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師
第一次見到劉老師,是小學四年級那會兒。
她走進教室,大聲說:“我叫liu man”又說:“不是漫畫的漫,是這個man。”
說著在黑板上寫下了一個大大的“曼”字。
從此,班上的粉筆盒上就多了一行字“劉胡蘭+趙一曼=劉曼”。我們也多了一位班主任,劉曼,教語文的。
任教第一天,作業是寫小字,開頭第一個格要畫上四線寫拼音。那份作業是坐在走廊寫的,因為家里沒人。第二天交給劉老師,老師不要,退回來要我重新寫,說是線畫得不直。沒辦法,只得工工整整用直尺畫了線,寫好,再畢恭畢敬地呈上去,從此便不敢偷懶。
第二節課完了是要做操的,班上的同學都不大肯做,只三晃兩晃地應付了事,腿腳似掉了環,輕飄飄的。
劉老師也跟著我們做D她才來,不大會,也做,做得挺好看,也很到位。
不知怎么,有點兒過意不去,也不好意思糊弄了。大家都不好意思了吧,全做得好。以后便日日如此,做得十分整齊,主任來看,也微微地笑。
嘗到了甜頭,便越做越齊了。
那時成績不好,也不算差。卻被罰過一次。
因為一次小考,錯了一個字,“裹”,便寫了滿滿一篇方格紙的“裹”。
那時心里并不服氣,寫得委屈,可卻怕罰,于是再不敢大意了。
次次考前必大張旗鼓地復習一番,也是從那時開始的。到了六年級小考不斷,實在看不過來,這個習慣也擱下了。
一次和一個女生鬧矛盾。那女生是班上最“邪”的,人很惡毒,我自然吵不過她,氣急了,在走廊里大叫,說她是耗子,是壞人。她也不做聲,只是冷冷、冷冷地笑。
于是,那晚兩個人都留下了,和劉老師談話,忘了都說些什么,只記得談了兩個晚上,劉老師的兒子在教室里等她,餓得直眨眼。
無論如何也不好再談了,便掏出一塊薄荷糖叫她吃,她不收。劉老師見了,放了心,和兒子回家。我和那女生從此也不大說話了。
以后就是國慶節,學校組織老師去北京旅游,再上學劉老師說要給我們送禮物。
那節語文課沒有上,劉老師提著個大袋子,下來挨個發果脯。一個人幾塊,大袋子很快空了。大家嚼呀嚼呀,很愉快。
這氣氛很好,每個人都笑嘻嘻的。
一下課,趕快跑出去把這事告訴二班同學,他們一個個都哎呀哎呀的,好不羨慕。
也許是因為這件事吧,大家都喜歡上了劉老師。動不動就議論“劉老師怎么怎么好”、“劉老師怎么怎么嚴”,反正這么說吧,她在我們中間完全成了一個名人,家長們也開始尊敬她了。
劉老師在我們面前總共哭了兩次,第一次是因為英語課紀律不好,英語老師被我們氣出了教室。劉老師批評了我們,說了好多好多,說著說著就哭了,伏在桌子上,哭得很傷心。
老師一哭,我們都呆住了,后來有幾個女生也開始哭,哭聲愈來愈大,再后來全班都哭了,一片嗚咽之聲。
班里的宣委抽泣著下去給我們擦眼淚,一個一個地擦,自己也不斷地抹眼淚,那條手絹都濕透了,可以浸出水來。
最后劉老師不哭了,抬眼望我們,眼睛紅紅的,也不講話。
班里一個男生站起來了,用小刀劃破了手指頭,說老師你別生氣了,你再生氣我就讓這血一直一直流,流到沒有為止……一句話一氣呵成,連個逗點也沒有。然后他的血就啪達地滴下去,在桌布簾上暈開了。
劉老師就叫人給他包手,他不干,一定讓老師說不生氣了,他才肯包。劉老師只好說不生氣了,剛剛那個宣委就又哭著給他包手指頭。
這是孩子氣的,不過劉老師真的不生氣了,我們也不再大鬧英語課堂了。那個男孩子真可謂“民族英雄”。但他現在確乎已經忘掉那件事了。
記得五年級那會兒,晚上爸爸媽媽不在家,我總喜歡給劉老師打電話,一和劉老師聊天,就不覺得沒意思了。
那時還常去劉老師家,正趕上大掃除,老師家一片混亂,我們也義不容辭地留下來幫忙。
收拾屋子、擦紗窗,蹲下去站起來,站起來又蹲下去,搞得暈頭轉向,忙得不亦樂乎。
老師的兒子用洗發膏、香皂和水調在一起也來幫我們,紗窗很臟,用抹布擦不干凈,他便把他做的東西往紗窗上一噴,就能擦得“一干二凈”了。我們使勁夸獎他,小男孩高興起來,忙去又調了許多,夠我們用一年的了。
后來我們又七手八腳地幫劉老師洗衣服,把她家的洗衣機搞得大發噪音,劉老師不斷地驚呼:“我的天啊!”
勞動過后,我們趴在地板上共同欣賞劉老師的照片,聽老師講她從前學生的事情。
和劉老師在一起,我永遠搞不清楚我們的關系。不知是師生還是朋友。也許人人都這么想吧。反正我們現在常去看她,好像總也見不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