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國平
在江蘇鹽城,扎扎實實看了一場云。
云在天空中編織著一張網。一縷縷云彩,就是一根根網繩,首尾相連,無窮無盡,密布天穹。一根根網繩拼接出一個個網眼,無數的網格,透出明亮的藍。畫家創作時講究“留白”,白云以天空為幕布,在“留藍”。這“留藍”,有些寫意,只是點綴,卻營造出層巒疊嶂的風情。當然,白云是絕對的主角,完全把自己打開了,自由伸展身軀,潑墨一般,洋洋灑灑,元氣淋漓。湘西的吉首大學有個黃永玉藝術博物館,其中有幾件巨幅作品,每一張畫就是一面墻大小,都是黃永玉按照墻體的尺寸現場畫就的。當初黃永玉跟校方說:“你建多高的墻,我畫多大的畫。”這云海也鉚足了勁,對天空放出豪言:“你有多大的地盤,我就鋪多大的場子。”
我想,2021年10月12日在鹽城的人,不管是在勞作,還是在休息,都會忍不住抬起頭來,看看天地間正在發生的藝術創作到底是怎么起筆落筆的,是如何鋪排轉折的。這是一次現場直播,不曾排練、沒有剪輯。
這場云,太強勢了,不由分說,鋪天蓋地。這么個陣勢,并不給人以壓迫感。“黑云壓城城欲摧”,不是的。是“白云洗城城欲新”。所謂“碧空如洗”,天空用什么洗?應該是白云吧,就像居家用白抹布擦桌子,不留一點灰塵。片片云彩友好,自然,舒展,按照美的邏輯,各就各位,又相互照應,形成一片有機的云海。就像人間的一個場合,如果每個人都講文明、懂禮讓,人再多,空間再狹小、擁擠,也是讓人感到舒適和安心的。臺灣詩人洛夫有首代表作叫《煙之外》,里邊寫了一朵“美了整個下午的云”。而這里的云朵生命力似乎更強盛,美了一整天。
美的云,融入鹽城人的日常。市區登瀛橋下,串場河蜿蜒流過。一個中年男子領著一位老人在河邊散步。老人年歲大了,怯怯的。兒子牽著她的手,慢慢走。兒子指著天上的云,說:“看云啰——”老太太順著兒子手指的方向,很認真地望了望天上,跟著說:“看云啰——”登瀛橋邊上,一位父親騎著電動車,身前站著一個小姑娘。等綠燈的時間,小姑娘抬頭看了看云海,說:“爸爸,我想吃棉花糖,跟那個云一樣的。”父親哈哈大笑:“好!買!”
大人下班了,孩子放學了,一個個家庭為即將來臨的夜晚煙火生活各自忙碌著。白晝的大幕,按既定的節奏,開始徐徐合上。不免思忖,那么壯觀的一場云海,會以什么方式畫上一個休止符?
觀日落的地方,選在了鹽都區的大縱湖。這是蘇北里下河地區最大最深的湖泊,“蘆葦迷宮”景區還被評為吉尼斯世界之最。湖邊賞云,浪濤輕搖岸邊,視覺有了聽覺做伴。
天不欺人,有始有終。云彩不再閑適、散淡,早就悄悄聚集,云層更厚實,有著牢不可破的質地。云的形狀有了變化,布局有了調整,色彩也跟著有了新的安排。天曉得,空中經歷了一番什么樣的醞釀、碰撞甚至是搏斗。雪白的云徹底換裝了,披上赭紅色,濃郁而絢爛。視野所及,遙遠的天邊有三五個火團在燃燒,一個個碩大的螺旋在飛升、騰躍,不管不顧,高潮迭起。天地無聲,但想必云海的內部一片轟鳴,各種龐雜的聲響有節奏地匯聚在一起,急匆匆地奔向終點,墜入漆黑的海洋。這個時候,人是靜穆的,內心涌動著神圣的歡樂。
云的亮相與布陣,是大自然親手編排的一場大戲。好久沒有在天地間見過這么痛快、這么酣暢的演出了。為何是在鹽城遇上了?原因是有的。比如說,這里的黃海濕地被列入世界自然遺產名錄,對生活環境素來敏感的精靈如丹頂鶴、麋鹿,就把這里當成故鄉。林業上有個“適地適樹”的說法,大致就是“到什么山唱什么歌”的意思。于是也可以說,“在什么地方看什么樣的云海”。天上的云彩,是一方水土的表情與心情。
《光明日報》( 2021年11月12日15版)
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本文發布于:2023-02-28 21:19:00,感謝您對本站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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