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晨
2022年Netflix聚焦韓國“N號房”事件推出紀錄片《網絡煉獄:揭發N號房》,如名所示,紀錄片黑暗壓抑,部分重現了數碼性暴力對韓國未成年少女的傾軋與傷害。
紀錄片開頭模擬了“N號房”慘案。首先“GodGod”通過信息入侵你的日常生活,并以非法手段獲取私人照片和真實身份信息,隨后對你進行威脅,再將你拖入Telegram背后的深淵。你的進入會受到“GodGod”式“歡迎”,他會在房間內為你打出“有新來的奴隸,敬請期待”這樣的話語,隨之而來的是房間內用戶的歡呼雀躍,因為“奴隸秀開始了”。于是你將在威脅下開始拍攝暴露照片與視頻,并在規定時間內上傳,否則此前的私人照片就會被散播。
如果這就是你的生活呢?在震驚、憤怒、恐懼之余,觀眾還可以抱有一絲慶幸:這不是我的生活。可這就是“N號房”內受害者的真實遭遇,最小的剛滿11歲。
紀錄片通過這樣的開頭將觀眾情緒調動起來,之后便展開了“N號房”罪惡的敘述解密,通過金記者與火花調查團的雙重線索復現這一過程,展現出此事件造成的重大社會影響。平心而論,這并不是一部優秀的紀錄片,敘事混亂,平鋪直敘的素材堆積如流水線,對受害者的遭遇稍顯冷漠,但是因事件自身的殘酷和嚴肅性,這依然具有社會意義和討論價值。
調查者
收到檢舉信息的金浣記者第一反應是:這樣的事情已經很多了,難道還具備報道價值嗎?隨后在詳細的檢舉資料中,記者發現散播視頻者“GodGod”是品學兼優并就讀于仁川某外語高中的學生,于是發出了獨家新聞《青少年在Telegram秘密群組 瘋傳違法性剝削視頻》。不難發現,女性的悲慘遭遇并不是重點。發布之后,金記者被人肉搜索。原來該平臺內發起了尋找金記者信息的有獎活動,獎品則是“N號房”的“福利”。
幸好《韓民族日報》并未放棄,加派了人手與金記者組成項目組,展開進一步調查。作為頭條新聞被報道之后,“N號房”事件仍沒有得到重視,甚至有民眾表示不解,這樣的新聞怎么會成為頭條?另一位主犯“博士”也繼續興風作浪,將群名稱更換為“媒體唯一關注的聊天群組‘博士房’”,這不僅是對報道記者的挑釁,也是對受害者的又一重打擊。
記者們產生了自己在和幻影對抗的錯覺,他們所對抗的不是某個具體的個體,而是“博士”活躍的那個虛幻空間。或者說,他們是在和整個社會對抗,與賽博空間中的施害者、圍觀者對抗,與不關注受害女性悲慘境遇的主流媒體、民眾對抗。關乎性的暴力,從來都是由整個社會一起完成的,這是臺灣作家林奕含用生命教會我們的。
不過關注此事的并非只有金記者及其團隊,一個名為“追蹤團火花”的團隊早已開始了潛伏、曝光的工作,她們是兩名夢想成為記者的女大學生——火與丹。
雖然在紀錄片中火花的部分并不是主導,但在此有必要為這兩位勇敢且有新聞理想的女性正名,如果沒有火與丹,“N號房”中的傷害與折磨勢必會更久。以個體之力對抗社會偏見與幻影般的電子犯罪群體,這無疑需要承受巨大的壓力與危險,但是她們憑借勇氣、同理心和專業素養擊碎了煉獄的外殼,是她們為女性受害者的黑暗生活帶來了第一束被解救的微光。
受害者
“受害者們經歷的痛苦,僅用‘性剝削’一詞是無法概括的。”火花如此寫道。
紀錄片的敘事中穿插了動畫版女性溺水的畫面,這是對“N號房”事件最生動直接的隱喻。當受害人溺水掙扎時,“GodGod”等人從水底拽住了她的腳,而社會普遍的漠視則伸出一只看不見的手從水面往下按住受害者。上下合力,女性溺斃在充溢著凌辱的黑暗境地中。
為什么受害者遭遇了這樣的凌辱卻不敢報警,而是選擇繼續承受?紀錄片尾聲是一種回應:“因為她們十分清楚地知道那些視頻外流之后,她們會遭受多么嚴苛的責難,那樣的恐懼讓她們只能屈服于威脅,因此人們看待受害人的眼光,也是構成暴力的要素之一。”如果拒絕觀看購買,就不會有人拍攝散播視頻;如果沒人拍攝散播視頻,就不會有人觀看購買。這些行為環環相扣,無前因便無后果,因此這場數碼犯罪是集體威脅形態下的一種犯罪。
何謂集體威脅?美國社會學家歐文·戈夫曼于1963年提出污名(Stigma)理論,認為個體或群體具有某種社會不期望或不名譽的特征,從而導致社會對這樣的個/群體進行貶低、侮辱。他將污名視為社會歧視的起點,因為在社會生活中,污名有時也等同于缺陷或弱點。
在“N號房”事件中,受害女性所違反的社會期望叫做:貞潔。即使是被迫、即使被威脅恐嚇、即使遭受了肉體與精神上的巨創,她們仍不敢在社會普遍缺乏理解的情況下發聲,一旦發聲就必須背負“蕩婦羞辱”,這是受害女性不得已的沉默。日本也曾于2004年確立《犯罪被害人等基本法》,其中寫道:“許多被害人至今不僅權利未獲尊重,亦未獲得充分的援助,被迫孤立于社會之外。不僅在案件中受到了直接傷害,案發后受到二次傷害的人亦不在少數。”
但是,“N號房”始作俑者的落網卻離不開受害女性們的發聲。是什么樣的勇氣和契機讓她們不再沉默?是女性敢于面對二次傷害與輿論壓力的勇氣,是“希望不要再出現和我們一樣的人”的善良,是“因為我經歷過這種事,這也有可能發生在任何人身上,那就讓我們一起解決問題吧”的同理心。她們的檢舉發聲相當于親手摳下身上負載的恥辱鱗片,以極大的勇氣與毅力將這些血淚交織的證據呈現在警方面前,即使自己遍體鱗傷,仍然希望惡人被逮捕。這是被數碼煉獄貶為“奴隸”的她們找回自己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犯罪者
“N號房”事件的幕后真兇“博士”趙周彬被捕時,正在父親的陪伴下學習騎自行車。被捕后,記者提問:“有什么話想要對受害人說嗎?” 他回答:“非常感謝各位,為我結束這不能自拔的惡魔人生。”此后的問題便一概拒絕回答。實際上受害者從始至終都未聽到趙周彬的道歉與懺悔。他為自己冠以“惡魔”之名,其中不乏吹噓、矯飾、美化的成分。
使其“不能自拔”的究竟是什么?一方面,兩位主犯年齡不大,都是20歲出頭,正處于走向成熟的過渡期,價值觀、人生觀尚不穩定,心理、生理上都存在落差,通過對未成年女性實施暴力可以獲得掌控感和滿足感,以此回應現實生活的失意。另一方面,紀錄片揭示了“N號房”形成的產業鏈,幕后操縱者可以從中獲益,財產犯罪恰是最原始的犯罪形態。此外,網絡世界的隱蔽性為這場犯罪帶來刺激也形成庇護,最初案件調查難以推進的原因之一就是Telegram平臺的信息冗雜,電子犯罪不同于現實犯罪那般直觀,過量電子信息纏繞其中形成迷障,網絡傳播自身具有的匿名性、傳播速度快、存儲空間大等特質,成為培育這場性暴力的溫床。
但是犯罪者并非只有趙周彬和文亨旭,這場精心籌謀的卑劣犯罪形成如此大的規模,其真正原因是“N號房”中成千上萬的觀看者,即加害人。“我只是在網上聊天”“我只是看了那些視頻”,這樣的辯解暴露的正是數碼煉獄形成的基石。接連不斷的性犯罪暴力就是在這些“微不足道”的行為堆積中產生的。
2021年10月, “博士”趙周彬被判服刑42年,同年11月“GodGod”文亨旭被判服刑34年。整起“N號房”犯罪事件共計拘提調查3757人,其中245人被收押。但是關于性暴力與性剝削的事件并未就此停滯,模仿“N號房”的犯罪行為仍在全世界發生。
美國印第安文學領物路易斯·厄德里克的小說《圓屋》,也關乎性暴力與遭受暴力之后的女性生存處境。庫茨是保留地法官,為當地人伸張正義,妻子杰拉爾丁負責族人身份的鑒定。家庭的和美被一樁強奸案打破,杰拉爾丁被強暴,強暴者還在她周身澆了汽油企圖殺害。作者在小說后記中特意強調故事發源自保留地發生的眾多強奸案,小說借助宗教與族裔背景完成了詩性正義,制裁了強奸犯,那么現實呢?
《中國婦女報》曾于2020年刊登專訪羅翔的文章,標題為《罪與罰:中國法律如何處置類似“N號房”事件》,其中給我們的一條重要參考是:“一個尊重別人的人就不會把他人作為玩物,一個尊重人性的人同樣也能夠尊重自己,而不會沉溺于這些敗壞低級的趣味之中。”
本文發布于:2023-02-28 21:25:00,感謝您對本站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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