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浪之水 書評

2024年2月24日發(作者：小旅行)

讀書筆記：《滄浪之水》的清與濁

光明書評

文/楊光祖

對所謂官場小說，我一直評價很低，比如周梅森的《中國制造》、張平的《抉擇》、陸天明的《省委書記》等，都是比較無聊和淺薄的，沒有什么值得稱道的藝術獨創和人文精神。官場小說與武俠小說、言情小說一樣，都是類型化或程式化寫作，它天生的局限使它很難產生大作品。但閱讀了閻真的長篇小說《滄浪之水》 ，讓我的這個觀點有了一個改變，雖

然是個不很大的改變。

閻真《滄浪之水》 寫了醫藥學研究生池大為的人格扭曲過程，深刻揭示了不合理的體制對人性的戕害，用雷達的話說就是“寫出了權力和金錢對精神價值的敗壞，有一種道破天機的意味。”并認為“在它面前，諸多同類題材的小說都會顯得輕飄。”有網友也說：“一本人性的寫真集！你可以直面中國知識分子的那份無奈以及埋藏在心靈深處的卑劣！我無法想象有人可以這樣用白描的手法勾勒靈魂！其實很多人會有這種體會，一直堅持多年的東西突然不值一文了，在權利面前，自尊可以被任意地踐踏。我對書中的觀點深有體會，如果可以重新來過，我也絕對會放下自己那一點點可憐的清高。一本太真實的好書！”由此可見《滄浪之水》 基本上是一部成功之作，是當下少見的寫出官場真實面目的好小說。他的被廣大讀者和諸多評論家看好，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但是，既然作為官場小說，類型化的寫作也使它很難有更大的飛躍，小說本身難免存在很多問題。官場小說的走俏，與中國特有的政治文化和政治語境，有很大關系。它的強烈的現實性對讀者有極大的吸引力。而它的偵破推理小說的元素，起伏跌宕的情節，官場

的暗箱操作，本身對一般老百姓也是一種吸引，帶有解密性質，迎合了老百姓的窺陰欲求。對于官場人士來說，無疑又有指南針的作用。正因為有這么多的社會因素，官場小說從一開始就是一種流行商品，或大眾文化產品，甚至文化消費的快餐式的一次性消費品。它的文學性和思想性都不很強，或者幾乎沒有。而類型化寫作遵循的模式，勢必帶來人物的概念化和臉譜化。甚至有學者認為官場小說對腐敗現象的滋生還起到了一定程度的助長作用。

就《滄浪之水》 來說，把人性的扭曲和腐敗的產生，僅僅歸因于體制，也還是有點勉強。小說停止于體制而沒有更進一步挖掘。世界上沒有完美的體制，美國、歐洲也有腐敗，體制只能抑制人的腐敗，而不能消除腐敗。并不是在一個惡劣的體制下，人們都會走向腐敗，我國在封建社會那樣的專制政體下，依然有屈原、李白、王安石、蘇軾、海瑞等品行高潔的仁人志士。西方從柏拉圖、亞里斯多德到馬基雅維里、孟德斯鳩都主張性惡論的政治學，認為人有七情六欲，認識也有不完善之處，因此任何人掌權都必須在制度上加以防范，否則難免擅權誤事。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體制，也沒有十惡不赦的罪犯，體制是我國目前腐敗的一大因素，但作為一部長篇小說僅僅揭示出這個眾所周知的答案，也還是遠遠不夠的。

《滄浪之水》 沒有在人性的深度上挖掘，沒有在一個更高的層次展開故事情節，無疑是一件比較遺憾的事。我們知道真正的大家，應該有自己的世界觀、宇宙觀和藝術觀，作品應該展現作家對世事人生的看法和思考，尤其是自己獨特的深度見解。在寫作手法上，更應該有自己的獨創性的探索。應該如魯迅、卡夫卡等世界大師一樣建立一個屬于自己的文學世界，迥異于他人的文學語言和敘述方法。在這點上，閻真的《滄浪之水》 還存在很大差距，比如他的語言雖然流暢自然，但遠沒有形成自己的風格；敘述手法更是陳舊，沒有什么創新；尤其人物對話還非常不足，在故事的推進和敘述中，作者自己介入太多，議論太多，藝術蘊藏不夠。小說應該由人物自己說話，而不是作家說話，當下的中國長篇小說，如《長恨歌》、《大浴女》等優秀之作都有這個毛病，作家太喜歡自己跑出來代替人物說話甚至發議論，我們看一看那些經典著作，往往在這點上都是很忌諱的。奈保爾的長

篇小說《畢斯沃斯先生的房子》，瑣瑣碎碎，但寫來卻感人至深，就是因為人物被寫活了，作家的一切想法都被寫到了人物中去了，不是被動地由作家自己去說。單以語言來說,《滄浪之水》 就存在許多不足，作者缺乏明確的文體意識，西方有論者說，小說的語言應該能在小說的故事被所有的人都熟識以后，仍熠熠生輝，這就是衡量小說的標準之一，它能讓人產生重讀的欲望。《滄浪之水》 是個很難讓人重讀的長篇小說！

我一直認為小說的成功最難的在“細微”，寫出“細微”才是一個作家成功的標志。當讀者閱讀完一部小說，很長時間過去了，小說里的對話、人物、細節還是栩栩如生，繞之不去，那些人物就好像是現實生活里活生生的人，這才是好小說，偉大的小說，就像《紅樓夢》、《靜靜的頓河》那樣。《滄浪之水》 作為一部暢銷書或官場入門指導書，當然是很好的，但作為一部文學作品，似乎還缺點什么。我認為它最缺少的就是文學個性——獨創性的個性，不是那種復制或制作，而是獨創。我感到導致出現這個現象的原因可能有兩個：一是作家對官場生活不熟悉；二是作家自己的藝術功力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