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朱熹《近思錄》原文·譯文(卷一至卷三)
《近思錄》是依朱、呂二人的理學思想體系編排的,從宇宙生成
的世界本體到孔顏樂處的圣人氣象,循著格物窮理,存養而意誠,正
心而遷善,修身而復禮,齊家而正倫理,以至治國平天下及古圣王的
禮法制度,然后批異端而明圣賢道統。全面闡述了理學思想的主要內
容,故此書實可謂囊括了北宋五子及朱呂一派學術的主體。
原文序
序
○朱熹序
淳熙乙未之夏,東萊呂伯恭來自東陽,過予寒泉精舍。留止旬日,
相與讀周子、程子、張子之書,嘆其廣大閎博,若無津涯,而懼夫初
學者不知所入也。因共掇取其關于大體而切于日用者,以為此編。總
六百二十二條,分十四卷。蓋凡學者所以求端用力、處己治人之要,
與夫辨異端、觀圣賢之大略,皆粗見其梗概。以為窮鄉晚進有志于學,
而無明師良友以先后之者,誠得此而玩心焉,亦足以得其門而入矣。
如此,然后求諸四君子之全書,沈潛反復,優柔厭飫,以致其博而反
諸約焉。則其宗廟之美,百官之富,庶乎其有以盡得之。若憚煩勞,
安簡便,以為取足于此而可,則非今日所以纂集此書之意也。
五月五日新安朱熹謹識
○呂祖謙序
《近思錄》既成,或疑首卷陰陽變化性命之說,大抵非始學者之
事。祖謙竊嘗與聞次緝之意:后出晚進于義理之本原,雖未容驟語,
茍茫然不識其梗概,則亦何所底止?列之篇端,特使之知其名義,有
所向望而已。至于馀卷所載講學之方、日用躬行之實,具有科級。循
是而進,自卑升高,自近及遠,庶幾不失纂集之指。若乃厭卑近而騖
高遠,躐等凌節,流于空虛,迄無所依據,則豈所謂“近思”者耶?
覽者宜詳之。
淳熙三年四月四日東萊呂祖謙謹識
卷一道體
1·01濂溪先生曰: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
生陰,靜極動。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分陰分陽,兩儀立焉。陽變陰
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氣順布,四時行焉。五行,一陰陽
也;陰陽,一太極也;太極,本無極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無
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氣交感,化
生萬物,萬物生生而變化無窮焉。惟人也,得其秀而最靈。形既生矣,
神發知矣,五性感動而善惡分,萬事出矣。圣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
靜,立人極焉。故圣人與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時合其序,鬼
神合其吉兇。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兇。故曰:“立天之道,曰陰與
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又曰:“原始反
終,故知死生之說”。大哉《易》也,斯其至矣!——周敦頤《太極
圖說》
[譯文]
周敦頤先生說:自無極而至太極。太極動則生陽,動到極處便歸
于靜;靜則生陰,靜到極處又回復到動。一動和一靜,互為根源。太
極一動一靜分出了陰陽,形成了天地。陽陰在變化中配合,而生成水、
火、木、金、土五行。五行之氣順次流布,推動了春、夏、秋、冬四
季的運行。五行,就等于陰陽;陰陽,就等于太極;太極本源于無極。
五行的生成,各順其氣質稟性。無極的本來面目,陰陽五行之精微,
神妙交合而凝聚成形,象征天的“乾”成為男,象征地的“坤”形成
女。乾坤陰陽二氣交相感應,化育生成萬物,萬物生生不息而變化無
窮。其中只有人類,得了天地的秀氣而成為萬物之靈。形體已經形成
了,神智也感發而有了心智,其中的五行之氣感于外物而呈現出了善
惡,于是引出了錯綜紛雜的事體。面對這紛繁的萬事善惡,圣人使自
已定止于中正仁義,而其心主于“靜”,這樣樹立起了做人的最高標
準。符合這一標準的圣人,就如《周易》上說,其德性與天地相合,
其光明與日月等同,其進退之序與四季相符,其獎懲善惡與鬼神所降
吉兇同一。君子修養中正仁義所以趨吉,小人違背中正仁義所以趨兇。
所以《周易》上說:“樹立天的法則,稱作陰和陽;樹立地的法則,
稱作剛和柔;樹立人的法則,稱作仁和義。”又說:“追溯萬物的開
始,回顧萬物的終了,就可以明白死生的道理。”偉大啊!《周易》,
這真是至高無尚的了。
1·02誠無為,幾善惡。德:愛曰仁,宜曰義,理曰禮,通曰智,
守曰信。性焉安焉之謂圣,復焉執焉之謂賢,發微不可見,充周不可
窮之謂神。——周敦頤《通書·誠幾德》
[譯文]
專一就能虛靜無為,雜念就生出善惡。德之體有五用:愛人叫仁,
合宜為義,順理稱禮,通達是智,守持為信。專一于本性天生而誠的
是圣人,恢復誠的本性而又守持不失的是賢人,發現誠的微妙而不可
見,擴充誠的內涵使之周遍而不可窮盡是圣人神秘莫測的妙用。
1·03伊川先生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中也者,言寂然不
動者也,故曰:天下之大本。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和也者,言感而遂
通者也。故曰:天下之達道,和也。——《二程遺書》
[譯文]
程頤說:人的喜怒哀樂沒有表現出來時,稱作中。中的意思,就
是無聲無息、無動無為、寂然不動,所以說“中”是“天下之大本。”
喜怒哀樂表現出來全都適度,叫作和。和的意思,受感應而能貫通天
下,所以說和是“天下之達道”。
1·04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有指用而言者,惟觀其所見何如耳。
——《二程文集》卷九《與呂大臨論中書》
[譯文]
心的本義只有一個,有時指它的本體而言,有時指它的功用而言,
只看你見的是心之體還是心之用了。
1·05乾,天也。天者,乾之形體;乾者,天之性情。乾,健也,
健而無息調之乾。夫天,專言之則道也,天且弗違且也。分而言之,
則以形體謂之天,以主宰謂之帝,以功用謂之鬼,以妙用謂之神,以
性情謂之乾。——《程氏易傳·乾傳》
[譯文]
乾,象征天。天,是乾的形體;乾,是天的性情。乾的意思是健,
健而不息就稱作乾。天的含義,就總體而言指的是道,上天尚且不違
背這個道。分開來說,那么就形體說稱作天,就作為主宰者說稱它作
帝,就其運行四時化生了物等功用說稱作鬼,就其不可測的妙用說稱
作神,就其性情說稱為剛健的乾。
1·06剝之為卦,諸陽消剝已盡,獨有上九一爻尚存,如碩大之果
不見食,將有復生之理。上九亦變,則純陰矣。然陽無可盡之理,變
于上則生于下,無間可容息也。圣人發明此理,以見陽與君子之道,
不可亡也。或曰:剝盡則為純坤,豈復有陽乎?曰:以卦配月,則坤
當十月。以氣消息言,則陽剝為坤,陽來為復,陽未嘗盡也。剝盡于
上,則復生于下矣。故十月謂之陽月,恐疑其無陽也。陰亦然。圣人
不言耳。——《程氏易傳·剝傳》
[譯文]
“剝”這一卦所講的,是各個陽爻漸次剝落的意思,各陽爻消剝
完了,獨有上九一陽爻尚存,其卦象,就象一個碩大的果子放在上面
而沒有被吃掉,將有陽氣復生之理。如果上九爻也變成陰爻上六,那
就成了純陰的坤卦了。但是陽氣沒有能完全消亡的道理,上九變于上
那么初九就會生于下,其中沒有可容一息的間隙。圣人發現這一道理,
以顯示陽與君子之道是不可消亡的。有人說:陽爻剝盡了,就成了純
陰的坤卦,難道還有陽嗎?回答是:以卦來配月份,那么坤卦正當十
月。按二氣消息說,那么剝卦上九一陽剝去為坤,坤卦一陽爻來就成
“復”卦,陽氣未嘗消盡。剝卦陽盡于上時,復卦陽就生于下了。所
以坤卦相配的十月稱作陽月,是擔心人們懷疑坤卦無陽啊。陰也是這
樣。只是圣人沒有說明罷了。
1·07一陽復于下,乃天地生物之心也。先儒皆以靜為見天地之心,
蓋不知動之端乃天地之心也。非知道者,孰能識之?——《程氏易
傳·復傳》
[譯文]
復卦在純陰的坤卦之后,一陽復生于下,這就是天地生物之心。
前代儒哲都認為太極凝然不動,時見天地之心,是因為不知道未動之
初才見天地之心。不是深明大道的人,誰能認識到這一層呢?
1·08有感必有應。凡有動皆為感,感則必有應,所應復為感,所
感復有應,所以不己也。感通之理,知道者默而觀之可也。——《程
氏易傳·咸傳》
[譯文]
有感動必有應驗。凡有動都成為感,凡感所動之處必有應,所應
而動又成為感,所感之處又有應,因此感與應連續下去而無止息。因
感而通的道理,明白道的人去默默地觀察好了。
1·09天下之理,終而復始,所以恒而不窮。恒非一定之謂也,一
定則不能恒矣。惟隨時變易乃恒道也。天地常久之道,天下常久之理,
非知道者孰能識之?——《程氏易傳·恒傳》
[譯文]
世間萬物的運動規律,是終而復始,所以能恒久而不窮盡。恒久
并不是限于一處的意思,限于一而不變就不能恒久。只有隨時變易,
才是恒久之道。天地常久之道,天下常久之理,非明于道的人誰能了
解呢?
1·10人性本善,有不可革者,何也?曰:語其性,則皆善也;語
其才,則有下愚之不移。所謂下愚有二焉:自暴也,自棄也。人茍以
善自治,則無不可移者。雖昏愚之至,皆可以漸磨而進。惟自暴者拒
之以不信,自棄者絕之以不為,雖圣人與居,不能化而入也。仲尼之
所謂下愚也。然天下自暴自棄者,非必皆昏愚也,往往強戾而才力有
過人者,商辛是也。圣人以其自絕于善,謂之下愚。然考其歸,則誠
愚也。既曰下愚,其能革面,何也?曰:心雖絕于善道,其畏威而寡
罪,則與人同也。惟其有與人同,所以知其非性之罪也。——《程氏
易傳·革傳》
[譯文]
人性原本是善的,但有些不善的小人又是不可變易的,這是怎么
說呢?回答是:要說人的本性,那么都是善的;要說人的本能,那就
有下等昏愚而不能改變的了。所謂的“下愚”有兩種:一種自我戕害
的稱作自暴,一種是自己放棄上進稱為自棄。人只要用善自我修治,
那就沒有不可改變的人。即使是昏愚到了極點,也都可以漸漸磨礪而
漸進的。只有自暴者以不誠信而拒絕向善,自棄者以不去做而棄絕向
善,即使和圣人住在一起,也不能教化他使他接受善心。這樣的人就
是孔子說的下愚的人。但是天下自暴自棄的人,并非都昏愚,往往強
暴兇殘并且才力有過人之處,象殷紂就是這樣的人。因為這種人自絕
于善,所以圣人稱他們為下愚。然而考察一下他們的結局,那確確實
實是昏愚的。已經稱他們是下愚了,而他們又能革面,這又是怎么說
呢?回答是:他們內心雖拒絕向善,但他們害怕君威而少犯罪過,那
就表現得與別人一樣了。正因為他們有與人相同的一面,所以就可以
說明他們之愚惡不是本性之罪了。
1·11“忠信所以進德”。“終日乾乾”。君子當終日對越在天也。
蓋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
神,其命于人則謂之性,率性則謂之道,修道則謂之教。孟子去其中
又發揮出浩然之氣,可謂盡矣。故說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
大事小事,而只曰:“誠之不可掩如此夫”。徹上徹下,不過如此。
形而上為道,形而下為器,須著如此說。器亦道,道亦器,但得道在,
不系今與后,己與人。——《二程遺書》卷一
[譯文]
《周易》上說:“忠信所以精進德性。”又說“君子終日戒慎恐
慎”。君子應當一天到晚使自己的德行與上天之德相符。上天之事,
雖然沒有聲響氣味,其本體稱作易,運行之理稱作道,妙用稱作神,
賦于人的生命稱作性,順著這本性去做就稱作道,修養這道就稱作教。
孟子又在其中發揮出“浩然之氣”的說法,可以說是都說盡了。所以
說神的時候就說:“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不論大事小事,體現
著神的精爽,就只說:“神的至誠的德行不可掩藏以至于如此呀。”
上而天地鬼神,下而人事萬物,都不過如此。抽象而超出形體之上的
事理、方法稱作道,具體有形可見的東西稱作器,理論上須得這么說。
但器也就是道,道也就是器,二者是不可分割的。只要有道在,便不
拘今日與以后,也不拘自身與他人,都能無所不合。
1·12醫書言手足瘺痹為不仁,此言最善名狀。仁者以天地萬物為
一體,莫非己也。認得為己,何所不至?若不有諸己,自不與相干。
如手足不仁,氣已不貫,皆不屬己。故“博施濟眾”,乃圣之功用。
仁至難言,故止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
謂仁之方也已。”欲令如是觀仁,可以得仁之體。——《二程遺書》
卷二
[譯文]
醫書上稱人的手足筋肉痿縮枯死為不仁,這話是對不仁的最好描
述。仁德的人把天地萬物看作一體,沒有一物不屬于自身。把萬物看
作自身,還有什么仁愛之事做不到呢?如果不屬于自身,自然與自己
無關。就象手足不仁之病,氣脈已經是不貫通了,就都不屬于自身的
一部分了。所以孔子說“博施濟眾”,乃是圣德之功用,仁是最難說
明的,所以孔子只說:“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夠就眼下
的事實一步步去做,就可以說是行仁的方法了。”如果能讓人們這樣
去認識仁,就可以了解仁的大體了。
1·13“生之謂性”。性即氣,氣即性,生之謂也。人生氣稟,理
有善惡,然不是性中元有此兩物相對而生也。有自幼而善,有自幼而
惡(本注:后稷之克岐克嶷,子越椒始生,人知其必滅若敖氏之類),
是氣稟有然也。善固性也,然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蓋“生之謂性”、
“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才說性時,便已不是性也。凡人說性,只
是說“繼之者善”也,孟子言人性善是也。夫所謂“繼之者善”也者,
猶水流而就下也。皆水也,有流而至海,終無所污,此何煩人力之為
也?有流而未遠,固己漸濁;有出而甚遠,方有所濁。有濁之多者,
有濁之少者。清濁雖不同,然不可以濁者不為水也。如此,則人不可
以不加澄治之功。故用力敏勇則疾清,用力緩怠則遲清。及其清也,
則卻只是元初之水也。亦不是將清來換卻濁,亦不是取出濁來置在一
隅也。水之清,則性善之謂也。故不是善與惡在性中為兩物相對,各
自出來。此理,天命也。順而循之,則道也。循此而修之,各得其分,
則教也。自天命以至于教,我無加損焉,此舜有天下而不與焉者也。
——《二程遺書》卷一
[譯文]
告子說:“天生具有的資質叫做性。”性就是氣,氣就是性,這
就是天生具有的意思。人初生時稟受的氣,從理上說是有善有惡,但
不是人的本性中有兩個善惡相對而產生存在的。有的人自幼就善,有
的人自幼就惡(就如后稷生下來就聰明懂理,子越椒一生下來,人們
就知道他必定使若敖氏滅亡之類),這是稟氣不同使然的。善固然是
人性,但是惡也不能說不是性。這“生之謂性”,“人生而靜”以前
的事說不得,才說“生之謂性”,他已不是初生之時了,才說:“人
生而靜”,他己感于物而動了,于是就不再是初生時、未動時之性了。
大凡人說到性時,只是說“繼承天的法則的就是善”,孟子言人性善
就是針對這種意義說的。所謂的“繼承天的法則為善”,就象流水趨
向低下之處。同樣都是水,有的一直流到大海,到底也沒有污染,這
哪里還需要人力去澄清呢?有的流得還不遠,就已經逐漸混濁了;有
的流得很遠了,才有些混濁。有混濁得嚴重的,有混濁得較輕些的。
清濁雖然不同,然而不可因其混濁而不成為流水。如此,那就不能不
用人力加以澄清了。所以用力勤而勇猛的就很快變清,用力遲緩怠惰
的就慢慢澄清。等到水變清了,依然還是原來的水。也不是拿清水來
換去了濁水,也不是取出濁水放到一邊去了。水的清,是性善的比喻。
所以并不是善與惡在本性中為兩個東西相對,各自表現出來。這個理,
就是天命。順著這天命遵從這天命,就是道。循著天命加以修治,以
得到天命賦予各人那一份,便是教。從天命到教化這一整理過程,我
既不附加些什么也不減損些什么,這就是舜雖然居有天下卻不加干預
的原因。
1·14楊子拔一毛不為,墨子雙摩頂放踵為之,此皆不得中,至如
子莫執中,不知如此執得。識得則事事物物上,皆天然有一個中在那
上,不待人安排也。安排著便不中矣。——《二程遺書》卷十七
[譯文]
楊子拔一毫毛而利于天下都不肯于,墨子又摩禿頭頂,走破腳跟,
只要有利于天下,什么都干,他們都沒有把握中道。至于說子莫要掌
握適中,他要在楊子和墨子兩者之間掌握適中,不知怎樣能掌握得了。
真的認識了中,那么事事物物上,都自然有一個中在上邊,不需人去
給它安排一個中。人以為安排著這中的時候,它已經不是中了。
1·15問:時中如何?曰:“中”字最難識,須是默識心通。且試
言一廳,則中央為中;一家,則廳中非中,而堂為中;言一國,則堂
非中,而國之中為中。推此類可見矣。如三過家門不入,在禹、稷之
世為中,若居陋巷,則非中也。居陋巷,在顏子時為中,若三過家門
而不入,則非中也。——《二程遺書》
[譯文]
有人問:如何做到時中?程頤回答說:“中”字最難理解,須要
默默理會貫通于心。且比方說一個廳,那么廳的中央是中;如果是說
一家,那廳的中央就不再是中,而堂為中;如果說一國,那堂也不再
是中,而國家的中心是中。由此類推就可以認識時中了。例如三過家
門而不入,在禹、稷那樣的清平時代是中,如果隱居在簡陋的巷子里,
就不是中了。隱居在陋巷中,在顏回那樣的昏亂時代是中,如果他想
忙忙碌碌建功立業,就不是中了。
1·16無妄之謂誠,不欺其次矣。——《二程遺書》卷六
[譯文]
沒有妄想就稱作誠,不欺騙是誠的一種表現。
1·17沖漠無朕,萬象森然已具,未應不是先,已應不是后。如百
尺之木,自根本至枝葉,皆是一貫,不可道上面一段事,無形無兆,
卻待人旋安排引入來教入涂轍。既是涂轍,卻只是一個涂轍。——
《二程遺書》卷十五
[譯文]
在世界萬物形成之前的無形無跡的虛寂狀態中,萬事萬物之理早
已具備了,理是恒久的,未與物應機時無所謂先,巳與物應的也無所
謂后。它就象一棵百尺高的大樹,從根部到枝葉,都是貫通的,不能
說世界萬物產生以前,它即無形跡無征兆,直到事物出現了,才等著
臨時安排個引理施教的路子。既然是個路子,則只是這同樣一個路子。
1·18近取諸身,百理皆具。屈伸往來之義,只于鼻息之間見之。
屈伸往業只是理,不必將既屈之氣,復為方伸之氣。生生之理,自然
不息。如《復卦》言“七日來復”,其間元不斷續。陽已復生,物極
必返。其理須如此。有生便有死,有始便有終。——《二程遺書》卷
十五
[譯文]
從自己身邊的事上去認識,各種道理都有具體的表現。只就氣的
屈伸往來說,只在這人的呼吸中就能見到。屈伸往來不過是屈伸往來
之理,不一定把已經從物體上消散而回歸太虛的氣,又看作剛剛受稟
于物的氣。生生之理,自然是永無止息的。如《復卦》說“七日來
復”。這七日之中,氣的屈伸原本沒有間斷。到《復卦》陽氣已經復
生,這是物極必反。其中的道理應當如此。所以有生就有死,有始就
有終。
1·19問仁,伊川先生曰:此在諸公自思之,將圣賢所言仁處類聚
觀之,體認出來。孟子曰:“惻隱之心,仁也。”后人遂以愛為仁。
愛自是情,仁自是性,豈可專以愛為仁?孟子言“惻隱之心,仁之端
也。”既曰“仁之端”,則不可便謂之仁。退之言“博愛之謂仁”,
非也。仁者國博愛,然便以博愛為仁,則不可。——《二程遺書》卷
十八
[譯文]
有人問什么是仁,程頤回答說:這全靠諸位自己去思考,把圣賢
談仁的話分類集中來看,體會出來。孟子說:“同情他人之心是仁。”
后人于是認為愛就是仁。愛屬于情感,仁自是本性,怎么能簡單地把
愛當作仁?孟子說:“同情之心,是仁的萌芽。”既然說是“仁的萌
芽”,就不能稱作仁。韓愈說“博愛叫作仁”,這是不對的。仁者固
然博愛,但認為博愛就是仁,則不可。
1·20性即理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喜怒哀樂未發,
何嘗不善?發而皆中節,則無往而不善。見言善惡,皆先善而后惡;
言吉兇,皆先吉而后兇;言是非,皆先是而后非。——《二程遺書》
卷二十二上
[譯文]
性就是理。天下的道理,考察它們的來源,沒有不善的。喜怒哀
樂之情沒有表現出來時,哪有什么不善?表現出來的只要全都適度,
則表現在任何地方都沒有不善的。大凡人說善惡,都是先說善后說惡;
說吉兇,都是先說吉后說兇;說是非,都是先說是后說非。
1·21問:心有善惡否?曰:在天為命,在義為理,在人為性,主
于身為心,其實一也。心本善,發于思慮,則有善有不善。若既發,
則可謂之情,不可謂之心。譬如水,只可謂之水。至如流而為派,或
行于東,或行于西,卻謂之流也。——《二程遺書》卷十八
[譯文]
有人問:心有善惡之別嗎?程頤回答說:體現在天的本然稱為命,
體現為義的當然叫作理,體現在人的身上稱作性,主宰人身的稱為心,
其實都是一回事。心原本是善的,表現為思慮,就有善有不善了。如
果已經表現出來,那就只能稱作情,而不能稱作心了。比如水,只能
稱作水。至于流便成為水道,或流向東,或流向西,卻稱作水流了。
1·22橫渠先生曰:氣坱然太虛,升降飛揚,未嘗止息。此虛實動
靜之機,陰陽剛柔之始。浮而上者陽之清,降而下者陰之濁。其感遇
聚結,為風雨,為霜雪,萬品之流形,山川之融結。糟粕煨燼,無非
教也。——張載《正蒙·太和》
[譯文]
張載說:大氣茫茫無邊,無形無容,在空中升降飛揚,從來不曾
停止。當它升降飛揚時,也就開始了虛實、動靜、陰陽、剛柔的分化。
浮而上升的是陽氣清氣,降而下沉的是陰氣濁氣。氣與氣相感相遇而
凝結,成為風雨,成為山川,萬類品物流布而成形,山川融而為河流,
結而為山丘。這些都不過是太和之氣的糟粕灰燼,都無非是天地借此
以向人們展示天地之理。
1·23天體物不遺,猶仁體事而無不在也。“禮儀三百,威儀三
千”,無一物而非仁也。“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游
衍。”無一物之不體也。——張載《正蒙·天道》
[譯文]
天理體現于萬物而沒有遺漏,就象仁體現于所有的事上一樣。
“禮儀三百,威儀三千”,沒有一物不是仁的體現。“上天的眼睛最
明亮,和你一同共來往,上天的眼睛最明亮,和你一起同游逛。”沒
有一事不體現著仁心。
1·24性為萬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惟大人為能盡其道。是
故立必俱立,知必周知,愛必兼愛,成不獨成。彼自蔽塞不知順吾性
者,則亦未如這何矣。——張載《正蒙·誠明》
[譯文]
萬物之性同一根源,不是一人所能獨有的。只有德行高尚的大人
懂得萬物與我同一性的道理,視我與萬物為一體。所以他要立身,一
定讓眾人都能立身,他的智慧要遍及于一切事物,他的愛一定是廣泛
地愛一切人與物,他的成就不是個人獨自成就。雖然如此,對那些自
己蔽塞了天性而不知道順著本性發展的人,也是拿他沒有辦法。
1·25一故神。譬之人身,四體皆一物,故觸之而無不覺,不待心
至此而后覺也。此所謂“感而遂通”,“不行而至,不疾而速”也。
——《橫渠易說·說卦》
[譯文]
一體所以神奇。用人身作比,四肢都是一體,所以碰到任何一個
地方都能感覺到,不用等到心想到那個地方而后才感覺得到。這就是
所謂的“感而遂通”,“不行而至,不疾而速”的意思啊。
1·26凡物莫不有是性。由通、蔽、開、塞,所以有人物之別:由
蔽有薄厚,故有知愚之別。塞者牢不可開;愿者可以開,而開之也難;
薄者開之也易,開則達于天道,與圣人一。——張載《性理拾遺》
[譯文]
大凡世間萬物無不具有天地之性。由于通、蔽、開、塞的不同原
因,所以有了人和物的區別。又由于這性被蒙蔽的薄厚不同,所以又
有聰明與愚昧的差別。天性被堵塞著的,堅牢得不可開啟;蒙蔽得厚
的雖然可以開啟,但開啟起來也很困難;蒙蔽得薄的開啟就容易,而
一旦開啟了就與天道相通,也就和圣人一樣了。
卷二為學
2·01濂溪先生曰:圣希天,賢希圣,士希賢。伊尹,顏淵,大賢
也。伊尹恥其君不為堯舜,一夫不得其所,若撻于市;顏淵不遷怒,
不貳過,三月不違仁。志伊尹之所志,學顏子之所學,過則圣,及則
賢,不及則亦不失于令名。——周敦頤《通書·志學》
[譯文]
周敦頤說:圣明的人希望自已成為天人,賢能的人希望成為圣人,
普通的士人希望成為賢人。伊尹,顏回,是大賢人呀,伊尹恥于不能
使自己的君主成為堯舜那樣的圣君,一個男人沒有得到合適的位置,
他就感到象在鬧市被鞭撻一樣恥辱;顏回不把怒氣轉移到別人身上,
同一過錯不會犯第二次,他的心長時間不離開仁德。把伊尹的志向作
為自己的志向,也象顏回那樣地學習,若超過他們則成為圣人,趕上
了他們就成了賢人,即使趕不上也能得到美名。
2·02圣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蘊之為德行,行之為事業。彼以
文辭而己者,陋矣。——周敦頤《通書·陋》
[譯文]
圣人的學說從耳朵里聽進去,記在心里,蘊含于自身能成為德行,
實行起來則成為事業。那些只以圣人的文辭標榜自己的人,太淺陋了。
2·03或問:圣人之門,其徒三千,獨稱顏子為好學。夫《詩》
《書》六藝,三千弟子非不習而通也,然則顏子所獨好者何學也?伊
川先生曰:學以至圣人之道也。圣人可學而歟?曰:然。曰:天地儲
精,得五行之秀者為人。其本也真而靜,其未發也五性具焉,曰仁、
義、禮、智、信。形既生矣、外物觸其形而動其中矣。其中動而七情
出焉,曰喜、怒、哀、懼、愛、惡、欲。情既熾而益蕩,其性鑿矣。
是故覺者約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養其性。愚者則不知制之,縱其
情而至于邪僻,梏其性而亡之。然學之道,必先明諸心,知所往,然
后力行以求至,所謂自明而誠也。誠之之道,在乎信道篤;信道篤,
則行之果;行之果,則守之固。仁義忠信不離乎心,造次必于是,顛
沛必于是,出處語默必于是。久而弗失,則居之安。動容周旋中禮,
而邪僻之心無自生矣。故顏子所事,則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仲尼稱之,則曰:“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
弗失之矣。”又曰:“不遷怒,不貳過。”“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
未嘗復行也。”此其好之篤、學之之道也。然圣人則不思而得,不勉
而中。顏子則必思而后得,必勉而后中。其與圣人相去一息。所未至
者,守之也,非化之也。以其好學之心,假之以年,則不日而化矣。
后入未達,以謂圣本生知,非學可至。而為學之道遂失。不求諸己而
求諸外,以博聞強記、巧文麗辭為工,榮華其言,鮮有至于道者,則
今之學,與顏子所好異矣。——《二程文集》卷八《顏子所好何學論》
[譯文]
有人問:孔子的門下,有弟子三千,孔子只稱贊顏回為好學。若
說那《詩》、《書》、《易》、《禮》、《樂》、《春秋》,三千弟
子不是沒有學習并貫通,如此說來顏回他所獨自喜好的又是什么學問
呢?程頤回答說:是通過學習達到圣人境地的學問啊。又問:圣人也
可以通過學習達到嗎?回答說:是的。天地間儲存著精氣,稟賦于五
行之秀氣而生的是人。人的天性是真而靜的,當未表現為情感時,本
性中具備了仁、義、禮、智、信所有的善性。當人的形體形成以后,
外物刺激人的形體而感動了人的內心。內心感動,七情也就產生了,
所謂七情就是喜、怒、哀、懼、愛、惡、欲。情感達到熾烈的地步以
后,人心就更加搖蕩,人的本性就被破壞了。所以明智的人約束自己
的情感使之合于中,以正其心,以養其性。愚昧的人卻不懂得要約束
它,放縱自己的情感以至走向邪僻,束縛了本性而使之喪失。但為學
的方法,一定要作到內心明白,知道進取的方向,然后努力實行以求
到達目的,這就是前人所說的自明而誠呀。使自己達到誠的方法,在
于堅信圣人之道的篤誠;信道篤誠,實行時就果決;實行得果決,守
持得就牢固。仁義、忠信不離開自己的內心,匆忙倉促中也一定牢記,
顛沛流離中也不會忘記,出入進退,言談緘默,都刻刻不忘。長久保
持而不丟失,就會使自己安穩地置身于仁義忠信之中。到了自己的舉
止容儀,以及人世應酬全部符合禮的要求,那么邪僻之心也就無處產
生。所以顏回要實踐的,就稱作:“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
非禮勿動。”孔子稱贊顏回,則說他“學到了一種善行,就謹慎地奉
持著放到自己心上而不讓它丟失。”又說他“不把怒氣遷移到別人身
上,同樣的錯誤不犯兩次”,“有了不好的行為沒有認識不到的,認
識到了沒有再去做的。”這就是他愛好圣人之道的篤誠,善于學習的
方法。但是圣人則是無須思慮自然明白,不用努力自然從容中道。顏
回卻一定要經過思考才能有所收獲,一定要經過努力,才能做到適中。
他離成為圣人還有一息之差。他所沒能達到圣人境界的,是只能謹守
神人之道,還沒有到化的地步。以他的好學之心,讓他多活幾年,則
不日就會達到化境了。后人不明白,認為圣人本是生而知之的,不是
通過學習所能做到的,于是便喪失了為學之道。人們的學習不是求得
自我修養的提高,而是去讀些他人的東西,認為博聞強記、巧文麗辭
是學問之工,把言辭修飾得繁富華麗,這種人少有能學得圣人之道的。
那么今日的學問,與顏回所喜愛的學問不可同日而語。
2·04橫渠先生問于明道先生曰:定性未能不動,猶累于外物、何
如?明道先生曰:所謂定者,動亦定,靜亦定。無將迎,無內外。茍
認外物為外,牽己而從之,是己性為有內外也。且以性為隨物于外。
則當其在外時,何者為在內?是有意于絕外誘,而不知性之無內外也。
既以內外為二本,則又烏可遽云定哉?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萬物而
無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順萬事而無情。故君子之學,莫若擴然而大
公,物來而順應。《易》曰:“貞吉悔亡。憧憧往來,朋從爾思。”
茍規規于外誘之除,將見滅于東而生于西也。非惟日之不足,顧其端
無窮,不可得而除也。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適道,大率在于自私
而用智。自私則不能以有為為應跡,用智則不能以明覺為自然。今以
惡外物之心,而求照無物之地,是反鑒而索照也。《易》曰:“艮其
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孟子亦曰:“所惡于智者,為
其鑿也。”與其非外而是內,不若內外之兩忘也。兩忘則澄然無事矣。
天事則定,定則明,明則尚何應物之為累哉!圣人之喜,以物之當喜;
圣人之怒,以物之當怒。是圣人之喜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也。是則圣
人豈不應于物哉?烏得以從外者為非,而更求在內者為是也?今以自
私用智之喜怒,而視圣人喜怒之正為何如哉?夫人之情,易發而難制
者,惟怒為甚。第能于怒時,遽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亦可見外誘
之不足惡,而于道亦思過半矣。——《二程文集》卷二《答橫渠張子
厚先生書》
[譯文]
張載問程顥說:要定性又做不到內心不動,因為內心仍然受著外
物的影響,怎么辦呢?程顥回答說:所謂定性,心動也定,心靜也定。
不攝受外物入心,也沒有內心與外物的分別。如果把外物作為外,牽
引著你的內心跟隨著外物,這是把你的心分成了內和外。如果認為你
的心會隨物在外,那么當它應物在外時,什么是在內的呢?這是有意
于拒絕外物的誘惑,卻不知道心性本來并不分內外。既然把內外當作
兩個東西,那又怎么能夠就說定性呢?天地之所以恒常不變,是因為
天地之心遍及萬物而無其特有的心;圣人之所以無所不適,是因為圣
人之情順應萬事而無一己之情。所以君子要通過學習朝著圣人的方向
努力,最好不過的就是推廣自身而成為大公,萬物之來都能順應。
《周易》上說:“如果能正的話,則得吉而不悔。如果心思不定的走
來走去,就只有少數的朋輩,會順從你的思路。”如果拘泥于消除外
物的誘惑,你將會看到東邊的誘惑剛消除,西邊的誘惑又出現了。不
僅沒有那么多時間去消除,而且外物多得無窮無盡,誘惑也就無窮無
盡,也沒辦法消除。人的性惰都被這樣那樣地蔽塞著,所以說不能達
到圣人之道,大多是被自私和用智蔽塞著。自私就不能把自己的行為
統一于順應外物的形跡,用智就不能以明覺符合于本體之自然。現在
你是想用一顆厭惡外物的心,要和一個空無一物的世界相觀照,這就
象把鏡子翻過去用不明的鏡背去照一樣。《周易》上說:“人的背部
靜止了,全身都靜止了。就象人的內心寧靜了,達到了忘我的境地,
就會忘掉了自我的存在。外界的一切刺激,都不會觸動你的內心。即
使走在庭院中,也不會看見那里的人。”孟子也說:“之所以討厭智
巧的原因,是因為智巧破壞自然。”與其否定外物肯定內心,不如內
外兩忘的好。兩忘就能作到澄然無事。澄然無事就能定,心定就心明,
心明了還有什么應物的連累呢?圣人的欣悅,是因為遇到的事物應該
喜悅;圣人的憤怒,是因為遇到的事物應該憤怒。這就是說圣人的喜
怒不取決于他的內心而取決于他遇到的事物。怎能說圣人之心不與外
物相應呢?怎能說相應于外物為非,而又尋找在內的是才認為是呢?
現在拿你自私用智的喜怒,與圣人正當的喜怒相比又怎么樣呢?人的
感情,容易表現出來卻難以抑制的,要數憤怒了。只要能在憤怒的時
候,立刻忘掉憤怒,而冷靜地分析理的是非,那就會發現外物的誘惑
不值得討厭,這樣對于圣人之道,大致也就把握得差不多了。
2·05伊川先生答朱長文書曰:圣賢之言,不得已也。蓋有是言,
則是理明;則天下之理有闕焉。如彼耒耜陶冶之器,一不制,則生人
之道有不足矣。圣賢之言雖欲已,得乎?然其包涵盡天下之理,亦甚
約也。后之人始執卷,則以文章為先。平生所為,動多于圣人。然有
之無所補,無之靡所闕,乃無用之贅言也。不止贅而已,既不得其要,
則離真失正,反害于道必矣。來書所謂欲使后人見其不忘乎善,此乃
世人之私心也。夫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者,疾沒身無善可稱云爾,
非謂疾無名也。名者可以厲中人。君子所存,非所汲汲。——《二程
文集》卷九《答朱長文書》
[譯文]
程頤回復朱長文的信中說:古代圣賢的言論,是他們不得己才說
出來的。因為有他這句話,天下人就明白了這個理;沒有這句話,那
么天下的道理就存在一個欠缺。這就象種地的耒耜、制陶的陶具、鑄
器的冶具等器具一樣,有一種沒有制作出來,天下生民的需要就有一
方面不能滿足。圣賢之言即使他想不說,能夠嗎?他們說了,但即使
那些包涵盡天下之理的話,說得也很簡約。后代的人剛剛開始學讀書,
就把寫文章放在前邊。一個人平生寫的文章,動不動就比圣人的多。
但這些文章對天下也沒有什么補益,沒有它也沒有什么欠闕,都是些
無用的多余的話。還不僅僅是無用多余而已,既然說得不得要領,就
會離真失正,反而有害于圣人之道是肯定的了。來信中說到多寫文章
是想讓后人知道自己不忘善道,這也是世人的私心。孔子說的“疾沒
世而名不稱”的話,意思是說痛恨到老死也沒有什么善行可稱道的,
不是說痛恨自己沒有名聲。名這東西可以用來激勵中等的人向善。但
君子的存心,并不迫切地去追求它。
2·06內積忠信,所以進德也;擇言篤志,所以居業也。知至至之,
致知也。求知所至而后至之,知之在先,故可與幾。所謂“始條理者
知之事也。”知終終之,力行也。既知所終,則力進而終之,守之在
后,故之,力行也。既知所終,則力進而終之,守之在后,故可與存
義,所謂“終條理者圣人之事也。”此學之始終也。——《程氏易
傳·乾傳》
[譯文]
內心積累忠信,是進修德行的方法;選擇恰當的言辭,表達至誠
的心志,是立業的根基。知道應該開始的時候及時開始,便能獲得知
識。力求弄清應該開始去做的時候而后開始去做,是知在行之先,所
以可以說是把握了機會。這就是孟子說的“條理的開始在于知”的意
思。知道該結束的時候就結束,這是努力實行的事。已經知道該怎樣
結束了,就努力推進而結束它,守持所得到的東西是在這過程之后,
所以可以保持義,正如孟子說的“條理的結束是圣人之事”的意思,
這就是為學的開頭和終結。
2·07君子主敬以直其內,守義以方其外。敬立而內直,義形而外
方。義形于外,非在外也。敬義既立,其德盛矣不期而大矣。德不孤
也,無所用而不用,無所施而不利,孰為疑乎?——《程氏易傳·坤傳》
[譯文]
君子堅持敬慎的態度,使內心正直;堅守正義的準則,作為外在
行為的規范。敬慎的態度確立了內心就正直,正義表現出來了外在的
行為就規范。正義表現在外,但它不是外在的東西。敬和義一旦確立,
人的德行就非常崇高了,不需有意去追求大,自然也就大了。德行是
不會孤立的,只要建立了敬和義的品德和精神,那么用到哪里全都適
用,在哪里施行都無所不利,誰還會懷疑呢?
2·08動以天為無妄,動以人欲則妄矣。《無妄》之義大矣哉!雖
無邪心,茍不合正理,則妄也,乃邪心也。既己無妄,不宜有往,往
則妄也。故“無妄”之“彖”曰:“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
—《程氏易傳·無妄傳》
[譯文]
依照天的法則行動就是無妄,為人欲的驅使而動則為妄想。“無
妄”的含義太偉大了!即使是你沒有邪心,但如當你動得不合正理,
那也是妄,也就是邪心。既然已經達到無妄了,就不應該再前進,前
進就是妄了。所以“無妄”的“彖”辭說:“動機不正就動不得,一
動就有災害。”
2·09《咸》之《象》曰:“君子以虛受人。”傳曰:中無私主,
則無感不通。以量而容之,擇合而受之,非圣人有感必通之道也。其
九四曰:“貞吉、悔亡,憧憧往來,朋從爾思。”傳曰:感者人之動
也,故《咸》皆就人身取象。四當心位而不言“咸其心”,感乃心也。
感之道無所不通,有所私系,則害于感通,所謂悔也。圣人感天下之
心,如寒暑雨旸,無不通無不應者,亦貞而已矣。貞者虛中無我之謂
也。若往來憧憧然,見其私心以感物,則思之所及者有能感而動,所
不及者不能感也。以有系于私心,既主于一隅一事,豈能廓然無所不
通乎?——《程氏易傳·咸傳》
[譯文]
《周易·咸卦》的《象》辭說:“君子虛懷若谷以接納他人。”程
頤解釋說:內心沒有私念作祟,那就能與所有的人溝通。如果按一己
有限的心量容納他人,就只能選擇那些與自己合得來的才接納,那就
不是圣人有感必通之道了。《咸卦》的九四爻辭說:“虛中無私就吉
利,就沒有了悔吝。如果心神不定地走來走去,就只有少數朋輩能順
從你的思路。”程頤解釋說:感是人的行為,所以《咸卦》全是就人
的身體取象。九四爻處在相當于人心的位置,爻辭上卻沒有“感其言”
這樣的話,是因為“感”本來就是心。按感應的道理說所感之處是無
不通的,但如果有私心牽掣著,就會妨害感通,這就是悔吝。圣人之
心感天下之人心而無不通,就象大自然中的寒暑陰晴有感必通必應。
他之所以無不通無不應,也是因為圣人能虛己無私。“貞吉,悔亡”
的貞,就是虛己無私的意思。如果懷著私心走來走去心神不定,用你
的私心去感化他人,那么你思慮所及的人便能受感而動,你的思慮所
不及的就不能感了。由于受了私心的牽掣限制,你的所感就偏向了某
一角落某一事物,怎么還能推廣天下使一切人和物無不與你溝通呢?
2·10古之學者為己,欲得之于己也;今之學者為人,欲見知于人
也。伊川先生謂方道輔曰:圣人之道,坦如大路,學者病不得其門耳。
得其門,無遠之不到也。求入其門不由經乎?今之治經者亦眾矣,然
而買櫝還珠之蔽,人人皆是。經所以載道也。誦其言辭,解其訓詁,
而不及道,乃無用之糟粕耳。覬足下由經以求道,勉之又勉,異日見
卓爾有立于前,然后不知手之舞足之蹈,不加勉而不能自止也。——
程頤《手帖》
[譯文]
古代的學者學習是為了自身修養,想要自己有所收獲;今天的學
者學習是為了給別人看,想要別人了解自己。程頤對方道輔說:圣人
的學說,平易得就象大路一樣,學習的人學不好問題在于不得其門而
不能入。如果能入門,再深遠的道理也能學到。要尋求入門不通過經
書行嗎?今天研讀經書的人也夠多了,但是象買櫝還珠那樣的糊涂,
人人都有。經書是借以記載圣要之道的。如果你誦讀了經書的文辭,
理解了字句含義,卻沒有學到其中表現的大道,那你所學的,都是無
用的糟粕。我看足下通過讀圣人經書來研求圣人之道,勤奮努力又勤
奮努力,日后見圣人之道,卓然立于目前,而后會高興得手舞足蹈,
不想繼續努力但也無法停下來。
2·11明道先生曰:“修辭立其誠。”不可不仔細理會。言能修省
言辭,便是要立誠。若只是修飾言辭為心,只是為偽也。若修其言辭,
正為立己之誠意,乃是體當自家,敬以直內,義以方外之實事。道之
浩浩,何處下手?惟立誠才有可居之處。有可居之處,則可以修業也。
終日乾乾,大事小事,只是忠信。所以進德為實下手處。“修辭立其
誠”,為實修業處。——《二程遺書》卷一
[譯文]
程顥說:“修辭立其誠。”這話不可不仔細體會。意思是修飾省
察自己的言辭,就是要確立誠實的心志。如果心里只想修飾自己的言
辭,那只是作假。如果修省自己的言辭,正是為了建立自己的誠意,
是使語言貼切真實地表達自己的心意,是敬慎以使內心正直,正義表
現在外以為行為規范方面的實事。圣人之道無窮無盡,從何處入手去
學習呢?只有確立誠實的心志才有立足之處,有了立足之處,就可以
修習德業了。一天到晚努力不懈,不論大事小事,只是忠信。所以進
修德行是學道者實實在在的入手處。“修辭立其誠”,是實實在在的
修習德業呀。
2·12伊川先生曰:志道懇切,固是誠意。若迫切不中理,則反為
不誠。蓋實理中自有緩急,不容如是之迫。觀天地經乃可知。——
《二程遺書》卷二上
[譯文]
程頤說:有志于學道而且態度懇切,固然是誠意。如果心情迫切
到不合理的程度,反倒成了不誠。因為理中自有個緩急,不容人過分
地急迫。看看天地化生萬物的循序漸進就可以明白了。
2·13明道先生曰:孟子才高,學之無可依據。學者當學顏子,入
圣人為近,有用力處。又曰:學者要學得不錯,須是學顏子。——
《二程遺書》卷二上卷三
[譯文]
程顥說:孟子才氣高,要去學他時沒有一個理解的依據。學習的
人應該學顏回,要走向圣人學顏回為簡便,有個實際用力的地方。又
說:學道的人要想學習中不出差錯,應學習顏回。
2·14父子君臣,天下之定理,無所逃于地之間。安得天分,不有
私心,則行一不義,殺一不辜,有所不為。有分毫私,便不是王者事。
——《二程遺書》卷五
[譯文]
父父子子,君君臣臣,這是天下的道理,人不可能逃避到天地之
外去。人要安于天分,不存有私心,即使作一件不義的事,殺一個無
辜的人就得到天下,也不去做。有一分一毫的私心,便不是王者應行
之事。
2·15明道先生曰:學只要鞭辟近里,著己而已。故“切問而近
思”,則“仁在其中矣。”“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之矣。
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立則見其參于前也,在輿則見
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只此是學。質美者得盡,渣滓便渾化,卻
與天地同體。其次莊敬持養。及其到,則一也。——《二程遺書》卷
十一
[譯文]
程顥說:學道是要鞭策自己以加強內心修養,著力于自身而已。
所以說“懇切地發問,就當前的問題思考”,那么“仁德就在其中
了”。又說:“言語忠誠老實,行為忠厚嚴肅,即使到了邊鄙異族之
地,也行得通。言語欺詐無信,行為刻薄輕浮,即使在家鄉故里,行
得通嗎?當你站立的時候,就好象看見‘忠誠老實忠厚嚴肅’這些字
在面前,乘上車時又好象這些字刻在車前的橫木上,時刻不忘,然后
才能行得通。”只有如此才是學。那些品質好的人忠信篤敬做得徹底,
胸中私欲都化盡了,廓然大公,就與天地一體。品質差些的人就鄭重
嚴肅地守持修養。等到達到私欲滅盡的境地,兩種人就都是一樣的了。
2·16有人治園圃役知力甚勞。先生曰:“《蠱》之《象》:‘君
子振民育德’。君子之事,惟有此二者,全無他為。二者,為己為人
之道也。”——《二程遺書》卷十四
[譯文]
有個人從事園圃種植,役使自己的心智和體力,很是勞累。程顥
說:《周易·蠱卦》的《象》辭說:“君子振奮人民,培養自己的道
德。”君子的事業,只有這兩方面,其余的沒有什么可做。這兩方面,
就是為己和為人的方式。
2·18伊川先生曰:古之學者,優柔厭飫,有先后次序。今之學者,
卻只做一場話說,務高而已。常愛杜元凱語:“若江海之浸,膏澤之
潤,渙然冰釋,怡然理順,然后為得也。”今之學者,往往以游、夏
為小,不足學。然游夏一言一事,卻總是實。后之學者好高,如人游
心于千里之外。然自身卻只在此。——《二程遺書》卷十五
[譯文]
程頤說:古代的學者,從從容容學習,深入地體會經傳,學習有
個先后順序。今天的學者,卻把學道只當作一場話說,看得輕而易舉
而不去下深工夫。我常常喜歡杜預說的話:“為學就象江河水的浸透,
就象春雨的潤澤,如冰在水中渙然消融,弄通了道理心中怡然而樂,
然后才算學有收獲。”今天的學者,往往認為子游、子夏的學問太小,
不值得學。但子游子夏的一言一事,卻都是實在的。后代的學者好高
鶩遠,就象一個人,他的心在千里之外游蕩,但人卻只在這里沒動。
2·19仁之道,要只消一個公字。公只是仁之理,不可將公便喚作
仁。公而以人體之,故為仁。只為公則物我兼照,故仁,所以能恕,
所以能愛。恕則仁之施,愛則仁之用也。——《二程遺書》卷十五
[譯文]
實現仁的方法,關鍵只需要一個公字。不過公只是仁何以能表現
出來的道理,不能把公就稱作仁。公心從人身上體現出來,就是仁。
只因為能公就做到了自我與外物兼顧,所以能仁所以能恕,所以能愛。
恕則是仁的推行,愛則是仁的功用。
2·20問:作文害道否?曰:害也。凡為文,不專意則不工。若專
意,則志局于此,又安能與天地同其大也?《書》曰:“玩物喪志。”
為文亦玩物也。呂與叔有詩云:“學如元凱方成癖,文似相如始類俳。
獨立孔門無一事,只輸顏氏得心齋。”古之學者惟務養情性,其他則
不學。今為文者,專務章句悅人耳目。既務悅人,非俳優而何?曰:
古者學為文否?曰:人見六經,便以謂圣人亦作文,不知圣人亦攄發
胸中所蘊,自成文耳。所謂“有德者必有言”也。曰:游、夏稱文學,
何也?曰:游、夏亦何嘗秉筆學為詞章也?且如:“觀乎天文以察時
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此豈詞章之文也?——《二程遺書》卷
十八
[譯文]
有人問:作文損害學道嗎?程頤回答:損害。大凡作文,不專心
則寫不好。如果專心了,那么心志局限在作文章上,又怎么能夠心胸
與天地一樣地大呢?《尚書》上說:“玩物喪志。”作文也玩物啊。
呂大臨有一首詩說:“學如元凱方成癖,文似相如始類俳。獨立孔門
無一事,只輸顏氏得心齋。”古代的學者只專意于涵養性情,其它則
不學。今天寫文章的人,專意追求辭章語言的悅人耳目。既然務求取
悅于人,不是俳優又是什么呢?問的人又說:古代的人學作文嗎?程
頤回答說:人們看見了六經,就認為圣人也作文,不知道圣人只是抒
發胸中蘊蓄,自然成文罷了。這就是孔子說的“有德行的人一定有美
好的言詞。”問的人又說:子游、子夏以文學見稱,是怎么說呢?程
頤回答:子游、子夏什么時候曾經拿著筆寫文章呢?就比如《周易》
說的:“觀察天文以弄清四時變化,觀察人文以教化天下。”這里說
的文難道是文章的文嗎?
2·21莫說道將第一等讓與別人,且做第二等。才如此說,便是自
棄。雖與不能居仁由義者差等不同,其自小一也。言學便以道為志。
言人便以圣為志。——《二程遺書》卷十八
[譯文]
不要說將第一等的志向讓與別人,自己先去做第二等的追求。剛
剛這么一說,你就是拒而不為而自棄于善。雖然和那些不能安居于仁
行事由義的人程度不同,但自卑卻是同樣的。說到為學就應該以圣人
之道作為志向,說到做人就應該以成為圣人為志向。
2·22問:“必有事焉”,當用敬否?曰:敬是涵養一事。“必有
事焉”,須用集義。只知用敬,不知集義,卻是都無事也。又問:義
莫是中理否?曰:中理在事,義在心。——《二程遺書》卷十八
[譯文]
有人問:“一定要從事于養氣的話”,應該用敬去培養嗎?程頤
回答說:敬是涵養性情方面的事。“一定要從事于養氣”,應該用積
累義。只知道用敬,不知道積累義,那是什么事也沒有做。又問:義
的意思莫不是符合理呢?程頤回答說:符合道的理體現在處事上,義
卻存在于人的心里。
2·23問:敬、義何別?曰:敬只是持己之道,義使知有是有非。
順理而行是為義也。若只守著一個敬,不知集義,卻是都無事也。且
如欲為孝,不成只守著一個孝字。須是知所以孝之道,所以侍奉當如
何,溫清當如何,然后能盡孝道也。——《二程遺書》卷十八
[譯文]
有人問:敬和義有什么區別?程頤回答說:敬只是守持自身的方
法,義就明白有是有非。順著理去做這就是義啊。若只守著一個敬字,
不懂得集義,那是什么事也沒有做呀。比如想盡孝,不可能只守著一
個孝字。應該是懂得如何盡孝的方法,比如說侍奉在父母身邊應該怎
么做,應該如何使父母冬天溫暖夏季涼爽,然后才能盡孝道啊。
2·24學者須是務實,不要近名方是。有意近名,則為偽也。大本
已失,更學何事?為名與為利,清濁雖不同,然其利心則一也。——
《二程遺書》卷十八
[譯文]
學道的人應該是追求實際的學問,不要求名才對。有意求名,就
是虛偽。那么為學的根本已經丟掉,還學什么呢?為了名和利,盡管
有清高和濁俗的不同,但其利己之心卻是一樣的。
2·25有求為圣人之志,然后可與共學;學而善思,然后可與共適
道;思而有所得,則可與立;立而化之,則可與權。——《二程遺書》
卷二十五
[譯文]
一個人有了追求成為圣人的志向,這就可以和他共同學習了;學
習中善于思考,這就可以和他一起學而有成、學得圣人之道了;思考
又能有收獲,這就可以和他一起事事依禮而行了;能立于禮又能融化
貫通,就可以同他一起通達權變了。
2·26君子之學必日新。日新者,日進也。不日新者必日退。未有
不進而不退者,惟圣人之道無所進退,以其所造極也。——《二程遺
書》卷二十五
[譯文]
君子的學道一定要日新,日新的意思就是日日進步。不日日進步
的必然日日后退。沒有既不進也不退的,惟有圣人的學問沒有進退,
那是因為他的造詣已經達到了頂峰。
2·27謝顯道見伊川,伊川曰:“近日事何如?”對曰:“天下何
思何慮?”伊川曰:“是則是有此理,賢卻發得太早。”在伊川直是
會鍛煉得人,說了,又道:“恰好著工夫也。”——《二程外寫》卷
十二
[譯文]
謝良佐見程頤,程頤問:“近來的事情怎么樣啊?”謝良佐回答
說:“天下事有什么思慮?”程頤說:“是倒是有這個理,你卻預見
得太早了。”在程頤這是很會錘煉人的,說了前邊話,又道:“你現
在正好在普通知識的學習上下些工夫。”
2·28謝顯道云:昔伯淳教誨,只管著他言語。伯淳曰:“與賢說
話,卻似扶醉漢,救了一邊,倒另一邊。只怕人執著一邊。”——
《二程外書》卷十二
[譯文]
謝良佐說:過去聽程顥先生的教誨,我只管領受他的話。先生說:
“和你說話,倒象扶醉漢,從這邊扶起,又倒那邊了。人就怕一說那
邊就執著于那一邊。”
2·29橫渠先生曰:“精義為神”,事豫吾內,求利吾外也;“利
用安身”,素利吾外,致養吾內也;“窮神知化”,乃養盛自致,非
思勉之能強。故崇德而外,君子未致知也。——張載《正蒙·神化》
[譯文]
張載說:“精熟義理,達到神妙的境界,作到見微知著”,事情
未出現時胸中早已熟知這事的道理,如此運用事理處理事務就有利;
“有利于外在行事的應用了,自己的內心就安”,這是說一向有利于
我外在的行事了,又反過來涵養了我的內心;至于說到“窮盡宇宙的
奧秘,了解萬物變化的法則”,那是內外涵養達到了德行極盛時自然
會到來,那是圣人的德行,不是努力就可以勉強達到的。所以除了提
高自己的德行外,君子不去獲取別的知識。
2·30德不勝氣,性命于氣;德勝于氣,性命于德。窮理盡性,則
性天德,命天理。氣之不可變者,獨死生修夭而己。——張載《正
蒙·誠明》
[譯文]
德行不能戰勝氣質,性命都受氣質左右;德行戰勝了氣質,性命
都順從其德性。人能窮盡事理充分發揮本性,那么他稟受的就是天德,
上天賦予他的是天理。人所稟之氣不能改變的,只有死生壽夭而已。
2·31大其心,則能體天下之物;物有未體,則心為有外。世人之
心,止于見聞之狹;圣人盡性,不以見聞梏其心。其視天下,無一物
非我。孟子謂盡心則知性知天以此。天大無外,故有外之心,不足以
合天心。——張載《正蒙·誠明》
[譯文]
推廣你的心,就能夠體認天下萬物之理。有一物之理未能體認,
則你的心與物有隔,未能包容天地。世俗人的心,被他的見聞局限了。
圣人則能充分發揚自己的本性,從其天德良知體察萬物,不被耳目的
見聞束縛其心。他們看待天下,沒有一種事物不與我同體。孟子說的
盡心就能知性就能知天,原因就在此。天廣大到了再也沒有外的地步,
所以有外物之心,算不得合于天心。
2·32仲尼四絕,自始學至成德,竭兩端之教也。“意”,有思也;
“必”,有待也;“固”,不化也;“我”,有方也,四者有一焉,
則與天地為不相似矣。——張載《正蒙·誠明》
[譯文]
孔子禁止學生犯四種毛病,從始學一直到德行形成,竭盡始終地
教導學生如此。他說的“意”,是未學而先思,是先獲私心;“必”,
絕對肯定就有對立;“固”,拘泥固執就不能融化貫通;“我”,是
限于一處而有局限。這四種毛病有一種,就做不到大其心而與天地相
似的地步了。
2·33橫渠先生作《訂頑》曰:乾稱父,坤稱母。予茲藐焉,乃混
然中處。故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民,吾同胞,物,
吾與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
以長其長;慈孤危,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賢,其秀也。凡天下
疲癃殘疾、煢獨鰥寡,皆吾兄弟之顛連無告者也。“于時保之”,子
之翼也;樂且不憂,純乎孝者也。違日悖德,害仁曰賊,濟惡者不才,
其踐形,惟肖者也。知化則善述其事,窮神則善繼其志。不愧屋漏為
無黍,存心養性為匪懈。惡旨酒,崇伯子之顧養,育英才,潁封人之
錫類。不弛勞而底豫,舜其功也;無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體其
受而歸全者,參乎!勇于從而順令者,伯奇也。富貴福澤,將厚吾生
也;貧賤憂戚,庸玉女于成也。存,吾順事;沒,吾寧也。——張載
《西銘》
[譯文]
張載作《訂頑》一篇說:象征天的乾稱作父親,象征地的坤稱作
母親。我們這些藐小的人,居于混沌的天地之中。所以充塞于天地之
氣,形成了我們的身體;統帥天地之氣的志,形成了我們的本性。人
民,都是我們的同胞;萬物,都是我們的朋友。國君,是我們這個天
地父母的嫡長子;國君的大臣,是嫡長子家的總管。尊重老年人,那
是敬重我們的兄長;憐愛孤弱者,那是關懷我們的幼童。圣人,是符
合了天地的德行的人;賢者,是稟賦了天地秀氣的人。凡是天下衰老
多病、鰥寡孤獨的人,都是我們兄弟中困苦不堪又求告無門的。畏懼
天以自保的,是親敬天地這個父母的人;樂于天命而不憂的,是上天
純孝的兒子。不從父母之命的稱作違背道德,危害仁德的叫做賊人,
助人為惡的是不才之子,那些實踐仁義于形色的,窮究天地奧妙的人
善于繼承上天的意志。在人所不見的地方不做虧心事,是不辱沒父母
的孝子,能夠存心養性,是勤于事天。討厭美酒,大禹善于保養本性;
培育英才,就好象潁考叔把孝行帶給了他的同類。不懈怠地勤苦事親
而使其瞑頑的父親快樂,這是虞舜的功績;逃不出孝道無處不在的天
地之間只好等待父親賜死,這是申生的恭順。從父母那里得來的身體
還要完完整整地歸還給父母的,大概是曾參吧!勇于順從父親錯誤的
命令的,是孝子伯奇。承受先人的恩澤而富貴,要使我們的生活豐厚;
生活于貧賤憂愁之中,那是上天看重了你要使你得到成功。我活著,
就順應天地父母去事奉他;我死了,也因為無愧于天地父母而心安理
得。
2·34又作《砭愚》曰:戲言出于思也,戲動作于謀也。發乎聲,
見乎四支,謂非己心,不明也。欲人無己疑,不能也。過言非心也,
過動非誠也。失于聲,繆迷其四體,謂己當然,自誣也;欲他人從己,
誣人也。或者以出于心者,歸咎為己戲;失于思者,自誣為己誠。不
知戒其出汝者,歸咎其不出汝者。長傲且遂非,不知孰為甚焉。——
張載《東銘》
[譯文]
張載又作《砭愚》說:開玩笑的話出于內心的思考,開玩笑的動
作產生于心中的謀劃。從你的聲音發出來,由你的手腳做出來。要說
不是出于你的本心,說不明;想要人家不懷疑你的成心如此,不能夠。
失誤的話不是出于內心,失誤的動作不是你的本意。由于失聲而說出
了,由于錯誤地迷了手腳而做出來了。說這是自己本來真要如此的,
是欺誣自己;想要別人信從自己,是欺誣他人。有時候把出于自心的
錯誤,歸咎為自己在開玩笑;有時反而把缺乏考慮的失誤,又自誣為
出于自己的本心。不知道要戒慎那些出于你本心的言行,錯了就歸咎
為不是出于你本心的開玩笑。助長人的傲氣,促成人的過錯,不知道
有什么比開玩笑更嚴重的了。
2·35將修己,必先厚重以自持。厚重知學,德乃進而不固矣。忠
信進德,惟尚友而急賢。欲勝己者親,無如改過之不吝。——張載
《正蒙·乾稱》
[譯文]
要修養自己的品德,必須先厚重而自持。性格厚重又知道學習,
德行就會提高,但都不夠鞏固。鞏固德行的辦法是內心積聚忠信。以
內積忠信來進修德業,途徑只有推重朋友,迫切地與賢人交游。要想
與那些德行勝過自己的人成為朋友,最重要的是毫不吝惜地改掉自己
身上的錯誤。
2·36橫渠先生謂范巽之曰:吾輩不及古人,病源何在?巽之請問,
先生曰:此非難悟。設此語,蓋欲學者存意之不忘,庶游心浸熟,有
一日脫然,如大寐得醒耳。——張載《橫渠文集》
[譯文]
張載對范育說:我們這些人趕不上古人,病根在哪里?范育請張
載說明,張載說:這不難理解。我提出這個問題,是想讓今天學道的
時時記住不要忘掉,或許多游心于圣學漸至純熟,有一天脫然悟徹圣
人之道,就象大夢初醒一般。
2·37未知立心,惡思多之致疑;既知立心,惡講治之不精。講治
之思,莫非術內,雖勤而何厭?所以急于可欲者,求立吾心于不疑之
地,然后若決江河以利吾往。遜此志,務時敏,厥修乃來。故雖仲尼
之才之美,然且敏以求之。今持不逮之資,而欲徐徐以聽其自適,非
所聞也。——張載《橫渠文集》
[譯文]
學者還沒有確立內心的主見時,最忌諱的是胡亂思量弄得滿腦子
疑惑;在已經確立了主見后,要反對的是研習得不精細不深入。研治
時的思考與前邊說的胡思亂想不同,這時的思考都在圣賢道理之內,
即使勤于思考又有什么滿足呢?所以急于追求道術的人,先要求得確
立內心主見以穩立于不致疑惑的地步,然后就象江河決口一樣使我順
利前進。平定你的心志,務要時時勤敏,要修得的道就會到來。所以
即使象孔子那樣高的才智,仍要敏以求之,今天憑著我們趕不上孔子
的質資,而想慢慢去學任憑它自己成熟,我是沒有聽說過的。
2·38明善為本,固執之乃立,擴充之則大,易視之則小,在人能
弘而己。——張載《橫渠文集》
[譯文]
明白善德是為人處世的根本,并且堅定地持守不失方能使善性立
根,不斷累積善就擴大,忽視而不在意則會變小。善也在于人去弘揚
啊。
2·39今且只將尊德性而道學問為心,日自求于學問者有所背否?
于德性有所懈否?此義亦是博文約禮,下學上達。以此警策一年,安
得不長?每日須求多少為益:知所亡,改得少不善,此德性上之益;
讀書求義理,編書須理會有所歸著,勿徒寫過;又多識解前言往行。
此學問上益也。勿使有俄頃閑度,逐日似此,三處庶幾有進。——張
載《橫渠文集》
[譯文]
如今只把提高德性、追求學問作為你的抱負,每天自己檢查一下
你自己在學習方面有放棄的時候嗎?在修養德性上有所懈怠嗎?這意
思也就是孔子的博大約禮,下學上達。用這樣的方式鞭策自己一年,
怎么會不長進呢?每天要求得有些收獲:懂得了你原來不懂的東西,
改掉了一些缺點,這是德性上的收獲;讀書以探求書中義理,編書須
要懂得有編書的目的,不要徒勞無益地寫過去,再就是多記取些古代
圣賢的言行,這是學問上的收獲。不要讓片刻的時光白白度過。天天
如此,三年差不多會有進步。
2·40載所以使學者先學禮者,只為學禮,則便除去了世俗一副當
習熟纏繞。譬之延蔓之物,解纏繞便上去。茍能除去了一副當世習,
便自然脫灑也。又學禮,則可以守得定。——張載《橫渠文集》
[譯文]
我之所以讓學生們先學禮,只是因為學了禮,就能除去世俗一套
習慣的纏繞。這習俗就象拖著藤蔓的東西,解開了纏繞就能生長上去
了。如果除去一套當世習俗,人就自然會灑脫一些。再就是學了禮,
善行就能保持住。
2·41人多以老成則不肯下問,故終身不知。又為人以道義先覺處
之,不可復謂有所不知,故亦不肯下問。從不肯問,遂生百端欺妄人,
我寧終身不知。——張載《論語說》
[譯文]
人大多因為自己已到老成就不肯向晚輩后學請教詢問,所以有些
東西一輩子也沒有懂得。再就是這些人自認為是明白道義在先的人,
不能再說自己有什么不懂,所以也不肯去問晚輩后學。從這個不肯問,
生出許多欺騙人的東西,自己則寧可一輩子不懂。
2·42既學而先有以功業為意者,于學便相害。既有意,必穿鑿創
意作起事端也。德未成而先功業為事,是代大匠斫,希有不傷手也。
——張載《橫渠語錄》
[譯文]
剛開始學道就先去追求功業,對學習是有害的。既然心里想著建
立功業,必然會穿鑿創意作出新見興起事端。德性未成卻先去追求功
業,那是替大匠運斧砍削,少有不傷手的。
2·43竊嘗病孔孟既沒,諸儒囂然,不知反約窮源。勇于茍作,持
不逮之資,而急加后世。明者一覽,如見肺肝然,多見其不知量也。
方且創艾其弊,默養吾誠。顧所患日力不足,而未果他為也。——張
載《橫渠語錄》
[譯文]
我曾經忌諱孔孟去世之后,儒者們亂吵吵的樣子,他們不知道回
歸圣學的精要,探究儒道的源本,反而敢于隨意著述,憑著他們遠不
及對人的質資,卻急切地要求于后世。明眼人一看,就如照見他們的
肺肝一般,多見他們不知自量。我正要借鑒而戒除他們的弊病,默默
地涵養我的誠實與真誠。只是擔心時間和力量不足,別的事也還沒有
做成。
2·44學者大不宜志小氣輕。志小則易足,易足則無由進;氣輕則
以未知為已知,未學者為已學。
[譯文]
學道的人極不宜志向短小氣性輕浮。志向小就容易滿足,容易滿
足就無法上進;氣性輕浮就會把不懂的當作懂的,把沒學過的當成學
過的。
卷三致知
3·01伊川先生答朱長文書曰:心通乎道,然后能辨是非,如持權
衡以較輕重,孟子所謂“知言”是也。心不通乎道,而較古人之是非,
猶不持權衡而酌輕重,竭其目力,勞其心智,雖使時中,亦古人所謂
“億則屢中”,君子不貴也。——《二程文集》卷九《答朱長文書》
[譯文]
程頤給朱長文的復信中說:心與圣人之道相通,然后就能辨別是
非了,就象拿著秤去稱物體的輕重一樣,這就是孟子所說的“知言”。
如果心不與圣道相通,而去評價古人的是非,就象不拿秤而去估量物
體的輕重,用盡你的眼力,辛苦你的心智,即使時時都估量對了,也
不過是古人說的“每每猜測每每猜中”,君子是不看重的。
3·02伊川先生答門人曰:孔孟之門,豈皆賢哲?固多眾人。以眾
人觀對賢,弗識者多矣。惟其不敢信己而信其師,是故求而后得。今
諸君于頤言,才不合,則置不復思,所以終異也。不可便放下,更且
思之,致知之方也。——《二程文集》卷九《答門人書》
[譯文]
程頤回復其門人的信中說:孔孟的門徒,哪能都是賢哲?自然多
是普通人。以常人去看圣賢,不能認識的地方多了。只因他們不敢相
信自己而相信老師,所以能通過探索而后得圣人之義。今日諸位對我
程頤的話,才有看法上的分歧,就丟下不再思考,所以最終還是不同。
不可放下,且再去思考,這是獲取知識的方法。
3·03伊川先生答橫渠先生曰:所論大概,有苦心極力之象,而無
寬裕溫厚之氣。非明睿所照,而考索至此,故意屢偏而言多窒,小出
入時有之。更愿完養思慮,涵泳義理,他日當自條暢。——《二程文
集》卷九《答橫渠先生書》
[譯文]
程頤回復張載的信中說:來信所論,就大概而言,有苦心極力追
求學問的氣象,卻缺乏寬容溫厚的氣度。不是聰明睿智的明察,而是
考究摸索到了這個地步,所以理解多有偏失,就言辭說也多有窒礙不
通的地方,小的差錯時時出現。但愿進一步完善培養思慮,涵泳于義
理之中,日后思路自會條暢的。
3·04欲知得與不得,于心氣上驗之。思慮有得,中心悅豫,沛然
有裕者,實得也。思慮有得,心氣勞耗者,實未得也,強揣度耳。嘗
有人言:“比因學道,思慮心虛。”曰:人之血氣,固有虛實。疾病
之來,圣賢所不免。然未聞自古圣賢因學道而致心疾者。——《二程
遺書》卷二上
[譯文]
要想知道自己學道是不是真有收獲,可以從自己的心力氣血上來
驗證。當你思考有得時,心中喜悅,心力氣血充沛豐裕那是實際有得。
當你思慮有得時,心力勞瘁損耗,實際不能得到,這不是勉強揣摸思
忖的。我說:人的血氣,固然有虛有實。疾病的發生,即使圣賢也不
可避免。但沒聽說過自古以來哪位圣賢因為學道而造成了心疾的。
3·05所謂“日月至焉”與久而不息者,所見規模雖略相似,其意
味氣象迥別,須潛心默識,玩索久之,庶幾自得。學者不學圣人則己,
欲學之須熟玩味圣人之氣象,不可只從名上理會,如此只是講論文章。
——《二程遺書》
[譯文]
孔子所說的“智暫地達到仁”的人,和長期追求仁德不息的人,
即使二者對道的認識深淺廣狹大略相似,他們的意味氣度卻大不相同,
這一點需要潛心體認,久久玩索,也許能夠認識到。學者不向圣人學
習則已,要學就應該反反復復地玩味圣人的景象氣度,不能只從概念
語言上去認識圣人,那樣只是講解文字。
3·06問:忠信進德之事,固可勉強。然致知甚難。伊川先生曰:
學者固當勉強,然須是知了方行得。若不知,只是覷卻堯,學他行事,
無堯許多聰明睿智,怎生得如他動容周旋中禮?如子所方,是篤信而
固守之,非固有之也。未致知,便欲誠意,是躐等也。勉強行者,安
能持久。除非燭理明,自然樂循道。性本善,循理而行,是順理事,
本亦不難。但為人不知,旋安排著,便道難也。知有多少般數?煞有
深淺。學者須是真知,才知得是,便泰然行去也。某年二十時,解釋
經義,與今無異。然思今日,覺得意味與少時自別。——《二程遺書》
卷十八
[譯文]
有人問:內積忠信以進修德業的事,固然可以努力去做。但要作
到真正的體解卻難。程頤回答說:學者固然應當努力實行,但需要的
是先知了而后才能行。如果不懂其中道理,只是看見堯,就學堯那樣
行事,沒有堯那樣的聰明睿智,怎么能象堯一樣舉止容儀、應酬世務
全都符合禮呢?象你剛才說的那樣,那是實實在在地相信并且牢固地
守持著某一善行,這善行卻不是他本身原來自然就有的,沒有作到獲
取知識明白事理,就想做到真實無妄誠實無欺,是越級而進。超越能
力的勉強實行,怎么能持久呢?除非你洞徹世理明白無礙,才會自然
而然地樂于按照圣人之道去行。人性本善,順理而行,這也是順理成
章的事,本來也不難。只怕為人不明理,很快安排一個理去順著作,
那就難了。你知道要行的事有多少般多少種,怎么一一安排?這里很
有個深淺。學者須是真正理解了事理,才理解得正確,就能泰然實行
了。我二十歲時,解釋經義,與今日沒有什么不同。但想想今天,覺
得其中意味與年輕時自是不同。
3·07凡一物有一物之理,須是窮致其理。窮理亦多端,或讀書講
明義理,或論古今人物,別其是非,或應接事物,而處其當,皆窮理
也。或問:格物須物物格之,還只格一物而萬理皆知?曰:怎得便會
貫通?若只格一物,便通眾理,雖顏子亦不敢如此道。須是今日格一
件,明日又格一件,積習既多,然后脫然自有貫通處。——《二程遺
書》卷十八
[譯文]
大凡一物有一物之理,需要深入推究認識其理。推究理的途徑是
多方面的,或者讀書講明義理,或者評論古今人物,判別其是非,或
應接事物,而能處理得當,都可窮盡事理。有人問:推究事物,需要
一物一物一事一事地推究呢,還是只推究一事一物而萬理皆知呢?程
頤回答說:怎能推究一物就會貫通呢?如果只推究一物,就貫通眾理,
即使是大賢者顏回也不敢這么說。應該是今日推究一件,明日又推究
一件,積累多了,然后自有豁然貫通的時候。
3·08“思曰睿”,思慮久后,睿自然生。若于一事上思未得,且
別換一事思之,不可專守著這一事。蓋人之知識,于這里蔽著,雖強
思亦不通。——《二程遺書》卷十八
[譯文]
“思考稱作睿智”。思慮時間久了,睿智自然產生。如果于一事
思考未有所得,暫且換另一事思考,不可只守著某一件事。因為人的
認識,在這個地方被遮蔽住了,即使強去思考,依然想不通的。
3·09問:觀物察己,還因見物反求諸身否?曰:不必如此說。物
我一理,才明彼,即曉此,此合內外之道也。又問:致知先求之四端,
如何?曰:求之性情,固是切于身。然一草一木皆有理,須是察。—
—《二程遺書》卷十八
[譯文]
有人問:格物究理中遠觀外物近察自身,還是以外物上認識的理
回來驗證自身嗎?程頤說:“不用這么說,物之理和我之理都是同一
個理,剛剛明白了那個,也就通曉了這個,這就是合內心與外物為一
的道理。又問:致知從探求仁、義、禮、智四端開始怎么樣?程頤回
答說:從人的性情上去探求,固然是切于自身了。但一草一木都包含
著理,也應該去考察。
3·10橫渠先生答范巽之曰:所訪物怪神奸,此非難語,顧未必信
耳。孟子所謂“知性知天”,學者至于知天,則物所從出,當源源自
見。知所從出,則物之當有當無,莫不心喻,亦不待語而后知。諸公
所論,但守之不失,不為異端所劫,進進不己,則物怪不須辨,異端
不必攻。不逾期年,吾道勝矣。若欲委之無窮,付之不可知,則學為
疑撓,智為物昏,交來無間,卒無以自存,而溺于怪妄必矣。——張
載《橫渠文集》
[譯文]
張載給范育的復信說:來信所詢問的物怪神奸之類的事,這不是
什么難以說明的問題,只不過人們未必肯信。孟子說的人盡心就可以
明白自己的本性,也就可以了解上天。學者達到了知天的地步,那么
事物是如何產生的,都應能不斷認識,知道了事物是如何產生的,那
么某種事物應該有或應該沒有,無不明白于心,也不需要說明才知道。
諸位所談論的理,只要守持著而用不著分辨,異端學說也用不著批判。
不過一年,我們的學說就勝利了。如果把物怪神奸之說以不可窮究推
到一邊,認為是不可知的東西,那么你的為學就被疑惑阻撓,心智被
外物搞得昏昏不明,疑惑與外物交雜而來,沒個間斷,終于會到無法
自存的地步,那么陷于怪妄也就是必然。
3·11義理有疑,則濯去早見,以來新意。心中有所開,即便札記,
不思則還塞之矣。更須得朋友之助,一日間朋友論著,則一日間意思
差別。須日日如此講論,久則自覺進也。——張載《橫渠文集》
[譯文]
學習中對義理領會不了時,就應該清除頭腦中舊有的見解,好使
新意產生。心中有所開悟,隨即記下,不繼續思考思路就又蔽塞了。
還需要得到朋友的幫助,一天里朋友討論著,一天里認識就有差別。
需要天天如此討論,時間一長自然就感覺到進步了。
3·12凡解文字,但易其心,自見理。理只是人理,甚分明,如一
條平坦底道路。《詩》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此之謂也。或
曰:圣人之言,恐不可淺近看他。曰:圣人之言,自有近處,自有深
遠處。如近處怎生通要鑿教深遠得?揚子曰:“圣人之言遠如天,賢
人之言近如地。”頤與改之曰:“圣人之言,其遠如天,其近如地”。
——《二程遺書》卷十八
[譯文]
大凡理解義理,只要心地平易些,自然能看出其中道理。理不過
是關于人的道理,很明白,就象一條平坦的道路。《詩經》上說:
“大路平如磨刀石,直得就象箭桿子。”說的就是這個意思。有人說:
圣人的言語,恐怕不能用淺近的眼光看他。程頤回答說:圣人的話,
自有淺近的地方,自有深遠的地方,如果是淺近的地方,怎么又要穿
鑿得深遠難懂呢?揚雄說:“圣人之言遠如天,賢人之言近如地。”
我給他改成了“圣人之言,其遠如天,其近如地。”
3·13學者不泥文義者,又全背卻遠去。理會文義者,又滯泥不通。
如子濯孺子為將之事,孟子只取其不背師之意,人須就上邊理會事君
之道如何也。又如萬章問舜完廩浚井事,孟子只答他大意,人須要理
會:浚井如何出得來?完廩又怎么下得來?若此之學,徒費心力。—
—《二程遺書》卷十八
[譯文]
學者中不拘泥于文章字句的,又完全背離文義,相去太遠。那些
從文義中去解釋的人,又拘泥于字句而不通達。比如《孟子》書中談
到子濯孺子為將的事,孟子只取庾公之斯不背叛其師的意思,在別人
可能會去考慮他的事君之道怎么樣,如此就互相矛盾妨礙而講不通了。
又比如《孟子》書中萬章問舜修倉房和淘井的事,孟子只回答他大意,
在別人可能會考慮:舜淘井被掩在井里怎么出來了呢?在倉房頂上修
倉房抽去了梯子倉房燒起來他又怎么下得來呢?如果這樣去學,那是
徒費心力。
3·14問:瑩中嘗愛文中子:或問學《易》,子曰:“終日乾乾可
也。”此語最盡。文王所以為圣,亦只是個不已。先生曰:凡說經義,
如只管節節推上去,可知是盡。夫終日乾乾,未盡得《易》。據此一
句,只做得九三使。若謂乾乾是不已,不已又是道。漸漸推去,自然
是盡。只是理不如此。——《二程遺書》卷十九
[譯文]
問:陳瑩中喜歡王通的一句話:有人問怎樣學習《周易》,你說:
“一天到晚努力不懈就可以了。”這話最能盡理。周文王之所以成為
圣人,也只是努力不已。先生回答說:大凡解說經義,如只管一節一
節推上去,當然是會窮盡的。終日努力不懈,不能窮盡《易》理。據
這一句,只能當它是《乾卦》九三爻。如果說乾乾是不已,不已又是
道。漸漸地推開去,自然是會窮盡《易》理的。只是理原本并不是如
此高遠的。
3·15“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言道之體如此,這里須是自
見得。張繹曰:此便是無窮。先生曰:固是道無窮。然怎生一個“無
窮”便道了得他?——《二程遺書》卷十九
[譯文]
“孔子站在河邊上說:逝去的就象這悠悠東去的水呀!”形容道
體也是這樣,這里應是學者自己去體會。張繹說:這就是無窮的意思。
程頤說:固然是道無窮,但怎么一個“無窮”就把它說完了呢?
3·16今人不會讀書,如“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之
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為?”須是未讀《詩》時,不達于政,不
能專對。既讀《詩》后,便達于政,能專對四方始是。讀書“人而為
《周南》、《召南》,其猶正墻面。”須是未讀《詩》時如面墻,到
讀了后便不面墻,方是有驗。大抵讀書只此便是法。如讀《論語》,
舊時未讀是這個人,及讀了后來,又只是這個人,便是不曾讀也。—
—《二程遺書》卷十九
[譯文]
今人不會讀書,就象孔子說的:“熟讀了《詩經》三百篇,交給
他政務,卻辦不好;叫他出使到別國,不能獨立地去應對。縱然書讀
得多,又有什么用處呢?”應該在沒有讀《詩經》時,不通達政事,
不能單獨應付外交。讀了《詩經》以后,就應該通政事,能應付對外
交涉才是。再如孔子說“讀書人不去研究《詩經》中的《周南》和
《召南》,那就象面對墻壁站立著,眼不見物,寸步難行吧。”應該
是未讀《詩經》時象對墻站立,到讀了以后便不是對墻站立,才是有
了讀書有得的驗證。大抵如此驗證就是讀書的方法。如讀《論語》,
過去未讀時是這個人,及讀過了以后,仍然是原來這么個人,那就等
于沒有讀過。
3·17焞初到,問為學之方。先生曰:公要知為學須是讀書。書不
必多看,要知其約。多看而不知其約,書肆耳。頤因少時讀書貪多,
如今多忘了。須是將圣人言語玩味,入心記著,然后力去行之,自有
所得。——《二程外書》
[譯文]
尹焞初到程頤門下,請教為學的方法。程頤說:您要明白為學應
該讀書。書不必多讀,但要明白書中的精要。多讀書而抓不住書中的
精要,那就是個書鋪子。我因為年輕時讀書貪多,如今大都忘了。應
該是把圣人的言語反復玩味,在心里記著,然后努力去實行,自然會
有收獲。
3·18學者先須讀《論》、《孟》。窮得《論》、《孟》、自有要
約處,以此觀他經甚省力了。《論》、《孟》如丈尺權衡相似,以此
去量度事物,自然見得長短輕重。——《二程遺書》卷十八
[譯文]
學者先要讀《論語》、《孟子》。讀透了《論語》、《孟子》,
自然有一個要領,拿它去看別的經書就很省力。《論語》、《孟子》
就象尺秤一樣,用它去度量事物,自然能見出長短輕重。
3·19讀《論語》者,但將諸弟子問處,使作己問,將圣人答處,
便作今日耳聞,自然有得。若能于《論》、《孟》中深求玩味,將來
涵養成,甚生氣質!——《二程遺書》卷二十二上
[譯文]
讀《論語》時,只要眾弟子問的地方,就當作自己提問,將圣人
的回答,當作今天的耳聞,自然就有收獲。如果能在《論語》、《孟
子》中深入玩味,將會涵養成一種超人氣質!
3·20讀書者當觀圣人所以作經這意,與圣人所以用心,與圣人所
以至圣人,而吾之所以未至者,所以未得者。句句而求之,晝誦而味
之,中夜而思之,平其心,易其氣,闕其疑,則圣人之意見矣。——
《二程遺書》卷二十五
[譯文]
讀書的人應當留心看圣人為什么要作經的想法,和圣人作經時的
用心,與圣人之所以成為圣,而我之所以未能達到圣人境界的原因,
以及未能得到圣人之道的原因。每一句都如此去推求,白天誦讀品味,
夜里靜靜思考,放平你的心,放寬你的氣,保留你搞不清的疑問,那
么圣人的思想就能領會了。
3·21“興于《詩》”者,吟詠性情,涵暢道德之中而歆動之,有
“吾與點”之氣象。——《二程遺書》卷三
[譯文]
“興起于讀《詩經》”的學者,是因為詩可吟詠性情,使人盡情
潛心在道德之中而被感動,有孔子說的“我贊賞曾晰”的氣象。
3·22謝顯道云:明道先生善言《詩》,他又渾不曾章解句釋,但
優游玩味,吟哦上下,便使人有得處。“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
云遠,曷云能來!”思之切矣。終曰:“百爾君子,不知德性。不忮
不求,何用不藏!”歸于正也。又曰:伯淳嘗談《詩》,并不下一字
訓詁,有時只轉卻一兩字,點掇地念過,便教人省悟。又曰:古人所
以貴親炙之也。——《二程外書》卷十二
[譯文]
謝顯道說:程顥先生善于講論《詩經》,但他又幾乎不曾一章一
句解釋,只是從容地玩味,上下地吟誦,就讓人領會了。“你看那太
陽和月亮,我的思念長又長。道路相隔太遙遠,怎能來到我身旁!”
思念多么迫切呀。結束時說:“你們這些君子呀,不懂道德和修養。
只要不損人又不貪求,走到哪里不順當。”最后又歸于正。又說:程
顥先生常常談《詩經》,但并不作一個字的訓釋,有時只替換一兩個
字,指點一下讀過,就能讓人醒悟。又說:這就是古人為什么特別看
重親承教誨的原因。
3·23《中庸》之出,是孔門傳授,成于子思、孟子。其書雖雜記,
更不分精粗,一滾說了。今人語道,多說高便遺卻卑,說本便遺卻末。
——《二程遺書》卷十五
[譯文]
《中庸》這部書,是孔門后學傳授下來,成書于子思、孟子之手。
書中語言雖然出于雜記,不是一時系統的東西,也不分精細與粗略,
一股腦都說出來了。今天的人談論圣人之道,大多是說到高深處就把
基礎的東西丟棄了,說到根本的大道理就把細節給拋棄了。
3·24伊川先生《易傳序》曰:易,變易也,隨時變易以從道也。
其為書也,廣大悉備,將以順性命之理,通幽明之故,盡事物之情,
而示開物成物之道也。圣人之憂患后世,可謂至矣。去古雖遠,遺經
尚存。然而前儒失意以傳言,后學誦言而忘味。自秦而下,蓋無傳矣。
予生千載之后,悼斯文之淹晦,將俾后人沿流而求源,此《傳》所以
作也。“《易》有圣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辭,以動者尚其變,以
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吉兇消長之理,進退存亡之道備
于辭。推辭考卦,可以知變,象與占在其中矣。“君子居則觀其象而
玩其辭,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得于辭不達其意者有矣,未有不得
于辭而能通其意者也。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體用一源,顯微無
間。觀會通以行其典禮,則辭無所不備。故善學者求言必自近。易于
近者,非知言者也。予所傳者辭也,由辭得意,則存乎人焉。——
《二程文集》卷八《易傳序》
[譯文]
程頤的《易傳序》中說:《周易》的“易”,是變化的意思,是
隨時變化以符合道。《周易》這部書,內容廣泛深遠,包含了天、地、
人所有的道理,以此順應上天性命之理,以闡明晝夜、死生、光明與
黑暗的原故,充分描述形容天下萬物,以開啟天下智慧,成就天下事
業。圣人為后世憂慮,在這書中可以看出已達到極致了。今天離開作
《易》的時代雖然已經久遠,但圣人留下的這部經書還留傳著。只是
前代儒者弄不懂它的含義,僅僅把言辭傳授了下來,后代的學者誦讀
了它的文字而沒有讀出其中的真諦。從秦代以來,《周易》中的圣道
就沒有傳流了。我生在圣人千年之后,傷悼他的本義被淹沒不明,因
而想使后人能夠通過文字追尋圣人之意的本源,這就是我寫作《易傳》
的目的。《周易·系辭》上說:“《周易》中包含有圣人使用的方法四
項:用來議論時,崇尚《易》的言辭;用來行動時,崇尚《易》的變
化;用來制造器具時,崇尚《易》的形象;用來卜筮時,崇尚《易》
的占斷。”天道吉兇消長的道理,人事進退存亡的道理,都包含在卦
辭里邊。推敲卦辭來考察卦義,就可以了解吉兇消長、進退存亡的變
化,這樣卦象和占斷也就包括在其中了。《系辭》又說:“君子平時
就觀察《周易》的卦象,反復玩味其卦辭,到臨事行動時就觀察卦爻
的變化,玩味兇吉的占斷。”理解了言辭而不能明白其含義的人是有
的,但從來沒有不懂言辭卻能通達其含義的。最為隱微難以認識和說
明的是理,最為顯著可見的是外在的形象。然而作為本體的理和作為
功用的象在根源上本是一體的,在呈顯于外的(象)和隱微不見的
(理)之間并沒有一點點的間隔。要觀察萬理所聚但卻互相各不妨礙,
都能暢通無阻,在錯綜復雜中,顯示出融會貫通的地方,那么《周易》
的卦辭中是無不具備的。所以善于學習的人探求圣人之言一定從文辭
開始。輕視文辭的人,不是明白言語的人。我在書中解釋的,是《周
易》的辭語,從這辭語中領會圣人的真諦,那就在于學者個人了。
3·25伊川先生答張閎中書日:《易傳》未傳,自量精力未衰,尚
覬不少進爾。來書云:“《易》之義本起于數。”謂義起于數則非也。
有理而后有象,有象而后有數。《易》因象以明理,由象而知數。得
其義,則象數在其中矣。必欲窮象之隱微,盡數之毫忽,乃尋流逐末,
術家之所尚,非儒者之所務也。——《二程文集》卷九《苔張閎中書》
[譯文]
程頤在答張閎中的信中說:我作的《易傳》還沒有傳授給人,因
為自己感到精力還沒有衰退,還希望再加修訂有所提高。你來信中說:
“《易》的義本產生于數。”說義產生于數則不對。有了理然后才有
象,有了象然后才有數。《周易》中是通過卦象說明卦理,讀者則從
卦象明白其數。所以理解了卦義,那么象和數也都在其中了。如果一
定要去窮卦象直到難以見到的地步,考究其數到難以說明的程度,那
只是舍源尋流,舍本逐末,是術數家所崇尚的,而不是儒者應做的事。
3·26問:胡先生解九四作太子,恐不是卦義。先生云:亦不妨,
只看如何用。當儲貳則作儲貳使。九四近君,便作儲貳亦不害,但不
要拘一。若執一事,則三百八十四爻,只作得三百八十四件事便休了。
——《工程遺書》卷十九
[譯文]
有人問:胡先生《乾卦》九四爻為太子,恐怕不是卦義吧。程頤
說:“說是太子也不妨,只是看如何使用。如果占卜的人處于這樣的
地位就作太子解。九四位置離象征天子的九五近,就說它是太子也沒
有妨礙,只是不要拘泥于一種事物。如果一爻就固執地認為指一種事
物,那么《周易》共三百八十四爻,只象征三百八十四件事也就完
了。”
3·27看《易》且要知時。凡六爻,人人有用,圣人自有圣人用,
賢人自有賢人用,眾人自有眾人用,學者自有學者用,君有君用,臣
有臣用,無所不通。因問:《坤卦》是臣之事,人君有用處否?先生
日:是何無用?如“厚德載物”,人君安可不用?——《二程遺書》
卷十九
[譯文]
讀《周易》的人要懂得因時而異的道理。每卦只有六爻,但人人
都有用。圣人自有圣人的用法,賢人自有賢人的用法,普通人自有普
通人的用法,學者自有學者的用法,君有君的用法,臣有臣的用法,
其用是無所不適不通的。有人于是問:《坤卦》是臣下的事,君主有
用處嗎?程頤說:這怎么無用?如《坤卦》說的:“厚德載物”,人
君怎么能不用?
3·28今時人看《易》,皆不識得《易》是何物,只就上穿鑿。若
念得不熟,與就上添一德亦覺多,就上減一德亦不覺少,譬如不識此
兀子,若減一只腳,亦不知是少,若添一只,亦不知是多。若識則自
添減不得也。——《二程外書》卷五
[譯文]
今天的人看《周易》,都不知道《周易》是個什么東西,只在文
字中生硬解說。如果讀得不熟,給他在上邊添一種意思也不覺得多,
減去一個意思也不覺得少。譬如不識這個機子,如果減去一只腳,也
不知道少了,添上一只,也不知是多。如果認得,那自然添減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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