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說法2012(今日說法2012命案)

“警察叔叔，我能進去看看我哥哥嗎？”2017年冬日，在陜西省渭南市臨渭公安分局門口，一個衣衫單薄破舊，凍得哆哆嗦嗦，流著鼻涕的小男孩正在乞求著警察。

“小朋友，這里是警局，是不能隨便進出的！”站崗的警察阻止了他。

“那我求你了！不要槍斃我哥哥好不好？”小男孩一邊哭，一邊哀求道。

“那你說，你哥哥是誰呀？”警察安慰著小男孩。

小男孩只有8歲，他想進去探望的，是因偷盜罪被關押的21歲的“哥哥”。

他們本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人們稱他們為“流浪兄弟”！

01

2017年年底，渭南警方連續接到群眾舉報，說發生了入室偷盜案。

雖然每家丟失的財物并不是太多，但是臨近年關，也鬧得人心惶惶，雞犬不寧。

警方經過大量的走訪摸排，得到一個重要線索：城鄉結合部有一大片未開發的荒地，很可能就是小偷的藏匿地點！

于是，警方立即抽調30名警力包圍了這片荒地，帶隊的是中隊長周佼。

周佼是一名女特警、女反恐隊員，同時還是柔道和摔跤高手，在很多比賽中獲得冠軍。她為人大氣豪爽，威信很高，隊友都稱她“佼哥”。

周佼帶隊在地形復雜又雜草叢生荊棘遍地的荒地里，尋找小偷的蹤跡。

走在荒地里，一不小心，就容易被樹枝剮傷，里面還有一些殘垣斷壁，垃圾和雜物發出難聞的氣味，一般很少會有人到這里來的！

整整一下午，周佼帶領隊員從南向北展開地毯式搜索，共耗費了4個半小時，還是一無所獲！

“報告，有情況！”正當大家有些泄氣時，忽然，一名隊員報告，在草叢中發現了散落的香煙！

大家一聽，又驚又喜，一時間士氣大振。

周佼命令繼續搜查，果然在一棵大樹下面，發現有人活動的痕跡！

只見在一個草窩里，埋著一塊破舊門板，上面團著兩條臟乎乎的被子。顯然，這就是嫌疑人的落腳點！

“他今晚一定回來睡覺！”周佼決定，在四周設伏，守株待兔，伺機抓捕！

已經到了凌晨時分。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有人進入了這片荒地！大家屏住呼吸，握緊了手中的槍！

聲音越來越近了，忽然聽到一個小孩悄聲地呼喚：“哥哥！哥哥！”

大家心中暗喜，知道大魚就要上鉤了。然而，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應聲！

“小朋友，你在找誰??？”周佼決定先上前盤問；

“找我哥哥！”

周佼用燈光一照，見是一個小男孩，穿得很單薄，手蜷縮在袖子里，凍得瑟瑟發抖，臉凍得通紅，還掛著鼻涕。

“你哥哥在哪里？”

“不知道，他讓我到這里找他！”

“是你親哥嗎？”

“不是，是我撿來的哥哥！”

“你叫什么名字？”

“軒軒?！?/p>

周佼和隊員們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知道這個“哥哥”肯定就在這附近，只是聽到了風聲，不敢出來！

于是警員們大聲說：“軒軒哥哥，你已經被包圍了！快出來吧！你弟弟就在我們手上。只要你出來，我們不會難為你弟弟的！”

這時候，忽聽不遠處，發出了一聲響動。警察們急忙拿著槍沖過去，用手電筒一照，果然，在兩堵墻的夾縫里，發現了一個人！

只見這人很年輕，蓬頭垢面，身上的衣服很破舊、單薄，頭發有一尺多長，遮住了大半個臉，他目光呆滯，直勾勾地看著眾人，一句話也不敢說！

可是，在他的腳下卻放著一箱白酒，這明顯和他的身份不相符！

警察很快又在附近一處墻壁的夾縫里，發現了幾箱牛奶，還有手機和筆記本電腦等物品。

人贓俱獲！顯然，這就是要找的犯罪嫌疑人，于是周佼宣布收隊，將流浪漢和小男孩一起帶回了局里。

02

沒想到，這一審問不要緊，竟然牽扯出這對“流浪兄弟”背后，一連串不同尋常的故事。

哥哥名叫馬亮，剛滿21歲，平時以流浪為生，一年多前，流浪到此地。他沒有固定住所，一直就在那片荒地里露宿。

和他一起住在這里的，還有一個“弟弟”，也就是那個叫軒軒的8歲男孩。只要不下雪下雨，他們就在外面露天睡！

“你們以什么為生呢？”

“偷東西。”

“都偷過什么？”

“什么都偷。有時偷到一些現金，就花了，買了吃的了。”

“也偷到過手機、煙酒啥的，都是弟弟拿出去賣，換來錢，我們一起花！”

令周佼沒有想到的是，那個流著鼻涕的8歲小男孩軒軒，竟然是參與盜竊銷贓的

“同案犯”！

更加意想不到的是，那個8歲的小男孩，在這個城市里面竟然是有家的，并且就在距這片荒地不到800米的地方！

在城中村盡頭，有一個廢品收購站，這里就是軒軒的家。

周佼在廢品收購站里，見到了一個不修邊幅，胡子拉碴的五六十歲的男人，他就是軒軒的親爺爺。

“孩子的爸爸媽媽呢？”周佼問道；

“都走了！”老人嘆了一口氣說道。

原來，軒軒的爸爸媽媽是未婚先孕，在這里偷偷生下了孩子。當時，兒子年僅19歲，兒媳20歲。

由于兩人性格不合，經常吵架，終于在軒軒一歲半的時候，兒媳扔下孩子走了，一去再無音信！

后來，兒子也外出打工去了。四五年了沒有回家，只是偶爾來個電話，他說自己在外面又成家了，去年又生了一個孩子。

“唉，我的命真是苦啊！”老人嘆了口氣說：“我生了兩個兒子，現在一個都指望不上！”

他指著旁邊玩耍的一個小女孩說：“這不，這個是小兒子的女兒，叫瑤瑤，5歲了，和軒軒的情況一樣，也是媳婦生下孩子走了，丟給我們不管了！”

周佼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又臟又亂的廢品回收站里，竟然生活著一家祖孫4口人！

家里除了爺爺和軒軒，還有身有殘疾的奶奶和一個小孫女，一家四口，全靠爺爺一個人收廢品維持生活！

老人雖然有兩個兒子，但卻都沒有對他盡過孝，反而一人丟給他一個孩子養活！從此，就不管不問了！

周佼還了解到，軒軒今年8歲，從來沒有上過一天幼兒園，更沒有上過學！

因為不用去學校，所以他經常就在城中村里東逛西逛。

有一次，軒軒在閑逛時遇到了馬亮，兩個人很快就混熟了。后來，軒軒整天和馬亮混在一起，也就不愿意回家住了！

爺爺整天忙于生計，也顧不上多管多問，僅僅說了句“丟不了！”

03

從軒軒家出來，周佼的心情特別復雜，感覺就像打翻了五味瓶。

周佼除了是一名女警官，一名犯罪學專家，同時她也是一名母親，兩個孩子的情況使她久久不能釋懷，周佼覺得應該繼續探訪下去。

為什么一個8歲小男孩，寧可有家不回，也要和一個流浪漢一起住在荒野上？

這個“哥哥”到底對“弟弟”有什么吸引力呢？

同樣，21歲的“哥哥”為什么不離開這個“弟弟”，而甘愿和他在一起呢？除了能幫他銷贓，還有啥用呢？

經過了解，她發現，馬亮和軒軒之所以會走到一起，并不是偶然的，也并不完全是出于利益關系，相反，他們的感情是很純粹的！

哥哥有了錢，他舍不得為自己買一身像樣的衣服，連厚一點的襪子都沒有，穿的衣服都是從垃圾堆里撿來的。

但是，他卻舍得給弟弟花錢！比如，買弟弟愛吃的酸奶，薯片，甚至強迫他喝牛奶！

軒軒愛喝那種甜甜的飲品，不愛喝鮮奶，而哥哥卻說：“不行，必須要喝！只要你喝鮮奶，身體長強壯了，才會長高個，才不會被人欺負！”這些都是軒軒親口告訴周佼的。

軒軒已經從大人們那里，知道了哥哥因盜竊罪被判刑的事兒，但他特別信任周佼，經常來

警隊玩兒。

軒軒認真地請求周佼：“我能不能去里面看看哥哥？”

周佼故意問他：“你為啥非要跟哥哥在一起??？”

“哥哥對我很好啊！睡覺的時候，哥哥會給我講故事，給我唱歌，還有，我們一起數星星！”

“你知道哥哥的錢是哪里來的嗎？”

“偷來的。”

“哥哥也教你偷東西嗎？”

“不，他不讓我偷！他說，長大了別學我！”

“哥哥要在里面呆幾年??？”軒軒問道；

“四年半！”

“好，那我就在外面一直等著！等著哥哥出來！”

04

從馬亮的筆錄中，周佼獲悉他是陜西省神木縣欄桿鋪鎮人，家里有父母和一個姐。

2019年，周佼陪同央視《今日說法》記者來到馬亮的老家，希望能探尋他一路走來的人生軌跡。

她們見到了馬亮的姐姐，姐姐打扮得很時尚，帶著金耳環，化著妝，涂著紅嘴唇。

“距離你上一次看到弟弟，大約多長時間了？”周佼問道；

“應該有三年多了?！苯憬闱逦鼗卮?。

“你們找過他嗎？”

“沒有。他以前就是這個樣子啊，每次走了還會回來，反反復復這樣已經多少次了?！?/p>

“過去，在外邊待多長時間？”

“一個月或者十幾天他就會回來，但最后一次，他再也沒回來?！?/p>

作為家里和弟弟最親近的人，姐姐說，這次弟弟被逮捕，警方發來的照片她幾乎沒認出來！

“印象中，弟弟就是一個普通正常人，但是我再一次見到他照片的時候，就是個流浪漢！”

姐姐拿出一張弟弟出走時，留在家里的身份證上的照片讓周佼和記者看。

照片中的馬亮看起來干凈清秀，讓人很難和那個流浪漢形象聯系起來！

周佼問道：“你父母呢？”

聽到這個問題，姐姐低下頭，無限悲傷地說：“媽媽當年是從四川遠嫁過來的，婚后和爸爸感情一直不好，在弟弟五六歲那年，媽媽丟下我們姐弟，一去不回了！

“當時，弟弟在后面哭著追著媽媽跑，而母親連頭都沒回！

“媽媽的離開，對弟弟的打擊特別大，是我弟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的最大的原因！”

“最初，媽媽和我們斷斷續續有些聯系，弟弟還曾經跟著媽媽生活過一段時間，但后來媽媽重新組建了新的家庭，把弟弟又趕回了爸爸這個家！

“從此，弟弟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也不愿意再去上學了，一個人整天在外面閑逛！”

后來，周佼和記者又找到了馬亮的爸爸。可他竟然不負責任地說：“我生意很忙，哪有時間管他啊？！我又沒有文化，我說的話他也不聽！他說話我也接不上??！”

05

在調查的過程中，周佼還發現了一則載于2012年冬天的新聞，其中提到一個15歲的少年，在玉林市的一間廢舊的民房中居住，以盜竊周圍居民的生活用品維持生活。

在新聞中，這名少年名叫馬元龍，后經警方與家人確認，這個男孩其實就是馬亮！

當時，還未成年的馬亮并沒有被追究刑事責任，他被送入了當地的兒童救助站，12天之后父親將他接回了家。

但之后他再次離家出走，這一走幾年都杳無音信，直到這次案發被捕才有了他的消息！

周佼通過調查還發現，馬亮之前輾轉流浪，從不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但到了渭南之后，卻反常地留在這里近一年。

周佼曾問過馬亮為什么在渭南待了這么久呢？沒想到，卻得到了一個讓她意外的答案！

“記得我也想走啊！我試過的，我藏在那個墻后面，然后弟弟就找我，喊著哥哥哥哥！

“然后，我在前面跑，弟弟在后面哭著追！我停下來，弟弟抱著我就哭了！”

“為什么這樣你就留下來了？”周佼接著問他；

“因為媽媽離開我的時候，就和弟弟的年齡差不多！看到弟弟，就想起了被母親拋棄的自己！”

周佼這時終于明白了，原來是馬亮受過苦難，所以才會把自己想得到卻得不到的東西，都給了弟弟！

“你想見弟弟嗎？”

“不想見！”

“可能你四年都見不到弟弟了，你怕不怕他把你忘了？”

“忘了就忘了！”

“你會不會把他忘了？”

“忘不了！”

馬亮被抓后，軒軒有時還會自己跑到那邊荒地去游蕩，他是在尋找馬亮哥哥，尋找這塊地方給他留下的幸福和快樂！

06

軒軒的事情被報道后，請周佼轉交禮物和錢的好心人也不少，軒軒的上學問題也得到解決，學校給軒軒免去了學雜費、餐費和書本費。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馬亮和軒軒這對流浪兄弟的悲劇，都是因為失敗的家庭教育造成的。

父母的不負責任，對孩子造成了一生的傷害！

傷害已經無可挽回，可讓周佼擔心的是，誰能真正長期照料軒軒呢？

爺爺年齡越來越大了，如果爺爺奶奶以后不在了，軒軒怎么辦呢？

作者：古井曉月

指導：雪青檸

資料來源：中央電視臺《今日說法》節目《流浪“兄弟”》2019年6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