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2卷第9期
湖北廣播電視大掌掌報
Vo1.32,No.9
2012年9月
Journal ofHuBei TV University
September.2012,066 ̄067
吳炳《綠牡丹》中凈丑角色的喜劇價值
盧 旭
(撫順師范高等專科學校,遼寧撫順11 3006)
[內容提要] 明末劇作家吳炳創作的著名喜劇傳奇《綠牡丹》,其中作為喜劇性人物的不學無術、鄙陋奸邪
的紈绔子弟柳五柳和車尚公分別由凈、丑飾演,通過分析他們自身言行的喜劇性矛盾,機械的思想行為與變化了
的環境的矛盾,以及情緒的突轉異變,展現出本劇凈丑角色的喜劇性審美意蘊及其所營造的喜劇氛圍。
[關鍵詞] 吳炳;《綠牡丹》;凈丑;喜劇
[中圖分類號] 1207.37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7427(2012)09.0066.02
吳炳(1595--1648),初名壽元,后改名為炳,字可先, 緊。”(第二十出《辨贗》)此外,尚有小丑一角色,主要扮
號石渠,又號粲花主人,江蘇宜興人。他為人“沉靜不露,
演沈婉娥的婢女小風和老儒范虛兩個人物,前者的報花名貫
而中耿介”。【lJ作有傳奇五種:《綠牡丹》、《療妒羹》、《畫中
口(第三出《謝詠》)和穿插性的調侃、逗引都頗具喜感;
人》、《西園記》、《情郵記》,合稱《粲花齋五種曲》,又名《石
后者空虛無能、喜說大話的性格特點也表現出較強的諷刺意
渠五種曲》。
味。
《綠牡丹》約作于崇禎五、六年(1632--1633)間,吳
柳五柳與車尚公二人在本劇故事發展進程中的作用并
梅在《(綠牡丹)跋》中稱其“至其詞彩艷冶,音律諧美,
不復雜,而是簡單明了,卻又無可替代,他們主要是作為生
又為元明諸家所未逮,得玉茗之才藻而復守詞隱之矩縫,案
旦和小生小旦婚戀中,以及生和小生獲取功名過程中的阻礙
頭場上,交相稱美,詞至粲花,則嘆觀止矣。”[ 】主要以“綠
性因素而存在。吳炳從他們自身內在性格、二人間的相互關
牡丹”為線索,敘寫南宋時謝英和車靜芳、顧粲和沈婉娥兩
系以及他們與周圍環境的關系出發,運用多種喜劇手法努力
對青年男女的婚戀故事,其間又有目不識丁的紈绔子弟柳希 發掘其中的喜劇性因素,既極大地烘托了整部劇作的喜劇氛
潛和車本高從中作梗,最終才貌俱佳的有情人終成眷屬,而 圍,又充分表現出二人的鄙陋、愚蠢、奸邪、滑稽的喜劇性
不學無術的鄙陋小人丑態百出、受盡奚落。該劇在建構喜劇
格,使其聲口畢肖、形態如生。
情節過程中也采用了常見的冒名頂替、誤會巧合等手法,結
首先,作家通過凈、丑人物自身存在的喜劇性矛盾來制
構嚴謹、跌宕生姿,語言文雅詼諧,以其“才鋒筆藻可繼《還
造喜劇效果。黑格爾在談到可笑性的特點時認為:“任何一
魂》”}3】的卓越才華,使得整部劇作輕松愉悅、笑料不斷。
個本質與現象的對比,任何一個目的因為與手段對比,如果
早期南戲中的凈、末、丑構成喜劇性表演的三個重要角
顯出矛盾或不相稱,因而導致這種現象的自否定,或是使對
色,后來隨著末角逐漸向正劇角色的方向發展,凈和丑便成 立在實現中落了空,這樣的情況就可以成為可笑的。”f6】人
為后期南戲乃至明清傳奇中的主要喜劇性角色。但凈角所扮
物表面的言行與其本質特點有著明顯的不協調和強烈的反
演人物的性質也在逐漸演變,他既可以扮演與丑角相對應的
差,這種不協調和反差越大,喜劇效果往往就越強烈。
喜劇人物,又可扮演處于喜劇與正劇之間的人物,即接近于 在第七出《贗售》中,沈重品評柳、車二人的詩作,柳
正劇的人物。所以,“在昆山腔的腳色分工體制中,屬于凈 詩因為是由謝英代作而奪得第一名,車詩為其妹靜芳代作而
扮的人物類型擴大了;凈、丑表演進一步以創造形象為主,
獲得第二名,當沈重夸獎柳詩“‘苔影上花’四字,妙不可
擺脫了單純的插科打諢;并已大量出現貫穿全劇的凈扮與丑 言”時,柳竟也大言不慚道:“不欺老師說,門生做的時節
扮的人物。”【4】因此,《綠牡丹》中凈角扮演的柳五柳在其插
也覺有些意思。”柳五柳對沈重的評價不知其然,又不知其
科打諢、刁鉆詭滑的喜劇性格中,還作為生與旦、小生與小
所以然,外行人偏要冒充內行,語意含混、不倫不類。沈重
旦之間團圓的主要阻礙因素而起作用,體現了稍顯嚴肅的正
又夸道:
劇性格。
【外】柳兄,你這樣好文字,何處得來?[凈驚介]其實是
吳炳善于利用凈、丑二角來營造濃郁的喜劇氛圍,充分
門生親自做的。l【外]想別有神功、倩作天然巧?[凈蹋蹙介]
發掘他們身上的多重喜劇性因素。“粲花各劇,固然旨在寫
門生并無倩作之弊,憑老師細訪!
情,戲重生旦;然其發揮凈丑之作用:或側寫或正寫,或與
腹內空無一物的柳五柳把“倩作”(沈重本指大作、佳
生旦同寫,或獨寫凈丑,匪特有紅花綠葉之妙,烘云托月之 作)二字理解錯了,以為沈說他請人代作,于是神情局促不
效,更能獨運巧思,加強寫繪,佳構奇想,疊翻層起;塑造
安,卻又拼命抵賴,矢口否認。接著,沈重又夸車詩:
勾勒,逼真亂真;使彼奸佞、卑俗、鄙陋、丑惡,以及白丁
【外】好!過雨遙天,瓶花一色,幽懷異想,不愧風人。
之種種聲口形態,栩栩如生,歷歷在目。”[51
【丑】『1生昨日著實用心,做得完時血也吐了幾口。【外】……
《綠牡丹》中的凈與丑分別扮演不學無術的富家無賴子
我且問你:一朵綠云,是女人家事,你怎曉得?[丑驚介】
弟柳五柳(六五六)和車尚公(尺上工),這是吳炳依照戲
沒有婁么女人。【外】這玉臺近詠真佳艷,【針線箱】倒好似
曲工尺譜上的諧音來命名二人,富于調侃戲謔的意味。沈婉
香合當年自寫描!【丑】老師不要這等疑心。
娥的婢女小鳳曾對沈言道:“那兩個人,都叫他做‘六五六’、 三人的一段對白將柳、車表面上的信口雌黃、大言不慚,
‘尺上工’,分明一只笛曲兒,想是他的綽號,人物又丑陋得
與其內在本質的不學無術、心虛惶恐形成較大的矛盾、反差,
[收稿日期]2012.06.16
作者系撫順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初等教育二系講師。
第9期 盧旭:吳炳《綠牡丹》中凈丑角色的喜劇價值 67
二人做賊心虛的丑態表現得淋漓盡致。
除了利用凈、丑角色的外在表現與內在性格的矛盾來制 的不協調,他問得越是煞有介事、一本正經,便越能夠凸顯
造喜劇效果外,他們行為的動機與效果、手段與目的的悖反
也是形成其可笑性的重要手段。第十八出《簾試》寫第二次 最后,凈、丑角色情緒的突轉異變也是塑造其喜劇性格、
考試,車靜芳要考較柳五柳的文才以選擇夫婿,謝英代柳五 營造喜劇氛圍的重要因素。情緒的突轉異變是指人物的某種
柳作了一首牡丹詩,并讓暗中傳遞的院公叮囑柳五柳,一定 情緒由于受到外界客觀人、事、物的刺激,而迅速地向其對
要咬定此詩為自己所作,柳五柳照抄不誤。當車靜芳看到“綠
毛龜兒爬上花,只怕娘行認不得”這兩句詩時,知道是有人 為喜悅、由大膽轉為怯懦,由高傲轉為自慚,由粗心大意轉
捉弄他,而忍俊不禁,柳五柳誤以為得到了靜芳賞識,便得
意洋洋。當車尚公對柳五柳說:“只是疑心你央人做的。”柳 刺激下而引起的對立情緒的突轉,會帶來較強的喜劇效果。
道:“小弟這樣才學,人不來央也夠了,反去央人?”靜芳
又讓保姆再次問詢以確認,柳答道:“你們三個人,六只眼 地完成詩作,好不自鳴得意:
看的,搜又搜過了,難道文章會平空里飛進來?”接著又“作
罰誓介”。柳五柳本以為這首“佳作”得到了靜芳的賞識,
便一口咬定是自己所作,結果反而間接地承認了這是在“自 他容蕭冷。
罵是烏龜”,行為的初衷與結果形成了鮮明的反差,盡情地 在第十二出《友謔》中,柳、車又在言語、行為上反復
嘲弄了此類胸無點墨的紈绔子弟。 嘲弄顧粲,起初還是一本正經地語帶譏刺,漸漸放縱忘形,
其次,凈、丑不變的思想行為與變化了的環境相矛盾, 要借裝演《千金記》“韓信胯下”的故事來侮辱顧粲,演出
他們的僵化、慣性的性格、言行與變化了的社會環境產生對 部戲中戲的鬧劇。但是,到了第三次考試(第二十五出《嚴
立或不協調。法國生命哲學家柏格森認為,喜劇性主要來自 試》)時,柳、車無法再次傳遞抄襲,便“如坐樊籠羈狴犴”,
人的性格、精神和身體等方面的生命活力與機械、僵硬的矛
盾,笑針對的就是“鑲嵌在活的東西上面的機械的東西”【 。
人具有適應能力,能夠在思想精神和言語行為上適應周圍環
境的變化,不斷調整自己的思想行為,這才能顯示其發展變
化的生命活力,反之,就會表現出一種物的機械、僵化的特 只是前日忒大了些。我只是掀開兩翼常作衣皮虎,誰知使盡
點,按其原有的思維和行動的慣性行事,必然會與變化了的
環境產生矛盾沖突。 起初,柳、車對顧極盡譏諷、羞辱之能事,趾高氣昂到
第五出《社集》寫了在第一次考試過程中,老蒼頭將謝
英代作的詩暗遞給柳五柳,這時顧粲正巧起身,柳趕忙將詩
藏起,對顧言道:“顧兄敢疑小弟夾帶么?飯盒在此,大家
來搜一搜。”顧道:“偶然起身,那個有心看你?”而車尚公
也急等錢媽傳詩,便借口出恭而外出張望。柳問道:“怎么 人的情緒發展變化的過程常是漸進的、有層次的變化,
又要出恭了?”車答道:“連日大便不謹。顧兄也在此,若 并非每次都是兩種極端情緒的迅速轉化,它們之間往往存在
疑小弟出去,有些弊病,可隨著小弟,到茅廁上同走一遭, 著輕微、一般、嚴重等程度上的區分。而戲劇中的喜劇性角
看可有家中男仆相近?”顧粲見他們不打自招、做賊心虛, 色的情緒變化則是因客觀條件的突然改變而迅速越過這些
認為兩個都是在“撇清”。正因為柳、車二人一門心思都用 中間階段,向其相反的或截然不同的某個極端轉化,凈、丑
在了作弊上,身心極度緊張,稍有風吹草動,便認為可能已 角色情緒的巨大變化及其所引起喜劇情境的跌宕起伏,便容
被他人察覺。二人依據因緊張、心虛形成的已機械化的思想 易產生較強的喜劇效果。
精神的慣性,來看待身旁顧粲的無心之舉,便急于毫無緣由
地撇清干系,他們一系列做賊心虛的神態便極富喜劇意味。
又如第二十五出《嚴試》寫第三次考試,沈重以《辨真
論》為題讓柳、車、顧三人再次作文,柳、車見此次考試極
為嚴格,沒有了代寫傳遞的可能,便張皇無依、丑態百出,
柳問沈重道:“門生請問老師:何如叫做辨真論?這首詩還
要四句,還要八句?”沈重無奈解釋道:“這不是詩,是個
論題。天下有真有偽,真者為偽所抑,就是真偽混淆,須要
辨明才好。”柳五柳按照前兩次考試所形成的思維慣性,認
為這一《辨真論》仍是一首詩,還煞有介事地問是寫四句還
是八句。這一僵化的慣性思維與變化了的客觀條件形成明顯
其愚昧無知、滑稽鄙陋的性格特點。
立方面轉化,進而變為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如由悲痛轉
為謹小慎微,由果斷堅定轉為游移不定。這一在外部條件的
在第一次考試(第五出《社集》)中,柳、車因作弊而輕易
【丑】柳大可得意么?[凈】我心歡慶。車大你也象得
意?[丑]我志滿盈。【凈背介】你看小顧氣色不佳,偏是
“偷彈指,淚潸潸”,丑態百出。他們想借抄顧粲的文章,對
待顧的態度也發生了突轉:
【凈低叫介】顧兄好人,借破題與我抄抄罷![丑]略講
講,出去就請東道。 、生笑介]抄也該抄,講也該講,
一
一
長風已是到岸帆!
了極點;后來又對顧軟語哀求,卑微無行。由于能否作弊傳
抄這一條件的突然改變,使得柳、車二人對顧的態度前倨后
恭、截然不同,他們的無德無行的丑態在自身的情緒態度突
變中鮮明地展示出來,喜劇效果非常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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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edic Value ofJing and Chou Roles in Wubing’S Green Peony
LU Xu
【Abstract】In the famous comedic legend Green Peony created by the late Ming Dynasty playwright Wu
Bing,the incompetent,shallow and ̄eacherous dudes Liu W_uliu and Che Shanggong are played as Jing and Chou
roles separately.By analyzing the comic contradiction in heitr own words and deeds,the contradiction between
their mechanical hitnking and changing environment,as well as he sudden tturn in emotions,this paper presents
he tcomedic aeshettic implication of he tJing and Chou roles nd aan atmosphere of comedy created by this.
【Key words】Wu Bing;Green Peony;Jing and Chou roles;come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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