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節車廂,只搭載50多名乘客。
車廂內的裝潢是豪華的巴洛克式風格,床鋪寬大,桌子、沙發、衣櫥、獨立的衛生間、超大的淋浴房、銀光閃閃的水龍頭,堪比五星級酒店。
這當然不是普通的火車。
這是車票價值20萬,兩年開行一次,一次開行14天,深入非洲最美麗5個國家的火車——“非洲之傲”。
穿著筆挺制服永遠笑容可掬的列車長、圍著潔白圍裙端著雞尾酒繞來繞去的侍者、拿著AK47全副武裝防備野獸的工作人員......
火車冒著白煙,載著畢淑敏不疾不徐地深入非洲大陸腹地,探尋壯美非洲。
然而,非洲之行決不是享受那么簡單。
一次坐敞篷越野深入國家森林公園去看動物,正好碰到獅子在撕一頭角馬。
獅子奮力扯開角馬的身體,撕咬熱乎乎的內臟。
一行人看熱鬧看得起勁,不料獅子吃完了內臟卻對他們的吉普車產生了興趣,舔著血糊糊的嘴向他們走來。
獅子徑直走向第一排的乘客,越野車是敞篷的,第一排的印度女士害怕得像篩糠一樣抖動。
然后,獅子沒有停留,朝最后排的他們走來。
最近的時候,獅子離畢淑敏只有兩尺。
她能清晰地聞到獅子嘴里發出的血腥味,感受到那種濃烈腥臭的呼吸。
她用半瞇縫起來的眼睛看到獅子用鼻子嗅著越野車輪胎,而她,就坐在輪胎上面的位置。
那一刻,她緊張得呆若木雞。
還好,獅子才飽餐了一頓,懶懶地轉頭走了。
一次節目中,主持人問她怕嗎?
她答肯定怕啊。
“怕為什么還要出發?”
“去非洲是我的愿望,我害怕如果我不抓緊去實現它,我會越來越老,身體會出問題,走不了那么遠的路;眼睛不再明亮,看不了非洲的動物;思維不再敏捷,理解不了那么悠遠的歷史和文化。
世界上最可怕的險境,是凡事萬分小心。”
所以,如果你還有愿望,如果你還有力量去實現它,一定要即刻出發。
而看看這個世界的愿望,源于畢淑敏年輕時的經歷。
1
1969年,畢淑敏到海拔5000米的西藏阿里當兵,擔任衛生員。
那里“荒涼得不像地球”。
在那兒,她度過了整整11年,從17歲到28歲。
面對高遠的藍天、茫茫的雪原。17歲的女孩畢淑敏,青春里什么也沒有,只有那一抹晦暗的軍綠色。日復一日的單調使她懷疑活著的意義。
1971年,她所在的小分隊要穿越阿里無人區,那里長120公里,零下40度。
窮冬烈風,大雪深數尺。
隊伍于漫天的風雪中踽踽獨行。
營養不良的畢淑敏負重60余斤,雙肩像被刀子割裂一樣,狠狠作痛。
幾個小時沒有補充熱量使她全身乏力,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跋涉著;缺氧使她頭暈目眩,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冰天雪地中,除了風聲和同伴濃重的呼吸,四周一片寂靜。
異常的痛苦中,她忽然想到了去死。
如此痛苦,不如死去。
雖然她不到19歲,美好的青春年華還沒有開始。
隊伍行進到一處險境,頭上是懸崖峭壁,腳下是萬丈深淵,這一刻,只要放手,必死無疑。
可是在行將放手時,她的腦海里忽然涌現出一個問題:就這樣死去嗎?我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
這個念頭在千鈞一發之際拯救了她。
直到跟著大部隊走完全程,畢淑敏摸摸自己的身體和臉蛋,第一次覺得活著如此真切。
后來,畢淑敏退伍,經常去臨終關懷醫院,照料垂危的病人。
有個80歲的老人,臨終時,連兒女也不愿意陪她。
畢淑敏牽起老人的手,躺在老人身邊。
空氣里充滿了一個將死的人呼出的最后的氣息,帶著莫名的悲傷。
良久,老人用盡所有力氣,虛弱卻清晰地說了一句,她說:我覺得我的一輩子怎么好像沒活過啊......
這句臨終的善言,猶如醍醐灌頂,給了畢淑敏極大的震動。
卡洛.羅韋利說:“我們的生死如同星辰的生滅,個體如此,全人類也是如此。生命正是因為短暫才寶貴。”
渾渾噩噩過完短暫的一生,末了,孤獨地躺在病床上,對著陌生人發出這樣幽怨的感嘆,令她害怕。
她明白了:人生是一張單程車票,沒有人拿到返程那張票。
生命從我們出生時開始,便箭一般射向遠方,因此我們能把持住的就是此時此刻 。
把握好余生,去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看看:那一刻她有了這個愿望。
2
于是,2008年,她用所有的稿費,買了一張環球旅行的船票。
環球旅行歷時114天,航程五萬多公里,畢淑敏嚴重暈船,每到風浪較大的海域,她就只能閉眼躺在床上,忍受胃里的翻江倒海。而且這艘船,在海上行進時,還發生了船艙漏水這樣駭人聽聞的事件。可是不管如何,她仍然感激和期待接下來的目的地。
環球旅行,幾乎掏空了畢淑敏所有的收入,甚至因為囊中羞澀,她放棄了最想去的加納帕戈斯群島。
后來的旅程,她都是一邊寫書一邊旅行。
出發好像是一種讓人上癮的藥,吃一兩次就忘不掉。
走馬觀花的環球旅行,解不了畢淑敏心中關于看世界的渴。
2013年,61歲的她簽了生死狀,注射了預防黃熱病的疫苗,口服了預防霍亂的丸劑,懷揣著治療惡性瘧疾的青蒿素,慫恿兒子蘆淼辭去了北京四中的教師職務,一起去了非洲。
在非洲,她們拜訪了世界上第一個人類——350萬歲高齡的“露西”;
深入到因貧窮和暴力而臭名昭著,世界上最大的貧民窟——索韋托;
參觀了關押南非前總統曼德拉18年之久的監獄——羅本島;
搭乘了奢華無比的火車——“非洲之傲”
......
非洲大草原浩渺而空曠,
長頸鹿獅子角馬......安閑自在、閑庭信步。
站在好望角看大西洋和印度洋的海水交匯,
她寫道:我漸漸老邁,甚至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為了什么事情而高度激奮,沒想到非洲之行卻能讓我血脈噴張。
“西班牙語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語言,用它可以與上帝對話”,
年輕時朋友的這句話讓她念念不忘。
2015年,畢淑敏出發去了中南美洲。
她終于彌補了環球旅行時的遺憾。
在達爾文創立進化論的南美洲加納帕戈斯群島,
她第一次看到了如鐵絲般堅硬曲折的加島海岸線,
看到母海豹生下小海豹后吃掉胎盤,
看到瞬忽而過的達爾文地雀如閃電般快捷,
看到奇丑無比的海鬣蜥如化石般僵臥無聲無息,
看到穿著藍靴子求偶的“藍腳鰹鳥”,
和一只巨大的象龜對視,看它們慢吞吞地沿公路前行……
旅行最美妙的感覺,是在它不斷輕聲提醒我們——你所知甚少,而這個星球如此美好。
3
她說:“年齡提醒我,有些理想,要進入優先考慮級別。不然,必有力不從心那一天。
世上大多數夢想,并非破滅,只是被主人以各種理由推遲,直至無力完成。”
西藏是世界“第三極”,年輕時在西藏當兵,畢淑敏就想去看看另外兩極。
年過六旬,她踏上了全世界最大的核動力破冰船——俄羅斯的“50年勝利號”,于2016年7月27日到達北極點——北緯90度。
據說,全世界只有不到兩萬人到達過北極點,其中大多數都是科研人員。
在蒼茫的北極點,同船的隊員們手拉著手圍著北極點組成一個圈子,反復繞行兩圈,意寓環球兩圈。
然后是眾人靜默一分鐘。
這一分鐘,像一顆鉆石,在畢淑敏的記憶星空熠熠閃光。
每當有人問起,北極點令你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她會回答,是這一分鐘。
這一分鐘,讓她想起已經離開24年的父親和11年的母親。
他們的離去是在冬天,所以,她對寒冷,有痛徹心扉的感知。
可是在這一分鐘,在北極點,因為思念,畢淑敏分明看見了父親和母親的笑臉。
從此,她不再害怕冬天,不再害怕寒冷。
大自然再一次以他的力量,醫治了她的悲傷。
這一分鐘,她想起年輕時,在阿里當兵,日日仰望珠穆朗瑪峰的渺小的自己。
同樣是面對極點,同樣是面對白雪皚皚。
只是,她已經不再似年輕時那般茫然,
因為這一次,她雖然眼睛看到的是無與倫比的荒涼和寂寥,
內心感受到的卻是用之不竭的勇氣和星辰般遼闊的胸懷。
4
“人的生命,年輕時我們以為無涯,待覺察它有限并且短暫,余剩之時已漸稀少。”
好像是害怕漸漸老去的腳步承載不了那顆想要去遠方的心。
北極回來后,畢淑敏沒有停留,又在同年年底搭上了“歐神諾娃號”抗冰船,朝著南極駛去。
在南極,她聽到企鵝的聒噪,海豹的吠吼,信天翁的振翅聲和鯨的歌唱......以及復活節島上的摩艾石像。
去南極本來放在去北極的前一年。
可是,2015年,畢淑敏預定的南極輕探險“北冕號”在南極大海上發生發動機熄火,船艙漏水的事故。
全船的所有乘客都被轉移到小艇上,在大海上漂泊了十多個小時,才被附近全速趕來的船只救起。
驚心動魄的南極大逃亡,并沒有使她退縮;
現在,她唯一害怕的是自己衰老得太快,身體無力支撐一次又一次新奇的旅行。
她是,是醫生,是作家,是心理學家,也是一名行者。
她用不斷的行進和探索去完成生命的意義。
2020年,68歲的畢淑敏,已將足跡遍布在7大洲四大洋的80多個國家,包括南極和北極。
回望自己的一生,她一定可以欣慰地說:我的一輩子沒有白活。
在書中,畢淑敏常自嘲自己只是一個老奶奶
可是,誰說老奶奶就不能折騰!
生命的長度雖然有限,可是我們可以拓展它的寬度。
只要心里還有愿望,哪怕60歲了,也要即刻出發。
因為,做自己喜歡的事,永遠不晚!
本文發布于:2023-02-28 20:09:00,感謝您對本站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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