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二虎
陽光推動著云朵,清冷的風裹含著萌動的氣息。塞上已經進入四月,冷空氣不時挾帶著雪雨造訪。
早晨出來,發現柳樹已經有點泛黃,柔韌的枝頭裊娜著舞姿。眼前突然跳出幾行詩:
楊柳渡頭行客稀,罟師蕩槳向臨圻。
唯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歸。
自古送別,詩人們喜歡用“楊柳”寄意,折柳送行是一種古老的習俗,表達依依不舍之情。
這是唐代詩人王維的一首詩,“唯有相思似春色”,是告訴朋友,思念就如同這無邊無際漫延的春色,無論你走到那里,看到春的生機,那就是我的情愫呀!
思緒很想來一次穿越,到盛唐的天空下,與詩人王維來一場送別。
王維,令我傾心的唐代詩人、畫家,北宋大詩人蘇東坡贊美王維說:“味詰摩之詩,詩中有畫;觀詰摩之畫,畫中有詩”。是一位精通詩歌、繪畫、書法與音律的藝術家,從王維身上,我們可以看到盛唐士人那種特有的文化氣質與性格。
(一)遙知兄弟登高處王維,出于望族山西太原王氏,他的母親更是當時五大望族之首的博陵崔氏。可以說,王維生于這樣的世家望族是幸運的,然而,命運似乎與他開了一個玩笑,他九歲的時候,父親去世了,王家昔日的輝煌落幕了,還好,他的母親是一個知書達理又善于教子的良母,這他與弟弟王縉都得到良好的家學滋潤,加上王維天賦超人,繼承了王家的藝術細胞,少小知名,十七歲便寫下那首經典的《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于是,王維的詩名遠播,二十一歲擢進土第,因精通音樂,被授予太樂丞一職,志得意滿。然而,沒多久,身為宮廷樂官的他在一次排練過程中,私自觀看了伶人舞黃獅子。
“黃”與“皇”諧音,意味著皇權至尊,舞黃獅子只有圣上在場才可以,這是解犯了龍顏,大不敬,被謫為濟州(今山東茌平)司法參軍。
這是公元721年的秋天,王維離開了京城,到濟州任職,一晃四年過去,唐玄宗泰山封禪,大赦天下,于是,王維辭官回家,與母親和妻子團聚,誰知,王維三十歲那年,妻子卻難產去世,這似乎給予他心靈十分沉重的打擊,從此沒在繼娶。
轉眼間,又是幾年,王維覺得自己滿腹壯志要得到發揮,便又一次來到洛陽,獻詩于當時的權貴中書令張九齡,希望得到薦引,于是,被任命為右拾遺,兩年后轉任監察御史,又遷左補闕,這都是閑官侍從,讓他心中的抱負無處施展,便過著亦官亦隱的生活。
他的母親去世,他回到家中,居于輞川,而后又返回長安做了文部郎中。
(二)萬戶傷心生野煙天寶十五年(公元756年)六月,安祿山叛軍攻入長安,唐玄宗出逃,王維被俘。
由于王維的才名遠播,安祿山強迫他為偽職給事中。
王維心情低落又無奈,目睹安祿山在凝碧宮大宴手下,奮筆寫下“萬戶傷心生野煙,百官何日再朝天。秋槐葉落空宮里,凝碧池頭奏管弦”的詩句,表達了他對唐王朝的忠誠以及對時事的傷感之情。
到了唐至德二年(公元757年),唐軍收復兩京長安與洛陽,王維曾任偽職按律當斬,但由于他的那首凝碧宮的詩廣為流傳,心系李唐,加上他的弟弟王縉自愿削官為王維贖罪,唐肅宗原諒了他的過失,還授予他為太子中允,加集賢殿學士,十分重用,上元元年(公元760年)升任尚書右丞,次年在輞川別業去世。
王維是在盛唐氣象大環境中不可多得的藝術家,少年得志,青春干云,名滿京城,因犯禁被貶,卻沒有自我消沉,擁有積極樂觀的人生態度,滿懷政治抱負,創作了大量的表達志向的邊塞詩,字里行間充盈著英雄主義與青春的活力。漸入中年后,經歷母喪辭官,又深陷安史之亂接受偽職依舊心系大唐,隨后又高居要職,但這一切的人生起浮讓他總能保持一種閑適的淡然,榮辱不驚。
(三)青苔石上凈今天,我們透過王維的詩,能夠洞察到那份擺脫塵世之累的靈魂寧靜,欣賞他的繪畫,看到那種親近自然的澄明,可以說讓王維能夠超越現實的悲喜,保持平和心態,與他對禪理的體悟有關。
王維的母親崔氏是世家閨秀,一生篤信佛教,持戒安禪近四十年,這對王維與弟弟王縉有著深刻的影響,兄弟二人“俱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葷血”,而王維自妻子難產去世,不再繼娶,獨居參禪,過著清靜脫俗的生活。
在佛教中最崇尚禪宗,深信“閑屬凈坐,守本歸心”,“至人達觀,與物齊功,無心舍有,何處依空”的禪理,有時間就與高僧談禪,追求心空神遠,淡泊靜閑的大境界。
常常“老僧四五人,逍遙蔭松柏,朝梵林未曙,夜禪山更寂”,以空明的心態感悟自然的哲理,觀照天地毓秀,培養閑適情趣,把心中的痛苦消融在寧靜的山水間,把靈與肉帶入輕松愉悅,自由和諧的生命境界,化解憂思與痛苦,超然出塵地“青苔石上凈,細草松下軟。窗外鳥聲閑,階前虎心善”,悟出禪宗的無我之境。
王維晚年把性情融化在輞川幽靜的山山水水中,“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使外物不憂積于胸,讓春山之“空”,恰恰是心無雜念的寫照。
王維有一幅水墨《雪溪圖》,以渲染為法,簡潔明快。
所謂水墨畫就是在墨中對水,來表現濃淡深淺的層次,替代青綠敷彩,來表現山石的向背與陰陽,這幅畫雪積寒舍,以簡練線條勾勒山的輪廓,用淡墨點染出山石的高下,畫法質樸自然,意蘊深長,體現了王維安逸靜和的心態,具備悠遠含蓄的審美境界。擺脫世俗煩惱與無窮欲望,
實現靈魂的自由。
(四)紅豆生南國據說,王維十五歲就走出家門游學,結識了一些名流顯貴,唐玄宗的弟弟岐王李范更是欣賞他的才華,成為知己。十九歲赴長安參加京兆府試,高中解元,也就是府試第一,深得京城顯貴垂青賞識。
二十一歲時,信心滿滿地來京城參加殿試,但他到了京城后,聽到一個信息,這次殿試的狀元已經內定了朝官張九齡的弟弟張九皋,王維自然不甘心,來岐王李范府上叩拜。
李范賞識他的才華,就把他引薦給自己的同父異母的姐姐玉真公主。
這個玉真公主,與唐玄宗一母所生,金枝玉葉,頗得唐玄宗的疼愛,是要星星不敢給摘月亮。
王維就把自己的詩篇呈給玉真公主,玉真公主讀了這字字珠璣的詩篇,大加贊賞,又見這王維“妙年潔白,風姿郁美”,神采翩翩,不由地喜歡上這俊美才郎。
在岐王與玉真公主的運作下,加上自己才華橫溢,王維如愿地高中狀元,才走上仕途之路,后來更是不愛皇家美艷,婉轉拒絕了玉真公主的秋波暗送。
好事的文人還編了些王維與李白因玉真公主吃醋的故事,妙筆生花,也算是韻事余波。
歷史上的唐朝,是中華歷史上最開放的朝代,也是文化最璀璨的時代。
王維是一位詩畫俱佳,在進與退之間都能獨善其身的代表,年少時抱有積極入世的政治向往,希望實現自己的抱負,一展壯志宏圖,寫下出塞名句:“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寄意了建功立業的雄心;中年后歸隱于自然,超脫個人小我的悲歡,保持平和的心態,看云卷云舒皆是寵辱不驚,暏花開花落分明去留無意,分明“松風吹解帶,山月照彈琴”,完全超越小我的感傷,達到洞徹宇宙萬物的大境界。
【作者簡介】陳二虎,筆名紅葉,蒙古族中的契丹人。翁牛特旗作家協會副秘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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