很小的時候,我就開始討厭母雞。
記得去年回鄉下,在伯伯家里待了幾天,耳邊充斥的差不多全是母雞的叫聲。雖說比不上公雞打鳴時的清脆嘹亮,可母雞卻從未表現過半點兒的羞澀與忸伲,一直從清晨咯咯到夜晚,從日出到日落,鬧得大家都不得安寧;特別是下蛋的時候,它們興奮得差點要發狂,尖厲的叫聲恨不得要讓全世界都知道它的這點功績,就連聾子,也會被它吵得受不了。于是,初到鄉下的那份新鮮感便被它們由大叫到小,由小叫到了了。
前不久,我又回到了鄉下,和我初到鄉下一樣,妹妹對那里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她看到了一窩毛茸茸的小雞,便輕輕走過去,伸手去摸,就在將要觸到時,母雞出現了。它放下嘴里啄著的一只大青蟲,轉身朝妹妹沖過來。在憤怒的母雞面前,妹妹嚇得一步步地往后退,一直退到了田埂上。哪知兇惡的母雞居然還不肯停步,突然聳起脖子上那圈灰不溜秋的毛。“天哪!”我來不及叫出聲,妹妹又往后退了一步,失足掉下了足有一人多高的田坎!我顧不得去攆那只可惡的母雞,沖到田埂邊上一看,還好,妹妹跌在草垛上,沒有摔傷,只是受了驚嚇,臉上還掛著淚珠。看到心愛的妹妹如此狼狽,復仇的火焰在心頭“騰”地燒了起來。安頓好妹妹,我跑去找這只該剮的母雞。
它早已帶著它的那群雞寶寶撤離了現場,正在菜園旁教它們刨土。雞寶寶們大概已經分享了那條大青蟲,小肚子圓滾滾地往下垂著,動作拙笨可笑。而它呢,則一遍一遍耐心地教著。
突然,它發現了我,大概也懂得“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的道理。它并沒有聳起毛來準備嚇跑我,而是十分迅速地召集雞寶寶們,用翅膀把它們攏到自己身下,小心地半蹲著——毫不畏懼地望著我。我愣住了,因為我看見了那雙眼睛——它的那雙小黑豆眼睛,流露出的不是刁蠻,而是一股說不清的疲憊和委屈。我突然放棄了挑戰者的念頭,不自覺地轉過身去,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那些調皮的雞寶寶已從它的翅膀底下溜了出來,跳到它的身上、頭上,歡快地嬉戲起來。而它,則卸下一肩重擔似的,安詳地臥著,一動也不動。只有那雙眼睛,還在朝我望著,說不清是喜悅還是感激。
我笑了。我從未見如此安靜乖巧的母雞。我突然崇拜起它來,只因為它擁有著一群小雛雞,只因為它是一只雞母親,而一個母親,必定是一位英雄。
自此,我不再討厭母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