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元僧竺月華詞事的前世今生
作者:葉曄
來源:《古典文學知識》2014年第02期
竺月華、柳含春二人,對重點關注名家名作的詞學家來說,也許是兩個頗為陌生的名字;但對那些熱衷于在詞話和筆記中鉤沉趣聞軼事的詞學愛好者而言,卻是相當熟悉的兩個年輕人。他們的一場愛情輕喜劇,發生在元末方國珍割據的浙東地區,不僅被明清兩代的歷史文獻廣為記載,而且如雨后春筍般出現在了南方各地的口傳民間故事中。六百年多來,這個故事的模樣在歷史長河中千變萬化,調和著每一代人的口味。就像所有耳熟能詳的故事一樣,它是一個動態的存在,有著自己的前世和今生。而現今引用最多的版本,屬明嘉靖田藝蘅的《留青日札》:
含春,姓柳氏,國初明州女子也。年十六患病,禱于關王祠而愈,因繡旙往酬之。一少年僧,頗聰慧,窺柳氏之姿而悅之,因以其姓戲作咒語,誦之于神云:“江南柳,嫩綠未成陰。攀折尚憐枝葉小,黃鸝飛上力難禁。留取待春深。”女亦甚慧,聞之不勝其怒,歸告于父,父訟之于方國珍。時國珍據明州,捕僧至,問之曰:“何姓?”對曰:“姓竺,名月華。”國
珍命以竹籠盛之,將沉之江。又曰:“我亦取汝姓,當作一偈,送汝歸東流。”因吟曰:“江南竹,巧匠結成籠。好與吾師藏法體,碧波深處伴蛟龍。方知色是空。”其僧痛哭哀訴曰:“死,吾分也。乞容一言。”國珍許之。僧曰:“江南月,如鏡亦如鉤。明鏡不臨紅粉面,曲鉤不上畫簾頭。空自照東流。”國珍知其以名為答,大笑而釋之。且令蓄發,以柳氏配為夫婦。
方國珍和竺月華,一個是割據一方、目不識丁的販鹽匹夫,一個是心猿意馬、無意修行的少年和尚,在田藝蘅的筆下,雙雙變身為能七步成詩的多情才子。面對這種不合情理的戲劇性畫面,后世文人心中充滿了疑惑和好奇,故在他們的孜孜探究之下,相關的蛛絲馬跡逐漸浮出水面。清徐《詞苑叢談》卷十二曰:“《江南柳》,或以為即歐陽公《雙調望江南》前半闋,未知孰是。”清褚人獲評歐陽修《望江南》詞,亦有“與僧詠柳含春《回回偈》相似”之語(《堅瓠集》卷四《詞誣歐陽文忠》)。以上二人所說的《望江南》,出自歐陽修《醉翁琴趣外編》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