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做羹湯】洗手做羹湯什么意思

【洗手做羹湯】洗手做羹湯什么意思

人生的極致，往往就是云淡風(fēng)清，淡泊悠閑?？墒牵鞘峭M千

帆看破紅塵之后的人，才會想得到的。年輕的時候，往往嫌人生太平

淡，生活太簡單，時時盼望著的，是一場轟轟烈烈的人生。其實(shí)任何

東西都不能指望它轟轟烈烈，因?yàn)檗Z轟烈烈過后的結(jié)果，就是一場灰

燼。

談第一場戀愛的時候，我還是一個孩子。對方比我大21歲，足

可以當(dāng)我的爸爸。也許，這就是吸引我的原因，因?yàn)槲覐男]有爸爸。

他疼我，真的就如女兒一般。可是，他有女兒了。他的妻比他大一歲，

因?yàn)椴賱陲@得老相許多。他的妻是一個極賢惠的人，家里樣樣事情都

打點(diǎn)得妥帖周到，據(jù)他自己說，他的領(lǐng)帶都是她給打的，且還不要打

好了把頭套進(jìn)去了事，要每天兩個人面對面現(xiàn)打。

她一手做菜手藝更是沒得說的。從大菜到點(diǎn)心，無一不精美?？?/span>

以說，這輩子，我從來沒有吃過這樣講究的家常菜。

我猜她是知道我的，但是她的豁達(dá)卻把我們倆這種不正常的關(guān)系

當(dāng)成了小孩子問的玩鬧。她常常邀我去她家吃飯，送我各式各樣的小

禮物。他們的女兒，只比我小10歲，在他的授意下，那孩子叫我“阿

姨”。而我，對他的妻，一直是直呼其名，這其實(shí)是我努力要表現(xiàn)出來

我是大人的一種方式。

她就如一個母親一樣，由著我們胡鬧，只要不太出格。其實(shí)，在

這樣豁達(dá)明理的女人面前，我們又能夠出格到哪里去呢?在她的眼里，

我們倆都是她的孩子。這樣的女人，真是讓人從心里信服，我竟然不

能對她吃醋，就像他不能對她生厭一樣。

有時候我們聊天，她會告訴我，他嘴巴刁得很，胃又不好，許多

菜都不吃的，給他做飯是家里第一等頭疼的事情。他有潔癖，襯衫每

天必?fù)Q，領(lǐng)口有一丁點(diǎn)兒臟都不行。還有，他睡前要吃點(diǎn)心，點(diǎn)心是

每天都要翻花樣的。她一邊飛快地打著毛衣，一邊溫柔地說，不時抬

頭瞟他一眼，嘴邊漾著一朵淡淡的笑，像是在說自家淘氣的兒子。

她說這些話的本意，我懂。

她是在婉轉(zhuǎn)地勸我放手，因?yàn)槲夷敲茨贻p，自己都不能照顧好自

己，怎么能夠好好地伺候他?

交鋒并不一定需要烽煙四起你死我活，她就這樣看似無意的一句

話，卻是有千鈞之力，就這樣輕松松四兩撥千斤地把我們拆開了。

我?guī)缀跏窃谝灰归g成長懂事的。我開始明白，原來愛情不只是風(fēng)

花雪月，更重要的是柴米油鹽。

我遠(yuǎn)嫁到了陌生的城市，在那里結(jié)婚生子。生了孩子以后，我就

在家里當(dāng)了專職媽媽。老公開了一家家裝公司，賺的錢足夠我們母子

開銷了，他說，養(yǎng)活老婆孩子是一個男人的本分，你就在家里歇著，

把兒子領(lǐng)好，把家里照顧好就是了，老婆么，別說一個，我三個都養(yǎng)

得活。老公是個粗人，雖然他的話很實(shí)在，但是我聽了總是不舒服。

于是心里常常會不自覺地把老公和他做比較，想起他的溫柔和斯

文，想起他的細(xì)致和體貼。

在家里閑得無聊，我竟然對烹飪表現(xiàn)出了狂熱的興趣。我買來了

許多食譜，在家里實(shí)驗(yàn)。我的菜越做越好了，各種繁雜的菜式我都能

夠做出來，我甚至能用微波爐烤出蛋糕來。我常常做好了一桌子菜，

等著老公下班回家吃。但是，老公回家吃飯的時候并不多。可是，只

要老公說了回家吃飯，我就一定等他回家才開飯?？偸侨绱?，他的鑰

匙一打開門，我正好在上菜。老公詫異我的準(zhǔn)時，就像是未卜先知一

般。問我原因，我說，猜的。

除非是神仙，不然哪里次次猜得準(zhǔn)?其實(shí)是我站在客廳的窗子后

面看的，看到他的汽車回來，就立即上菜。

我做的菜就像一幅工筆畫，清淡、秀美，但一筆一畫都是精雕細(xì)

琢。碧綠的蔞蒿只取最嫩的一段，用手細(xì)細(xì)折成一寸來長的一段，香

干切成細(xì)細(xì)的絲，蔞蒿香干炒好了盛在白瓷盤里，絲毫不沾人間煙火

氣，還是田野里清新的味道。鮮活的河蝦，一只只剝了殼。掛上漿，

炒熟后的蝦仁在燈光下像嬰兒的臉色，滿眼都是粉嫩，口齒之間似乎

還有彈跳的感覺。最后的精彩是一鍋腌篤鮮湯，乳白的湯上漂浮著新

上市的春筍，勺子探下去輕輕一晃，一塊塊春筍就如玉杵一般漂過來，

蕩過去。

可是老公不喜歡吃我做的菜。他喜歡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那種感

覺，這樣精細(xì)的菜，他覺得吃了不過癮。每次吃飯他總是有許多意見。

“這蔞蒿有點(diǎn)老了呢。”他漫不經(jīng)心地說。

“這湯太淡了。”

我覺得他總是存心要挑出點(diǎn)錯來，不然，這頓飯就吃得不舒心。

我不理他，實(shí)在嘮叨得受不了了，隔了許久，我才慢條斯理地回

了一句：“吃太多的鹽對身體不好。”

我真想對他說，我做的菜，又不是給你吃的。

這樣的菜式完全是以前他家里的做法，他們家的吃一向講究。什

么季節(jié)吃什么菜，什么時候做什么事情，一點(diǎn)都不會弄錯。我把以前

他家里的味道照搬了過來，努力學(xué)習(xí)著，已經(jīng)學(xué)得像模像樣了。可是。

我發(fā)現(xiàn)老公討厭這些，他討厭這樣的講究，他常常說，你累不累啊!

日子過成這樣，真是太累了。

老公回家吃飯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了，而我做的菜已經(jīng)到了爐火純青

的地步。我做菜從來不用嘗味，拌餡僅僅需要依靠嗅覺。每當(dāng)做菜的

時候，我都有一種超常的快感，我沉浸在這種快感里不能自拔。孩子

已經(jīng)上了幼兒園，我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做飯上，做好了，賭氣似的

吃。我的體形完全走樣，胖得不成樣子。

再一次和他見面的時候，我們大概已經(jīng)有七八年沒有見面了。他

到我住的這座城市出差，打電話給我，希望我們能夠見一面。這些年

來，我們一直有著聯(lián)系，但是僅僅靠著一根電話線。他告訴我，我們

相聚的時間只有一個上午。

接到他的電話，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請他吃一頓我做的飯。

到了，見面那天，我一早到他住的酒店去見他。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一個

穿著黑風(fēng)衣的男人迎風(fēng)站著，可是，我認(rèn)不出他來，他也認(rèn)不出我了。

七八年的時間。彼此的改變居然會那么巨大。一直走到了面前，才認(rèn)

出了彼此。在見面的剎那，我突然明白，在彼此的心里，我們已經(jīng)回

不到從前了。

我甚至有種錯覺，面前站著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他因?yàn)橐娢倚募保?/span>還沒有吃早餐。此刻我正好趕上陪他一起吃頓

早餐。直到看到他皺著眉頭把一個水煮雞蛋的蛋黃挖出來扔在一邊，

小心地咬了一口蛋白，我才一下子從心底里找回了那個丟失了的人。

我拉起他的手說，走，到我家里去，我做飯給你吃。

一路上，他不停地問我，你會做飯了?你真的會做飯了?我笑而不

答。

把他領(lǐng)到家里，我開始手腳不停地做飯。菜不多，但是都是他最

喜歡吃的。清炒蝦仁、蔞蒿香干、蠔油生菜，主食是螃蟹炒年糕，配

一碗腌篤鮮湯。他看著菜一個一個地上桌，眼睛睜得越來越大，他不

相信地說：都是你做的?你會做菜了?

只是喝了一口湯，他立即哽咽不能進(jìn)食。

我明白，這湯和許多年前在他家里喝過的完全是一個味道。

他說，你的菜做得真好。

我說，比她還好?

他說，比她好，真的。她老了，身體不好，渾身是病，現(xiàn)在是我

在照顧她了。女兒出國了，家里就我們兩個人。她現(xiàn)在像個孩子，一

刻都離不開我的，我今天要趕中午的飛機(jī)回去，就是因?yàn)橐s著給她

做晚飯。你知道的，她以前對我照顧得有多好，我現(xiàn)在算是補(bǔ)償吧。

對了，你過得好嗎?你的先生對你好嗎?他喜歡吃你做的菜吧?肯定是

一切都好吧。

我說，當(dāng)然。

送走了他，我把剩菜全部倒進(jìn)了垃圾桶里。

一下午的時間。我全部用來做菜。我做了冰糖肘子、辣子雞丁、

酸菜魚片、響油鱔絲……每次做菜的時候，我都有一種超常的愉悅，但

是今天尤甚。因?yàn)榻裉熳龅牟耸胶鸵酝耐耆煌?/span>全部是濃墨重彩，

一掃往日的清新淡雅。聞著空氣里飄散著的蒜蓉辣椒的味道，我感覺

到一種另結(jié)新歡般的欣喜。

做好了，我打電話給老公，說，你今晚回來吃飯啊，我做了你最

喜歡吃的菜。

還是和以前一樣，老公進(jìn)門的時候，我正在上菜，等到菜全部上

桌的時候，他開始詫異，說，怎么了，今天換廚子了?我說，不是啊，

是廚子換口味了。

我買了新的手機(jī)，一個一個把原來的通訊錄輸入進(jìn)去。輸?shù)剿?/span>

電話號碼的時候，我遲疑了一下，還是把他給漏了。從此，我們之間

唯一的聯(lián)系，斷了。

我想，有些事情，是不能記著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