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看了5屆世界杯,今年也不會錯過。” 當了二十多年深圳市球迷會會長,簡滿根從不避諱自己“既是球迷,又是生意人”的身份,他堅信只有走“自己養活自己”的經營之路,才能給會員帶來更多福利,把一些經濟條件有限的球迷帶到現場看球。
■陳偉
位于園嶺東路的龍之隊球迷會,我一腳踏入辦公室門口,眼前就出現深圳足球圈普通話最“普通”的兩位大咖。一位是深足前主帥、湖北武漢人張軍,另一位是深圳市球迷會會長、江西新余人簡滿根。
“阿偉,帶翻譯了嗎?”一旁的李遠平問道:“沒帶翻譯就敢來采訪啊!”
張導聽了哈哈大笑;阿簡也露出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
2017和2018賽季,張導執教深圳人人雷曼,我當了兩年跟隊記者,每回客場比賽都是朝夕相處。2015年世預賽,阿簡帶龍之隊球迷會前往卡塔爾為佩蘭執教的那支國足加油助威,我不僅舟車同行,還臨時充當了半個翻譯。
這幾年不常見面,阿簡清瘦了許多,兩鬢又添幾縷銀絲,指縫間的“中華”也改成了清淡的細支煙。只有他的微信頭像十年不變——2008年8月8日北京奧運會開幕當天,40歲的阿簡一襲紅衣站在“鳥巢”前,雙手舉著開幕式入場門票,朋友拍下了這個難忘的瞬間。
“這張照片對我意義重大。”阿簡說,當時自己在現場觀看開幕式,感覺所有人都是年輕又驕傲。也許正是這種美好的感覺,讓他充滿激情地到現場觀看了5屆世界杯;而今年即便遭遇種種困難阻礙,他還是決定啟程前往卡塔爾……
從“撿垃圾”到“簡垃圾”
茶香裊裊,煙氣繚繞。阿簡一邊嫻熟地操作著工夫茶,一邊堅持要從1990年說起。
我說,你是中國球迷界的傳奇人物,那些故事早就被報道過了——小學只讀了五年半,在老家放牛放羊,來深圳拾荒睡天橋,后來發跡當了大老板。
“你聽我說,沒有來深圳撿垃圾,就沒有現在的阿簡。”1990年的一個午后,一個只有22歲的江西小伙走出深圳火車站,望著天空滿腦袋眩暈——錢包被偷,他幸運地在垃圾桶里翻找出了自己的身份證、邊防證和火車票,但是身無分文,如何在這里生存下去?思來想去,還是得向垃圾桶里討生活。從此,他走遍深圳各個街頭,撿瓶子賣錢謀生。
深圳哪里瓶子多?頗有頭腦的阿簡發現,和平路的老體育場經常有人踢球,滿地礦泉水瓶。“什么口岸隊、公安局隊、雙檢隊,他們打業余比賽,我就守在旁邊,一邊看一邊撿瓶子。慢慢看得多了,才知道足球是什么東西,比賽規則是怎么回事,自己也慢慢愛上了足球。”
到了1993年新的深圳市體育場落成,第二年深圳隊創立,從乙級到甲B再到沖上甲A;阿簡和李健、老杜、光頭等幾個球迷自發成立了球迷組織,帶領大家為新生的深足加油助威。自稱沒讀過什么書、沒什么文化的阿簡,當上了球迷會宣傳部長。為了更好地跟大家一起看球、交流,阿簡如饑似渴地搜集深足的一切信息,看電視、翻報紙,還專門用一個本子記錄球員的名字、號碼、進球。
“當時我開清潔公司,后來又開廣告公司、禮儀公司,生意做得不錯,經濟上比很多球迷寬裕一些。有一點閑錢,我就經常請球迷吃飯,贊助一些加油助威的道具。”阿簡說自己喜歡和人交流、交朋友。后來球迷會改選,阿簡順理成章地當上了會長。
深圳足球向前發展,球迷越來越多。有些與阿簡對立的球迷給他起了侮辱性的外號——“簡垃圾”。阿簡則是笑著回應:“這個外號沒什么不好,我在深圳第一份職業就是撿垃圾啊!”
從“深足加油”到“國足加油”
阿簡這個深圳市球迷會會長一當就是二十多年,其間也沒少招致非議。
他從來不避諱自己“既是球迷,又是生意人”的身份,反而從接手球迷會開始就決心帶領球迷會走一條“自己養活自己”的經營之路。
在阿簡和幾位球迷骨干的努力下,深圳市球迷會在工商局注冊成立公司,不僅有自己的辦公場地,還運營足球場、籃球場、房產等產業,甚至還承包深足比賽(包括足協杯和中超杯比賽)實現盈利。深足很多年的賽前誓師動員大會、賽季后的慶功大會,都是由球迷會承辦的。特別是2004年深足獲得中超冠軍的慶功宴,球迷會在深圳華強北的酒店出資包下88席宴請球隊和球迷。經過幾年的成功經營,球迷會一個賽季會員接近4000人,累計會員近8萬人,是名副其實的“深足歷史上成立最早、會員最多、規模最大的球迷組織”。
有一些球迷反對球迷會過于商業化,阿簡覺得挺委屈:“二十多年的深圳隊主場比賽,我只有兩場半未到現場。除此之外,其間我為深圳足球隊和深圳市球迷會付出至少300多萬元。”
阿簡本意并非賣弄資歷、資本,他只是想告訴大家:球迷組織不走自負盈虧的商業化運營,只有死路一條。他現在做的這些,只是那些自詡“純潔”“干凈”的球迷不屑做、不愿做、不敢做的事情。
類似的爭議,也發生在“龍之隊球迷會”的發展歷程中。
2014年12月21日,中國足球歷史上首個全國范圍內的球迷組織——“龍之隊球迷會”在湖南郴州正式成立,阿簡當選為首任會長。阿簡認為,龍之隊球迷會不僅要組織全國球迷為國足以及男足女足各級國字號球隊加油助威,還要走經營這條路。“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平臺,獨家的官方球迷組織。我們只有有了足夠的資金,把經營做好了,才能拿更多的錢來補貼我們的會員,把一些困難的球迷帶到現場看球。”
阿簡將創業精神從深圳帶到龍之隊,只要能團結大家辦實事,他根本不在乎別人眼中的自己是什么“花色”。有一次龍之隊倡議大家撿起垃圾,凈化賽場環境的行動時,簡滿根向球迷們大聲喊話:“我是‘簡垃圾’,大家一起來和我撿垃圾吧!”
阿迷、英迷坐在一起有說有笑
現場,是球迷的生命。
這句話乍聽起來有些極端,但只有到過現場看球的人,才懂得其中的無窮魅力。
阿簡之所以決心聯合全國43個球迷協會成立龍之隊球迷會,恰是因為2002年韓日世界杯現場看球的一段經歷。
“我記得2002年韓日世界杯時,全國各地大量的球迷涌向中國隊比賽的現場,但由于沒有統一的組織,沒有整體協調,現場氣氛和效果很一般。”阿簡非常羨慕韓國“紅魔拉拉隊”的震天聲勢和日本球迷的高素質,“終有一天,我們要讓全世界看到中國球迷的良好精神面貌。”
四年一次的世界杯,也是全世界球迷的大舞臺。阿簡從2002年韓日世界杯開始,德國、南非、巴西、俄羅斯,連續5屆都去到現場看球,從未缺席。“我看到的是,五湖四海的球迷聚在一起,非常和諧,非常快樂。別人老說外國的‘足球流氓’怎么樣怎么樣,我看了5屆世界杯,都沒有碰見過‘足球流氓’。別人老說阿根廷球迷跟巴西球迷怎么水火不容,跟英格蘭球迷也是劍拔弩張,但是我在現場親眼看見阿根廷球迷和英格蘭球迷就坐在一塊,非常友好,大家都跟過節一樣,有說有笑。”
當然,傲慢與偏見的產生,往往是源自相互之間的不了解。阿簡認為,外國球迷對中國球迷的了解也需要一個過程。“以前,我們去世界杯看球,人家都以為我們是日本人、韓國人,都沒想到你可能是中國人。畢竟那時候有機會去看世界杯的中國人很少,他們都沒怎么遇到過。日本、韓國人有錢,我們窮啊。”
而到了最近兩屆世界杯,阿簡他們再去巴西、俄羅斯,外國人看到就會主動打招呼,懂一點中文的還會說“你好”“謝謝你”,不懂中文也喊一嗓子“CHINA”,豎起大拇指。有些球迷還跑過來一起合影,非常友好。“5屆世界杯到現場看球,總體上的感受是——中國在崛起,祖國越來越強大,越來越受到外國球迷的認可。”
▲2010年,南非。
▲2014年,巴西。
▲2018年,俄羅斯,阿簡(右)與羅西(中)。
▲2018年,俄羅斯。
▲2022年,龍之隊出發前往卡塔爾看世界杯前合影。
氛圍有了,什么煩惱都忘掉了
“我們要向外國球迷學習的地方很多。”阿簡說:“他們從小就看球,看了幾十年,形成了很好的球迷文化。他們在現場,不管男女老少,臉上畫著五顏六色,手舞足蹈地跳著唱著。他們營造氛圍,我覺得就像是一場表演,很有感染力。”
阿簡認為,中國球迷相對還是比較靦腆,一方面是東方文化傳統上就比較內斂,一方面也是到現場看球的機會太少,享受快樂的經驗太少了。
世界杯期間,也不是所有球迷都有門票,主辦方就在球場之外的很多地方搭建大屏幕,每個點都聚集幾萬人在那里看球、喝啤酒、吃燒烤,敲鑼打鼓,也都像過節一樣。“我在巴西,曾經看到幾十萬人在沙灘上看球,烏泱泱一大片。球迷們可以坐著看、躺著看,可以走動、可以踢球,叫啊、喊啊,比球場里面還快樂。身處這種氣氛里面,什么煩惱都忘掉了。”
今年卡塔爾世界杯,阿簡11月26日前往。他帶的龍之隊球迷會看球團分3個,總共才幾十個人。“我自己也是意興闌珊,不是太想去的。一方面是家里‘領導’反對,一方面也是覺得麻煩,回來還要隔離。”
2015年我和阿簡一起去卡塔爾的時候,他已經在醞釀一個大計劃——與多哈當地華人合作,建造一個中國球迷村,接待國內過去看球的“十萬球迷”。
“據統計,俄羅斯世界杯現場,來自中國的球迷超過10萬人。”阿簡說:“當時我們估算,如果中國隊能出線,會有10萬球迷去卡塔爾看球;即便不能出線,也能有幾萬球迷過去。”
按照阿簡的方案,他們興建的中國球迷村,將會搭建臨時棚屋,“有單人房、雙人房、三人房、六人房、十人房、十二人房,還有二十人房,各種不同價位,男女分區管理,從國內聘請廚師、運送食材。規模很大,設計很好。與卡塔爾官方提供的高昂價格食宿相比,我們可以讓中國球迷更經濟實惠地享受世界杯看球之旅。我們把這個方案報給卡塔爾世界杯組委會,方案通過了,地也批了。但是因為突如其來的這場疫情,所有的計劃也都擱淺了。”
一杯開水10美金?
卡塔爾,這幾年阿簡已經去過了4、5次。他說在當地感受不到什么足球的氛圍,都沒見到過踢球的人。不像巴西,滿大街都是踢球的人。“我覺得本屆世界杯,氛圍應該會比前幾屆要差一些。卡塔爾本地人不多,加上歐洲經濟不景氣,中國球迷又因為疫情原因去不了。我聽說小組賽階段的黃牛票一般也就1000多元、2000多元人民幣,而俄羅斯世界杯最少都要四五千元人民幣,差了3倍啊。現在去買,估計都還有可能搶到官方原價票。”
說起前幾屆世界杯的看球經歷,阿簡也是褒貶不一。他認為早年的韓日、德國世界杯體驗都不錯,俄羅斯世界杯離現在最近,交通、服務各方面都做得比較好;印象比較差的是南非世界杯。
“我在南非看開幕式,球場里面都是非常漂亮,光鮮亮麗;球場外面卻是一片荒地、黃土。接送球迷的接駁巴士,走的是搖搖晃晃的泥巴路。大家下了大巴車,步行到球場,一路塵土飛揚,兩旁擠滿小販賣球衣、燒烤,烏煙瘴氣,環境太差了。”
而巴西世界杯,當地治安比較差。阿簡親眼看見一群十幾歲的巴西小孩搶外國游客的財物。
“那年我是和羅西大哥(中國著名球迷,原名李文鋼)一起去巴西看球。他年紀比較大,有點水土不服,生病了。回到酒店休息,我就跟服務員要一杯開水,好給羅西大哥服藥。你知道外國人是不喝開水的,平時都喝自來水、礦泉水,或者喝冰水。服務員說酒店沒有開水,要不你去酒店咖啡廳問問。我就到咖啡廳要了一杯開水,結果他們要收10美金。當時我就覺得有點離譜,一杯開水在國內都是免費的,在巴西居然要10美金。漫天要價,這一點我印象不好。”
中國還有那么多低收入的球迷,出國到現場看世界杯畢竟還是一筆不小的支出。阿簡一個人的力量,又能夠幫助幾個球迷朋友呢?只有把龍之隊球迷會做大做強,把商業化做好,才能給更多球迷帶來福利。
“過去這些年,確實在龍之隊上面投入很大。我們支持國家隊,其實就是支持中國,來表達我們對祖國的熱愛。”阿簡說:“我自己覺得還是收獲很多。龍之隊把大家團結在一塊,這些都是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用多少錢也買不到的。”
“我不是足球收藏家”
超過三十年的看球經歷,讓阿簡開闊了視野、豐富了見聞,也添置了不少足球藏品。
阿簡以前的辦公室(原深圳市球迷會辦公室,位于上步北路體育場11區),四面墻掛滿各種球衣:甲A、中超、國家隊以及李瑋鋒、李毅、鄭智;展示柜里還有各種獎杯、球星卡、紀念品……
“我身邊很多朋友是搞足球收藏的,我自己其實不算是。那些東西,后來搬辦公室,大部分都送給朋友了。”阿簡說得云淡風輕,聽得我心潮澎湃——送人,怎么不早跟我說!
▲簡滿根收藏的卡塔爾世界杯吉祥物和大力神杯復制品。陳偉/攝
▲深足俱樂部贈予簡滿根的特制12號球衣。號碼融入了簡滿根20多年來為深足加油助威的珍貴照片。陳偉/攝
▲簡滿根收藏的蹴鞠紀念品,時任中國足協常務副主席閻世鐸、亞足聯副主席張吉龍簽名款。陳偉/攝
▲簡滿根收藏的2018俄羅斯世界杯紀念品。陳偉/攝
談到印象最深刻的一件足球藏品,阿簡竟然認為是一只啤酒杯。
“也是在巴西,也是價值10美金。”阿簡說,在巴西的一個球迷酒吧里,他發現買一杯啤酒花10美金,喝完了拿著這個空杯子再去打啤酒,酒吧就只收5美金。當時阿簡就“職業病”犯了,10-5=5,也就是說這個杯子值5美金。他拿起杯子仔細端詳——世界杯特制的玻璃杯,上面印著當天比賽的時間、球場,以及對陣雙方的名字、國旗,非常精美。他舉目四望,所有人喝飽啤酒就隨手把杯子扔進垃圾桶。“我覺得好可惜啊,于是就翻垃圾桶,撿了幾十個這樣的杯子,全部洗干凈帶回國。這些杯子隨我遠渡重洋幾萬公里,回到了中國。帶是帶回來了,結果也全部送出去了,開開心心地送給朋友們了。”
不管別人怎么看,怎么說,這么多年了,阿簡還是“撿垃圾”的那個“簡垃圾”。
來源│晶報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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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發布于:2023-02-28 21:36:00,感謝您對本站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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