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3年3月10日發(作者:應急預案制度)人生三階段.莫名其妙生.無可奈何活.不知所以死
六十多年以前,那時還是二次大戰的時候。我從峨眉山閉關下來,才二十幾歲。
四川大學的哲學系主任是傅養恬,他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哲學家,但他這個人很滑稽的,經常穿個長袍,拿個煙斗。他有一天來告訴我,要我去講課,非去不可。我問為什么,他說:“你悟了道下山來,應該給我們四川大學先講。”當時川大哲學系在大后方是第一位的。因為我們是好朋友,經常開玩笑。我說:“好好,明天下午我一定來。”當時的四川大學在成都的望江樓,風景非常好。
我年輕時就吊兒郎當,講好聽點是浪漫。我講課素來有個毛病,就是不喜歡有題目,喜歡到現場隨機講。一到上課了,看到很多老前輩都坐在那里,我就說:“哎,我今天來吹牛。”我素來把上課叫“吹牛”。一個年輕人說:“吹什么?就吹人生的目的吧。”我說:“呦,這個很嚴重哎!”
我還記得,那一天我又說:“你這個題目出得好!”但隨后又說:“你這個年輕人題目也不會出,這個題目不是題目。” 我為什么這么說呢?首先從邏輯來講,什么叫“目的”?“人生的目的”是個哲學的大問題了,請問,有哪一個人是從媽媽肚子里光著屁股出來說,我是來干什么的。有沒有?沒有。
人生究竟以什么為目的,有很多的理論,那都是放狗屁,學者們亂吹的。我講他們是放狗屁,這是有典故的,是很高的學問。
三百年前,清朝有個大學者叫紀曉嵐,皇帝讓他把中國所有文化典籍匯編成書,叫《四庫全書》,他是總編纂。他自己不大寫文章的,人家問他,你為什么不寫?他說,幾千年的文化都讓別人寫完了,我寫什么啊?紀曉嵐的學生都很了不起,都是學士。有個學生寫了篇文章,叫另外一個學生拿去給他看。他一看,批了“放狗屁”三字。
這個學生看了,不好意思拿給寫文章的同學看。然后,另外一個同學問了,“老師啊,他的學問很好,你為什么這樣批啊?”紀曉嵐說:“我這么批,是第一等啊!如果不好的文章我就批‘狗放屁’,最不好的我批‘放屁狗’。我這樣批,說明他是第一等啊。”
現在回轉過來。我覺得,這些人講人生要以什么為目的,都是放狗屁,沒有道理的。孫中山先生提出人生以服務為目的,我不大同意,哪個孩子光著屁股生出來,就會說:“我來服務來了。”有沒有?沒有的。這是不合邏輯的。這只是政治哲學,政治思想的需要。
以邏輯本身來講,談人生的目的是不合邏輯的。但是,這又很合邏輯。我回轉來講,為什么合邏輯?因為題目的
本身就是答案。題目是“人生以什么為目的”,答案是“人生以人生為目的”。因為人生沒有理由、毫無理由。
人有三個階段:莫名其妙地生來,無可奈何地活著,不知所以地死去。但是,我們人肯定不甘愿這樣,自己總以為人生有個目的,因此要認識清楚。
我想問大家,什么叫人生?這就產生兩個問題。
首先是生命的意義是什么?以中文來講,“生命”是“生”和“命”兩個東西的組合。萬有存在的東西,包括草木、動物、一切生物,這叫“生”。所以,佛稱一切生命叫“眾生”。那么,什么叫做“命”呢?有思想、靈魂的生命叫做“命”。
這是和英文文化不同的兩個中文概念。生命是“生”和“命”的組合。換句話來講,看起來是二元論的生命,實際上不是二元論,是一元論。生命后面有那個“能”,分成陰、陽兩個組合,它的作用表面看起來是二元,實際上是統一的,也就是哲學上講的“心物一元論”。
生命看著像是沒有意義的,這就引出第二個問題,就是:我們活著生命的價值是什么?這個問題更大了。
中國文化對于生命價值,是我們從小就記住的兩句話:生有輕如鴻毛,死有重如泰山。中國文化的教育培養一個人的人格,對于生、死的看法是兩個方向。如果說,沒有意義的生命活下去,就是“生有輕如鴻毛”;有意義的死去,叫“死有重于泰山”。尤其對于知識分子來說,更加注重節操、品格。看似輕視生死,其實是非常重視生死。這是生命的意義與價值。
中國文化的精神影響了東方世界,就是過去以中文為主的國家,包括日本、韓國、越南、泰國、東南亞一帶。它教育做人要忠與孝,做忠臣孝子。
其實,生命活著是生存問題,其次是生活的問題。現在人類在這個科技文明的社會里生存,在受全球經濟、金融影響的環境中活著,大家只為了生活,忘記了生存。生存的意義和生活的意義完全不同。很多人都在為人類生活的問題而擔心,再進一步是為人類社會、國家之間的生存而擔心。但是全世界人類在今天的文化思想方面,完全是個空白,忘記了生存的意義,忘記了生命的價值。這種情況下,想再進一步講生命的目的,那就是個大問題了。
中國幾千年的教育重點,是在這個方面培養一個人。但是現在沒有了,現在是販賣知識,在國民的道德、人品教育方面,已經放棄了。這和西方的杜威思想,注重實用主義,把根本文化放掉,是異曲同工。現在我們想重新建立非常困難。這也就是我們正在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