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眼神

1

小巷似一條長長的褪色了的灰黃的舊絲巾，隨手一拋，便悠然盤

旋，婉轉(zhuǎn)而曲折，維系著遙遠的時空。站在巷頭，凝望著巷的深處，

呼吸著清新的氣息，牽動了心中那一根塵封多日的弦……

童年的記憶總是溫馨又美好的。我的童年在一個小村鎮(zhèn)度過的，

最難以忘懷的便是家附近的那條小巷。在那里，我們玩著老掉牙的“過

家家”，跳著“方格子”……樂此不疲。每天，整條小巷都充滿了我們

的歡聲笑語。

秋月春風從指間滑過，后來我家?guī)状伟峒?，來到了城?zhèn)。城鎮(zhèn)固

然繁華，卻少了村莊質(zhì)樸的那種感覺，所以我時常懷念小巷。就像現(xiàn)

在，我又再一次站在巷頭，撫摸著那凸兀而錯落有致的斑駁石壁，就

像小時候奶奶那雙撫摸著我的臉頰的粗糙的手。這一次，我不再沿著

小巷走，我站在巷頭，凝望著巷的深處，凝望著記憶中的小巷，凝望

著和小巷有關的那些人和事……

時光如流水般匆匆而逝，小村鎮(zhèn)里的人惟一的想法就是走出來。

用奶奶的話講：“窮怕了?！爆F(xiàn)在寂靜、荒草叢生的小巷便是他們的渴

望已成為現(xiàn)實的明證。年輕人都出去了，只剩下守著幾間老屋和那條

小巷的老人。我爸爸就是那一代的年輕人。在茶余飯后，爸爸總喜歡

跟我們講述有關小巷的故事。

小巷在歲月中送走了一批批學子。叔叔是本家當時唯一的一個考

上大學的孩子。在當時，這算是鳳毛麟角了。淳樸厚道的鄉(xiāng)親們爭先

恐后地前來祝賀，寧靜幽長的小巷洋溢著歡樂。

那個時候，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鄉(xiāng)親都希望下一代能走出農(nóng)村那片

低洼而貧瘠的土地。好好讀書是農(nóng)村兒女出人頭地的途徑。特別是高

考放榜時刻，考上的年輕人春風得意，奔走相告，笑聲在巷里蔓延，

仿佛已經(jīng)看到自己飛黃騰達的未來。落榜的則默默呆在家里，望著窗

外，殘陽如血，幾樹竹影斑駁雜亂，仿佛這人生之路變得坎坷而更漫

長了。但，這一切都會過去，就像我爸爸一樣，盡管名落孫山，但憑

著農(nóng)村人黃牛一般的干勁和自己的一雙手，也開辟了屬于自己的一片

天空，走出漫長幽深的小巷……

“丟啊丟，丟手絹，丟手絹……”稚嫩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

看看那幾個小孩燦爛如花的小臉，我不禁莞爾一笑。凝望著小巷，凝

望著他們，我看到了他們，也看到了那一片我們親身開辟的鶯歌燕舞

的藍天……

時光荏苒，轉(zhuǎn)瞬又是一年，不經(jīng)意間，幾個春秋悠悠而過，面對

已拓寬的柏油路，心中不免生出一股寒意。走在放學的路上，不禁有

些“懷舊空吟聞笛賦，到鄉(xiāng)翻似爛柯人”的感傷。唯有那棵行道樹，

依舊堅定的立在那里，使我一次次停下腳步，凝望著它，接受心靈的

2

洗禮。

晚風輕輕吹過，帶著我的思緒飄向了遠方……

那是一個陰雨連綿的下午，烏云似乎要吞沒了大地，雨帶著冰冷

的氣息隨風飄灑，濺起了顆顆水花，更是令我心煩意亂。我真的想不

明白，為什么老師、父母總是對我那么嚴格？為什么不管我做什么都

要對我指手畫腳？心中的波瀾已然變成巨浪，腳下可憐的石子成了我

發(fā)泄的對象，被我狠狠地踢向前方……

偶然間，一顆石子滾落到了一棵行道樹下，我憤憤地凝望著它，

一股傷感之情便又流露出來：這悲慘的樹啊!剛露出新芽，便被園藝工

人無情的鋸下渴望自由的“臂膀”!只留下了一個個“傷疤”!想起自

己，再看這樹，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光陰似箭，時光在指尖悄悄溜走。我捧著獎狀，驕傲的走在夕陽

下。落日的余暉將行道樹的影子拉得很長，使我不由得再次停下腳步，

又一次凝望著它：只見一抹濃綠從樹冠迸射出來，傾瀉而下，燦爛的

夕陽為它蒙上了一層金色的紗，煥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美麗與生機……而

那些“傷痕”，也透射出金燦燦的光，成了滄桑而又明麗的點綴……

我沉醉在這金色的光輝中，晚風吹過，輕輕撫摸著我的面頰，一

股清涼慢慢滑過我的身體，也滑過了我的心田。再仔細凝望著這樹，

發(fā)現(xiàn)它的疤痕全在樹干的一旁，卻沒有一個是在樹頂。我懂了!園丁們

是為了樹木能更好的生長，為了樹的挺拔俊秀，才煞費苦心地對其進

行修剪啊!

那么，老師、父母對我的批評與教育呢？不正如園丁修剪樹木一

般嗎？我的壞習慣，不正如多余的枝葉嗎？正是由于老師、父母的悉

心教導，我才沒有迷失前進的方向，才能取得今日的輝煌啊!行道樹，

感謝你讓我理解了父母、老師的苦心!

又一陣晚風吹過，吹亂了我額前的頭發(fā)，將我的思緒帶了回來。

我?guī)е⑿Γ俅文@棵行道樹，懷著一顆虔誠而又感激的心，

深深地向行道樹鞠了一躬。我要摘下一片綠葉，放在我的床頭，時刻

提醒我做一個善于反思的人!

每當望著樹時，我會沉默；每當沉默時，我會望著樹?！?/p>

思念。

我用三維式的目光審視眼前規(guī)則里帶些不規(guī)則的樹的年輪。自然

學定義是細胞分裂繁衍的結果，抽象意識流派則看作是生命的圓環(huán)，

演繹了一個又一個春秋，正如瑪雅傳說中月亮女神的代表符號，象征

生生不息的博大的愛，在生命中激蕩起層層漣漪。是樹給了愛寄托，

仰成愛賦予樹的新生？

腳步停了，思緒斷了。站在這個斷點，忽而發(fā)現(xiàn)，久別的木棉，

紅了。它的身體猶如扎染過朱赤色的褐底麻布，協(xié)調(diào)地艷著。常這樣

3

不經(jīng)意地凝望她們――那些心里的樹，是春季紅了的木棉，是秋季的

婆裟的法國梧桐?；蛟S多年之后，大概母校中的舊物已“人面不知何

處去”，但正有她們，那些樹，那些留在我腦海里依稀沉淀的古樸的風

韻味道――并沒有具體的形象，只是此刻凝望她們的那種感覺罷了。

依戀。

自從一部韓劇攻陷了無數(shù)人情感的堡壘之后，我無數(shù)次地疑問身

邊的人：“如果有下輩子，你要做什么？”令我失望的是，我得到的答

案竟千篇一律――“一棵樹”!我不知是該為他們的“默契”而鼓掌還

是應覺得可悲。

“為什么？”我又問。

“因為，一棵樹一旦扎了根，就不會再換位置，不用和它們的親

友分開了啊!”他們欣然說道。

……

真是這樣嗎？這究竟是對美好的向往，還是在懷疑自己的能

力？――因為懷疑人的能力，才需要那些攀附在樹根上的雜石爛泥把

自己支綁在人生的十字架上？

我的戀樹情結，只出于一種忠懇的情愫，卻不愿成為一棵樹――

哪怕是一棵有靈魂的樹。審度與欣賞之中，不被旁人左右，因為我始

終堅信，堅信愛的靈魂是需要有溫度有呼吸的肉體停泊的；那種望而

不及的相伴才是真正的分離與寂寞。

霧起了。氤氳地蔓延著-------的氣味。三月了，仿佛冬日還意猶

未盡地散播著17℃的暖意。一棵不知名的樹蕭索著葉子，偶爾經(jīng)不住

寂寞落下幾片，行人依舊來來往往，幾乎沒人注意它偷偷摸摸的小動

作。忽而想起《一棵開花的樹》，是不是它在對我輕聲低吟？不曉得，

因為我不知道它是否望穿我等價的寂寞，那種屬于凋謝才俱的美。

每當望著樹時，我會沉默；每當沉默時，我會望著樹。我想這是

我與郭敬明的不同之處；倘若你某天看見正凝視著它們的女孩，或許

那個有著相同心情的她，是我。

這個世界上縱然是有無數(shù)雙眼睛的。而在我的記憶的深處，有且

只有那么一雙眼睛，宛若黑暗里啟明的星辰，閃爍著清亮的光芒，埋

在了我的心底。使我永遠無法忘記吳老師深情的凝望。

吳老師是一個極為樸素的女子，教我們數(shù)學。雖然她已年逾五十，

但她仍然擁有欣長清瘦的身軀，臉龐也因歲月的洗禮而顯得十分瘦削，

一頭利落簡潔的短發(fā)里也漸漸生出銀絲，可當她遠遠地走來，那輕捷

的步伐仍讓人感到氣質(zhì)非凡。她不常笑，但一雙眸子卻總是炯炯有神，

意味深長，每一次的對視，都能讀出不同的內(nèi)容。

她是一位特立獨行的老師，她不提倡題海戰(zhàn)術，更反對上亂七八

糟的補習班，她時常凝望著我們，莊重地告訴我們：“學習不僅僅要學

4

知識，思維方法，更重要的是培養(yǎng)你們的習慣，以及做人的道理?！逼?/p>

日里，她很安靜，與眾多中青年開朗的女老師一起，有些不搭調(diào)兒。

但每每她準時站在門口，手里拿著書本，教具，她似乎一下子脫胎換

骨，聲音宏亮而擲地有聲，自己時常被生機勃勃的課堂打動，露出沉

醉而欣慰的微笑。在她的課堂上，時間總是流淌地那么快，不僅學完

了課時內(nèi)容，做完了課堂練習，她還會講講人生，講講這個世界。每

逢此時，她總會筆直地站在講臺旁，意味深長地凝望著每一個同學，

一字一頓地說：“學習，就如同做人，要保證你端正的態(tài)度，積極上進

的心態(tài)。良好的習慣如同良師益友，他們總會幫助你的。做事情要有

條理，就像人生要有規(guī)劃，每天進步一點，每天積累一點，滴水可穿

石，山溪也能匯成大海……”這種隨機的談話幾乎每天都會出現(xiàn)，在

我們眼中，她早已不是一個老師，她是德高望重的智者，引導者我們，

走向未來。

她的眸子里總是那樣意韻豐盈，當你彷徨時，她給你希望；當你

氣餒時，她給予你力量；當你得意時，她讓你保持清醒。她的眸子如

同她說的每一句話，耐人尋味，意境深邃。

每每學習有倦殆之時，她的凝望總會從我心靈不知名的角落鉆出

來，在我耳邊輕輕地說那些令人受益匪淺的話語。

攜一縷芳香，漫步在那幽深的小徑。歲月似一縷春風悄然從我耳

畔掠過，倏爾，瞥見胸前一縷早已泛白的長發(fā)，才驚覺時光的荏苒，

萬物的變幻。回首遙望，彌留著我足跡的時光里，一成不變的只有那

飽含愛意的凝望。

幼時，沐浴這和煦的春光來到那風景宜人的小公園。媽媽你牽著

我的手，手心傳來的溫暖給我以力量，緊拉著你蹣跚學步。漸漸的，

我可以獨自行走了。我小心翼翼的邁著步子，一步，兩步，三步……

忍不住“咯咯”笑著。我自豪的地轉(zhuǎn)過身，只見你站在遠處，飽含深

情地望著我，目光里充滿了疼愛。我歡快的揮舞白胖的小手，吚吚啞

啞地奔向你。我想任它春光旖旎，在我眼中你那母愛的凝望。

兒時，步入學校的我，如一只雀鳥，充滿了朝氣。吃過早飯，我

眼中含笑地接過書包，拉著你的手走出了家門。柔柔的春風撩起你耳

畔的長發(fā)，好似這春色中秀美的楊柳。我歡歡喜喜地拉著你，嘰嘰喳

喳地說個不停。媽媽，你總是溫柔地回應著我，微笑的點著頭。馬路

旁，我依依不舍地松開了拉著你的手，手心還彌留著你的溫度。我向

你揮揮手，蹦蹦跳跳地向?qū)W校走去。路旁的楊柳拂風而舞，不禁想起

了你的長發(fā)，想起了你。微微駐足，回首。雖已模糊不清，但縱使遙

隔千里，我也仍感受到了你目光里傳來的不舍，仍感受到了你那母愛

的凝望。

現(xiàn)在，我已被時光打磨成熟，曾經(jīng)賴在你身旁的時間已被匆匆的

5

腳步替代。每晚放學，都是一條披星戴月的歸途。我緩緩的向家走去。

遙望遠處，蔚藍的天幕，繁星閃爍，不禁想起你那星空般璀璨的笑臉，

想著，這么晚你一定早已睡下了吧。遠處寫微微的光亮讓我呼息一緊，

那一抹燈光似一輪圓月照亮我的內(nèi)心。難不成，難不成是媽媽？帶著

滿心的驚喜，加快了腳步，只見家中亮著一盞燈，，窗前仍是那熟悉的

身影。你佇立窗前，凝望的眼神中傳來了擔憂。夜的寒冷早已退卻，

心中翻滾的是母愛的暖流。

一路走來，日轉(zhuǎn)星移，許多事情早已面目全非，不似從前2。而

不變的是你那母愛的凝望。媽媽你的愛隨著那凝望曾注入給我源源不

斷的自信與力量，曾帶給我無限的溫暖與期望。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許多事物已被歲月的洪波沖刷殆盡，回首

遙望，時光里，我的身旁總有那么一抹母愛的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