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風景叫“蛇曲”——尋找中國最彎曲的河

2023年12月30日發(fā)(作者：徐子越)

有一種風景叫“蛇曲”——尋找中國最彎曲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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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空中俯視大地上的河流，它們蜿蜒曲折，百轉(zhuǎn)迂回。如果選擇筆直地奔向大海，會少走很多冤枉路，但江河并不喜歡那樣直截了當?shù)姆绞剑鼈兞鬟^的路徑令人難以捉摸，但卻充滿了藝術(shù)的美感。

李白沒有引導我們欣賞蛇曲

我一直抱著這樣一種觀點，風景是生產(chǎn)出來的，換一種說法，是建構(gòu)出來的。風景是一種觀念，一種符號，我們看到的風景，實際上是我們投射到景觀上的一種符號，這種符號的意義是我們生產(chǎn)出來的。我們今天看到的大部分風景，都是前人通過文化活動建構(gòu)起來的，其中古人對風景的建構(gòu)主要通過詩歌。詩人是風景意義的生產(chǎn)者。譬如就欣賞河流而言，詩人們引導我們怎樣看河流，他們通過詩句暗示河流的哪些方面值得欣賞，哪些方面是不值得欣賞的。

我們來看看詩人是怎樣寫的：

詩仙李白寫河流寫得好。他的詩告訴我們河流的這些方面是美的：“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這是說河流的綿遠、直到天際是美的；“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這是說河水的水量之大、氣勢磅礴是值得欣賞的；“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鷺洲”，用山落青天來對比水分沙洲，這里面出現(xiàn)了一種河流地貌——河心洲，看來河中的沙洲已經(jīng)進入了唐代人審美的視野；還有一些詩句，描寫了詩人在船中見到的景象：“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江水流動的迅疾得到了詩人的贊嘆；“天門中斷楚江開……”，大江在峽谷中奔流的景象得到了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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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遺憾的是，我始終沒有找到古代詩人們欣賞——河流像蛇一樣彎彎曲曲流淌這種景象的詩句。

河流像蛇一樣彎彎曲曲地流淌，是一種河流造就的地貌景觀，地理學者有一個專門名詞稱呼它——曲流地貌或蛇曲地貌。我覺得蛇曲這個詞非常形象逼真，因此我在文中用“蛇曲”而不用曲流來稱呼這種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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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在古代詩歌中沒有出現(xiàn)蛇曲這種景觀，難道古代的詩人們不欣賞河流蛇行龍游那種曲曲折折的形態(tài)？

我猜想是因為視角的原因。要欣賞河流的蛇曲之美，必須是俯瞰的角度。在岸上和船中的水平視角是看不到蛇曲之美的。今天我們之所以被蛇曲這種景觀吸引，很重要的原因是我們看到了大量航拍的圖片和衛(wèi)星拍攝的遙感圖片，也就是我們獲得了一種高空俯瞰的視角。只有獲得這種視角，河流一連串的蛇曲景象才會進入我們的視野。

但是蛇曲若想成為風景被人欣賞，還需要一個建構(gòu)的過程。我們要生產(chǎn)一個新的景觀符號——蛇曲。我們要通過文字、圖片、地圖賦予這個符號以內(nèi)涵。

今天我想通過我的文字，為蛇曲這種景觀進入人們的審美視野做出嘗試。

地理學家擅長畫圈，就是談?wù)撘环N景觀，首先要劃出它分布的范圍。我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到哪里能看到這種景觀，這種景觀有幾種類型，在中國到哪里去看蛇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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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于環(huán)形的彎曲河流被稱為河曲或者蛇曲。當河流流經(jīng)平坦的地區(qū)，如果抗沖刷能力弱的一側(cè)河岸在河水侵蝕作用下坍塌，原來順直的河岸就會變得彎曲凹陷，表層河水將向凹處的河岸沖去。沖向凹岸的表層水流一部分受離心力作用，沖向?qū)Π叮硪徊糠终巯蚝拥祝纬傻讓铀鳎|及河底后，又變?yōu)樯仙鞣祷睾用妫纬森h(huán)流（圖1、圖2）。與此同時，河水向下游的縱向流動并沒有停止，橫向的環(huán)流與縱向的水流結(jié)合起來，構(gòu)成了一種螺旋向前的水流（圖3）。環(huán)流是造成蛇曲的主要力量：沖向凹岸的下降水流流速快、侵蝕力強，使得凹岸后退，越來越凹；沖向凹岸的水流折向河底后，沿凸岸一側(cè)上升，上升的過程中水流速度變慢，攜沙能力降低，泥沙不斷在凸岸一側(cè)下沉堆積，使得凸岸變得越來越凸（圖2、圖4）。

哪里去看蛇曲

蛇曲的形成需要幾種自然條件：一是地形相對平坦，有落差，但不大，如果地表不平，上下游落差很大，河流向下切割的力量大于向兩側(cè)侵蝕的力量，就會形成峽谷而不是蛇曲；還有地面的物質(zhì)要軟硬恰好、松散適度，太硬了，河水切不下去；太軟、太松散了，即使有了蛇曲，也無法保持長久。草原上蛇曲最發(fā)達，我猜想原因是草原的地表有植物根系的聯(lián)絡(luò)固結(jié)，使得地表有了“韌性”，就像水泥中有了鋼筋，不易松散。河流一旦在草原上開始蛇行狀的切割，形成的蛇曲形狀能夠得到很好的保留。因此草原上的河流往往是蛇曲形的河流。而且草原上的蛇曲形河流的河岸整齊有致，彎彎曲曲的河岸好像是刀子雕刻出來的一樣。

我國內(nèi)蒙古的呼倫貝爾草原和錫林郭勒草原，是蛇曲形河流最多的地方。內(nèi)蒙古有一位攝影家楊孝在空中航拍過內(nèi)蒙古草原上許多蛇曲形的河流。我看到他拍的蛇曲最多最美的河是——克魯倫河，這是一條從蒙古國草原流入我國境內(nèi)，最后匯入呼倫湖的河流。這條河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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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境內(nèi)直線距離150多公里，但這段河流幾乎全部是蛇曲，一個圓環(huán)接著一個圓環(huán)，一個完美的圓就要完成了，河流卻突然掉頭而去，又畫另一個圓環(huán)去了。克魯倫河就像在草原上游戲的孩子，這樣一路玩下去，一直到呼倫湖。楊孝告訴我，這150多公里的直線距離，克魯倫河畫了至少100多個圓圈，如果算上蒙古國境內(nèi)的那些蛇曲，這條河的蛇曲就太多了。發(fā)源于大興安嶺的主峰——黃崗梁的貢格爾河流經(jīng)貢格爾草原時，留下了一連串圓弧形的軌跡，這也是一條蛇曲發(fā)育完美的河；錫林郭勒草原是河流施展旋轉(zhuǎn)舞步的好地方，綠草織就連天碧毯，河流的旋轉(zhuǎn)舞步一直可以舞到天邊，草原上的錫林河、乃林郭勒河等都是蛇曲發(fā)育完美的河流。我看過攝影家于云天先生在錫林郭勒草原拍攝的一幅照片，拍的是乃林郭勒河的蛇曲。照片是傍晚拍的，太陽已經(jīng)落下，大地變得黑暗，但是河水反射夕陽的光輝，泛著銀光，好像一條彎彎曲曲的銀色大路一直通向天上，于先生把這幅照片起名為：天路。這條蛇曲發(fā)育的河流的確像一條上帝造就的大路，人類修的路總是直直的，不會如此彎彎曲曲，人類總是要盡快地到達目的地，節(jié)省時間，但上帝不需要趕路，他最富有的是時間，因此他可以把路造得如此彎曲，只要美就行。

內(nèi)蒙古呼倫貝爾草原上，莫爾格勒河的蛇曲在傍晚形成了一幅黑白鮮明的剪影。攝影／于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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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魯倫河發(fā)源于蒙古國的肯特山東麓，中下游流入我國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呼倫貝爾市，河道九曲回腸。清澈的河水映著藍天的顏色在寬而不深的河床中迂回向東，緩緩流入呼倫湖，宛若一條藍色的哈達纏繞在平坦遼闊的呼倫貝爾草原上。攝影／楊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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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的克什克騰旗，貢格爾河搖擺著華爾茲般的舞步優(yōu)雅地繞旋在草原間，仿佛眷戀著這片土地，不舍離去。這里蛇曲橫生、水流滯緩，積存的水分造就出河床兩岸大片的濕地，苔草、藨草等水生、濕生植物盤根錯節(jié)，結(jié)絡(luò)成外觀平整的草甸，如綠毯般覆蓋于松軟的泥沼之上。攝影／楊孝

楊孝告訴我，連接達里諾爾和多倫諾爾的一條小河——耗來河也是一條蛇曲眾多的河，但這條河的有趣，不在于蛇曲，而在于它的寬度。他說這是中國最窄的一條河，最窄處僅有20厘米，但深度卻可達一米。這簡直可以說是一個深槽。從這里也可以看出草原地表的結(jié)實和牢固，河水深深地刻下去，河岸還不坍塌，這只有草原上的河流才能做到。

沙漠中的河流就沒有這么幸運了。塔克拉瑪干沙漠中有很多河流，如和田河、克里雅河、尼雅河等，但是在這里你順著河走，卻找不到“蛇曲”，因為沙漠太松散了，不能形成蛇曲。所以看蛇曲，不要到沙漠中去。但是新疆的蛇曲河流地貌發(fā)育完美的地方并不少，巴音布魯克草原上的天都河的蛇曲景色最為壯觀。欣賞蛇曲景色，要登到高處才好，在這里上帝好像特意讓人們欣賞他的作品似的，在天都河轉(zhuǎn)過了“十八道彎”后，平地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座山，讓人們登臨其上去欣賞天都河的蛇曲景色。我們是在5月的一個傍晚到達的，登上山頭，放眼望去：落日熔金，天都泛銀，馬群徜徉，天鵝低飛，天都河好像正弦曲線一樣從落日那里奔來。這里的蛇曲是整個巴音布魯克草原的靈魂，沒有了它，草原就會變得黯然失色。

在東北的黑龍江流域，也是河流蛇曲地貌發(fā)育的地區(qū)。整個東北地區(qū)的山脈并不高大，大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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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緩緩起伏的丘陵狀地貌，林間濕地眾多，因為東北的寒冷，地下是凍土層，河流切割不下去，因此東北缺乏峽谷景觀，但濕地很多，由于地勢平坦，濕地中的河流很容易發(fā)育蛇曲地貌。因此在長白山、大小興安嶺的林間谷地中看見彎彎曲曲、環(huán)環(huán)相連的蛇曲狀河流就不奇怪了。那年我在黑龍江漠河一個叫十八道彎的地方，看到了令人心醉的蛇曲。那是一處山間的盆地，時值秋季，盆地中的興安落葉松一片金黃，紅葉的槭樹點綴在金黃中，一條小河在盆地中彎彎曲曲地流淌，這個山間的盆地精致得好像精心設(shè)計的園林。

小興安嶺中，蛇曲讓森林沼澤顯得更加神秘莫測。河道兩畔生長著森林、水草，也生有各種各樣的苔蘚，其中以泥炭蘚最為多見。濕地底層的凍土讓河水常年保持低溫，草木一批批死去，卻不容易腐敗。它們一層一層堆積起來，變成了黑厚的泥炭。泥炭和連綿生長的泥炭蘚像海綿一樣疏松，它們可以吸附相當于自身體積20 倍的水，無聲地為蜿蜒的河流蓄積水源。攝影／宋星州

一般認為“蛇曲”景觀多出現(xiàn)在河流中下游的沖積平原上，但我在一些大河的中下游卻找不到“蛇曲”景觀，在上游卻能找到發(fā)育得十分充分的蛇曲現(xiàn)象。如在南美洲的亞馬孫河、西非的尼日爾河、南部非洲的贊比西河等一些大河的中下游很少能找到蛇曲，但是在上游蛇曲景觀卻十分發(fā)達。同樣，中國的兩條大河黃河與長江在下游幾乎找不到蛇曲，但在上游蛇曲景觀十分精彩。

我在黃河的上游，尤其是在接近河源的上游河段，看到了黃河展示了讓我嘆服的“蛇曲”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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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我無法肯定這是不是世界上規(guī)模最大、彎曲最多的“蛇曲”景觀，因為我畢竟沒有看過世界上每一條河。但是在黃河的上游，也就是在青海果洛藏族自治州、黃南藏族自治州與甘肅瑪曲縣交界地帶及四川若爾蓋縣一帶，是我國蛇曲景觀最豐富的地方。尤其是若爾蓋這個高原盆地，蛇曲景觀最為精彩。黃河從盆地內(nèi)流過，盆地內(nèi)地勢平坦，周邊的眾水來匯黃河。黃河到了這里，留連忘返，駐步不前。黃河好像在這里舉辦了一次華爾茲舞會，用華爾茲的舞步來形容“蛇曲”最恰當，因為華爾茲的舞步是用一個個方向相反的旋轉(zhuǎn)向前滑行的，這正是“蛇曲”的特點。在這里從四面而來的黃河的一條條支流都是用一個接一個旋轉(zhuǎn)的舞步匯入黃河的。接納了一條條支流的黃河，帶領(lǐng)眾水一起跳起了“華爾茲”，用連綿不斷的旋轉(zhuǎn)舞步舞進了群山之中。因此要看蛇曲，看中國最彎曲和彎曲最多的河，到黃河上游去，尤其是去青、蜀、隴三省交界的若爾蓋草原去，那里是不會讓你失望的。

除了平原盆地中的河流多蛇曲外，寬谷中也多“蛇曲”。有些地方盡管高峰林立，山脈巍峨，但山與山之間的谷地卻很寬闊，如帕米爾高原、青藏高原上的一些河谷。因為在冰期來臨時這些河谷是冰川發(fā)育和流動的地方，冰川把河谷切割和侵蝕成寬闊的“U”形谷地，由于谷底平坦，地形條件與平原和草原相似，因此寬谷中的蛇曲發(fā)育很好，在帕米爾高原和青藏高原的許多寬谷中，有許多河流發(fā)育成美麗的“蛇曲”地貌，尤其是帕米爾高原河谷中的“蛇曲”地貌很多，如塔什庫爾干河谷，其中的河流就多蛇曲景觀。

蛇曲的兩種類型：自由河曲和嵌入式河曲 繪圖／蕭關(guān)

自由蛇曲也被稱作迂回蛇曲，主要形成于寬廣、開闊的地區(qū)。這些地區(qū)河谷寬闊，地殼多處于沉降過程中，河流切割不深，河床較淺并且不受河谷的約束，能較自由地迂回擺動。

自由蛇曲形成后，如果地殼發(fā)生快速隆升，向下侵蝕的河水就會將抬起的基巖侵蝕切割，形成嵌入式蛇曲。最終，隆升的地殼形成山地，而蛇曲則保持原形，嵌在山谷之中。如果地殼抬升速度較慢，蛇曲邊切割邊向側(cè)方侵蝕，變得更加彎曲，但上游的河水很可能截彎取直，直接沖向下游。如此一來，原先的蛇曲也就成為高山上的牛軛湖了。湖中包圍的基巖殘丘，稱為離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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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道截彎取直，舊蛇曲變成牛軛湖

蛇曲形成后，河床的彎曲程度不斷加大。與此同時，蛇曲扭轉(zhuǎn)處上游與下游的河段也越來越接近，形成如瓶頸般的“地峽”。洪水來臨時，地峽很容易被沖破，河水沿著截彎取直后的捷徑順直地注入下游河道，原先蛇曲上的彎曲河道也就成了靜水湖泊，形如古代“C”形的牛軛或者彎月，故稱牛軛湖或者月亮湖。

最神奇的是“嵌入式蛇曲”

我們都知道陜西與山西之間是黃河流淌其中的晉陜大峽谷，但很少人知道這個大峽谷除了是壯觀的峽谷外，還有壯觀的“嵌入式蛇曲”景觀。一次在陜西的延川縣，我們?nèi)タ磿x陜大峽谷中的“黃河大拐彎”，當?shù)厝朔Q之為“乾坤灣”，因為黃河在此的“S”形大拐彎很像八卦中的太極圖。其實這個“S”形大拐彎，是蛇曲，而且是一種特殊形式的“蛇曲”——“嵌入式蛇曲”，嵌入到哪里了呢？嵌入到了地下的巖石里。一般說來，“蛇曲”只能形成于松散的沉積物組成的平原或?qū)捁戎校茈y發(fā)育在巖石中，因為在巖石上很難發(fā)生“凹岸沖刷，凸岸堆積”這種情況。記得那次我站在懸崖上，看到黃河的“S”形“蛇曲”深深地嵌進了地殼的巖石圈內(nèi)，好像是用鑿子一下一下鑿成的。我能清清楚楚地看見被黃河切開的崖壁上一層層的巖石層理。我在想，這種“S”形的“蛇曲”是怎樣嵌進去的呢？很難用一般的“蛇曲”形成的道理來解釋這種“嵌入式蛇曲”。但只要把地質(zhì)構(gòu)造的運動考慮進來，就容易理解了，地殼的抬升是這種“嵌入式蛇曲”形成的重要原因。一般說來，一條河流先是在由松散沉積物組成的平原和盆地中形成了“蛇曲”，后來遇到了地殼的持續(xù)抬升，這等于給了河流向下切割的力量，而河流的流動已經(jīng)被束縛在早先形成的“蛇曲”之中，因此河流就保留著原有的“蛇曲”形態(tài)，一直向下切下去，直到深深地切到地殼的巖石圈中，看上去好像“嵌進去”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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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曲之美，既有溫婉輕柔，也有恢宏磅礴。黃河流經(jīng)鄂爾多斯高原后，便進入晉陜大峽谷，沿崇山峻嶺穿行流淌。這種類型的蛇曲叫做嵌入式蛇曲，河道形態(tài)宛如希臘字母“Ω”嵌于山巖之間。空中望去，河如巨龍，山似波浪，山河合奏出自然天成的黃河大合唱。攝影／馬文曉

薩拉烏蘇河也叫紅柳河，它是黃河支流——無定河的上游，主要流域位于陜西省北部以及內(nèi)蒙古鄂爾多斯高原。隨著地勢的抬升以及河水的下切，河水在厚厚的黃土層上切割出一條蜿蜒的峽谷，河流的擺動將峽谷不斷侵蝕擴闊，造就出細河寬谷的景象。照片拍攝于初秋，河水流量看似少得可憐，但它仍然維系著峽谷中的草木蔥郁。攝影／楊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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嵌入式蛇曲最典型的是長江的支流嘉陵江。四川的地質(zhì)學家范曉，專門研究過嘉陵江的蛇曲地貌。他這樣評價嘉陵江的蛇曲景觀：“由廣元至合川的嘉陵江中游河段，好似兩段熱情快板中間的一段如歌的行板，兩地的直線距離約200多公里，但嘉陵江竟然走出了長達640多公里的蜿蜒河道。在紅色的丘陵中，迂回宛轉(zhuǎn)，如蛇曲龍行，成就了一段自由灑脫的曲流奇觀。”范先生說的嘉陵江蛇曲就是“嵌入式蛇曲”，是嵌入巖石圈中的蛇曲。

記得有一次與范先生一起去四川康定，路上范先生讓我看一座丘陵上的一些礫石，這些礫石磨圓度很高，顯然是河流搬運來的，這里看來曾經(jīng)是河底。他說在四川盆地一些丘陵上廣泛存在一個礫石層，而且高度大致相等。他說，這說明四川盆地經(jīng)歷了一個抬升的過程，從而使原來的河底升到了丘陵的頂部。正是這個地殼的抬升過程，使得原來在盆地平原上發(fā)育的“蛇曲”在保留原有形態(tài)的條件下向下切割巖層，最后嵌在了基巖中。也正是由于這個原因，四川盆地中的幾條大江都有蛇曲發(fā)育，如渠江、涪江等。

我數(shù)了一下，在嘉陵江廣元到合川這一段直線距離200多公里，有100多個蛇曲，平均2公里多就一個。

嘉陵江中游的“蛇曲”與“離堆山”分布圖（點擊查看大圖）

嘉陵江中游的蛇曲同樣令人嘆為觀止。在四川省境內(nèi)，從廣元到合川的直線距離不過200多公里，但嘉陵江在兩地間竟然蜿蜒流淌了640多公里，千回百轉(zhuǎn)的蛇曲宛若仙女衣衫上隨風飄舞的緞帶綾羅。江流兩側(cè)，廢棄的河道圍繞著一座座離堆山，目前可識別的離堆山不下30處。供圖／范曉

從湖北藕池口到湖南城陵磯段的長江被稱作下荊江，歷史上這里的河道搖擺不定，但永遠是千折百繞。密布的蛇曲影響了航運，1967 年至1969 年，有關(guān)部門把中洲子和上車灣的兩處蛇曲人工裁彎取直，河道縮短了58 公里；此后蛇曲又發(fā)生了自然的裁彎取直。如此一來，曲曲折折的荊江蛇曲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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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先生講了許多嘉陵江蛇曲的奇絕之處。譬如在南充市南面的嘉陵江畔有一個名叫青居的小鎮(zhèn)。嘉陵江從北面流來，繞著青居轉(zhuǎn)了一個180°的大彎，在繞流了17.1公里，形成一個近乎完美的“Ω”圈后，又流到了青居鎮(zhèn)的南面，其頸部僅僅400米之寬。青居鎮(zhèn)就在這最窄的頸部，兩面臨江，扼居上、下兩個碼頭。過去纖夫由青居拉船上行，走完青居這個“Ω”形蛇曲，需要一天的時間。這樣就出現(xiàn)了一個怪現(xiàn)象：“朝發(fā)青居，暮宿青居”，纖夫早上出發(fā)走了一天，晚上又回到了青居，住進了同一家旅店。我們知道，坐船都愿意坐順水船，省時省力，但去與回，順水與逆水的組合是逃不脫的。由于蛇曲的存在，在青居出現(xiàn)了這樣的奇事，去與回都是順水：在圍繞青居的“Ω”彎的彎頂有一個村鎮(zhèn)——曲水，這里的居民早上坐順水船到青居趕集，晚上再到青居的另一個碼頭坐船回家，但是也坐的順水船，出現(xiàn)了“來也順水，回也順水”的奇特航程。

嘉陵江蛇曲還有許多獨特之處。如果說其他許多地方河流的蛇曲造就了許多“牛軛湖”的話，嘉陵江的蛇曲則造就了一些“離堆山”。所謂離堆山，就是這種嵌入式的蛇曲圍繞著一個巖石構(gòu)成的山頭流淌，蛇曲的頸部越來越窄，最后河流截彎取直，穿過蛇曲的頸部，這樣由河流故道和現(xiàn)河道圍成的山就叫“離堆山”。由于蛇曲發(fā)達，時間久遠，嘉陵江的蛇曲在兩岸留下了許多離堆山。僅從廣元到合川這200多公里的一段，就有30多座離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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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逶迤，宛若天路。高處望來，蛇曲綿延的珠江閃著銀光，它穿過一排排積云，不知是要奔向南海，還是通往天堂。就美感而言，渾然天成的蛇曲似乎比人工修筑的道路還要略高一籌。遺憾的是，在很多人口密集的江河下游，人工對河道的改造已將曾經(jīng)的蛇曲逐一取直。攝影／于云天

河流的蛇曲地貌是自然的杰作，是值得欣賞的珍稀景觀，但是現(xiàn)在河流的蛇曲景色受到人類的干預越來越多，許多的蛇曲景觀在消失。在河流的下游，人類往往用堤壩把河流束縛在窄窄的河道中，河流根本就無法掉頭轉(zhuǎn)彎，因此也就無蛇曲發(fā)生。蛇曲景觀受到的另一個威脅，是截彎取直的發(fā)電和航運。在蛇曲的頸部截彎取直利用落差發(fā)電和縮短距離搞航運，都使河流中的蛇曲在消失。

為什么我們對蛇曲的消失感到惋惜呢？有人說：“自然全美”，自然的所有作品都是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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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的作品卻是有美有丑，且丑占多數(shù)。因為人的貪欲往往戰(zhàn)勝美感，許多蛇曲的消失是因為人類的貪婪。我們?yōu)檫@樣消失的蛇曲景色而感到遺憾。

內(nèi)蒙古鄂倫春旗四方山天池腳下的蛇曲 攝影/楊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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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蛇曲景觀 攝影/楊孝

克魯倫河蛇曲景觀 攝影/楊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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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魯倫河蛇曲景觀 攝影/楊孝

克魯倫河蛇曲景觀 攝影/楊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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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林郭勒河蛇曲 攝影/楊孝

努木爾根河蛇曲 攝影/楊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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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拉木倫河蛇曲 攝影/楊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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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林郭勒河蛇曲 攝影/楊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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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來河蛇曲 攝影/楊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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