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我突然想到,我們生活在一個局部正經歷第三次世界大戰的世界中。今天,我相信,第三次世界大戰已經開始。”
鑒于近年的諸多事件,所謂“三戰”的言論開始高頻次出現在“無所不知”的出租車司機和中年飯局中。通常,我們只當其為過把嘴癮的胡侃笑談。
但當一位重量級人物以嚴肅的口吻談及時,似乎就沒那么好笑了。這個人物叫方濟各,家住梵蒂岡,頭戴小白帽,職業是教宗。
這句警告,讓2022年又魔幻了三分
教宗,在我們這個近乎全民無神論的社會主義國家,是個神秘而遙遠的存在。他一般只會在新聞里偶爾露個慈祥的笑臉,說幾句不痛不癢的場面話,向民眾招招手。
但你知道嗎,在歷史的某些時刻,教宗的一言一行,的確有改變世界局勢的能力。就讓我們穿越兩千年時光,一窺這傳承千年、在歐洲擁有強大影響力的宗教組織的真容。
穌哥的故事從前有座山,叫美索不達米亞。山里有座廟,叫原始多神教。廟里有個老和尚,叫亞伯拉罕。某日,亞伯拉罕宣稱世上只有一個神,其他神都是扯淡。
在被收拾之前,他麻溜兒地舉族搬家到巴勒斯坦另起爐灶。
亞伯拉罕的部族繁衍生息數百年,以他的重孫子“猶大”名為猶大族,信仰猶大教,建立猶大國。至于中譯得“猶太”,則是多次轉譯后的翻譯問題,下文仍以“猶太”相稱。
后來羅馬崛起,滅了古猶太政權,但保留了猶太信仰。猶太人很不爽,一直謀求復國。
古猶太人在其圣殿中祭祀
公元1年,一個叫約書亞的猶太男人出生在耶路撒冷附近,這個名字是當時最常見的猶太名。后來希臘人管約書亞叫作“耶穌”,這個譯名得以流傳全世界。
耶穌,江湖人稱穌哥,人類歷史以他的畜生年份分為公元前和公元后。而拋去所有傳奇神話和寓言故事,穌哥有據可查、有史所載,為世界史家公認的有三個事實:
1.穌哥在歷史上確有其人。
2.有位叫約翰的人在約旦河上為穌哥施洗。
3.羅馬猶太行省第五任總督本丟·彼拉多將穌哥釘死在十字架上。
穌哥這輩子就整了一個狠活兒。這個狠活兒讓他搭上了生命,也永遠改變了整個人類歷史。穌哥作為一個本該老老實實信仰猶太教的猶太人,卻聲稱自己是上帝的兒子兼救世主,下凡是為了普度眾生,免得讓大伙兒在滅世來臨時遭受審判下地獄被烤熟。
羅馬人很生氣,倒不是因為穌哥是神棍,而是因為他拉了12個小弟,游擊隊似的到處宣揚反動思想,鼓勵猶太人團結在他旗下,是不是要造反?
而且,穌哥還宣稱羅馬人信的神算個屁,到處宣揚他的自創宗教。
猶太人更生氣,氣炸了。
我們猶太民族從古至今兢兢業業供奉耶和華他老人家,就是盼著末日來臨后全族得救。這下好了,耶穌居然宣稱自己是耶和華兒子,還搞什么“三位一體”。
這完全是扯淡,異端,歪理邪說,必須出重拳!
宗教和政治,各有兩大勢力必須要弄死他。
真正判穌哥死刑的是羅馬當局,猶太祭司只起到推動作用
抗羅根據地游擊大隊長穌哥犧牲后,十二門徒漂流四方。
在歐洲、北非和中東建立了更多根據地發展信眾。從此,所有相信穌哥自創理論的人統稱為基督徒,基督教在十二門徒遠去的背影中誕生了。
神的牧羊人十二門徒中有一人名叫伯多祿,是穌哥最親密的戰友之一。耶穌被捕后,他慫了,三次聲稱自己不認識穌哥,直到穌哥犧牲。這一塊兒在神話中的解釋是穌哥死而復生后,叮囑伯多祿要“牧養我的羊”,伯多祿非常慚愧,決定繼承穌哥的思想去行動。
羊,即迷途信眾。牧,即率眾入道。
伯多祿為深入貫徹耶穌重要思想,決定也要效仿他整狠活兒——去羅馬本土傳教!
伯多祿是天主教官中譯名,英譯名為圣彼得,下文以官中翻譯而非英文翻譯為準
伯多祿在羅馬城建立教會傳教,極度排他、高度統一、組織化的一神論基督教對當時的多神論造成降維打擊,信徒發展很快。羅馬人很討厭這些刺頭,隔三差五就殺一批。但基督徒就像韭菜,割一茬漲一茬。
嚴肅來說,早期基督教的排他性、與當局對立的意識形態、擴張性、反羅馬化等因素,決定了羅馬人從維穩、政治和經濟角度上無法與之共存。
伯多祿在公元64年和許多一起被釘死在十字架上。他死后許多年,被追授為圣人、羅馬主教,以及羅馬教廷第一任教宗。
但在當時,所謂的“教宗”只能身穿破衣爛衫,和信眾們在羅馬的下水道里捉迷藏。三百年來,幾十位教宗幾乎全部殉難,無一善終。
《基督烈士的最后禱告》( Jean-Léon Gér?me 1883)
耶穌誕生后313年,《米蘭敕令》讓基督教在羅馬帝國合法傳播。
這當然不是什么神跡,而是歷代教宗近乎狂熱的信仰和堅持,讓基督教的政治影響力直線上升,直到可以為當局所用的結果。這是個雙贏結果,基督教會得到財產權和諸多政治、經濟特權,羅馬帝國思想上的凝聚力也得以提高。
325年,羅馬皇帝君士坦丁一世召開“第一次尼西亞會議”,歐洲主流國家的世俗和宗教領袖悉數參加。這是基督教會與世俗王權之間的第一次公開大會,通常要解決爭議教義和政治矛盾,就像今天的聯合國安理會。而羅馬教宗圣希爾維斯特一世作為會議的主導者之一,擁有最終裁決權。
這次會議解決了當時吵翻天的“耶穌到底和他爹上帝一樣具有無上神性,還是他爹的神性更大”的問題。在解決更多爭議之后,將已經確定的教義解釋統編為《尼西亞信經》,作為基督教義的官方解釋。此外還頒布了早期的教會法,對所有神職人員做了規范。
值得一提的是,君士坦丁大帝為避免沖突,下令將三個死活不接受耶穌和他爹神性定論的人流放。這是世俗權力干涉基督教內部事務的先例,也是日后教權與王權相愛相殺的開端。
從此之后,基督教作為歐洲中世紀的最高意識形態開始與王權合作,所向披靡。
中間被干趴下的,就是阿里烏斯派的代表
兩百年后,西羅馬帝國煙消云散,但羅馬教廷卻在走馬燈似的蠻族政權中穩如泰山。
8世紀中葉,曾經的法蘭克部族已經成長為法蘭克王國,幾乎統一了西歐。此時的意大利卻不太平,倫巴第蠻族要求教宗斯蒂芬二世交保護費,否則拿他腦袋當夜壺。
斯蒂芬二世實在沒招,冒生命危險翻越阿爾卑斯山,找法蘭克國王“矮子”丕平求助。丕平痛快同意,率軍蕩平倫巴第軍隊,將后者的地盤,也就是北意大利的一大片土地交給教廷,史稱丕平獻土,這片土地就是后來教皇國的法理來源。
800年,教廷與法蘭克王族的聯系進一步加深,教宗利奧三世在羅馬圣彼得大教堂將王冠戴在查理曼一世的頭上,稱他為皇帝,加洛林帝國誕生。
從此,教廷得到世俗權力的政治軍事保障,世俗權力的合法性也得到了教廷背書。
法蘭克主教將丕平獻土的文件送給教宗
天下太平時,可以維持這樣的合作。但如果兵荒馬亂,世俗權力的衰弱也肯定會影響教權。加洛林帝國完蛋之后,教宗也不能獨善其身。每一位掌權者都逼迫教宗受自己控制,但教宗也利用教權予以反制,雙方爆發的“敘任權斗爭”是中世紀重大的政治沖突之一。
而政教之爭最出名的案例,就是“卡諾莎之行”。
所謂“敘任權”就是對主教和其他圣職的任免權力,歷來由神羅皇帝掌控。但教宗額我略七世對這種世俗政治交易干涉教權的傳統很不爽,決定將權力收回。這下惹毛了皇帝亨利四世。他給教宗寄的信中寫道:
“朕亨利,托上帝洪福之國王,與朕全體之主教,曉諭于汝,下臺!下臺!且汝永遭詛咒。”
額我略七世氣壞了,在1076年對亨利四世處以破門律,也就是絕罰,逐出教會,宣布罷黜亨利四世的王位。德意志諸侯很開心,順勢發起叛亂,亨利四世傻眼了。
沒招,亨利只能帶著少數隨從翻過阿爾卑斯山,在意大利北部的卡諾莎城堡求見教宗。
當教宗打開窗臺,只見皇帝在數九隆冬身披粗袍,赤腳苦行。三天之后,教宗才邀請亨利進來并赦免了他。不過在幾年之后,亨利四世率軍攻破羅馬趕走了額我略七世,后者又調集諾曼人奪回了羅馬。
敘任權斗爭持續了半個世紀,直到1122年的《沃爾姆條約》。皇帝放棄圣職任命權,教會也允許皇帝出席圣職選舉,并干涉有爭議結果的權力。
敘任權斗爭以雙方各退一步告終,結束了教權與王權長期相互滲透、共生互利的關系。皇權的衰落不可挽回,地方領主的權力進一步加深,開啟世俗官僚化進程。而教會也借此吸納了大批平民信徒,教權威信空前提高,而這將是下一個時代的先聲。
1088年,教宗史上的重量級狠人上臺——烏爾班二世。
作為十字軍東征的直接發動者,這位老兄給人的印象就是愚昧的狂信徒。但實際上他是同時代最開明、最有才能的政治家之一。烏爾班二世先是調集軍隊將神羅軍隊從教皇國趕走,然后大刀闊斧地改革。
針對腐敗不堪、死氣沉沉的教會,烏爾班二世搞整風運動,禁止買賣神職、打擊貪腐、禁止神職娶妻等等,使教會風氣煥然一新。而烏爾班二世發動十字軍東征的核心目標之一,就是讓已經分裂的東西教會重歸一統,讓羅馬教廷得以號令從北海到黎凡特的“整個地球”。
1095年9月,烏爾班二世來到法國南部的克萊芒城召開集會。挑動三寸不爛之舌,以睥睨天下的口才和極具誘惑的物質承諾說得臺下觀眾熱淚盈眶,大會以山呼海嘯的“上帝的旨意!”告終。
不過話說回來,教宗再強也不可能僅憑一次演講就發動十字軍,后者無疑有著極為復雜的歷史背景。但在這過程中,烏爾班二世的確起到了無可替代的推動作用,宗教領袖的社會影響力絕對不能忽視。
走下神壇教宗叱咤風云的時代就像第一次十字軍東征的奇跡勝利,當遠隔重洋的戰士化為中東沙漠上的枯骨,教宗的權威也必然隨著十字軍國家的命運一起衰敗。諷刺的是,教宗能煽動普通人參加十字軍,但他們自己的安全卻無人保證。
同樣因為敘任權斗爭,烏爾班二世的繼任者巴斯加二世在1111年就被神羅皇帝劫持,監禁了兩個月。再加上羅馬貴族的威脅,多任教宗不得不離開羅馬,如過街老鼠般在意大利游蕩,去愿意收留他們的城堡避難居住。
意大利維泰博的教宗行宮,一位教宗在此住了20年
至14世紀,因十字軍運動的低潮,教宗的世俗統治力也大幅下滑,在與世俗領主的斗爭中十分被動。教廷勉強和神羅皇帝達成和解后,又要面對野心勃勃的法王菲利普四世。
后者要求教宗慷慨解囊,給他付錢來支持對英戰爭。教宗博尼法斯八世說你隔這跟我開玩笑呢,拿我當ATM?宣布“所有人類都要接受羅馬教宗的救贖”。
1303年,翻臉了,攤牌了,博尼法斯八世對法王和整個法國處以絕罰。菲利普四世反手就派人攻入教宗住所,把他扔進牢里虐死了。
隨后,法王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干嘛還要這樣打來打去呢,我扶持個自己人不就得了。于是兩年之后,法王本人的朋友上臺,這就是克萊門特五世。后者帶著整個教廷搬到法國阿維尼翁,此后67年,六位教宗都沒回到羅馬。這就是著名的阿維尼翁教宗,別稱“巴比倫之囚”。
阿維尼翁的教宗行宮
但教宗終究屬于意大利,屬于羅馬城。
14世紀下半葉,北意大利頂流修女圣·加大利納往來奔走,說服各大勢力不再與教宗為敵,并不斷寫信督促教宗額我略十一世返回羅馬,重建教皇國的權威。
教宗深感慚愧,自己還不如一介女子有魄力,遂下定決心,拖著病軀,帶著教廷水陸并進,在1377年返回羅馬,阿維尼翁教廷成為歷史。
紅衣主教選出的新教宗是烏爾班六世,但這哥們非常激進,一上來就要革他們的命,下嚴令禁止收受賄賂等措施。紅衣主教們悔得腳后跟和腸子一樣青,思來想去,還是孔方兄更重要。
于是紅衣主教溜回阿維尼翁,又選舉了克萊門特七世當教宗,宣布這位才是真的。到15世紀初,紅衣主教覺得這兩位都不是什么好鳥,就跑到比薩宣布廢掉他們,又立了第三位教宗。
三方隔空對罵,互相絕罰,混戰不休,搞得狼狽不堪。傳統的天主教國家如匈牙利、波蘭、北歐和英國都支持羅馬教宗,蓄意搞事的法蘭西叫上那不勒斯、西班牙和阿拉貢支持阿維尼翁教宗。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神羅選擇比薩教宗。這就是西方教會大分裂。
鬧到1414年,大家發現都是同一個套路,破不了招兒啊。再打下去,誰都撈不著好。大家冷靜下來,在康斯坦茨召開國際會議談判,最后決定讓三個事兒逼全都滾蛋,選舉瑪爾定五世為新教宗,徹底結束了持續近一個世紀的混亂。
此后,歷代教宗又花了一個世紀的時間才恢復昔日榮耀,并在羅馬站穩腳跟。
這一通鬧,大家都累了,都明白過來和氣生財的道理。既然如此,教宗也不搞什么煽動演講,不妄圖與國王們爭權奪利了,就呆在老家認真經營教皇國。
在文藝復興時期,歷代教宗大都出身羅馬本土權貴,如《刺客信條》玩家們熟知的美第奇家族、波吉亞家族等。他們的“金蘋果”是精明的算計、狠辣的陰謀和高超的政治權術。教宗前所未有地投入到世俗生活中,有人情婦盈門,私生子遍地,有教宗甚至還親手殺過人。
通過對藝術和建筑的投資、對軍隊的運營和復雜的聯姻,教皇國本身已經是不容小覷的世俗力量,教宗本人幾乎成為政教合一的究極領袖。教皇國在歐洲國際政治中的影響力日漸攀升,成為諸國爭斗的調解者,而不是單純的神學機構。
美第奇家族的著名教宗良十世
16世紀,轟轟烈烈的宗教改革烈火燒到了羅馬城。
新教徒每天用360種辦法花式辱罵教宗,路德派、改革宗、再洗禮派和衛理會一致聲稱教宗本人就是“敵基督”,要求廢除教宗和教廷制度。
教廷也沒有木然地接受這些攻擊,實際上內部改革的呼聲古已有之。一些有抱負的教宗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加速推動精神文明建設和行政改革。包括建立神學院,對文盲圣職加以培訓;
成立道德委員會打擊貪污腐敗和濫發贖罪券;還建立耶穌會,向窮人和醫院提供資金等。如著名的鐵面教宗西斯篤五世以雷霆手段將境內的強盜繩之以法,對所有墮落圣職重拳出擊,還花費重金拓寬街道、建立廣場、噴泉,以線性和原型透視美學為基準,重構了整個羅馬城的基礎建設。
但另一方面,仍不可忽視教宗的階級局限性。
他們雖然多有改革和妥協,但對天主教會的基本結構、圣禮制度、秩序和教義絕不退讓半步,為此不惜一戰。是時,整個中西歐的天空都被火刑柱的黑煙熏染出了無數個窟窿。
新舊勢力的對決讓戰火燒透了德意志,八百萬人化為齏粉。硝煙散去,近代軍隊建設和現代主權國家理念在廢墟中屹立,這就是三十年戰爭。
歷史就這樣跌跌撞撞地前進,而瑟瑟發抖的舊秩序,即將面對更加猛烈的革命風暴。
1793年,法國駐羅馬外交官尼古拉斯在街上揮舞手中的三色旗幟,宣傳革命與共和。但路過的保守派羅馬人當即按住一頓狠揍,竟然將其打死。四年后,拿破侖兵臨城下,三色旗遮天蔽日,教宗庇護六世屈膝請降。
年底,法蘭西大軍開進羅馬城,建立羅馬共和國,將教宗綁起來扔進法國囚禁而死。
新舊思想猛烈碰撞的結果是妥協。根據1801年協定,羅馬天主教仍然是法國的主要宗教,但教宗的權威已經不屬于嶄新的法蘭西。
三年后,天地倒轉,拿破侖在共和國里做皇帝,庇護七世在巴黎圣母院為他加冕。
1808年,因為教宗拒絕執行拿破侖的大陸封鎖政策,導致整個教皇國和羅馬城被法國徹底吞并。法國皇帝一腳給教宗的大袍子踹開線,說他是弟中之弟,宣布教宗不再擁有任何形式的世俗權威。而庇護七世在監禁時仍然稱拿破侖為“我親愛的孩子”,還補充道“一個有點固執的兒子,但仍然是個兒子”。
1813年,輪到拿破侖的宏圖霸業在萊比錫被歐洲聯軍踹開線。一年后,拿破侖抵達厄爾巴島,教宗抵達羅馬。值得一提的是,庇護七世將被拿破侖解放的猶太人重新關進隔離區,但他本人終生嚴厲譴責拿破侖恢復的黑人貿易和奴隸制。
實際上,拿破侖沒有從教宗手中奪過皇冠,一切都按老規矩進行
歐洲的革命浪潮并沒有隨拿破侖而去,資產階級革命更加猛烈、持續地沖擊維也納體系的潰朽大堤。教廷也只能抱緊如風中殘燭的神權殘余,在意大利民族主義思潮中亦步亦趨地進行保守改革。
1846-1878年在位的庇護九世是有史以來統治時間最久的教宗。他年輕時意氣風發,在教皇國進行了一系列自由主義改革。他尊重科技,提高農業生產;廢除對猶太人的歧視政策;赦免一切政治犯;建立大學;修橋補路鋪建鐵軌改善商貿·····
甚至還頒布了《教會國家世俗政府基本章程》憲法。這一系列操作不可謂不進步,尤其是對于教廷,這個進步人士眼中最頑固的反動派來說。
但凡事過猶不及,庇護九世對意大利革命黨的持續讓步導致自己陷入更大的被動。因為教皇國的存在與意大利統一本就背道而馳,從來就沒有妥協的余地。教宗察覺自己被耍了之后,整日以淚洗面,對著各國公使痛哭流涕,還發了癲癇。
到1848革命之春,由于教宗拒絕對奧地利開戰,結果革命黨人當街刺殺教皇國的開明派內政部長,瑞士衛隊被解除武裝,庇護九世出逃,絕世猛男朱塞佩·加里波第開進羅馬城,宣告羅馬共和國誕生。但一年之后,共和國就被拿破侖三世推翻。
心灰意冷的庇護九世回到羅馬后放棄改革,恢復了保守的鎮壓政策。
83歲的庇護九世,攝于1875年
60年代,第二次意大利獨立戰爭以意大利王國的勝利告終,統一之路只剩下一個主要障礙:羅馬。普法戰爭爆發后,保護教宗的法國勢力撤出。
意大利占領羅馬后在1871年出臺了《教宗擔保法》,教宗仍然被視作自治的獨立君主,他的人身安全得到尊重。庇護九世意識到,教宗世俗權力的崩潰是大勢所趨,于是他逐漸將天主教會扳回到它最開始的狀態,也就是全世界信徒的精神堡壘。
在庇護九世和那一代圣職的努力下,教廷作為中世紀的老古董,顫顫巍巍地登上了新時代的航船。晚年的庇護九世被問及下一任教宗能否遵循堅持獨立的老政策時,老教宗如此回答:“我周圍的一切都變了,我太老了,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教廷的未來將掌握在繼任者的手里。”
1878 年 1 月,庇護九世重病之際,聽聞他一輩子的老對手意大利國王伊曼紐爾二世也進入彌留之際,長嘆一口氣,宣布免除了對國王包括絕罰在內的所有宗教詛咒。一個月后,老教宗撒手人寰。
不負庇護九世囑托,下代教宗良十三世是一位成熟的外交家。他長袖善舞,一面積極改善與歐洲列強的關系,一面執行老一輩的自保政策,避免教廷被激進的反宗教分子燒成灰。即便如此,庇護九世的棺材仍被激進分子攔截,他們高喊“意大利萬歲!教宗給爺死!”,要將棺材扔進臺伯河。瑞士衛隊拼死阻擋,堅持到民兵來援。
良十三世在1891年的通諭《新事物》中探討了勞動階層的現狀,剖析了勞動力和資本、政府與其子民之間的關系,并認為時下的當務之急是改善“工人階級不公平地被苦難與不幸所壓迫著”的問題。
他反對激進的社會主義,也反對放任的資本主義。支持改善工人待遇,同意組建工會,支持私有財產權不可侵犯。這份通諭被認為是當代天主教社會教育的基石,他也被譽為“工人教宗”。
總之,良十三世的智慧和外交手段幫助他重新獲得了因教皇國垮臺而失去的大部分聲望。在左和右兩股思潮中取得了教廷的一席之地。
1878 年 4 月拍攝的良十三世官方肖像
1914年11月1日,教宗本篤十五世在羅馬圣伯多祿堂發布通諭《呼吁和平》。他將第一次世界大戰稱為“歐洲文明的自殺”,稱
“他們擁有現代軍事科學所設計的最可怕的武器,他們努力用恐怖的技巧來摧毀對方。沒有限制毀滅和屠殺的尺度;每一天,大地被新流出的鮮血浸透,滿是傷者和尸體。”
教宗徒勞地懇求所有參戰國“看在上帝的份上”停戰,但梵蒂岡的小小呼吁聲,早被馬克沁的咆哮掩蓋。
教宗奔波求和,結果法國人罵他為“德國狗的教皇”,德國人罵他是“法國豬的教皇”。良十三世抗議無差別空襲、抗議毒氣、抗議種族仇殺、抗議俄羅斯的饑荒、抗議奧斯曼帝國對亞美尼亞人的種族滅絕,他說了很多話,寫了很多信,但沒有任何卵用。
他只能耳聞塵世苦難,注視人間沉淪。唯祈禱而已。
外交舉措失敗后,新上任的本篤十五世盡全力進行人道主義援救,例如照顧戰俘、交換傷兵以及向饑餓人口運送食物。到戰爭結束時,梵蒂岡處理了大約 600,000 封信件。其中近三分之一與失蹤人員有關。大約 40,000 生病戰俘得以遣返,還向他們的家鄉送去了 50,000 封信。
本篤十五世在任內主張拉近東西方教會的距離,致力于國際和平。他去世后,土耳其的伊斯蘭教徒為他豎立雕像,紀念他“為全人類的保護者,無分國籍與信仰”。
戰間期的庇護十一世解決了困擾意大利與教廷幾十年的重大外交問題,也就是教廷的實際管轄權。1929年2月11日,他與墨索里尼簽訂《拉特蘭協議》,創立梵蒂岡國家,保證羅馬教廷擁有完全和獨立的主權。
庇護十一世承諾它會在國際關系中永遠中立,承認法西斯政權是意大利的統治者,確定天主教為意大利國教等條款。這項條約長期確立,直到今天。
隨著戰爭的陰云再次籠罩歐洲,庇護十一世在1931年到1937年發送三篇通諭,譴責法西斯主義、反猶主義和無神論,特別強調法西斯主義是十足的異端,因為它“從教會和耶穌基督那里奪走年輕人,并向他們灌輸仇恨、暴力和不敬。”
二戰爆發前,繼任者庇護十二世連續對納粹的政策發送55次抗議,聲明“基督徒不可能參與反猶主義;在精神上,我們都是閃米特人。”
二戰期間,除了盡可能對戰爭地區施以援手外,庇護十二世還通過外交手段秘密保護了幾十萬猶太人的生命,將他們隱藏在修道院、郊區學校和醫院里。同時, 還提供快速通道,讓猶太人最快皈依天主教,以避免被迫害的政策。
戰后,以色列外交官平查斯·拉皮德在他的書中寫道,天主教徒至少“在拯救至少 700,000 到 860,000 名猶太人在免遭納粹迫害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1944年7月,羅馬首席拉比破天荒地親自前往梵蒂岡覲見教宗,感謝他為猶太人所做的一切。教宗回答說:“我唯一的遺憾,是未能拯救更多的猶太人。”
庇護十二世
冷戰時代,教宗的目光第一次走出歐洲,以審慎的姿態觀察著風起云涌的世界變化,守序中立地參與全球國際事務。他們反對核威脅、反對一切戰爭。
在第二次梵蒂岡大公會議中,鑒于人類科技和物質產出的飛速提升,教廷也提出了讓教會適應不斷發展的新時代,并關注貧富差距、城鄉差距和民族主義問題。教廷不再是意大利人的專屬,吸納了更多美洲、非洲等地的教士。
此時,教宗的對外宣講不再以宗教為唯一準繩,也不再片面地譴責某些意識形態,而是更多地強調“人類公理”作為普世準則。
1978年上任的教宗“可敬者”若望保祿一世非常親民,推動了教宗“人性化”。他是第一位拒絕使用尊嚴復數“royal we”(朕)自稱的教宗,而是使用“I”(我)。若望保祿一世也是第一位拒絕接受傳承千年加冕禮的教宗,只進行了一個儉樸的就職彌撒。他還拒絕乘坐12抬教宗御轎,但在教廷的極力勸說下,為了讓更多人看見他,勉強使用。
若望保祿一世在位僅33天便去世了,死因蹊蹺,至今是謎。
若望保祿一世因謙遜友善,贏得了“微笑教宗”的贊譽。
任期在1978-2005年的“大教宗”圣若望保祿二世有許多第一。
包括456年來第一位非意大利人的教宗、第一位波蘭裔及斯拉夫裔教宗,第一位游歷全世界許多地區的教宗,第一位到訪希臘的教宗,第一位向東正教懺悔歷史上天主教十三項罪名的教宗等等。而他影響最深遠的一次出行,則是波蘭之旅。
1979年6月,若望保祿二世前往波蘭朝圣,這是蘇東陣營的首次教宗巡禮。他蒞臨華沙,在波蘭引起了史無前例的巨大轟動。人說到底總要尋找心靈的慰藉,畢竟現實是困苦的,是需要排解和發泄的。只是對當時的波蘭人來說,他們受夠了那位格魯吉亞的“神”。
教宗對著十余萬波蘭人高呼:
“我在哭泣,我,波蘭土地的兒子,還有我,教皇若望保祿二世。我從千禧年的深處呼喊,我在五旬節前夕呼喊,我和你們一起呼喊:讓你的靈魂降臨!讓你的靈魂降臨!他將更新地球的面貌!阿門。”
一席語畢,人潮翻涌,山呼海嘯,掌聲15分鐘而不息。這掌聲,如炸雷,震撼著蘇聯在波蘭業已松動的統治。此情此景一如八百年前烏爾班二世在克萊芒的演講。若望保祿二世雖然不能原地變身為大BOSS橫掃克里姆林宮,但他所代表的精神歸宿卻是傳承千年,更加持久且更具威力的力量。這可以稱為新時代的“神跡”。
十二年后,紅旗落地,蘇聯解體。
人類在東歐建立的社會實驗失敗了,但這并不意味著另一種意識形態是對的。若望保祿二世又表達了自己對“資本主義病毒”的警告,包括:世俗主義、冷漠主義、享樂主義、消費主義以及無神論。
總的來說,教宗試圖回避兩種思想,主張復古的“仁愛”理念。
21世紀是變革的時代。所有事物都在經歷不可避免的解構和重構,價值觀和道德準則近乎一天一變,極端激進與極端保守每天都在虛擬與現實之間爆發激烈沖突。
教宗作為歐洲傳統價值觀的代表之一,也在與時俱進地接受變革。今天的方濟各不僅是第一位拉美教宗,年輕時更是“解放神學”的擁躉。
他對同性婚姻持開明態度,為穆斯林洗腳,主動改善與中國的關系,宣布教廷認可進化論與大爆炸理論。而且還大力推行教會孌童事件的解禁與改革,決定根除泛濫的神職性侵現象。
作為宗教領袖,方濟各大力抨擊放縱的資本主義和拜金主義,認為社會不平等的根源是““絕對自治的市場和金融投機的意識形態”。呼吁并身體力行地救濟窮人,呼吁改善工人和一切受壓迫者的待遇。
為此,方濟各又被稱為馬克思主義教宗,或“左翼教宗”。
2013年,孟加拉國的一處服裝工廠因建筑倒塌而造成了幾百人死亡。方濟各懷著沉痛心情公開講到:
“在孟加拉國發生悲劇的那天,一個標題真切地打擊到了我,即‘每月靠38歐元生活’。那就是死去的人們每月收到的工資。這就叫做奴隸勞動。在當今世界,這種奴隸制違背著上帝賜予我們的一些美好的東西——創造、工作、尊嚴。
多少兄弟姐妹感覺自己處在這種情況下!壓迫勞動、拖欠工資,精神和物質的壓榨···因為他們只看資產負債表,只看如何賺錢。那就是對上帝最大的褻瀆!”
回顧歷史,第一位教宗曾跟隨耶穌,在羅馬的暴政下拯救受壓迫的人;今天的教宗仍以耶穌之名對抗壓迫眾生的資本主義。兩千年的時光,見證了教宗從人間走上神壇,又從神壇返回人間,繼續以神之仆的名義對抗苦難。也許圣經只是一冊故事,也許上帝只是一個幻想,也許教宗也只是個神棍頭子。
但不論是西方的耶穌還是東方的佛陀,其“勸人向善、棄絕邪惡”的內核卻如出一轍。
這可能就是宗教跨越千年,在今天仍有巨大號召力的原因之一。也許我們作為唯物主義者對宗教嗤之以鼻,但宗教這個事務曾經極大影響了人類歷史,也會在未來一種適當的形態繼續在人類文明中走下去。
我們,拭目以待。
本文發布于:2023-02-28 21:09:00,感謝您對本站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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