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財經天下》周刊作者 明小天
編輯|董雨晴
在今年為電影《四海》特別打造的“四海歌會”上,身著墨綠色毛衣,把頭發剪到幾近圓寸,戴著黑框眼鏡的韓寒現身,他和馮紹峰、沈騰、喬杉合唱了一首歌。“峰哥、騰哥、杉哥,大家好。特別高興,特別榮幸,跟大家都有合作過。”站在舞臺最左側的韓寒,講話溫和,態度謙遜,如果不是有字幕,人們已經很難一眼認出這就是他。
2014年,韓寒以一部《后會無期》踏入電影圈,8年時間里,他還執導了《乘風破浪》《飛馳人生》,監制了《揚名立萬》。眼下正在春節檔上映的《四海》是韓寒執導的第四部院線大電影。截至2月1日17點,《四海》總票房突破了2.36億,位列春節檔第二,排在第一位的則是主旋律電影《長津湖之水門橋》。
一位業內人士評價韓寒的作品,“他有受眾,電影總會有人看的,但怎么也突破不了他自己的天花板。”
為他買單的人,仍舊記得記憶中那個鮮衣怒馬、狂傲不羈、舌戰群儒的韓寒,是那個18歲就在教室里寫下處女作《三重門》并且出版即熱賣200萬冊的人。也是那個能在《后會無期》中寫下“你連世界都沒觀過,哪來的世界觀”“小孩子才分對錯,成年人只看利弊”臺詞的文人浪客;是能在《飛馳人生》中讓有著喜劇人生的賽車手為夢想赴死的作者型導演。
當然,圍繞韓寒的爭議也從未停歇過。其中影響力頗大的,當屬方舟子質疑其代筆事件,此事一度在網絡上掀起了多年論戰,也給韓寒招來了諸多非議。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事情似乎已經被人們淡忘了。在許多人眼中,韓寒變成了一個溫和的中年大叔,變成了一個與電影作品緊密捆綁的商人,一如在“四海歌會”上呈現的那樣。
在影片上映之前,韓寒就和主演、主創們一起賣力地宣傳。接受媒體專訪、在短視頻平臺上露臉做直播、跑路演,這些都是一部電影上映前爭取熱度、博得關注的慣常操作。他已經不吝在媒體面前展示自己的商人形象,就像他曾經表示過的, “我覺得很多優秀的創作者,其實從他誕生的第一秒,他就應該是商人。”
但是,與商人韓寒對應的,是他不那么商人的另一面。從博客時代開始,韓寒貼在首頁的“公告”就讓他與其他公眾人物之間有了微妙的區別。一位電影從業者評價韓寒電影里有一種“文藝腔調”,在《四海》的另一條短視頻宣傳中,韓寒稱“在這個年代,能夠在聲音跟影像上,多留下些內燃機時代的摩托車的真實的聲音,我覺得還是挺有必要的”。
影片上映的第一天,“四海難看”四個字就沖上了微博熱搜。從作家、博客博主、賽車手,再到現如今的電影導演,即將邁入不惑之年的韓寒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矛盾體,成為了一個非典型商人。
作家、賽車手和電影導演
2014年,韓寒曾在《中國電影新力量》演講中提到了自己的四個夢想:第一就是要當一個科學家,第二就是當一個好的作家,第三是成為一個冠軍車手,第四就是拍電影。
如今,韓寒已經實現了四分之三的夢想。
18歲出版第一部長篇小說,24歲時韓寒就憑借950萬元版稅榮登當年中國作家富豪榜第三位。帶著暢銷書作者的身份,韓寒隨即轉戰博客,2008 年時他甚至超過了一位電影明星成為了中國最受關注的博主,他的博客有著數億的訪客。2009年,《時代》周刊評選100位“全球最具影響力人物”,韓寒列入了候選名單,并以100萬的票數排在票選第二位。
2012年,不滿足于寫書和寫博客的韓寒還發布了一款閱讀應用“ONE·一個”App。那是屬于移動互聯網的萌芽時代,也正是這一年,張一鳴的字節跳動宣布成立,宿華和程一笑的快手也在同年宣布轉型短視頻。
“ONE·一個”在當時也大受歡迎,一經上線便在24小時內沖上App Store免費排行總榜第1名。2016年1月,這款產品正式邁進資本化步伐,拿下華創資本給出的6000萬元A輪融資。“ONE·一個”總經理付圣強曾在2020年表示,“我們的日活還有幾百萬,實打實的,流量還是非常穩定的,這也讓我比較驚訝。”除了媒體廣告、出版版權和影視改編業務線外,他們還擴展了MCN業務,“今年(2020年)會很輕松達到1個億的目標。”
比“從作家到互聯網創業者”的轉型更戲劇的,是韓寒成為賽車手的經歷。
韓寒在此前的采訪中說過,自打他通過寫作賺到錢,他就已經在買跑車,同時還參加汽車賽事。甚至,韓寒用十余年的時間一直保持著作家和賽車手的雙重職業身份。
初入上海大眾333車隊時,韓寒年薪為8萬元,外加各類的獎金補貼,總收入有20萬元上下,收入與當作家相比,相差甚遠,幾乎是“為愛發電”。但好在韓寒在賽車領域成就不少:他是中國職業賽車史上第一位場地賽和拉力賽的雙料年度總冠軍。
不過,現如今的韓寒,在賽車領域再沒有了太多曝光,但卻又在另一領域玩得風生水起——最晚實現的“導演夢”,是韓寒迄今為止轉型最成功的,也是給韓寒帶來收益最多的職業。
韓寒最重要的出版人和引路人路金波曾告訴《財經天下》周刊,韓寒準備拍電影的標志是“他停止在博客上寫影評了”。路金波向《財經天下》周刊回憶說,韓寒曾玩笑似地說過,“我不能再寫影評罵中國電影了,我以后也要拍電影,要從現在攢人品,不能把同行都得罪光。”
“不寫影評”的韓寒的確是在暗戳戳轉型拍電影。2014年,韓寒第一部電影《后會無期》以在當時看來不那么討好的公路題材登陸暑假檔,卻成功拿下6.29億元總票房。第一部電影就獲得了市場認可。在此之后,韓寒導演的電影兩度殺入春節檔——10.49億元票房的《乘風破浪》和17.28億元的《飛馳人生》,都讓市場看到韓寒用鏡頭講故事的能力在不斷增強。
韓寒不僅滿足于當導演,由韓寒擔任企業法人、第一大股東的亭東影業也陸續投資更多電影。僅在2021年,韓寒監制、亭東影業作為出品方之一的電影《揚名立萬》就拿下9.25億元票房,根據貓眼電影專業版顯示,片方依靠此片分賬3.2億元。
有趣的是,在《四海》上映之際,《揚名立萬》宣布上線B站獨播。在電影版權分銷上,韓寒顯然想的也和別人不一樣。
韓寒的朋友圈
在商人韓寒的進階之路中,離不開“朋友圈”的助力。《財經天下》周刊曾在《韓氏商業圈:韓寒和他的商人朋友們》中梳理過韓寒不同時期的那些伯樂們,包括路金波、方勵、于東和夏青,他們在韓寒的職業生涯里扮演著不同的角色。
作家時期的韓寒,依靠路金波實現了商業啟蒙。從2003年路金波花費5000元購買韓寒《像少年啦飛馳》互聯網漫畫改編權之后,兩者的命運也緊緊綁定。在此之后,韓寒的圖書出版、商業代言、電影投資等方面,都可以看到路金波的身影。
被稱為“網絡文學三駕馬車之一”的路金波,筆名“李尋歡”。2012年6月,他一手創辦了果麥文化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同年,該企業完成天使輪和1000萬元A輪融資,投資方包括小村資本、普華資本和經緯中國。
到2021年8月,果麥文化宣布A股上市時,人們才發現,韓寒母親周巧蓉以3.4%持股比例位列第二自然人股東。實際上,果麥文化與亭東影業還有著共同的股東博納影業,足以見得,韓寒與果麥文化的捆綁夠深。并且,目前果麥文化的經營狀況還算不錯。2022年1月20日,果麥文化披露2021年業績預告,公司預計2021年內歸屬凈利潤盈利5500萬元至6000萬元,同比增長34.5%-46.73%。
實際上,就連在賽車時期,韓寒也有貴人相助。夏青是一手將韓寒打造為職業賽車選手的男人,也是中國賽車第一股“力盛賽車”的董事長,他對韓寒的第一印象是“黑瘦、土氣的農村孩子”。盡管韓寒加入車隊的理由有點胡鬧:上海車隊怎么能沒有一個上海籍車手?并且在車隊里,韓寒也不受待見,其他賽車手甚至會評價他說,“一個碼字的,只會開著車往墻上撞。”
但這并不妨礙韓寒在賽車領域漸漸賺得盆滿缽滿。十多年前,2010年北京車展期間,韓寒在接受采訪時就曾表示,自己在場地賽和拉力賽中得到的收入達七位數。
到了入局電影圈時,韓寒的伯樂就更多了。在拍電影前期,除了人們熟知的路金波、制片人方勵、博納影業CEO于冬等人外,就連曾任500彩票網董事長的羅昭行也有過投資韓寒電影的想法。
韓寒曾在2014年出版的作品《告白與告別》中寫道:“最早答應可以投資這部電影的是羅昭行先生——一位生意人,但是很喜歡冒險與文化。他給了我十萬元作為啟動資金,我笑納了。對我而言,并不是缺十萬,而是這筆錢代表著真正開始拍攝和投入資金的時候有了后續保障。畢竟那個時候我的私人賬上只有二十萬元。”韓寒在一次演講中更是提到:“這個找錢的過程持續了好幾年,期間只有一位叫老羅的朋友愿意投資我。”
但在此之后,市場也看到韓寒及亭東影業的潛力,據公開信息顯示,亭東影業先后獲得普華資本、博納影業、阿里巴巴影業等六輪融資。它的投資方也曾經表示,韓寒不會讓投資人虧錢,“他是一個愿意迎合市場的人,也很能接受新鮮事物,他總是會想各種創新的辦法,如何去讓一部電影賺更多的錢,電影行業需要的是韓寒這樣的人。”正因為不愿讓投資人虧本的理念,韓寒電影的參投名單里總是輪番出現這些投資人的身影,即將上映的《四海》亦如是。
當然,在商言商。他們一手助推了明星韓寒,也同樣享受了明星韓寒帶來了各種關注度紅利。
比如,賽車手韓寒與夏青的綁定一度愈發緊密。2015年成立的上海桿位文化傳媒有限公司,由力盛賽車與韓寒各出資50%共同發起設立。在此之后,韓寒與夏青等人合伙成立的上海荔盛艾甫奕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也是兩人綁定的一次嘗試。
在力盛賽車2017年3月發布的《首次公開發行股票招股說明書》中,《財經天下》周刊梳理發現,413頁的招股書全文,有近20處提到韓寒的名字。夏青也曾在公開場合表示,“韓寒是我們最大的明星。”
一個非典型商人
不過,當韓寒在商業上越成熟,人們就越覺得他距離那個曾經掀起“韓寒熱”、作為叛逆一代代言人形象的韓寒越來越遠。
就像現在留著利落短發,穿著舒適慵懶風毛衣的他,和那年留著長劉海、遮住左眼,穿著灰色、白色牛仔布服飾的他,截然是兩種不同的人。
實際上,從博客時代開始,韓寒掛在首頁上的“公告”就讓他和其他公眾人物有了微妙的區別:“不參加各種研討會;不舉辦簽售;不給活著的人寫序;不為他人寫劇本;不參加剪彩;不參加頒獎典禮;不出演電視劇;不寫任何的約稿和專欄;不寫任何軟文;不接受與保健品、藥品、香煙、房地產有關的商業合作。”這些都為作家時期的韓寒贏得不少掌聲。
做“一個·ONE”App時,韓寒也尤其“清新脫俗”,每天“1張圖、1篇文字、1個問題、1款東西”的定位一度讓業界懷疑,“一個·ONE”究竟能走多遠?事實也證明,與ONE同類型的APP幾乎沒有幾個了。面對“ONE作為一個App被保護得很好,換個地方的話可能早就被砍掉了”的疑問時,“ONE·一個”總經理付圣強曾表示:“對,韓寒在堅持。”
拍電影的韓寒也收獲過不一樣的評價。為電影做宣傳、發行時,韓寒也將自己不太商人的一面表現出來。拍攝《后會無期》時,韓寒采買《西游記》中《女兒情》的音樂版權,找到了作者許鏡清和《西游記》的導演楊潔,許鏡清卻說,這是他28年來,收到過的最高的一筆版權費。后來,韓寒發了微博為許鏡清打抱不平。
他的電影里則滿是對地方風情的景觀呈現,也有追念過去生活的光陰故事。在商業化之外,有著文藝片的作者表達。一位豆瓣網友在看過《后會無期》后評論道:“完全(是)一部文藝片。”
在第三部電影《飛馳人生》中,張弛駕駛車輛沖向懸崖,面對“張弛還活著嗎”的疑問時,韓寒在微博寫道:“很多人來問我關于《飛馳人生》的結尾。我不知道作為一個導演是否應該講出屬于他自己的結局。每個人都有自己理解,請相信你的理解。對我來說,巴音布魯克沒有海,heroes never die。”從側面印證了這位賽車手的死亡。
實際上,《四海》也有相似的情況,兄弟、賽車與女人——被觀眾們戲稱為“韓寒電影三件套”,在《四海》中全部具備。但在一些看過影片的觀眾看來,《四海》沒有喜劇的內核,鏡頭語言也略顯生硬,而且它充斥著理想化的英雄悲壯主義。還有人說,“《四海》的風格比韓寒之前的作品都更強烈。”
以至于電影行業的人總說,“韓寒有受眾,但就是有點文藝,突破不了大眾的天花板。”
其實,這讓韓寒身上體現了一種矛盾感。除了盡可能彰顯自己的“作者性”外,韓寒總是想多去照顧大眾,向“世俗”看齊。他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表示,優秀的創作者,第一秒就應該為市場、為自己的投資人、為自己的股東、為自己的受眾,考慮一些商業回報的問題。
除此之外,韓寒開始考慮人情,并且變得更加世故與“圓滑”了。2021年,韓寒在一檔節目中表示,“過去自己喜歡寫影評、罵爛片,很多人喜歡看,自己也覺得過癮,但隨著自己也進入這個行業,認識的人越來越多,每當要罵爛片的時候就會想起同在那個劇組里的朋友,然后就忍住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人情世故。”
不管怎樣,藝術家和商人的屬性都在韓寒身上得到了體現,雖然這二者本身會出現一定的排斥現象。比如有人無法為《四海》買賬,覺得其所彰顯的文藝讓人感到“尷尬”、“無所適從”。微博上,“四海難看”四個字在大年初一這天下午甚至還沖上了熱搜。
回看歷史,許多成功的創作者,總是會在商業上走到極致成功時,渴望彰顯自己的作者性,從而在藝術創作中加入許多不迎合大眾的表達。最終,用社會大眾的現實反應給自己上一課。這種情況也適用于韓寒。
但有些時候,創作也不是非黑即白的。就像不久前在平遙電影節上,短視頻時代的導演小策遇到電影時代的賈樟柯時,說了一句特別富有哲理的話,“您是把自己喜歡放在首要位置,而我把觀眾喜歡放在首要位置。”即便如此,觀眾依舊可以在小策導演的《廣場往事》、《朱一旦的枯燥生活》中看到那些現實的、荒誕的甚至理想主義的內容。也能看到賈樟柯在《江湖兒女》之后,渴望嘗試市場化的電影宣傳體系。這恰恰給予了觀眾更多思考:藝術創作者有自己的所思所想,商業和藝術,不是二元對立的。
一如韓寒在2021年說過的那句話:“不用拘泥于我一定要和十五歲的時候一模一樣,那就真的沒有成長了。”
參考文章:
①《財經天下》周刊:《韓氏商業圈:韓寒和他的商人朋友們》;
②斑馬消費:《商人韓寒》;
③《新京報》:《商人韓寒:從青年作家到十億票房導演》;
④《中國企業家》雜志:《商人韓寒:王思聰好友,名下15家公司》;
⑤搜狐娛樂:《韓寒投資8部電影總票房過50億 持股3家公司總市值超200億》
(題圖來源:韓寒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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