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淺淺,著名作家、中國作協副主席賈平凹之女,西北大學文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賈平凹文學館常務副館長。魯迅文學院32屆高研班學員,參加第35屆青春詩會,出席第八次全國青創會,陜西省青年文學協會副主席,作品散見于《詩刊》《作家》《十月》《鐘山》《星星》《山花》等,出版詩集《第一百個夜晚》、《行走的海》、《椰子里的內陸湖》,榮獲第二屆陜西青年文學獎。入選2019名人堂·年度十大詩人。
Z小姐的臆想世界
1
眼看他起朱樓
立冬之前,Z小姐電腦里的文字都紛紛揭榜而去
至今未歸。那里綿延著伶人的舞臺和原野
沖撞著煙熏火燎的
苦焦之地
范仲淹站在那一年的慶州河邊,
有人告訴他:此水不好,里面有蟲!
Z小姐替他把魚從甘肅慶陽,一路趕到
湖南衡陽。陪他看南飛之雁
2
眼看他宴賓客
45歲的斯特恩,在離約克城8英里的
薩屯居住。周四,Z小姐和他一起在書房
埋頭閱讀,那些滿是古老而下流的書籍。
“古怪群魔嬉笑著,抓撓他的頭”。《項狄傳》一開頭
就絆倒了正在走路的斯特恩,他的古怪
常常貨真價實。世界是個荒唐的所在
Z小姐試著用來蘇水洗過的手,觸碰書中那些
“陌生人的鼻子”
3
眼看他樓塌了
從《二手時間》里踉蹌走出過一位
塔吉克斯坦難民。Z小姐端倪著甲板的縫隙
隨時一個海浪可以把她卷走。謝天謝地
她終于爬上了舊金山的海岸
這個女人就這么整日坐在海岸上,流淚。
讓Z小姐看她的背影,看她凌亂的頭發
終于有一日,一位雞皮鶴發的老人
忍不住停下來,問:“你怎么了?”
“在我的國家,發生了戰爭,兄弟互相殘殺。”
“留在這兒吧。美麗的海洋能治愈你……”
Z小姐沒法形容那女人的眼淚。是催淚瓦斯的十倍。
她哭軟在那里,像一根渾身
蒼白的面條。
朱鹮
太陽照亮山坡的時候
飛來一只鳥兒
那是一只朱鹮
落在喬木的金冠上
它凝視著水面上的太陽
像朝圣者望著恒河
樹
它把看不見的黑暗
變幻出紛繁的形狀,絢麗的色彩
但有時,黑暗里的魔鬼
總是爬到它的枝條上
搖落所有的葉子
裸露著的光明
牢牢握在每片樹葉手里
晃動,或者消失,它都保持著
罕見的沉默,不與風暴討論得失
不與火焰談論生死
凝望
未曾去過的唐朝
琵琶的琴弦,彈軟了
沙洲的月光
沒人能狠下心腸,不買
張若虛的賬
眼看著年復一年
月亮越翹越高
壓不住那墨跡斑斑的詩稿
眉間尺篇
第一次這么倉皇而逃
他聞到了花椒樹的氣味
沒有人告訴過他的父親是誰
所有人的眼神都像尋食而來的錦鯉
凝望三秒鐘后又擺擺尾巴游走了
有一次母親帶他爬過門前南山頂
在太陽剛剛出來的時候
曾放聲高喊過他的名字,那聲音
掛在了每一棵樹梢上不肯墜落
從那一年起,他的喉結長了出來
但是如今,他卻如刺猬般藏身于
山腳下,朝著家的方向長跪不起
干將!那是他的父親
同他背上這把劍的名字
京城,他如何再去
少年人的眼淚涌了出來
眼看太陽漸漸暗下去,門扉一般
慢慢關閉,山林里所有的騷動
他不由得如狼般長嗥一聲
血液倒流
遠遠的,他看見一個黑點朝他而來
他屏氣凝神
像冬青凝望著雪松
冰柱靠近火把
他站直了身子等待著……
風吹過時間的河流
光線穿過椰棗樹般張開的墻壁和窗簾上的
彈孔,匯入黑膠唱片里的
幼發拉底河
很多年前,他也曾這樣坐在
床邊,默默聽著。
那時有月光,也有孩子們的
笑聲。
他抬起頭,就能看見天上翻滾的云——
像露頭的白熊,呼嘯而來
又若無其事地散去
他不相信每次的唱針都停留于
相同滑音,如同
荒原上的波斑鴇,在張開羽毛吸引雌性的時刻
忽然被獵槍的子彈擊中
緘默是一襲黑袍,像從前
孩子們跪在地板上玩不倒翁,月光按住了
所有人的影子
他有些恍惚,不知自己是否還埋在
四十年前的影子里。
風吹過來。宣禮塔,與手中的煙斗
同時冒煙
致那些曾經流亡西伯利亞的詩人
有一年,滇池上空
飛來了成群的紅嘴海鷗
它們越過貝加爾湖
攜帶著西伯利亞的口音
停落在人們目光忽視的枝椏上
風劈開一條光線的時候
它們的心臟迅速從四分音符
收縮成八分音符
盤旋在湖面上空
仰頭望去那不停張合的翅膀
是動詞對名詞的一次次縱容
嗒,嗒…的聲音如頭發落在地上
輕的像西伯利亞的雪落在
那些倔強的頭發上
一年又一年,越來越多的海鷗
磁鐵般被自己的紅嘴牽來這里
如同掃墓,啄回那些安靜的記憶
只是人們未曾發現
它們有時也從巷道的垃圾里
吞咽腐爛的文字和腳注
白居易
能歌的樊素,善舞的小蠻,
在她們淚別之前,那匹被賣掉的白馬
反顧而鳴,不愿踏進
一場錯誤的風雨。
喝不盡自釀的美酒,
看不完池北的書,
詩酒老翁日日遙望琵琶峰。
元和十年夏,白居易貶謫江州時
已是“面上滅除憂喜色,
胸中消盡是非心”。在宮廷權貴的反面,
他要傾聽時間中的明亮之聲,
他要做面朝太陽的刺史
去減輕王朝的憂慮。
諷喻何為?生于亂,成于太平
大唐的江山有他詩的布局,一年又一年,
看不盡凄冷月色,也聽不完
淅瀝夜雨和斷腸鈴聲。
從知足、齊物到逍遙、解脫,
漸消醉吟之名。
后人贊長恨歌、賣炭翁、琵琶行,
不知儒佛道否定了吟玩情性,
天下蒼茫,兼濟不易。
但他說:亂花迷人眼,淺草沒馬蹄。
于是,他總是拉長白晝,
讓身體中的睡蓮
化作荒城。
木槿花
六點零三分,地鐵以推理演繹的
方式,找到世界的意義
現實是語言的倒影
車廂里,我們用動詞
澆灌了一株生長緩慢的
木槿花
當使用日常詞匯時,你我已經忘記
木槿花由秋到冬,在它的體內
產生一次次回潮和逆流
到站,下車,轉身走進相反的路線
車廂忽明忽暗,語義無法生成
其他任何事實。肢體
在陰影中生銹
那么重新開始,我擦亮自己的咽喉
借助詞語聚合形成的短接回路
讓車廂明亮起來,有人
開始上車,緊抓手柄
木槿花卷曲的莖干告訴我們
你、我都是它
遙遠的旁枝
J先生求缺記
《廢都》里的雪一直飄到了戊子年
飄到了J先生的書桌上
白茫茫一片。J先生沉默許久
伸出手指在上面畫字
龍安,未安
桃曲坡水庫是一尊地母,她捏出了
莊之蝶。捏出了黑色的塤
捏出了稠密人群無邊的巨浪
J先生興致勃勃探頭往里張望,一個浪打來
他費勁全力,攀著15年的光陰
爬上了岸。手指上多了一顆隕石做的戒指
自此J先生加倍消遣沉默,他畫
孤獨之夜,畫曹雪芹像
畫守護他靈魂的候。看一場接一場的足球
在他的稿紙東南西北,重新栽滿
六棵樹
永松路的書房依然熱鬧
J先生把自己變成沈從文,每日帶午飯
看書,寫作。老家人依然把潑煩日子
稠糊湯一般,端到他面前。
和朋友打牌消遣還會為誰贏誰輸,抓破手
寫膩了“上善若水”,換一幅“海風山谷”
自己依舊與眾人遞煙,倒茶
戊子年救了J先生。他心里明白
風再大,總有定的時候。
《秦腔》換成了大紅封面,帶蓋頭的新娘一般
出現在醒目的正堂。
有人替J先生拍手叫好,他那有年頭的臉上
看不出表情。待眾人訕訕要走
他慢吞吞吐出一句話來:
站在瀑布下,永遠用碗接不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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