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鄉愁
太陽出來了,紅彤彤的,從東邊田野的地平線上。太陽,透過似有若無,淡淡的薄霧,茂密的楊樹林子,沙沙作響的綠樹葉子,一片一片的,把光投射到老家門前的空地上,屋頂上,飛鳴的鳥身上。還有遠處,那一望無際,金燦燦的麥田里。
這幾天,天都是這樣的好。太陽該出來時,就出來了。天該亮時,就亮起來了。太陽,打我記事時起,仿佛總是這樣年輕有活力,精神飽滿,朝氣蓬勃。天天都不知疲倦地升起,又紅紅火火地落去,給大地送來無盡的光和熱,護佑著蒼生萬物。
這屋子,從十幾年前,剛蓋好開始,便在四季的風里雨里,日日月月,減損著她那赭紅色清新亮麗的容顏,似乎老舊了些。磚褪了色,瓦也褪了色,土黃色的木門也破了,門軸也壞了。但是,我并沒有明顯地,能看到她,突發沉舊的蛻變。只是,現在,偶爾回想起來,才是這個樣子的。
好多年了,我都沒有在老家里,住過這么長的時間,見過這么多的人,聽過這么多的事,看過這么多的風景,耳聞過這么多的鄉俗民情。
看!那無邊無際的鳥聲,還不等天亮,便漫天遍野地響起來了,熱鬧起來了。清清亮亮,柔柔潤潤。甜蜜婉轉的聲音,籠罩著整個村子,整個田野,甚至整個大地。大風像海浪一樣,在鳥聲起伏的波濤里,不停地翻滾著,也彈湊起高空里,重重疊疊,搖搖擺擺,綠樹的葉子。那聲響,又好似一串串流動的音符,在白云的影子里,向著遠方金色的麥浪里,淙淙蕩漾的小河碧波里,行人踟躕的背影里,蹦蹦跳跳,一起一伏地流淌出去了。漸行漸遠,竟不見了蹤跡。
門前的小杏樹。春天里,開滿了一樹的花,白色的,沒有一片葉子。現在,花都落了,一樹的葉子,綠油油的。片片葉子,活脫脫地,像個桃形的小撲扇,在風中,來回搖曳著。枝葉間,間或,有幾只青色的毛杏,在那兒默默地成長著,發育著,等待著金色甜蜜的輝煌,等待著歲月開掛的悠然芬芳。
拉水井邊的青草,綠了一片。有幾株野草莓,打著青色的朵,開著白色的花,也結著紅色的果。狗尾巴草,不甘寂寞,翹起尾巴,在風中不停地搖曳。白色的蝴蝴,時而飛來,又時而飛去。寬葉的豬耳草,敞開胸懷,挺著直直的花絮棒兒,淡清色的小米花,羞澀似的半開著。翠綠的青苔,密密麻麻,成簇兒,成片兒,在磚泥縫里,依然濕漉漉地綠著,欣欣然地長著。可惜,那只常來井邊,喝水的貓,溫順又可愛,有著水墨丹青樣的皮毛,卻早已丟失,不知去向了。
母親,是這紅磚紅瓦,深沉舊屋里的老主人。厚厚的黃土地,承載著她一生一世,生命的供養。
春天來了,冰雪化了,大地的泥土,也松散起來了。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或一個細雨綿綿的午后,母親,把一粒粒種子,一棵棵秧苗,一隴隴,一行行,埋在泥土里。澆上水,施上肥,拔除多余的雜草,耐心地等待著,莊稼開花,結果子。這日子,很慢,很長,也有琢磨不盡的味道,但天天都充滿著希望。
門前的樹林,草地,小河,菜園,莊稼,彎彎的小土路。這些,都是鄉村里,最司空見慣的,像老熟人一樣,熟絡地透明。一個個剛出生的娃娃,那是母親最疼愛的小孫子。在母親的懷抱里,在樹陰下,在草地里,在樹林邊,在小路上,抱著抱著,就長大了。
秋天,樹葉黃了,莊稼也熟了。收來的玉米棒子,在院子里,堆起來了。越堆越高,像個青黃色的小山包。母親,一邊看著小孩,一邊在剝玉米皮子。那新剝開的玉米棒,金燦燦的,成行的玉米粒子,像一顆顆閃閃發光的金牙齒,散發著甜蜜清香的味道,縈繞著耳目。很快,一個山包小了,令一個山包又大了起來,金子一樣的小山。快樂,在孩子走動,攀爬的聲影里,在孩子呼喊,哭笑的叫聲里,滾動著,起伏著,散落著。
今年的麥子,長勢好,熟得也早。所有的莊稼,季節一到,仿佛一夜之間,大風一吹,就熟透了似的。多情的布谷鳥,在麥熱的日子里,叫得分外賣力。似乎,在提醒人們抓緊去田地收獲麥子。
母親,今年麥天,還不等麥子收好,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她再也看不見,聽不到,家人聚攏在一起,談論麥收的事情了。家人,面對母親的離去,是不舍和悲傷。但生老病死,是生命不可抗拒的規律。我們只能接受母親這樣的事實,按鄉下人的風俗,把母親安頓好,讓她永遠安眠在大地之下。
生與死,是人類最難面對的事情,尤其是死亡。當死亡來臨時,人,大凡意識清醒的人,內心都可能產生難以言說的恐怖。而我們面對親人的離去,所擁有的不是恐懼,而是無可奈何,撕心裂肺的悲傷和思念。
人,一旦沒有了母親,這個世界,便不再像個世界。家,不再像個家。無論走到哪里,心都在漂泊,都在流浪,無處安放。這種內心深處的孤獨和寂寞,往往是難以排遣的。幸虧,時間是個良藥,慢慢地,人才能走向內心的安穩和平靜。
母親,走了。她帶走了我很多困惑,很多疲憊,仿佛自己是個空的,一下身心都輕了起來。從此,時時刻刻,心心相印的那份牽念,便一下斷了根脈,再也尋它不著。
站在老屋門前。母親走了,屋子空了。門前的花花草草,都還長在那里,沒多一分,也沒少一分。樹還是那樣高。鳥,還是那樣來回飛鳴。但這一切,卻都不能改變我內心的空洞和凄涼。
不經意間,忽然發現,母親走的那天下午,隔壁鄰居家,一顆大槐樹上,竟然聚集了幾十只喜鵲,在那里,來來回回的飛鳴盤旋,抑或是靜默。好長時間,才漸漸離去。不知道,這鳥是否也懂得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是在挽留母親嗎?是在來和母親告別嗎?
看世事,漫隨流水。小河水,仍淙淙向東流淌,不舍晝夜。
村里的人,不知一下從哪里冒出來的那么多?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認識的不認識的,都來了,且都是那樣親切,純樸,熱情,大方。大概有幾百人吧?感覺他(她)們都是自己的親人。父老鄉親,也是生命里,最厚重的一份親情,就像黃土地一樣,深厚親切溫暖。
母親,是村上年歲最大的人,也是村上德高望重的人。她的存在,是村上人的驕傲。她的離去,是村里人的缺憾。
感恩父母親,把我的生命,帶到這個了多姿多彩的世界上。感恩村里的那片黃土地,養育了我的生命。
鄉村的老家,也是有生命的,永遠在我的心里活著。門口的花花草草,天上的日月星辰,永遠照耀著我心靈的那片天空。朝霞滿天的火紅,與落日溫潤的澄澈,都是我向往期盼的美麗勝景,鄉村風光。
本文發布于:2023-02-28 21:15:00,感謝您對本站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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