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娥冤》

竇娥冤 節選

( )

關漢卿

【認知導航】

竇娥從小死了母親，她父親竇天章是一位窮書生，因為上京趕考缺少盤纏， 便把

她賣給蔡婆婆家做童養媳。 可到蔡家沒兩年， 丈夫就生病死了， 只剩下了竇 娥和她

婆婆兩人相依為命。 張驢兒企圖霸占竇娥， 見她不從便想毒死蔡婆以要挾 竇娥，不

料誤斃其父。張驢兒誣告竇娥殺人，官府嚴刑逼訊婆媳二人，竇娥為救 蔡婆自認殺

人，被判斬刑。竇娥在臨刑之時指天為誓，死后發誓血濺白練、六月 飛雪、大旱三

年，以明己冤，接下來，楚州果真大旱了三年。所有人都相信竇娥 的冤屈， 為竇娥抱

不平， 直到竇娥的父親竇天章在京城做官返鄉， 竇娥的冤案才 得到昭雪，殺人兇手

張驢兒被處以死刑，貪官知府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外扮監斬官上，云)下官監斬官是也。今日處決犯人，著做公 的把住巷

口，休放往來人閑走。 (凈扮公人鼓三通、鑼三下科。劊子 磨旗、提刀，押

正旦帶枷上) (劊子云)行動些，行動些，監斬官去 法場上多時了！(正旦唱)

【正宮犯王法，不提防 遭刑憲

(1)(2)(3)(4)(5)

】【端正好 】沒來由，叫聲屈 動

地驚天。頃刻間游魂先赴森羅殿 生

(6)(7)(8)

，怎不將天地也 埋怨。

【滾繡球 把 清濁

(9)(10)

】有日月朝暮懸，有鬼神掌著生死權。天地也，只合

分辨，可怎生糊突 了盜跖顏淵

(11)(12)

？為善的受貧窮更命短， 造惡 的享富

貴又壽延 也這般順水 推船

(13)(14)(15)

!

。天地也！做得個怕硬欺軟，卻元來 地

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 天也，你錯勘做天哎，只落得兩淚漣

! !

(16)(17)

賢愚枉

漣。

劊子云）快行動些，誤了時辰也。（正旦唱）

【倘秀才被這枷紐的我左側右偏

（）（）

22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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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人擁的我前合后偃

。 我竇娥向哥哥行

有句言。（劊子云）你有甚么話說？（正旦唱）

前 街里去心懷恨，后街里去死無冤，休推辭路遠。

（劊子云）你如今到法場上面， 有甚么親眷要見的， 可教他過來， 見

你一面也好。（正旦唱）

【叨叨令 落得吞聲忍氣空嗟怨

（）

27

（）（）（）

242526

】可憐我孤身只影無親眷 ，則

。 （劊子云）難道你爺娘家也沒的？（正旦云）止有個爹爹，十三年前

上朝取應去了，至今杳無音信。（唱） 早已是十年多不睹爹爹面。 （劊子

云）你適才要我往后街里去，是甚么主意？（正旦唱） 怕則怕 前街里被我婆

婆見。（劊子云）你的性命也顧不得， 怕他見怎的？ （正 旦云）俺婆婆若

見我披枷帶鎖赴法場餐刀去呵， （唱）枉

氣殺也么哥。告 哥哥，臨危 好與人行方便。

（）（）

3031

（）（）

2829

將他氣殺 也么哥，枉將他

（

卜兒哭上科，云）天那，兀的不是我媳婦兒！（劊子云）婆子 靠后！

（正旦云）既是俺婆婆來了，叫他來，待我囑付他幾句話 咱。（劊子

云）那婆子，近前來，你媳婦要囑付你話哩。（卜兒 云）孩兒，痛殺我

也！（正旦云）婆婆，那張驢兒把毒藥放在羊 肚兒湯里，實指望藥死了

你，要霸占我為妻。不想婆婆讓與他老 子吃，倒把他老子藥死了。我怕

連累婆婆，屈招了藥死公公，今 日赴法場典刑。婆婆，此后遇著冬時年

節，月一十五，有 瀽不了 的漿水飯， 瀽半碗兒與我吃；燒不了的紙

錢，與竇娥燒一陌兒。 則是看你死的孩兒面上！（唱）

【快活三

(32)(33)(34)(35)

】念竇娥葫蘆提 當罪愆，念竇娥身首不完全，念竇

娥從前已往

(36)(37)

;

干家緣 婆婆也， 你只看竇娥少爺無娘面。

【鮑老兒

(38)(39)

;

】念竇娥服侍婆婆這幾年，遇時節將碗涼漿奠 你去那 受刑

法尸骸上烈

(40)(41)

些紙錢，只當把你亡化的孩兒薦 。(卜兒哭科， 云)孩兒

放心，這個老身都記得。 天那，兀的不痛殺我也！ (正旦唱) 婆婆也，再也

不要啼啼哭哭，煩煩惱惱，怨氣沖天。這都是我做竇娥

屈銜冤。

的沒時

(42)(43)(44)(45)

沒運，不明不暗，負

(劊子做喝科，云)兀那婆子靠后，時辰到了也。(正旦跪科) (劊子開枷

科)(正旦云)竇娥告監斬大人，有一事肯依竇娥， 便死而無怨。(監斬官

云)你有甚么事？你說。(正旦云)要一 領凈席，等我竇娥站立；又要丈二

白練，掛在旗槍上：若是我竇 娥委實冤枉，刀過處頭落，一腔熱血休半

點兒沾在地下，都飛在 白練上者。(監斬官云)這個就依你，打甚么不

緊。(劊子做取 席站科，又取白練掛旗上科)(正旦唱)

【耍孩兒

(46)(47)

】不是我竇娥罰 下這等無頭愿，委 實的冤情不淺。若 沒些

兒靈圣與世人傳， 也不見得湛湛青天

(48)

。我不要半星熱血紅塵灑， 都只在

八尺旗槍素練懸。 等他四下里皆瞧見， 這就是咱萇弘

(49)(50)

化碧，

望帝啼鵑。

(劊子云)你還有甚的說話？此時不對監斬大人說，幾時說那？ (正旦再跪

科，云)大人，如今是三伏天道，若竇娥委實冤枉， 身死之后，天降三尺

瑞雪，遮掩了竇娥尸首。(監斬官云)這等

三伏天道，你便有沖天的怨氣，也召不得一片雪來，可不胡說！

(正旦唱)

【二煞

(51)(52)

】你道是暑氣暄 ，不是那下雪天，豈不聞飛霜六月因鄒衍

(53)(54)(55)

?

若果有一腔怨氣噴如火，定要感得六出冰花 滾似綿 ，免著我

尸骸現

;

要什

(56)(57)(58)(59)

么素車白馬荒阡

，斷送出古陌

?

(正旦再跪科，云)大人，我竇娥死的委實冤枉，從今以后，著 這楚州亢

旱三年！(監斬官云)打嘴！那有這等說話！(正旦唱) 【一煞

(60)

】你道是天

公不可期，人心不可憐，不知皇天也肯從人愿。 做甚么三年不見甘霖

(61)

?

降

也只為東海曾經孝婦冤

(62)(63)

。如今輪到你山 陽縣，這都是官吏每 無心正

法，使百姓有口難言。

(劊子做磨旗科，云)怎么這一會兒天色陰了也？(內做風科， 劊子云)好

冷風也！(正旦唱)

【煞尾

(64)(65)(66)(67)

】浮云為我陰，悲風為我旋 ，三樁兒誓愿明 提遍。(做

哭科，云)婆婆也，直等待雪飛六月，亢旱三年呵，(唱) 那其間才 把你個屈

死的冤魂這竇娥顯

(68)

。

(劊子做開刀，正旦倒科)(監斬官驚云)呀，真個下雪了，有 這等異事！

(劊子云)我也道平日殺人，滿地都是鮮血，這個竇 娥的血都飛在那丈二

白練上，并無半點落地，委實奇怪。(監斬 官云)這死罪必有冤枉。 早兩

樁兒應驗了， 不知亢旱三年的說話， 準也不準？且看后來如何。左右，

也不必等待雪睛，便與我抬他 尸首，還了那蔡婆婆去罷。(眾應科，抬尸

下)

作者】 關漢卿(約 年── 年)，元代雜劇作家。是中國古代戲

1220 1300

曲 創作的代表人物，“元曲四大家”之首。號已齋(一作一齋)、已齋 叟。漢

族，解州人(今山西省運城)，與馬致遠、鄭光祖、白樸并稱 為“元曲四大

家”。以雜劇的成就最大，一生寫了 多種，今存 種，最著名的有《竇

60 18

娥冤》；關漢卿也寫了不少歷史劇，如：《單刀 會》、《單鞭奪槊》、《西

蜀夢》等；散曲今在小令 多首、套數 多首。本文選自《關漢卿戲劇

40 10

集》

【注釋】

(1)

正宮：宮調之一。

(2)

端正好：正宮的曲牌之一。

(3)

沒來由：無緣無故。

(4)

不提防：沒想到。

(5)

刑憲：刑法，刑律。憲，法令。

(6)

森羅殿：迷信傳說中的“閻羅殿”。

(7)

也：句中語氣詞，表停頓，可譯為“呀”。

(8)

生：甚，深。

(9)

滾繡球：正宮的曲牌之一。

(10)

只合：只應該。

(11)

糊突：同“糊涂”，這里是“混淆”的意思。

(12) (zh )

盜跖、顏淵：泛指壞人和好人。跖，是春秋時期和孔子同

í

一 時期的奴隸起義的首領，后來的統治者把他作為殘暴、兇狠的化 身，最

后竟善終了，過去被誣稱為“盜”。顏淵，孔子最賢能的弟 子，幾乎達到 了

圣人的境界，可是很早就因為貧困病死了。兩人一 個惡卻得到善 終，善卻早

亡。比喻上天沒眼，善惡的命運不公平。

(13)

壽延：壽長。

(14)

元來：原來。

(15)

順水推船：比喻乘便行事，此處是“趨炎附勢”的意思。

(16)

錯勘：錯誤地判斷。勘，察看，斷定。

(17)

枉：副詞，徒然，白白地。

(18)

倘秀才：正宮的曲牌之一。

(19)

則：只。

(20)

紐：約束，束縛。

(21)

左側右偏：左搖右晃。

(22)

前合后偃：前仆后倒，指站立不穩。

(23) (h ng)

哥哥行 ：哥哥那邊。哥哥，對一般男子的客氣稱呼。行，宋元

á

時可用在表示人的名詞后，表示行為的對象。

(24)

叨叨令：正宮的曲牌之一。

(25)

親眷：親戚家屬。

(26)

則：只。

(27)

嗟怨：嘆息哀怨。

(28)

枉：白白地。

(29)

也么哥：元曲中的襯字，一般用在句尾表示感嘆的語氣。

(30)

告：請求。

(31)

臨危：臨死。

(32)

快活三：正宮的曲牌之一。

(33)

葫蘆提：當時的口語，“糊涂”的意思。或作“葫蘆題”。

(34)

當：承受，承當。

(35) (qi n)

罪愆：罪惡，罪過。愆，罪過。

ā

(36)

從前已往：同義復用。以前，既往。

(37)

干家緣：操持家務。家緣，家計。

(38)

鮑老兒：正宮的曲牌之一。

(39)

奠：祭奠。

(40)

烈：燒。

(41)

薦：祭，超度亡靈。

(42)

時：時機。

(43)

運：運氣，命運。

(44)

不明不暗：糊里糊涂。

(45)

負：蒙受。

(46)

耍孩兒：正宮的曲牌之一。

(47)

罰：發。

(48)

也不見得湛湛青天：也顯不出天理昭彰。湛湛，清明。

(49)

萇弘：周朝的賢臣。傳說他無罪被殺，蜀人把他的血收藏起來， 三年

后，其血變成碧 青綠色的美玉 。

( )

(50)

望帝：古代神話中蜀王杜宇的稱號。傳說他因水災讓位給他的 臣子，自

己隱居山中，死后化為杜鵑，日夜悲鳴，啼聲凄厲。

(51)

二煞：正宮的曲牌之一。

(52) (xu n)

暄：炎熱。

ā

(53)

鄒衍：戰國時人。相傳他對燕惠王很忠心，燕惠王聽信讒言把 他囚禁起

來。他入獄時仰天大哭，正當夏天，竟然下起霜來。后來常 用“六月飛霜”

來表示冤獄。

(54)

六出冰花： 指雪花。雪的結晶體一般為六角形， 所以說“六出”。

(55)

綿：絲綿。

(56)

素車白馬：指送葬的車馬。東漢時范式和張劭友好，張劭死后， 范式從

很遠的地方乘著白車白馬趕來吊喪。后人常用此表示吊喪、 送葬的意思。

(57)

斷送出：發送往。斷送，發送，指殯葬。

(58)

陌：東西方向。

(59)

阡：南北方向。陌阡，泛指田野。

(60)

一煞：正宮的曲牌之一。

(61)

甘霖：即甘雨，適時而有益于農事的雨。

(62)

東海曾經孝婦冤：傳說漢代東海有位寡婦周青，為侍奉婆婆矢 志不嫁，

婆婆于是自縊而死。她的小姑告官，誣陷嫂嫂殺人 問官不 察，竟判死罪。

;

臨刑之際，孝婦指身邊竹竿語人曰：倘我無罪，血當 沿 竿往上流。其言果

應，而東海地方乃大旱三年，后來官員查問這 里，有 于公者代為申雪，天方

降雨。

(63)

每：相當于“們”。

(64)

煞尾：正宮的曲牌之一。

(65)

旋：旋轉，打旋。

(66)

明：原原本本說明白。

(67)

遍：全部。

(68)

顯：指冤魂顯現。迷信說法，人死有冤陰魂不散。

【拓展訓練】

一、試根據以下的提示，探討本劇震撼人心的悲劇效果的來源。

１、竇娥的不幸命運

２、竇娥的美好品質和她含冤被斬之間形成的對比

３、竇娥強烈的抗爭精神 設題意圖：意在讓學生更深刻地體會本劇的悲劇效果， 并對

本劇的思想內容 和藝術技巧有一個全面的認識。

二、關漢卿的劇作中的人物語言樸素而富于表現力， 不管是唱詞或道白， 都很符 合

人物的身份和性格。仔細閱讀課文里的第三折，挑選一些精彩語句進行賞析。

設題意圖：讓學生學習品味戲劇里人物的語言。

三、根據文意，解釋下列語句中加點的詞語。

１、當罵呵，則 處分 幾句。

２、你 敢是 不肯，故意將錢鈔哄我？

３、天若是知我情由，怕不待 和天瘦。

４、你老人家放 精細 著，你掙扎著些兒。

設題意圖：培養學生根據上下文意判斷詞語的意義的能力。

四、根據關漢卿的《竇娥冤》改編的戲曲作品有不少，其中有的劇作在情節上和 原劇

相比有較大改動。下面是程硯秋改編的京劇《六月雪》的主要劇情(有兩種 結尾)，試

和原作進行比較，說說你認為哪一種最好，并談談理由。

秀才蔡昌宗進京趕考，傭戶張氏之子驢兒隨往。驢兒垂涎昌宗之妻竇娥， 途中將

昌宗推入河中， 回家假說昌宗失足落水而死。 蔡母悲痛成病，想吃羊肚湯， 驢兒又

在湯內暗放毒藥， 不想被驢兒的母親吃下， 當即身亡。 驢兒于是誣告說蔡 母殺害了

他母親，縣官動用嚴刑逼供。竇娥不忍婆婆受苦，挺身含冤代罪，被判 斬刑。行刑正

值六月，忽然天降大雪，縣官驚恐異常。竇娥的父親竇天章，時任 八府巡按，前來楚

州巡查，解救了竇娥，同時，蔡昌宗也并沒有死，竇娥一家團 圓。（另一種結尾是：

竇天章來楚州一帶巡查時，鄉民替竇娥喊冤，于是將張驢 兒抓獲。但當他趕去搭救竇

娥時，竇娥已屈死于刑刀之下。）

設題意圖：讓學生注意關漢卿原作是怎樣用人物身世之苦來加重 劇作悲 劇氣氛

的，并加深對原作中竇娥強烈斗爭精神的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