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吃甜甜的玉米棒子,更喜歡聞玉米的清香。前幾天嫩黃嫩黃的玉米棒子剛一上市,我就一下子買回來五六個蒸了。清清的玉米香味撲鼻而來,我仿佛聞到一股山野的清新氣息。我是吃玉米長大的。玉米的香味伴隨了我的整個童年。
小時候,我的“知青”父母被下放到湘西大山深處的大木坳。山寨缺水,種的多是玉米,當地人叫“包谷”。在山寨,包谷是主要食品。包谷有多種做法和吃法,如煮包谷糊,燒包谷棒,做包谷粑。老一點的包谷只能磨碎,做成盤子大的硬硬的包谷粑。人們一年當中有大半時間吃包谷粑。如果是“糯玉米”,吃起來還軟一些,淡甜淡香的,再蘸點辣椒粉,常常讓人吃得直咧嘴,一口氣可吃盤子大小的一個。小孩們喜歡吃像甘蔗一樣甜甜的包谷桿,還常常揣著包谷粑去上學。
我把小時候的照片拿出來給人看時,大家都說我胖得像北方妞,兩層下巴,瞇著眼睛。問我吃了什么好吃的,我總是響亮地回答“包谷”。那年月連油水都沒有,更談不上有什么營養品了,我就是靠這五谷雜糧把身體滋養得棒棒的。
包谷收獲的季節,也是孩子們歡樂的大好時節。一間大倉庫里,堆著高高的包谷棒子。婦女們那一段時間的工作就是成天剝包谷粒,我們這些小孩子或是用包谷堆成掩體互相打仗,或是用包谷須編辮子,做胡須什么的。有的還在包谷堆上挖洞,然后再虛虛地掩蓋好,其他的小伙伴一不注意便陷了進去。結果引出大人小孩一陣歡快的笑聲。
一到晚上,寨子里惟一的谷場上便燃起火堆,孩子們在清淡的月光下,圍成一圈玩游戲。玩累了,每人便用一根筷子穿起一個包谷棒子,在火上烤得僻啪響。清清的香氣彌漫開來,一直飄蕩在我的童年歲月里。
收獲后,家家戶戶都把包谷棒子扎成捆。掛在房梁上或門窗通風處,直到顏色變成焦黃色,在最缺糧的時候才拿下來。在那個年代里。我們小孩子憑著一種天性,用自己快樂的生活給艱難的父母帶來一絲安慰。就像稀稀落落地斜長在土層瘠薄的山坡上的包谷尚能讓大山有活力一樣。
隨父母返城以后,我們就很少見到包谷了。但每年包谷上市時,母親總要買一些包谷棒或包谷粑,香味還是那樣誘人,只是吃起來沒有以前那樣有滋有味了。如今,我們不再靠它生活,沒有了對它的依賴,也沒有了在干旱中收獲它的欣喜,自然也就缺少了從前那種特別的感受。
當包谷這種粗糧擺上桌,我知道其口味無論如何再也趕不上記憶中的那濃濃的香甜。可我還是深深地喜歡聞包谷的清香。咀嚼著包谷就像咀嚼著我們這一代人曾清苦過也曾歡樂過的童年。
難忘童年,難忘清清包谷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