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中國制造的一年全文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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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圣誕節，美國人薩拉忽然發現，39件圣誕禮物中“中

國制造”的有25件。家里的DVD、玩具、臺燈……也統統來自中

國。她不禁想到：如果沒有中國產品，美國人還能否生存下去?于

是薩拉決定從2005年元旦起，帶領全家嘗試一年不買中國產品

的日子，從而誕生了《離開“中國制造”的一年》。

別了，吾愛

在一個陰沉的星期一，我們把“中國”從家里請了出去。那時。

圣誕節剛過兩天。當然，我說的中國，不是地球對面那個國家，

而是所有標著“中國制造”的塑料制品、棉制品和金屬制品。已經

有的“中國”，我們留著，但我們打算再也不往家里添置新的了。

這倒不是中國的錯。它用無數廉價玩具、器皿和鞋子，給我

們的生活帶來了不少歡聲笑語。我有時候也擔心美國流失的工作

崗位。可在我家，價格便宜就是無上的美德。中國產品。讓我們

無力抵擋。但在這個陰沉的下午，我坐在沙發上，環顧節日后亂

得一塌糊涂的家，后背猛然冒出一股不安的涼意來。照理說早就

該注意到。可我直到此刻才發現――中國占領著我的家!

中國，在DVD播放機上散發著幽藍的微光；中國，在客廳

一角圣誕樹上垂下的燈泡和玻璃球上閃閃發亮；中國，在我腳下

的條紋襪子上蹭得我腳癢癢；中國，躺在門口那一堆臟鞋上，透

過紅發洋娃娃的刺繡眼睛，打量著周圍的世界；還用中國造的咀

嚼玩具，逗弄著我家的狗；中國，從鋼琴上擺放的臺燈灑下一輪

黃色的光暈。

我趕緊從沙發上起身，清點起圣誕節禮物來，并把它們分成

兩大類：中國，非中國。清點結果：中國，25；非中國，14。我

想，兒童特別節目真該更新一下地理知識了：圣誕老人的小矮人

們并不是在冰雪覆蓋的北極作坊里干活，而是在遠離咱家鄉海岸

至少7000英里的工廠里工作。圣誕節，孩子們一年到頭盼星星

盼月亮般盼來的一天。原來竟是個中國節。如此細細琢磨一番，

事情似乎已經失控了――突然之間，我想把“中國”給請出去。

想要徹底驅逐“中國”，為時已晚。要是把我們已經抬進家門

的“中國制造”全扔了，我家也就差不多空了――就跟院子里那棵

垂死檸檬樹的干枯枝條一樣，只有零零落落幾片葉子。不光如此，

丈夫凱文鐵定會殺了我，他是個很包容的男人，但也有底線。但

我們還不是中國巨輪上的螺絲釘，至少現在還不是。我們可以不

再往家里添置“中國制造”。我們可以擺擺手說：不用了，謝謝你，

家里的已經夠多了。

鞋子問題

有些時候，驚慌是一種合情合理的反應，正如此時此刻，在

我家的客廳，我們發現維斯的鞋子小得穿不下了。眼下惟一的解

決方法。就是去買雙新運動鞋，而我又恰好知道，當今時代的兒

童運動鞋。基本上，全是中國來的。

下午過得窩囊透頂。我逛了一家童鞋連鎖店、兩家死一般寂

靜的百貨商店的鞋帽部、一家折扣鞋店，那兒九元一雙的鞋子都

快堆上天花板了。我看了至少50雙男童鞋，統統中國造，包括

怪物史萊克風格的鞋，腳底上有閃光燈的鞋――要是維斯能穿上

這樣的鞋子，肯定會樂開花。在這么多地方，我只看到一雙例外

的鞋，一雙印度尼西亞產的網球鞋，可惜店里又沒有適合維斯穿

的尺碼。

回家的路上，我路過一家高檔商店，很多年前我曾在那兒給

維斯買過一雙鞋。經營那地方的女士，剛一看到我們，就露出一

副詫異表情。懷疑我們根本買不起她店里貴得過分的德國和法國

鞋子……

花了兩個星期。我才給維斯找到了新的運動鞋。它樣式新穎，

太空風格。鞋帶用的是皮革和尼龍搭扣，而不是普通的繩子，而

且，產自意大利。連運費一起是68美元，相當于阿富汗家庭的

平均月收入。

這天下午，我凝望著那雙能夠拯救維斯寶貴腳丫的意大利運

動鞋的照片，想起過去兩周里的煩心經歷，我可不想再拖下去。

我訪問了無數的網站，發郵件給陌生人(大部分都沒理我)，給蒙

大拿到賓夕法尼亞的鞋店打電話。我發現，一些著名的美國鞋廠

早就不再生產真正的美國鞋了……

其實我也不是找不著非中國產的童鞋，可它們的式樣總是不

合適……我需要的只是球鞋，但我逐漸發現，這好像是一件不可

能完成的任務。我還跟衣阿華州一家鞋店主郵件往來了一番，在

我讀來，他的回復信息就好像是一首對垂死工業的挽歌。他告訴

我，打從20世紀60年代起美國就沒地方生產兒童運動鞋了，打

從那時起。它們就都搬到了中國。

母子對話

跟他爸一樣，維斯也沒看出抵制“中國”活動有多少好處。“我

們不喜歡中國嗎?”有一天。他問我。

我立刻警覺起來。

“不，我們挺喜歡中國啊。”我告訴他。

他繼續問：“他們對人不好嗎?”

“他們是頂好頂好的人，”我寬慰他，“跟別處的人沒什么不同。”

“那我們干嗎不買中國東西啊?”他問。

我們以前就涉及過這個領域，但每一回我都張口結舌。很多

時候我自己都想不起來干嗎要這么做，更別說向一個四歲小孩兒

解釋了，太超出我能力范圍了。不過，我仍覺得有責任試試看。

“我們喜歡中國。但它是一個很大的地方，有很多的工廠，我

們希望讓別的國家也有機會賣東西給我們。”我說。

高檔成衣

我站在女裝部涼絲絲、香噴噴的空氣里，翻遍了一排排的衣

服裙子，盡力想讓心情變得沉重些。中國占領了世界紡織業，這

本應是個充滿威脅的發現，可雖然我很努力，卻怎么也不覺得難

過。最近商業版上充斥的新聞叫我擔心得要命：隨著中國以不可

阻擋的勢頭接管全球縫紉廠，把競爭對手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

軍。全世界的紡織工人――從北卡羅來納，到意大利，到非洲――

紛紛失業。眾議院的議員們頻出怨言；歐洲嚎啕大哭；非洲工人

好年景都在挨餓，現在更可能連縫補襯衣和內衣所得的微薄薪水

都保不住了。

中國不光是打進廉價襪子、內衣、馬球衫的買賣，報道上說，

它正快速進入高檔設計師服裝制造業。

我發現了大量叫人驚慌的事實。我翻檢的前五件衣服，四件

都是中國制造，其中還包括兩件售價250美元的夏奈爾女裝外

套。我湊近了瞅接縫處的針腳，想找出做工拙劣的跡象，可這些

外套全無問題。它們跟格溫妮絲?帕特洛十月里穿著在中央公園

散步的那種高檔貨別無二致。我手指滑過一件精致的中國襯衣的

袖子，心想，這就是為什么運到美國的中國貨越來越多――它們

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之后。我驚訝地停在一件拉爾夫?勞倫(Ralph Lauren)牌紫色

女裝短外套前，這件中國手工制服裝售價178美元。一件外套，

拉爾夫先生竟敢要價這么高，我真該替他害臊。但空氣中淡淡的

香味，隱形喇叭里傳出的柔和音樂，讓我很難冒火，紫色的布料

光滑如絲地穿過指尖。制造這件外套的勤勞雙手，遠 在萬里之

外。一瞬間，我全然忘了為什么意大利人要生氣，全然忘了自打

今年一月開始，就有成千上萬名美國人丟了成衣工作。指尖撫弄

著那些輕柔亮澤的衣料，眼角的余光看見自己在亮堂大鏡里的風

姿，實在很難生出什么凄慘的想象。我很想責備自己竟然如此享

受，但沒能完成這一艱巨的任務。

艾菲爾鐵塔鑰匙鏈

凱文離開法國的前幾天，我意識到他這次出國能給家里帶來

不少方便。結果他為了尋找法國制造的商品，找遍了商店和市場，

大受打擊。

一天，他從街頭一個男人手里買了三把艾菲爾鐵塔鑰匙鏈。

正準備付錢，突然想起要打聽它們是哪兒產的。

“En China。”那人回答，在中國。

凱文誠實地將它們還給了那男人。

他寬慰我說，他會繼續尋找法國禮物的，哪怕碰上態度不好

的店員。

“不過我跟你說老實話，”他提醒我，“法國也挺中國的。”

棒棒糖，橘子罐頭

凱文站在臺階底下，手里拿著一小盒罐頭，一臉奸笑，我頓

時感到事情對我不妙。

“以后買東西可得小心著點兒。”他抬起頭對我說。

“你想說什么?”我有點小怒。

他把罐頭拋給我。

“橘子。”他說。“你就沒想過它們是哪兒產的嗎?”

啊，該死!實驗開始還沒到兩個月。居然摔倒在給孩子買的中

國水果罐頭上!橘子――何其明顯。好幾年來。我每個星期都會買

幾盒罐頭。誰能想得到連一盒糖水罐頭也是中國產的呢?

我坐在沙發上，把棒棒糖舔成了小刀形狀，才想起要看看身

邊的糖果盒子包裝。

這純屬一時興起。我甚至都沒想起抵制這回事來。我腦子里

沒想著“中國”的時候可真不多，這就算是一回了。

讀著標簽，薄荷味刺痛了我的嘴巴。我坐直身子，呆呆看著

上面的字：中國制造。這一定是在開玩笑吧。

我原以為我啥中國東西都見過了，至少差不多啥都見過了。

中國玩具，中國鞋，中國工具，更多中國玩具，中國電器，中國

行李箱，格溫妮絲?帕特洛式的中國高檔設計師成衣，接著又是

更多中國玩具――這些我總算逐漸習慣了。但雜貨店99美分一

打的中國棒棒糖?我從來沒有料到，至少沒料到在抵制活動進入

緊要關頭的現在，在我家客廳里，料到它們的出現。

中國棒棒糖徹底粉碎了我的迷夢。我們依然是業余選手，即

便到了就快結束的時刻，去雜貨店買東西也會忘記檢查標簽。

我沒想到，“最薄弱環節”也沒想到，打死也想不到。

終局

承認現實吧：能撐過這一年，大部分靠的是運氣。盡管有抵

制在先。中國產品還是源源不斷涌進我家。破曉時分，維斯興沖

沖地醒了。窗外天色還黑得跟墨汁兒似的，但維斯知道新年頭一

天意味著什么。

當然，你可以說去年也是個注定失敗的嘗試，但這種失敗主

義的想法對我來說毫無助益，因為抵制活動的關鍵并不是要打敗

中國，或是真的贏到什么東西。它是想找出我們在世界上的地位，

以及中國在我們生活的地位。

我們最終決定，還是跟中國進口產品共存的好。發誓一輩子

不用中國產品，貌似不太現實。

我情愿不去設想，未來10年不靠中國產品過活，日子會有

多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