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自白
錢谷融
錢谷融(1919-2017),原名錢國榮,江蘇武進(今常州武進區(qū))人。現(xiàn)當代文藝理論家。
長期從事文學理論和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研究與教學。2014年12月,獲第六屆上海文學藝術(shù)獎
“終身成就獎”。
曾任華東師范大學教授、文學研究所所長,《文藝理論研究》主編,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
會副會長。著有《論“文學是人學”》《文學的魅力》《散淡人生》《<雷雨>人物談》等。
一我喜歡讀書
我喜歡讀書。喜歡隨意地、自由自在地、漫無目的地讀書。
這樣的讀書,能使我游心事外,跳出現(xiàn)實的拘囿,天南地北,海闊天空,縱意所如,了
無掛礙。真是其樂無窮。
自然,讀書有時也會給我?guī)磴皭澟c憂傷。但那是種甜蜜的惆悵,溫馨的憂傷。我還是
喜歡的。
一切書本上的知識,最寶貴的是關(guān)于人的知識。讀書的首要目的就是了解人。要通過書
本來了解人,讀書時就必須善于設身處地,反求諸己。于心有得,再推己及人。如此反復推
較,可以知人,可以論世。
我愛讀的書是:《論語》、《莊子》、《世說新語》、《紅樓夢》、《魯迅全集》。
二我與寫作
我雖是作家協(xié)會會員,卻很少寫作。偶然動筆,也大都因為受到外界的催逼,并非出于
自己主動。雖然如此,我的文章卻仍盡量說自己的話,決不作違心之論。古人云“修辭立其
誠”,為文而不本于誠,其他也就無足論了。
文章要寫得好,必須逞心而言,無所顧忌,使語語皆從肺腑間流出。能如此,則入人必
深,其動人之力也必大。讀者最歡喜看的,也是這一類文字。我雖頗知此理,并且衷心向往,
渴望能達到這一境界,卻總是做不到。原因就在于我總忘不掉自己是個教師。覺得一言一動
都得像個教師的樣子,因此文章老是放不開。
其實,我未嘗不知道,讀者是并不在乎你是個教師還是別的什么的,重要的是要有你對
現(xiàn)實人生的真知灼見和真情實感。可我總是改不掉教書匠的習性。這是頂著個作家頭銜的我
的悲劇。
三我的座右銘
我平生最服膺的格言有二。一是希臘阿波羅神廟中的“知道你自己”。二是諸葛亮的“淡
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
我知道自己是最平庸、最無能的人。因此我決不自以為是,決不在人前逞能。
諸葛亮的“淡泊”,是為了“明志”;“寧靜”是了“致遠”。我既無大志,也不想高飛遠
颺。我之自甘淡泊,企慕寧靜,無非是為了求得個自由自在,庶可少惹些無謂的煩惱耳。
【作品分析】
本文選自錢谷融先生《錢谷融論文學》,錢谷融先生講“文學是人學”,他強調(diào)文學是寫
人的,是寫給人看的,是以影響人的思想感情為目的的,因此要真正懂得文學,研究文學,
必須首先做一個心地坦蕩、人品磊落的人,因為只有一個真誠的人,才能感受和欣賞真的美。
誰要不是以赤子之心來對待人,對待文學,他也就不可能讀通文學。這確實是錢谷融先生一
貫的思想。本文所表達了除了錢谷融先生讀書和治學的智慧,更使我們不但可以感受到一種
陶冶心智的快樂和興趣,而且能夠領略到一種通達的人生境界。
【思考與練習】
1.作者為什么說他喜歡讀書?
2.作者“改不掉教書匠的習性”,為什么?
【鏈接】
錢谷融《論文學是人學》
文學的目的是要幫助人了解他自己,提高他的自信心,并且發(fā)展他追求真理的意向,和
人們身上的庸俗習氣作斗爭,發(fā)現(xiàn)他們身上好的品質(zhì),在他們心靈中激發(fā)起羞恥、憤怒、勇
氣,竭力使人們變?yōu)閺娪辛Φ摹⒏呱械摹⒉⑶沂谷藗兡軌蛴妹赖纳袷サ木窆奈枳约旱纳睢?/p>
而歷來一切偉大的文學作品,也的確都是以贊美和歌頌好人好事,鞭撻和斥責壞人壞事
為其職責的。善惡邪正的斗爭,成了文學的基本主題,而且善總是戰(zhàn)勝了惡,正總是壓倒了
邪。即使邪惡在作品中得勝了,但人們的同情也必然是在善和正一方面的。正像高耐依在論
到戲劇的作用時所說的:“好人雖然遭到不幸,大家一定是愛他的,同情他的;壞人雖然得
志,大家一定是恨他的,討厭他的。”這是因為,作者在描述作品中的這些人物時,并不是
把他們當做自己的一個工具,而是把他們當做和自己一樣的人。他不能不愛那些他所認為善
良和正直的人,而恨那些他所認為奸邪和兇惡的人。他和他筆下的好人一同歡笑,一同哭泣;
為他們的高興而高興,為他們的憂愁而憂愁。而對于那些壞人,則總是帶著極大的憎惡與輕
蔑,去揭露他們的虛偽,刻畫他們的丑態(tài)。作者就用他的這種熱烈分明的愛憎,給了他的人
物以生命;又通過他的人物來感染讀者,影響讀者。使得讀者和他一起來愛那些好人,恨那
些壞人。并進而鼓舞讀者積極地在現(xiàn)實生活中幫助好人去和邪惡戰(zhàn)斗,去撲滅邪惡,肅清邪
惡。也正是為了這個緣故,人們在提到那些為我們創(chuàng)造了杰出的文學作品的大師的名字時,
才總是懷著無限崇敬與感激的心情的。假使作家所著眼的是所謂“整體的現(xiàn)實”,或者像另
一些人所說的是所謂“生活的本質(zhì)”,“生活發(fā)展的規(guī)律”,而把人僅僅當作是借以反映這
些東西的一種工具的話,那末,他就再也寫不出這樣激動人心的作品來,再也收不到這樣巨
大的效果了。
我這樣說,是不是會斬斷了文學與現(xiàn)實之間的聯(lián)系,取消了文學反映生活的職能呢?這
種顧慮(或者簡直是對我的責難),其實是不必有的。除非作家寫不出真正的人來,假如寫出
了真正的人,就必然也寫出了這個人所生活的時代、社會和當時的復雜的社會階級關(guān)系。因
為,人是不能脫離一定的時代、社會和一定的社會階級關(guān)系而存在的;離開了這些,就沒有
所謂“人”,沒有人的性格。我們從每一個具體的人身上,都可以看到時代、社會和階級的
烙印。這些烙印,是誰也無法給他除去的。曹雪芹難道是為了要反映封建社會的日趨崩潰的
征兆,為了要反映官僚士大夫階級的必然沒落的命運而寫《紅樓夢》的嗎?當然不是的。他
是因為受到了對于賈寶玉、林黛玉等人(這里不談這些人是怎樣闖進他的心海里去的問題)
的一種無法排解的、異常深厚復雜的感情的驅(qū)迫,才來寫《紅樓夢》的。但是我們通過這部
作品所看到的,卻決不是賈寶玉等人的個人生活史,而是當時的整個時代,整個社會。對于
《哈姆雷特》《唐·吉訶德》《奧勃洛莫夫》以及《阿Q正傳》等等,我們都可以這樣說。
本文發(fā)布于:2023-03-10 00:29:38,感謝您對本站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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