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思維(31)字象攀咬
01
雌雄攀一搭就咬住
前面看到了字象生發的基本狀況,接下來在應用的層面來看字象,意義如何被鎖定被理解。根據卦象與字象兩者同功的原理,字義理解的方法也是想象,弶,猜測。象像合一,意義產生的方法與理解的方法是一體兩面,高度統一的。
每個漢字幾乎都自成一象,象的邊際無定性蘊含著意義多向發散的可能性,只需要引入另外一個字象,雙方相互牽引,就可以定位意義發散的方向。漢字一旦進入應用,就必定要與其他漢字發生關系,共同創造適用的意義。
例如,火,在線漢語字典,帶火字的語詞,僅兩個漢字組合就有500個,可見其輻射功能之強,范圍之廣。
火花 火舌 火焰,講的是火本身;
點火 打火 生火,是關于火的人為動作;
淬火 耐火 熏火,這是有關火的工藝;
螢火 篝火 烽火,這跟火源相關;
火房 火坑 火爐,這是火的場所;
火盆 火罐 火鉗,與火的工具相關;
火警 火災 救火,講的是火患;
地火 天火 野火,這是自然之火;
文火 溫火 猛火,這講的是火候;
火雞 火牛 火鼠,借火字給動物命名;
火藥 火油 火器,這是火的物質;
火箭 火車 火電,描繪現代科技毫不費力;
火炮 火槍 火銃,這是軍火;
火攻 交火 火拼,這是軍事;
合火 落火 散火,這是人事;
火葬 火化 火厝,這是處理尸體的方式;
光火 發火 窩火,這是人的脾氣;
欲火 妒火 怒火,這是人的心火;
上火 虛火 內火,這是身體癥候;
瀉火 去火 降火,這是中醫施治;
圣火 香火 鬼火,這與鬼神相關;
火紅 火熱 火亮,這是抓住火的特征來作形容;
火爆 火辣 火燙,凸顯火的力量;
火急 火燎 火速,急迫之情閃現……
簡單枚舉就能羅列數十類,字象組合的表現力可見一斑。而且字象組合非常靈活,火炮炮火,火槍 槍火,火紅 紅火,火熱 熱火,火炭 炭火,火燭 燭火,火灶 灶火,火柴 柴火,火焰 焰火,火爐 爐火……這種組合,不需要任何形態標志,隨意而致。
字象的組合,產生意義的關聯,使得字與字之間意義相互牽引,可以把多義字指向某一意義。好比是雌雄攀,雌雄兩瓣,不必整體相合,哪怕只是兩個邊碰到一起,就能相互攀咬,兩個字象也只要毛邊一搭,就粘合在一起,將雙方相關的義項勾連起來。
火,紅,都是多義字,火紅,則把兩個字可以關聯的意義牽引靠攏,共同指向火焰般的紅色。攀咬成詞的兩個字,可以用于描繪種種。火紅的青春,突現出年輕生命火焰般的旺盛,生氣勃發。火紅的年代,火紅的太陽。倒過來也行,紅火,石榴花開得紅火,日子越過越紅火……
02
漢字離不開朋友
奇妙的是,漢字的靈動組合,幾乎沒有阻隔,信手拈來,編織成一張立體網絡。這種意義的相互攀咬,是觸類而長之典型表現。劉勰說“辭忌失朋”(《文心雕龍·章句》),文辭應避免孤立,意義是在字與字的朋比中關聯延伸。
恰如陰陽二爻可以窮盡萬物一樣,兩個漢字的組合可以閱盡天下。且看:
這只是一張簡略的示意圖,僅僅從《辭源》里選了一些與“天”關聯比較緊密的詞,大量的佛教語詞中只選了兩條,《辭源》“天”字條下共收錄447詞條,一張圖根本容不下,好些詞是見所未見,感嘆漢字的造詞功能實在強大!
畫完圖又微微吃驚,好一張天羅地網!審視良久,覺得這真是一張星空網絡圖,東邊太陽西邊月亮,東邊實沉西邊虛靈,人與自然合一,菩薩神仙同在,天容天心音容笑貌皆備……這一張星空網絡圖,恰如遍地的蔓草,蔓延的特征直觀地顯露無遺!
03
在語境中猜想
火字與天字,用兩種方式排列了字象在應用狀態下的組合方式,關于為什么是兩個字的問題,后文將專門討論。這里先關注理解意義的內在機制,弶和猜測,并非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蔓草落地才能生根,字義的確定離不開語境。
操漢語的人存活于猜測中。后,上古稱君主:商之先后(先王)。也稱帝王的妻子:皇后,太后。空間上指方位與前面相反,后面,后方,背后。引伸指次序,后排,后十名,先后。時間較晚,后福,后期,日后。由后來引伸為子孫后代,后輩,后嗣,無后(沒有子孫)。
那么多意思不需要去死記硬背各個義項,在小語境中辨別一下就懂。還可以一字多個義項兼用:“子路從而后。”(《論語·微子》)后,子路跟在后面,后來才趕到,空間、時間和行為兼容。這已經是話語分析,閱讀者一般不用這樣費勁,猜猜便知,有點古漢語基礎的人,能夠直接領悟到。
字象模糊,漢字多義,孤立地看漢字,存在著理解的困難,但是漢字一旦進入使用,便爆發出無限的可能性,從而適應萬變之需。其實在解釋義項時,已經是引入了其他語境,不然意義無法亮相。比如,皇后,后方,先后,后期,后輩……與另一個字的關聯解釋就是引入了一個新語境,某義項在被呈現的同時,又是一個意義獲得展開,甚至實現增值。
比如當年管甲乙雙方經濟合作成功叫“雙贏”,后來換了一個字叫“共贏”,多元化了,而且被引入了其他領域。不知不覺中,意義的傳遞就這樣實現了!漢字所擁有的不單是思想的材料,同時攜帶著思想方法,因此漢字使用不需要外加規則,兩個字能搭便成。
甚至不需要句子。抗大校訓八個字:團結緊張 嚴肅 活潑。不必費口舌闡述,鮮明的校風彰顯眼前。本質的問題是,漢字與生俱來的這種靈性,是種子,無論擴大到什么樣的言語層級,詞、句直至篇章,發芽開花結果,都是同樣的思維類型和方法:象像合一,引而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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