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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設法與魈取得聯系(如何設法與魈取得聯系)

            更新時間:2023-03-02 12:11:58 閱讀: 評論:0

            金色的恐怖

            人世間,每隔五十年,或者一百年,要發生一次異常怪的事情。這如同天地異變、大規模戰爭和瘟疫大流行一樣,比人們的惡夢和小說家變的憑空臆想要怪誕得多。

            人間社會不啻不頭龐然巨獸,不知什么時候患上莫名其妙的怪病,脾氣會因此變得乖戾反常,不可捉摸。因而,世上往往會突如其來地發生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其中,關于“黃金面具”的荒唐無稽的風情,興許可算作這每五十年或者每一百年發生一次的社會瘋狂和變態吧。

            某一年的初春,時值人們尚未脫去冬裝的三月初,社會上出現了有關一位戴黃金面具的怪人的傳說。最初只是街談巷議,隨著時候的推移,這種風情愈演愈烈。最后,連后,連各大報紙的社會版也不惜筆墨連篇累牘地報道此事。

            傳說不脛而走,很快變成許多不盡相同的奇變怪異,但其中所蘊含的不同凡響的怪異和荒誕,卻刺激著人們的好奇心。對這一新時代的幽靈,東京市民們可謂家喻戶曉、婦孺皆知。

            一位年輕姑娘說她在銀座大街的櫥窗前親眼看見過這個傳說中的男人。當時他正倚在黃銅扶手上往玻璃窗里窺視。他身材略長,一頂軟氈禮帽拉得很低,看不見眼睛,風衣的領子豎著,遮掩住整個面龐。那姑娘覺得此人很奇怪,便裝出觀賞櫥窗中陳列品的樣子,偷偷地瞅了瞅他的面部。她看見在男人帽檐和衣領中間僅只不過寸的縫隙里,射出刺目的光。姑娘嚇得面色蒼白,飛也似地逃離了那位古怪男人身邊,但據說她認出了那陌生男人的面孔是黃金做的,一張毫無表情的臉,活象一尊古代鍍金佛像。

            那姑娘心里怦怦直跳,站在很遠的地方回頭望去,只見那男人象被人認破了偽裝的妖怪似地慌慌張張閃身便逃,轉瞬間風也似地混入對面夜晚鬧市的雜沓人群。他久久窺視的那片櫥窗,那是一位著名古董收藏家商人的陳列櫥窗。正中央陳列著一副邯鄲男人的能樂假面具,其中半開,黑齒外露,一雙細瞇眼盯著正前方。至于這副陰森可怖的面具同那位古怪男人佩戴的黃金面具怎樣相似,世上流傳著各種各樣令人不敢置信的說法。

            另有一位中年商人,夜晚橫穿東海道鐵路岔口時,發現了一具被火車輾軋過得慘不忍睹的女尸。據他說,在看熱鬧的好事者們還沒發現之前,他目擊到一位身穿西服的男人在女尸旁鬼鬼祟祟地徘徊。據說此人仍然頭戴軟氈禮帽,豎著外套領子,像是有意遮住面部。朦朧月光下,這位商人的的確確看清此人面孔閃著金光。當然不僅這些,還看到那副毫無表情的黃金面具嘴角咧到下巴頦,正往下流著一縷鮮紅鮮紅的液體。面具的嘴巴,據說還沖著商人直笑。

            還有一位老太太,據說是深更半夜在自家廁所里看見窗外大街上匆匆走過一個渾身金光燦燦的怪人,此人與先前出現過的怪人不同的是不光是面部、整個身子都閃爍著耀眼的金光。據說看樣子此人除了佩戴著黃金面具之外,身上還穿著一件近乎透明的黃金制成的衣裳。真可謂令人難以置信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也許是上了年紀的老人昏花老眼里出現的幻覺。不過這位老太太堅持說她看見的是一位阿彌陀佛似的身罩高貴祥光的奇人。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數不勝數的風傳。在此恕不一一訴諸于文字。總而言之,此類與現代文明格調不符的幽靈故事,一時成了東京人最主要最時髦的談論話題。雖然是傳說中的幽靈,可現實中在不同的地點、不同的時間,至少有十幾位精神健全的正常人碰見過這位佩戴黃金面具的怪人。因此,這個被人們視為人為憑空杜撰的故事,開始帶上了難以抹去的現實色彩。

            有人猜疑這是發生恐怖的天地異變的前兆。也有人說這只不過是人為的惡作劇,和那些天降石雨,古潭邊聽見嬰兒啼哭等聳人聽聞的奇談怪論無甚區別。

            然而,世上也有膽小如鼠之人。假如孑然一人于深夜行走,影只形單,偶爾與一穿西服的男人交臂而過,對方如果衣服豎起,便會大驚失色,魂飛魄散,將對方誤認為傳說中戴黃金面具的怪人。這種呆滯無表情的面具所具有的人為制造的罕見的恐怖,竟使得不信鬼神的現代文明人為之不寒而栗。

            迄今為止,這個怪物似乎只象某種兇兆不時顯現于此處彼處,并沒有危害人類。若是避開鍍金佛般令人膽怯的恐怖感不談,這個怪物就和平素司空見慣的紙糊廣告人一樣。另外,警方也并非不知道世上的傳說,只是怕貿然出手,結果落得庸人自擾,授人以柄。故警方的態度是偃旗息鼓、靜觀事態的發展。

            然而,沒過多久人們便明白這黃金面具的出現并非社會上不良少年的惡作劇。四月初的一天,這位神秘幽靈般的男人突然以一名大膽無謀的罪犯狂徒的姿態出現在東京人面前。其犯罪場所、作案對象、犯罪手段以及逃遁伎倆等等等,無不出人意外,讓人覺得不可想像,不可揣摩。其大膽包天,來無蹤去無影的手段,讓人想起便覺得害怕。仿佛那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活人,而是一具殘酷無情的金屬機器人。

            罕世珍珠

            是年,東京上野公園里舉辦了十年來最為盛大的博覽會。博覽會從四月一日開始,將歷時五個月。雖說是東京地區主辦的產業博覽會。但其規模卻是全國性的。僅僅為了展出諸多品種的外國舶來品,就專門建造了一座規模宏大的展覽廳。

            展品中,令人賞心悅目、嘆為觀止的產品可謂諸種多樣,令人目不暇接。其中有聳立在山內兩位大師像前的“產業塔”。塔高達一百五十尺。作為余興,博覽會還安排了有南洋土人出場的喜劇和古典日本舞蹈等精彩節目。(有趣的是,這出喜劇的名字竟叫做《黃金面具》,這當然只是劇團老板取得一個象征吉祥的名字。)展品之中,最引人矚目的是標價為二十萬元的三重縣引為自豪的罕世國產珍珠。這些展出的稀世珍品之所以分別和黃金假面人的犯罪聯系到一起,真可謂是一種令人不可思議的因緣。

            這顆國產珍珠被命名為“志摩女王”。通曉此道之人無人不知它是一顆日本最為碩大的天然珍珠,是在志摩大王崎的淺海鮑貝中發現的。它呈完美的茄子形,重三百幾十格令[注:一格令=0.065克]堪稱絕世珍品,標價二十萬元之巨,盡管有些偏高,但如此一粒豆大的珍珠竟然身價千倍的事實,極大地刺激著來自鄉下的參觀者們的好奇之心。珍珠陳列臺前,真可謂人山人海,擠得水泄不通。

            這間珍珠展覽廳里擁有與展品價值相稱的設備。堅固的厚玻璃門扉上,安裝有特殊保險鎖。鑰匙由一位在博覽會事務所工作的珍珠店可信賴的店員保管。門衛也并非一般普通招聘的姑娘小姐,而是珍珠店自己雇用的一位孔武有力的中年大漢。此外,室內還安置了巧妙的秘密報警系統,以防萬一出現的竊賊。這樣里外戒備森嚴的氣氛,更加引起參觀者的好奇。

            事情發生在博覽會開張的第五天。當天據說要迎接一位達官貴人的光臨。下午二點鐘起,就關閉了各陳列室的入口。普通參觀眾都被逐到演出節目的公園一隅。

            陳列著那顆碩大珍珠“志摩女王”的第一號展廳,是貴賓巡覽的第一處,很早就逐完了參觀的人產、并打掃了廳內的清潔,更換了看守門衛,靜靜地恭候著貴賓的光臨。

            直至上午還擠得水泄不通的展廳,此時此刻除了活木偶般的門衛以外,廳內空無人影、鴉雀無聲,簡直如同教堂一般空空蕩蕩,大白天如深秋夜一樣寂靜。

            在珍珠陳列臺不遠處一側,有四個看守。一個是專門負責看守珍珠的中年男人。他左右兩側間隔十米有三名十八、九歲的女警衛。再往前,通道拐彎、遮住了視線。總而言之,這顆碩大無比的稀世珍寶的警衛工作由一男三女共四人擔任。

            這四名警衛在警備室談話甚是投機,交班時往往總是一同走出警備室。今天,正好臨接班前幾分鐘,有人給他們四人端來了熱茶。

            “今天有貴賓光臨,請先喝點熱茶,穩一穩情緒。”來人一邊上茶一邊說。

            博覽會剛開張不幾天,四名警衛對工作都嚴為習慣,更不用說接待高級貴賓。他們正好覺得口干舌燥,便將茶水一飲而盡。

            “嘖嘖,真苦!”一個女警衛嘴里嘟囔了一聲。

            “沏得太濃了。”端茶上來的人沖他們扮了笑臉,迅速收好茶杯匆匆離去。

            不一會兒,四名警衛進了展覽廳,各自走到自己負責的規定位置。他們坐在安放在陳列臺與陳列臺之間的椅子上恭候著貴賓的光臨。還有二十分鐘左右貴賓就要抵達了。

            “真靜啊。靜得有點可怕!”一名女警衛朝坐在珍珠陳列臺邊的男警衛小聲搭訕道。沒人回答她的話。那名男警衛和另外兩名女警衛瞇著眼睛盯著一個方向,似乎都在思考什么問題。

            “啊——真困!”這位說話的女警衛禁不住打了呵欠,隨之也睜不開眼,不能動彈了。

            一瞬間,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四名警衛都張著嘴,口中流著口水呼呼睡著了。要知道,這可不是一般打盹兒。四個人都一個樣。頭耷拉著垂在胸前,身子軟成一攤泥,死一般地熟睡過去了。由于各警衛所處的位置的關系,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四名警衛已經呼呼大睡。這時,離貴賓臨門只剩下僅有的十分鐘了。

            這關頭,一個身穿西服頭戴軟氈禮帽、大衣領堅得很高的男人用手捂著臉,急匆匆地走近了珍珠陳列廳。

            其他通道上的警衛沒有一個人對此人產生懷疑。因為此人態度倨傲,目空一切的神情不容人產生半點疑惑之心。年輕的女警衛們甚至將此人誤認為是博覽會聘請的便衣警探。見他到來,還以為是為貴賓做事先巡視,便紛紛起立端正姿勢。

            此人快步來到已經進入夢鄉的警衛面前,瞅了瞅不省人事的四人,才如釋重負地把手絹從臉上拿下,手絹遮住的是一張足以令人毛骨悚然的毫無表情的金色面孔。

            黃金假面人大搖大擺地走到珍珠陳列臺前,臉部緊巾著玻璃,仔細端祥著柜中那顆璀璨奪目的珍珠“志摩女王”。面具上黃金的鼻子碰在玻璃上咯咯作響。那金色的呈新月型的嘴里,嘰嘰咕咕嘟噥著一串奇怪的話語。這頭怪物顯然是欣喜過望得有些難以自持。

            他的衣服口袋里,切割玻璃的微型工具一應俱全。瞧他的動作多么利索稔熟。轉眼功夫,厚厚的玻璃板上就被切開了一個大洞。怪物的手象蛇一樣伸進洞里。

            啊!這顆被視為日本珍珠之驕傲的“志摩女王”終于落到這頭怪物的手中。只見他伸手從天鵝絨臺座上取下那顆絕世珍寶……

            叮呤叮呤叮呤……,就在那只手取下珍珠的一剎那間,展覽廳里突然警鈴響聲大作。

            怪物啊地怪叫一聲,雙腳跳了起來。與此同時,他身體一閃,急著向展覽廳出口撲去。

            所謂秘密防盜裝置,正是指這套電鈴警報系統。只要有東西接觸到安放珍珠的天鵝絨臺座,展覽廳內的警報電鈴立即會響。

            警報響起,緊接著是展廳內此起彼伏的女警衛們的尖叫聲和亡命之徒慌亂的腳步聲。守衛展廳的不僅僅是些乳臭未干的黃毛小頭,警官出身的場內總管、被派來擔任警衛的職業警察,他們聚集在另一個出入口等候貴賓的駕臨,一見有賊,拔武器就追了上去。

            一場奇妙的捉迷藏游戲開始了。金色怪物在陳列臺與陳列臺構成的彎彎曲曲的迷宮般的通道上東奔西竄。后面的人一個個緊追不舍。那怪物見沒有逃出去的希望,便心一橫,轉過身,選了一條警衛不多的通路反撲過來。

            前面是一扇出入口小門。一名警官背對門站著。他見竊賊不顧死活直沖自己撲來,便勇敢地伸開大手攔住去路。

            兩個人的身體猛烈地碰撞在一塊。

            然而,這位警官畢竟不是金屬怪物的對手,眨眼功夫,就被怪物摔倒在地。

            怪物嗖地一下竄出大廳。身后是一片追捕者的喊叫聲。誰也聽不懂他們在喊些什么。待他們追到小門,竊賊早己逃得無影無蹤了。

            這扇小門正巧是展覽大廳的后門。出門十幾米處,是另一幢建筑物,正好和博覽會展廳背對背。左右兩面原先是可以通行的,為了嚴防參觀博覽會的人擅自從此進入,現在都安上了鐵絲網柵欄。往外是博覽會會場的大路。今天為了貴賓安全,這條大路上也安置了幾位警官。

            “喂,伙計,剛才是不是有個家伙翻過鐵絲網過去啦?”一名追上來的警察沖柵欄這端大聲問。大路上站崗值班的警官們聞聲一齊轉過頭來,回答說沒有見到。

            追趕上來的人們面面相覷,傻了似地不知所措。此地無路可逃!這們梁上君子怎么會突然沒影兒了呢?

            站在最前面的一名警衛問。

            “是劇場的后門。直接通到博覽會游藝場。”總管答道。

            “正在演出?”

            “難道那家伙逃進劇場混入人群中了?不可能吧?”

            “可是,如果不是從左右兩邊翻鐵絲網走的話,只能認為他是鉆進了劇場。當然,除了他有隱身術……”

            “不管這么多啦,先進去搜!”

            說著幾個人沖進了劇場后門。

            恐怖喜劇

            花開幾朵,各表一枝。此時此刻,劇場舞臺上正好剛演完一出名叫《黃金面具》的喜劇第一幕。數以千計的觀眾還完全蒙在鼓里,正沖著舞臺上的黃金假面人主角笑得前仰后合。舞臺上演出的是一出以新時代幽靈黃金假面人為題材的十分叫座的時髦喜劇。劇場老板為迎合時沿苦心編出的節目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場院外那塊《黃金假面人》的劇目廣告大招牌吸引了成千上萬的游客。他人甚至專門為了看這出喜劇而買票進入博覽會。當然,場場總是爆滿。

            當幕布正要拉開,第二幕即將上演之際,捧腹大笑的觀眾們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幕布前面突然出現了一位警察,嘴上大喊大叫著什么。

            “觀眾們,就在剛才,有個竊賊偷走了博覽會展出的那顆著名的大珍珠,從展覽廳后門逃走了!他沒有其他路可逃。肯定是混到劇場里來了。今天,有貴賓光臨博覽會。現在已經到了會場。要是出了什么紕漏,會誤大事的。舞臺和進出口我們都仔細搜查過了。觀眾席人太多,我們無法搜查。諸們,拜托啦!請你們都注意一下自己身邊。如果發現有行跡可疑的人,就向我報告!”

            由于劇場內的嘈雜喧嘩,觀眾們只是斷斷斷續續聽懂了臺上警察的喊話。他們終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那家伙是什么樣子?”觀眾席上一位大膽的工人模樣的男人大聲問了一句,聲音聽上去活象是在給演員喝倒彩。

            “大家三眼就能認出他來,他是……”警察欲言又止。出于警察的職業關系,他突然覺得在此場合用“黃金假面人”這個詞不太合適,可又一時找不到其他相當的稱呼方式。

            “他是個頭戴金面具的家伙。就是傳說中的那個黃金假面人!”

            臺下頓時爆發出一片大笑聲。因為在這種緊張而扣人心弦的場合,警察突然提到了正在上演的喜劇中主人公的名字。有些人甚至以為臺上的警察也是演員扮裝的,想在幕間來一段恐怖嚇人的插曲,故意引人發笑開心。

            但是,舞臺上的警察并沒有半點逗樂取笑的樣子。蒼白的臉上帶著一副嚴肅的神情,依然大聲地重復著剛才說過的話。

            見此情形,觀眾的笑聲戛然止住。劇場內一下變得鴉雀無聲。人們紛紛以懷疑的目光注視著自己周圍的人。有的人還膽戰心驚地低頭瞅了瞅座椅下面。

            金色的怪物還是不見蹤影。

            “哪兒有什么竊賊混進我們中間吶?真他媽混帳透頂!昏了頭了!去別的地方找吧!”臺下有些人因為看戲看到興頭上愛到騷擾,開始悻悻地發牢騷了。警察出于無奈只好退出舞臺。

            臺下的騷亂告一段落后,第二幕戲開始了。

            舞臺背景是公園的夜晚。黑魈魈的底幕前,是一片密林。燈光打的是幽藍幽藍的常明燈,渲染出一幅怪譎恐怖的場面。

            先是幾個跑龍套的演員登場。聚在一起嘰嘰咕咕地談論“黃金假面人”。跑龍套的下場后,緊接著主要配角——一個明小如鼠的懦夫上場。一陣獨白后,身后的密林里突然冒出戴黃金面具的怪人。

            按順序,怪物該登場了。這一幕登場的怪物,同第一幕有些不同。不光是金光閃閃的面具,全身裹著一件寬大的金色斗篷式的衣裳。樣子實在奇怪。本來這是見到臺上懦夫夸張的害怕動作而哄然大笑的一場戲,可這時臺下卻沒有一個人發笑,因為剛才談到了真正的黃金假面人,印象還沒有從觀眾腦海中抹去。真正的竊賊和舞臺上演出的主角驚人地相似,給觀眾一種難以名狀的稀奇古怪的感受。

            這一幕第一個精彩的亮相。

            磷光聚光燈突然打在怪物的頭部,把整個面部從黑暗中物寫烘托出來。舞臺上,只看見一副金色的假面具在磷光燈下閃光。

            突然,不知從何處傳來陣陣奇怪的嘻嘻嘻的聲音。與此同時,假面具的黑糊糊的嘴巴一點一點地慢慢張開、最終變成一彎新月的帶笑形狀。觀眾不禁為之一驚。仔細一聽,才知道這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聲是從臺上下的假面上具口中發出的。啊!這無休無止的怪聲太可怕啦!再定眼一瞧,臺上的假面人一邊怪笑著,口中一邊往外吐著鮮血。一縷細細的血絲,沿著面具的下巴頦往下流淌,又啪嗒啪嗒地滴在舞臺上。劇場里寂然無聲。觀眾們雖然知道這只是出喜劇。但卻無不威懾于恐怖的魔力,連視線都無法從怪物身上移開。

            不言而喻,臺上的腳色是根據實際生活中在鐵路岔道口目擊了黃金假面的那位商人的所見所聞排演的。此外,劇中人還穿上了那位老太太看見過的那種金色斗篷。

            觀眾中有些敏感的人開始產生一種可怕的懷疑。真正的黃金假面人逃進這所劇場,難道真是出于偶然?這其中,是不是包藏有魔鬼的那種大膽妄赤,旁若無人的罪惡企圖呢?

            這些敏感的人對時間一秒一秒的流逝也開始感到恐怖。每一分第一秒他們都在提心吊膽。其他觀眾的咳嗽聲,也能把他們嚇一大跳。

            突然,舞臺上恢復了明亮。劇情由荒誕變為喜劇。三名滑稽的巡警接到懦夫的報告跑上舞臺。

            為某種預感而害怕得瑟瑟發抖的人,見到警察登上舞臺,幾乎啊地叫出聲來。可什么也沒意識到的觀眾卻被滑稽的警察逗得哈哈大笑。劇情發展到此,才產生出喜劇效果,觀眾才從緊張之中被解救出來。這出喜劇從第一天開張演出就是三個警察登場。隨后劇情愈演愈滑稽離奇。觀眾自然會笑聲不絕。

            一個巡警小心翼翼地靠近假面怪物,扮出一副威嚴的姿態喊道:“喂,你這混蛋!快取下面具!露出臉來!”

            黃金假面人似乎沒聽見身旁警官的咆哮,仍然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動。這個燈光金光閃閃的怪物此進此刻看上去實在滑稽可笑。

            “沒聽見嗎?咦?快回話!露出你的臉來!”

            無論警官怎樣大喊大叫,怪物仍不吱聲。一名耐不住性子的巡警猛地撲了上去。臺上立即響起一陣雜亂的咚咚的腳步聲。怪物轉身便逃,動作敏捷而迅速。只見他身子一躍跳開,然后半蹲著身子,五個手指頭在假面具的鼻子前一動一動。三名巡警一齊追了上去,緊接著是一陣徒手搏斗。觀眾席上爆發出熱烈的喝彩聲。頃刻間,哄笑聲席卷了整個劇場。

            可怕的事情終于發生了。臺上的假面人被追逼得走投無路,人們看見他金色斗篷嘩啦一撒開,身形一動,人已經從舞臺上竄到觀眾席。

            “果然是他!果然是那家伙!”

            一位敏感的觀眾唰地一下變得面無人色,禁不住自言自語道。盡管這樣,觀眾席上發現的哄笑聲卻一浪高過一浪。舞臺上演員們出類拔萃的惡作劇表演滿足了觀眾的心理。

            怪物飛快穿過觀眾席座椅間狹窄的通道朝劇場大門奔去。三鋁巡警先后噌噌跳下舞臺,緊跟著追了上去。

            “抓住他!他就是歹徒!他是真的歹徒!”

            巡警聲嘶力竭地喊叫著,聲音再逼真,觀眾席上笑聲仍然不絕于耳。

            “抓住他呀!演得太棒啦!”不少好事之徒也跟著發狂地起哄。

            人們認定了這場追逐會繞場一周,最后回到舞馴。奇怪的是那怪物卻直奔大門而去。當他跑過保安席[注:當時的劇場、電影院都設有專門的警察座位。]時,座位上的兩名負責劇場保衛工作的職業警官了和其他觀眾一樣笑得直不起腰來。

            “喂,伙計!別讓那家伙逃走啦!混蛋!怎么不抓住他?”追上來的巡警氣喘吁吁地跑著,一邊發瘋似地訓斥著座位上顯得無動于衷的同行。看來他們二位還沒醒悟過來,潢以為巡警叫罵的只是劇中的臺詞呢。

            這當頭,臺上又出現了好幾位一看便知不是劇中角色的人。他們也跟在巡警身后追了過來。人們認出了其中一位是第二幕開場前登上舞臺大聲講話的警察。

            這下,直蒙在鼓里的觀眾才恍然回過神來。笑聲突然中斷了。頃刻間,劇場內變得殆一樣沉靜。緊接著又是一片因為恐怖而引起的騷亂。頓時,尖叫聲、漫罵聲覆蓋了整個劇場。

            這時,怪物已經沖出了劇場大門,直奔寬闊的博覽會會場,一陣風似地跑去。

            這樣寫下來故事未免顯得嚕蘇冗長,但實際上從舞臺上燈光亮起到怪物身影消失在劇場大門外,不過僅僅二三十秒鐘。

            簡直難以令人置信。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會發生如此咄咄怪事!竟然會出現如此大膽的狂徒!剛才還在舞臺上演出喜劇的劇中人竟會是可怕的竊賊,竟會是真正的黃金假面人!人們這才恍然醒悟。那巡警也并非什么劇中角色,而是從珍珠陳列館追蹤犯人到此的真正警察。是他們在劇中看破了怪物的伎倆把戲,不顧臺上正在演戲就竄上了舞臺。這突如其來的一切不偏不倚,正好與這出喜劇劇情偶然巧合。

            舞臺上的人不知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一切都亂套了。舞臺監督、演員、管道具的以及臺下的觀眾亂成了一片。

            事后才知道,在此專為讀者稍加明交代。劇場發生騷亂后,所屬管轄區的警察署長傳問了劇場老板,向他盤問了扮演黃金假面人的那個演員的身份,并派人前往該演員的住所進行了調查,令人意料不到的是,該演員說他一整天閉門未出。警方問他為什么不參加演出時,他說:“實在是對不起,都怪我利欲熏心。早晨有位素不相識的紳士找上門業,答應給我五十元現金,求我一件事。就是一天不能出門。都是我的過錯。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換句話說,黃金假面人巧扮成演員,從早上起就一直隱藏在博覽會劇場的后臺。等到貴賓參觀到達前,普通參觀者被逐之時,他伺機稍稍溜出劇場后臺的小門,先后用蒙汗藥麻醉倒現場的四名警衛,然后潛入珍珠陳列廳。行竊成功后,他又裝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原路返回到劇場后臺,甚至登臺演出了那出《黃金假面人》的喜劇,并扮演了主角。他有一副金制的面具作為再好不過的隱身道具。他戴著面具呆在后臺時,并沒有引起其他演員的懷疑。再說他是劇中的主角,幾乎是他一個人獨占了后臺休息室。他的畫皮一直沒有被人戳穿,這一點真是令人不可思議。

            乍看上去此人目空一切,有勇無謀,但實際上這個竊取價值二十萬元稀世珍寶的梁上君子事前做了周密的計劃。然而,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畢竟不是神。他做夢也沒料想到珍珠臺座下安裝有一套秘密電子警報系統。僅僅這一點,就足以讓這竊寶大盜惱恨得咬牙切齒,捶胸頓足的了。

            黃金壁虎

            好不容易才從劇場得以逃脫的竊寶大盜,現在不得不面對面地與廣場上數以千計的人群進行搏斗了。對手人數愈多他愈是難以脫身。頃刻間,廣場上展開了一場激烈壯觀的搏斗。

            警察不斷從四面八方追逼而來。好事者們投來石塊……這個金色的怪物狼狽不堪。他在人群的圍攻中左右抱頭鼠竄,拚命地掙扎。

            他朝著無人的地方逃竄,轉眼間竟來到貴賓視察的通行道上。平坦寬闊的大道,筆直通向位于是博覽會場盡頭的“產業塔”,沒有任何障礙物。道路兩側的人群嘩地閃開一條路,象觀賞什么稀奇東西似地眼睜睜地看著他逃走。

            他猛一回頭,看見一行貴賓正從距離他十幾米處的一幢建筑物里參觀完畢走出來,并朝他這個方向走來。差一點就撞上了這些貴賓!

            這下事情可不得了啦!

            擔任貴賓警衛的警察先是大吃一驚,隨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四面包圍上來。現在輪到他們餓虎撲食般地擒拿竊賊了。在這扣人心弦的關頭,不知是誰啊地叫了一聲,一大群警察嘩啦一下全閃開退了幾步。

            怎么回事?原先是竊賊手中握了一樣發光的東西。是手槍!生死關頭,這個竊賊才亮出一直藏在身上的殺人武器。

            趁警察后退的機會,這個金色的魔鬼一手握著手槍,朝貴賓隊伍沖了兩三步。他瘋了嗎?認錯逃跑的方向了嗎?或者是?……警察們還未來得及細想,圍觀的人群突然“啊呀”——地驚呼起來。

            怪物的舉動每每出人意料之外。只見他站在貴賓隊伍前面、拿槍的一只手按在胸前,對著貴賓畢恭畢敬地施了一禮。一個標準的紳士禮。啊,瞧這怪物多么大膽妄為!雖然身處敵人的圍困之中,還念念不忘對受驚的貴賓們深表歉意。

            施完禮后,見他一個向右轉,朝相反的方向疾風般地奔去。他那絕妙的舉動,使圍觀的人群無不為之驚嘆。人們甚至忘了阻攔他的去路,直望著他那矯健的身影發愣。

            他在前面奔跑,金色的斗篷在他身后隨風呼啦啦地飄翻。夕陽下,那金光燦燦的身姿令人眼花繚亂。奔跑過處,似乎留下了一道金色的虹。

            看呆了的人群幾秒鐘后猛然回過神來,于是陣猛烈的石塊朝怪物投去。警察又補充人員后繼續追擊。

            大路的盡頭,高達一百五十尺的“產業塔”巍然聳立,擋住了金色怪物的去路。假面人究途未路了。放眼望去,另一支警察別動隊正朝塔的后面慢慢逼來。圍觀的人群圍成一個大圓圈,把逃犯和警察們圍在里面。此時此刻,金色妖魔的手槍威力再大,武藝再高強,面對眼前這一圈固若金湯的人墻,也無能為力了。

            人們以為進退維谷的竊賊會閃身鉆進塔內,沒想到他亮出最后的絕招兒,飛快地沿著塔里的螺旋型鐵梯爬了上去,企圖尋得九死一生的逃生機會。從塔底往上看,螺旋型梯子有十幾圈,竊賊的身影愈來愈小,看上去仿佛就在原地旋轉似的。

            螺旋型梯子的頂端即是塔的最高層。上面有一處安裝有探照燈的露天烽火臺似的空間,離地四十多米。

            怪物坐在管探照燈人的工具箱上小憩片刻。也就在他稍事喘息之際,警察已經越逼越近了。他們手上,人人都握著一支亮閃閃的手槍。

            怪物在塔頂層兜了好幾個圈子,找不到可以殺開一條血路的地方。他摟住柱子往底下一瞧,人群象螞蟻一樣密密麻麻、把塔圍得水泄不通。不張張臉對著天空,嘴里一個勁地叫喊著。

            頭上是塔頂,尖得如同魔術小丑戴的尖頂帽。陷入這種困境,要想九死一生,唯一的出路就是攀上塔頂。

            打頭陣的警察已經爬完了最后一段旋梯,黑乎乎的人頭和幾柄手槍同時從旋梯口露出。一決雌雄的時機終于到來了。

            假面人暗暗下定狠心。他決定鋌而走險,干一件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只見他兩手緊緊扣住塔頂飛檐的一端,猛一抬腿,來了個體操杠上運動中的引體向上翻身動作。眨眼之間,人己翻上塔頂。塔頂建造得象斷壁懸崖一般陡峭,既沒有手抓的地方也沒有腳能踩穩的地方。要知道,這是在職離地四十多米的高空。

            多么可怕又多么令人膽戰心驚的場面!只見他象一只扁蜘蛛一樣,頭朝下腳朝天緊緊吸附在塔尖的陡斜面上,一點點一點點地扭動著身體。他僅憑手掌、腹部和腳尖用力,每一秒鐘都有從高塔頂上墮落的危險。他一寸一寸地移動,終于頭朝上了。敢說沒有哪一位職業高空雜技演員能做出如此精彩而驚險的絕招兒。在地面上仰頭圍觀的人眼里,這個怪物如同一只令人生畏的金色壁虎。

            他身體改變方向成功后,立即開始往高塔的最頂端爬去。緩慢的蠕動。一寸、二寸、三寸,一尺、二尺。伸出的手眼看就要抓到塔尖的金屬柱子了。啊,再加把勁兒就成功了!地上的人群盡管知道他是惡人歹徒,可還是禁不住為他屏住呼吸,捏一把汗。

            突然,塔頂上的怪物因為出汗腳底下一滑。隨之身子從塔頂端的陡斜面猛地向下滑去。哎呀!地上的人群發出恐怖的驚叫。怪物身體一下失去平衡飛快地往下滑。完啦!接下來肯定是摔得粉身碎骨,腦漿迸流。人們下意識地一齊閉上眼睛,轉過臉去。

            然而,人們又估計錯了。怪物倚仗著他超人的身體潛力,在陡斜面最邊緣穩住了身子。人們清楚地看見他因為用力過猛而大口大口地喘息。旋即,他又開始重新往塔頂端爬去。

            他終于攀上了頂端,抓住了那根可以救命的金屬柱子。危險過去了。他一只手扶著柱子站立在離地四十多米高的的空中,看上去簡直就象一位英姿颯爽的空中勇士。瞧人們的心理有多么奇妙,看見竊賊轉危為安,竟然會產生重石落地的感覺!

            當竊賊在高空做驚險動作表演時,塔樓最上層的一群警察徒勞地喊叫著。沒有一位警察有勇氣和膽量爬上飛檐擒賊。這畢竟不是凡俗之輩可以企及的功夫。加上突出的飛檐擋住屯他們的視線。他們連竊賊的人影都見不到,自然手中的武器更形不成威脅。

            警察中有人建議馬上弄副簡易應急的梯子爬上去抓住逃犯,可又畏懼他卑鄙那不吃素的家伙。說不定等架好梯子,攀上去剛露頭,就當了那家伙手槍的活靶子。再不怕死的勇夫,想必也不敢擔這個風險。

            爭論了半天,警察們還是決定下到地面用火力進行威脅,于是,十幾條槍一齊槍口朝天鳴放空槍。沒想到站在塔尖上的竊賊非但不繳械投降,反而放聲沖著地面怪笑。瞧他有多么得意忘形。身陷困境,走投無路了,還敢蔑視嘲笑對手!人們林示住開始懷疑這家伙也許根本就不是有血有肉的凡人。

            看來,要想將他繩之以法,只有最后的兩個方案了。一是使用疲勞戰術困服他,二是等他落地之后再將他逮捕。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夜幕漸漸降落。黃金面具失去了光澤,巨人般聳立的高塔,在人們的視線里也漸漸模糊起來。今晚塔上的探照燈沒亮,是因為管燈人不敢爬上塔頂。

            塔下,警察和青年團組織點心亮了無以數計的手提氣燈,擺事實開了持久戰的陣式。圍觀的人群中不少好事者買來了食品,準備守個通宵。對警察來說,這是樁前所未有的大案。案發現場地處東京市中心,和這樁奇案相比,前些年發生的鬧鬼熊一案真可謂小巫見大巫。一些見利可圖的報社,不失時機地發行了登載此案新聞的號外。于是,頃刻之間,消息不脛而走,全東京的人都知道了這個竊取珍寶的怪竊。傳說中的黃金假面人本來就使得人們膽顫心驚,現實中的他更加劇了人們心中的恐怖。

            天黑一小時以后,人們開始沉不住氣。那金色怪物此刻仍在塔頂上嗎?已經聽不見他的怪笑聲了。高空中,怪物的身影本業只有豆粒般大小,黑暗中根本就看不清。他難道不會逃?不知為什么,黑暗總使人變得膽怯。看不見罪犯在哪兒,心里反而覺得不踏實。

            一位警兼容性忽然想起,博覽會會場里,除了高塔以外,另外一處還安裝有一臺探照燈。人們這才發現那臺探照燈正亮著,一條白色的光柱直指天空。那位警察建議用探照燈射住塔頂的竊賊。他的提議立即得到同意。不一會兒,探照燈就搬來了。

            緊接著,一道白色射向塔尖。人們的視線一齊凝聚到這個焦點上。

            在探照燈的白光劃破黑暗的夜空,一下固定在塔尖的同時,人們發出了驚嘆的叫聲——出乎人們預料的怪事發生了。竊取珍珠的賊并沒有逃之夭夭,他正象壁虎一樣,身體緊貼在塔的頂端。到底是什么咄咄怪事讓人們如此受驚呢?瞧他們一個個望著天空呆愣愣的樣子,就知道塔頂上一定出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大事。

            空中吊死鬼

            密密麻麻圍住高塔的數以千計的人群,在探照燈的白色光柱里,看到了白煞煞的海市蜃樓般光怪陸離的塔尖。上面一個使人心驚肉跳的場面讓人久久難以忘懷。

            塔尖的金屬柱子上,吊著一個金色壁虎般的人,宛如一只巨大的鐘擺,在空中左右來回晃蕩。那鍍金佛像一樣假面具的嘴邊,大量的鮮血正往外涌,在煞白的燈光里格外刺目。

            看來,無疑是塔上的怪物被逼得走投無路,又不肯俯首就擒而選擇了自戕的道路。他戴著黃金假面具,穿著金色斗篷,用一條皮帶縊死在金屬柱子上,簡直如同一個惡魔世界的勇夫。鮮血順著嘴角外胸前流淌。痛苦的選擇,使得他象搖擺的鐘擺一樣在空中掙扎。

            “啊——他死啦!”

            人們異口同聲地叫喊道。是辦為妖魔死了而驚恐感消失了?不,這絕不是。這是一種巨大的失望感。是對眼前的英雄式怪物的突然死亡而發出的由衷哀嘆。

            警察們飛奔上了塔頂。沒有梯子仍然攀不上去。突出的飛檐遮住了視野,他們甚至連死鬼的影子也看不見。慌什么?要爬上去,先得請一位膽大的行家搭好梯子。

            “誰去博覽會建筑事務所跑一趟,弄此搭梯子的材料,順便把搭梯子的人也請來!”

            警長命令一下。黑暗中走出一個穿戴博覽會雇員工作服和帽子的高個子男人。

            “讓我去吧!”

            此人說話的聲音很奇怪,似乎那不是有血有肉的人在說話。然而,黑暗中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一點。

            “哦?你怎么也爬上來啦?是管探照燈的吧?”

            “是的。”

            “那好。你走一趟!跑步去,快去快回!”

            警察很快在探照燈管理員的工具箱旁發現了一支手槍。

            “喂,那家伙爬上頂時把槍掉在這兒了。”一個警官拾起槍拿給同僚看。

            “他媽的!這么說,那小子上塔頂時根本就沒帶家伙了?真他媽的不該往后閃。根本沒什么可怕的嘛!”另一名警官嘀咕道。

            “唉,奇怪!”拿著拾到的手槍仔細檢查的那名警官突然發狂似地喊叫了起來,“伙計們,咱們上當啦!被嚇得那副模樣,這槍是假玩藝兒!”

            警察們仔細看過,發現槍果然不是真家伙。看來,大膽竊賊偷了劇場后臺道具室的道具手槍,拿它當真家伙恫嚇人了。

            警察們不由得忍俊不禁,吃吃地低聲笑了起來。不過笑聲馬上就停止了。警察一方十幾條漢子,被一支假玩藝手槍嚇得魂飛魄散。事后哪兒還有臉面懊悔?哪兒還有臉面發笑?

            架梯人仍不見影。一名警官親自去了事務所。待梯子架好,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了。爬上梯子去為竊賊收尸的是博覽會的消防人員姓久米,是位知名的爬梯能手。

            果然名不虛傳。只見他臉上毫無懼色,沿著梯子轉眼就爬上了塔頂陡峭的傾斜面。拉在飛檐下的救生網里,兩名大膽的建筑式人等待著接住怪物的尸體。

            應急梯子塔好后,地面的人群看見了當地享有盛名的爬梯能手久米先生出現在探照燈的白色光柱里,不禁歡呼起來。

            這簡直不亞于電影畫面。看上去活象一事黑黢黢的爬梯用手,他匍伏在巨形尖頂帽一樣的塔尖,朝著最頂端金屬柱子上吊著金色壁虎爬去。

            久米先生終于到達了塔的最頂端。他伸手朝黃金假面人尸體摸去。不知怎么回事,只見他一解下縊尸的皮帶,拿在手上輕輕地晃了晃,猛地將尸體從四十多米的高空扔了下來。難道這個消防隊員瘋了?

            金色的斗篷在空中翻動,發出火花一樣的光彩,一下劃過探照的白光,在黑暗中流星一樣飛落到觀望的人群面前。

            地上的人群忽地一下散開了。警察和青年團員們的手提燈將尸體圍了個嚴實。一名警官大步流星走上前去,一把抓起金色斗篷,對著圍觀的人群抖了抖。到這時人們才明白剛才在塔頂上那位爬梯能手的奇怪動作的含義。原來,從塔頂上扔下來的只是一副黃金假面具和一件金色斗篷。根本不見竊賊的影子。金蟬脫殼!罪犯用面具和衣服偽裝成真人,并設計成自己懸梁自盡的假象,借機溜之大吉,逃之夭夭了。面具和衣服里,裹著竊賊的內外衣褲。

            奇怪的聲音

            怪賊巧妙地逃走了。可他是從哪兒逃走的呢?又是怎樣逃走的呢?這不可能!高塔的四周是一道道觀眾筑起的人墻。塔梯下有警察目不轉睛地把守。無論什么怪物,要想逃出這重重包圍簡直是白日做夢,除非他長了翅膀。

            難道隱藏在塔內?警官當機立斷對塔內進行了徹底搜查,搜遍了第一個角落仍不見怪物的蹤影。警察無計可施、一籌莫展了,只能傻呆呆地圍聚在塔梯下發愣。

            “那家伙一定是光著身子逃走的。他身上穿的衣服全都塞在斗篷里了!”

            “奇怪!這么多人,雖說是在夜里,也不可能發現不了一個赤身**的男人!”

            “依我看哪,那小子也許在什么地方另外弄了套衣服替換了。”一名警官說道,就是剛才發現竊賊的手槍是假的那位。

            “你說什么?”另一位警官吃驚地盯著說話的同行問。

            “說不定那小子悄悄從塔頂上溜下來的時候的確光著身子。可是塔的最上一層的小屋里正好說不定放有一套可以替換的衣服呢!”

            “你說哪兒放有衣服?”

            “探照燈管理員的工作箱里唄。說不定里面正好有一套現成的博覽會雇員的制服。這可沒準兒!”

            “那只是你的猜測!不過,這事兒得設法弄清楚……”

            “那當然。喏,這不,管探照燈的人來了。打聽一下就知道了。喂,說你哪。你是管探照燈的吧?”

            “哎,正是。”一個穿制服的男人上前應聲答道。

            “探照燈室的工具箱里,你是不是放了一套替換的制服?”

            “是的。不過那不是我的。制服和帽子是另一位同事的。”

            “衣服的主人呢?”

            “今天生病了,沒來。”

            真神了!事情變得越來越蹊蹺了。

            “剛才在塔上不是有個人去建筑事務所叫人了嗎?那人是誰?不是你吧?”

            “不是。我沒上塔上去過。”

            一個警官說著拉著探照燈管理員噌噌上了塔樓。經檢查,果然不出所料。本應該放在工具箱里的制服制帽不翼而飛了。

            這個膽大包天的竊寶飛賊,竟敢公然嘲弄警察和觀眾,巧妙地利用他們注意力上的漏洞,扮裝成探照燈管理員逃出了層層重圍。黃金假面人的字典里,也許根本就不存在“不可能”這幾個字。

            警察和青年團員們立刻散開來,把整個博覽會會場象篦頭一樣仔仔細細搜查了一遍。不言而喻,這無疑已經為時太遲了。那個機敏的怪物不可能脫身后仍在是非之地呆上一小時。

            警察氣得捶胸頓足。辛苦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將逃犯逼上絕路,竟因一丁點疏忽放跑了追蹤的獵物,真是追悔莫及。現在唯一可干的是找到還記得化裝成探照燈管理員后的竊賊面容的人。然而,當時探照燈室光線是那么昏暗,有人只記得當時那人把制帽扣得很低,說話時也總不見他抬頭。當時那種情形,不可能有人懷疑他就是要抓的賊,更不可能有人仔細注意過他的面部。朦朦朧朧留在一些人的記憶之中的,是一個高個子、說話聲音奇怪的男人。

            “難怪呢!我去建筑事務所時,人家說根本沒有任何人去叫過他們。我告訴他們在我之前去了一個,他們都覺得奇怪呢!”親自去建筑事務所叫人的那位警官說道。扮裝成探照燈管理員的飛賊,怎么會去建筑事務所呢?

            翌日晨,各大報紙加上當地小報都以赫然醒目的大標題一致向全日本詳細報道了上野博覽會上發生的前所未有的大追捕案件。爬梯能手久米先生從應急梯爬上塔尖的新聞照片雖然拍得不太清晰,但卻極大地增強了新聞效果。人們無不對他的勇敢深表欽佩。

            然而,至少可以說東京人沒有把這段精彩的新聞報道當普通趣聞軼事讀過了之。從前,黃金假面人只是以一種傳說奇談的形式存在,而眼下真正的黃金假面人出現了,又偏偏在博覽會人山人海的場面,在人們的眼皮子底下巧妙地逃走了。說不準這個輕而易舉逃出幾十名警察包圍的怪物,如今就潛伏在東京市內的某處。

            竊賊到底是誰?無人知曉。弄不清那副黃金面具下究竟是何真面目,使得東京人更加心驚膽顫。敏感的讀者并沒忘記報紙上登載的那段某警長的談話,每每想起都會不寒而栗。

            “只記得化裝成探照燈管理員的怪賊身上唯一的特征,那就是個子很高。當時,他只說過一句話。聽上去,聲音十分奇怪,發音一點不清楚。說話時聲調似乎與我們普遍人不一樣。”

            這段話到底意味著什么?令人生畏的毫無表情的黃金面具,目空一切超人的功夫,加上奇怪的聲音。難道是?……如果是沒有生命的機器人什么的,動作絕無可能如此敏捷靈巧!

            難道怪物巧奪了稀世珍珠“志摩女王”之后從此就銷聲匿跡、隱而不露了?不,這絕不可能。他一定會在什么地方重新拋頭露面的。但究竟于何時地幽靈似地顯現?下一次行竊的對象又是什么?這一切都不得而知。他獵取的目標未見得僅僅是財寶。難道就不可能憑借他那超人無敵的膂力去殺人越貨、謀財害命?膽小之人一想到此便駭然不巳,面臨著一種無可抵御的巨大恐怖,身不由己地發抖顫栗。

            侯爵千金

            東京人唯恐發生的事情終于發生了。數日后的一天,這個頭戴金制面具的怪物又陰謀策劃了一次駭人聽聞的惡性犯罪。但這一次的做案地點不是東京繁華區,而是遠離東京鬧市的日光山中的鷲尾侯爵家豪華的私人別墅里。

            鷲尾家族的祖先原是北國大藩的地方貴族。現世侯爵鷲尾正俊雖然家住東京,但尤其喜愛坐落于日光山中C湖畔的豪華別墅山莊。一年四季幾乎都住在那里。侯爵同時還是位著名的古董收藏家,專門在別墅內修建了一幢私人美術館。

            十九歲的女兒美子,是侯爵家的掌上明珠。她那純潔無瑕的花容玉貌,時常出現在婦女雜志和攝影畫報上。她充滿神秘的魅力、深邃的眸光,尤使人心旌搖蕩,為之傾倒。

            那天,她斜倚在書房的窗邊,一邊眺望著視野里夢一般沉靜的湖水,一邊想著自己的心事。

            她在思念遠在異國他鄉留學的未婚夫。她的未婚夫秋君父親早亡。他撇下胞妹孑然一身背井離鄉去英國倫敦留學。他同侯爵家千金美子已經定下終身,只等他從國外學成歸來,便正式完婚,結為伉儷。

            美子浮想聯翩。她似乎看見了陌生的歐洲大陸,似乎看見了千秋君打板球時矯健的身姿和該大學名傳遐邇的劃船競賽。她似乎聞到了西洋美酒和香煙的芬芳。

            除此之外,今天美子心里還想著另一件事。某國駐日大使盧杰爾伯爵今天要從東京遠道驅車前來觀賞鷲尾家族歷代收藏的古美術品。她生平第一次在自己家里接待一位洋人,而且是一位身居大使要職的洋人。

            可不能因為招待不周讓人笑話。還有件事更使她憂心忡忡。據說這兩三天,有人發現傳說中那個戴金制面具的怪賊在山莊附近徘徊轉悠。離別墅不遠的村子里就有三個農民在森林里親眼看見過那張讓人毛骨悚然毫無表情的金色面孔。

            眼皮子底下的圍墻外,有幾個穿西服的男人。他們是警察署派來的便衣警探。一人,二人,三人。僅大門處就有三位便衣看守著。后門也有三名警衛。別墅里共有近十名警察,都是東京警視廳的波越警長親自帶來的人馬。盡管如此,美子還是不敢高忱無憂。聽人說黃金假面人是個大膽無敵的狂徒,身困于數千人的包圍中,他居然能不費吹灰之力得以逃脫。眼下別墅里就這么十幾個人,防備得了嗎?自己家里出了事,就當做天災**,也認了;可盧杰爾伯爵大使若有個三長兩短,會涉及到兩國關系。父親怕出現不測,向大使館提出了要求盧杰爾大使延期觀光的申請,可盧杰爾大使堅持不更改日程。要知道,他是位曾經參加過歐洲大戰的和于香檳區鏖戰之中死而復生的傳奇人物,豈會懼怕什么東方日本的黃皮膚小個子毛賊?于是,鷲尾侯爵精心作了安排,在別墅里里外外布下了森嚴的警戒以保障大使的人身安全。

            這時,美子平素最喜歡的侍女小雪面色蒼白地跑來。小雪比女主人大一歲,今年正好芳齡二十。她原是鷲尾家族一重臣之女,從十七歲起就一直在美子小姐旁邊伺奉。美子小姐和她相處得不錯,有時說起話來就象對朋友一樣親近隨便。

            “不得了啦!小姐,太可怕啦!這可怎么辦哪,這可怎么……”

            “怎么啦?小雪。”

            “剛才,我到假山后面去,想找幾朵花插在房間里的花瓶……”

            “說下去呀!”

            “我在昏暗的樹林里,看見……”

            “看見什么了?”

            “看見……”

            “說呀!”

            “金色的……”

            美子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一下站起身來。

            “黃金假面人……”

            “你真地看見啦?”

            “嗯。就在林子里樹葉茂密的地方。那張月亮彎彎似的嘴巴還直笑哩!”

            “告訴我父親了嗎?”

            “是的。還告訴了警視廳來的人。這會兒他們正在假山后面搜查。”

            兩人面面相覷,對視的眼神里流露出足以使人心臟麻痹的巨大恐怖。沉吟片刻之后,美子自言自語地說:“那家伙究竟企圖來此干什么呢?偷東西?或者……另有別的更可怕的目的?”

            可憐的美子小姐,此時此刻當然不會猜到這突如其來的黃金假面怪物和她的命運有著某種可怕的聯系。這種模糊不清的恐懼感,使得她面無人色,渾身瑟瑟顫抖不巳。

            這時,父親鷲尾侯爵走來。

            “啊,父親。”

            “小雪都對你說啦?”

            侯爵看情形似乎一切都知道了,以一副訓斥女侍的口氣問。

            “父親,警察把他抓到了?”

            “還沒有抓到。到處都仔細搜查過了,連個影子也沒找到。一定是小雪嚇懵了,產生了幻覺。”盡管嘴上這樣說,鷲尾侯爵還是無法掩飾心中的不安。

            “老爺,絕不是什么幻覺!我可不是那種膽小如鼠的弱女子!”

            侯爵似乎對侍女小雪的辯解充耳不聞。他改了個話題說:“美子,客人馬上就要到了。你得去做好迎接的準備。”

            “可是……家里混進了這么個怪物,迎接貴客臨門,不會出意外吧?”

            “這件事情由我來操心。事到如今,我又有什么辦法?剛才接到使館來的電話,說大使已經出門上路了。盧杰爾伯爵也真不愧是位膽大的人。再說,不就是個毛賊嗎?他與盧杰爾大使無冤無仇。我想不會給他找麻煩的,你說呢?”

            侯爵自己安慰自己似地說道。

            美術館的風波

            一小時以后,某國大使盧杰爾伯爵在一名秘書官和一名翻譯的陪同下,驅車抵達了鷲尾侯爵的別墅山莊。帶有駐外使館特殊標記的大型豪華臥車停靠在別墅的停車場。賓客們在鷲尾侯爵、美子小姐以及管家三好老人的迎接下,安然無恙地進了大門,來到一間西式大客廳。

            盧杰爾伯爵是當年二月下旬剛捧著政府委任狀出任日本的新大使。當時在東京帝國飯店舉行了日本朝野盛大的歡迎宴會。鷲尾侯爵出席了那次盛宴。今天盧杰爾大使的光臨。正是出于上次歡迎宴會上鷲尾侯爵的盛情邀請。同時,今天也是他與盧杰爾大使事隔兩個多月再度重逢的日子。

            盧杰爾伯爵同訪問日本的外國人一樣非常愛好日本的古代美術。也許他是其中的更甚者。在上任后的兩個多月時間里,他利用余暇四處游覽參觀。京都、奈良的博物館以及著名神社佛寺等地都留下了他觀賞東洋美術的足跡。他不僅不滿足于游覽公開開放的名勝,還煞費苦心,想光顧一些名家珍藏的名畫佛像。鷲尾侯爵家,就是他計劃走訪的第一家。

            美術館是一幢與主建筑分離的新建兩層鋼筋混凝土樓房,占地面積達三百多平方米。管家三好老人用隨身所帶的鑰匙啟開大門,侯爵率先,隨后是盧杰爾大使貴賓一行、侯爵小姐、管家依次魚貫而入。

            這是一幢倉庫式的建筑。窗戶很小。館內白天也亮著電燈。高高的天花板、冷颼颼的空氣、防蟲劑以及其它藥物的氣味,排列著的千姿百態的佛像,還有簡直象活人一樣隨時會動彈的盔甲鎧胄、刀叢劍林,以及巳沉睡千百年之久的古代畫卷。這里的一切無不使人感到一種切膚的寒意。

            隨著鷲尾侯爵第一個邁入美術館內,一種恐怖感便向他襲來。館內一排排讓人望而生畏的佛像,于一霎那間使他產生了稀奇怪誕的聯想。無疑這是適才侍女小雪見到的怪物讓他受了驚嚇。

            難道那個怪物也在恭候這些貴賓的光臨?雖不知他有些什么手段,但他該不是企圖趁機會竊取館中的寶物吧?侯爵心里暗忖。

            他心里七上八下地注意著燈光照不到的每個角落,時而心不在焉地回答著盧杰爾伯爵的問話。

            盧杰爾伯爵的確稱一位非同凡響的鑒賞家。他諳熟日本美術史,通過翻譯,他這些藝術珍品所作的批價句句深中肯綮,鞭辟入里。最使鷲尾侯爵感到喜不自禁的,是眼前這位卓越的文物鑒賞家久久佇立在一幅名叫《閻魔天像》的藤原時代的絢麗多彩的像畫,和另一同時代作品——阿彌陀如來佛木雕鍍金坐像面前。這兩件文物都是侯爵珍藏多年、價值難以金錢計算衡量的珍品瑰寶。盧杰爾伯爵流連忘返的神態,極大地滿足了鷲尾侯爵的虛榮心。

            一行人緩緩前移,來到了通往二樓的樓梯口。梯后呈三角形的黑暗處有一樣乍看上去讓人膽寒的東西。雖然是一尊時代不算久遠的金光燦爛的等身鍍金大佛像,但在昏蒙蒙的燈光下,立在角落里放射著異樣的光澤。

            美子小姐一進美術館就一直盯著這尊立在角落里的鍍金佛像。金面孔……金衣裳……她心里直發毛,懷疑它是個活生生的人扮裝的。

            離它愈近,似乎愈感到這尊有著膘悍男人一般體魄的佛像在悄悄地呼吸。似乎那柔和的嘴唇轉瞬間就會變成彎彎的月亮形狀,吐著一絲鮮血,嘻嘻嘻地怪笑。美子小姐愈想愈怕,不禁汗毛倒豎,差一點失聲驚叫起來。

            侯爵本人雖然他感到惶恐不安,但還不至于象女兒美子那樣六神無主。他走到鍍金佛像面前,湊過臉去仔細瞅了瞅,仿佛要看透佛像的五臟六肺,然后,猛一伸手,用力捏住佛像的手腕。他心里在想,這尊佛像如果真是活人,應該感覺得到活人的體溫,它應該臺同真人一般柔軟。

            “哈哈哈哈……”突然放聲大笑的盧杰爾伯爵似乎察覺到了鷲尾侯爵的心思,“看業,那個叫做黃金假面人的怪賊至今還沒被抓住呀!他相貌長得大概就象這尊佛像吧?肯定沒錯兒,是不是,侯爵大人,啊哈哈哈……”

            大使的話使主人鷲尾侯爵為自己方才怯懦的舉動深感難為情。他一縮回手。

            幾乎就在侯爵從佛像身縮回手來的同時,美子小姐突然發出“啊——!”地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周圍的人被這陡然而來的驚叫聲嚇得跳了起來。侯爵小姐那瞪得快要眥裂的雙眼,直呆呆地盯著鍍金佛像后面那扇小窗戶。只見她面無人色,煞白如紙,一副馬上就要暈倒過去的樣子。

            人們看見窗口一個奇怪的人的面孔一閃即逝。的確有人在暗中監視大使一行。而且是一個從未露過面的陌生人的面孔,既然不是別墅里的傭人,也不是正在警戒的警察。

            鷲尾侯爵刻不容緩地飛奔過去,一把推開窗戶。

            一個人影飛快馬加鞭滑下房檐逃走了。高個子、留著姑娘一樣的長發,黑色條紋木棉和服下,穿一條黑斜紋嗶嘰和式裙褲,裝束委實奇怪得難以形容。

            “站住!”

            侯爵大吼一聲,見逃走的男人回眸一笑,還施了一禮。披肩長發上,露出一張阿伊奴土人酋長一樣滿臉胡須的猙獰面孔。

            “你是誰?剛才在干什么?”

            在這個面目猙獰的男人在回答主人鷲尾侯爵的問語之前,管家三好老人突然從一邊插話道。

            “木場先生,你干這種勾當不是讓我難堪嗎?我再也不能留你了,一天也不行!……老爺,實在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其實,這人是我……”

            “行了!我知道了。是你信奉的天理教的傳教士吧?”主人知道了此人的身份,放心地說。“你對他說,今后再不可干這種見不得人的事,別捅漏子!”

            老管家是天理教虔誠的信徒。他的住所,經常有四方布道傳教的傳教士到此留宿。木場先生就屬這類人物。雖然與管家素不相識,但見他持有教會的介紹信,也就放心地讓他留宿了。后來詢問他為什么要鬼鬼祟祟地偷看,他說想瞧瞧新任的某國大使閣下長的是怎樣一副尊容。

            參觀結束了。賓主雙方都感到了滿足。

            浴室里的妖魔

            侯爵小姐美一陣子每天夜里上床就寢之前,總有去洗澡間凈身的習慣。今天接待宴請完大使一行雖然時間已經很晚了,但她還是想洗個澡,好好恢復一下接待上等貴賓后身體的疲乏和黃金假面人帶來的恐怖情緒。

            等侍女小雪幫助脫去和服,身子浸在大理石浴盆里時,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了。

            純白的大理石映著炫目的燈光。雖說是在深夜,但有膽大的侍女小雪拿著俗巾在門外,美子也敢放心大膽地洗個痛快的熱水澡了。

            透明清澈的水中,美子可以看見自己于水中平浮著的雪白肌體。和世上許多女人一樣,她同樣為自己的柔美身段感到陶醉。須臾之后,那種看見充滿魅力的身段而感到的羞赧逐漸轉變成對身異地他鄉的未婚夫的思念。

            她沉浸在纏綿不盡的思念之中。忽然,她猛地感覺到籠罩四周的夜晚的寂靜是那么可怕。正想和侍女小雪說幾句話,轉過頭去,發現小雪不知什么時候已經不在身邊了。

            咦?小雪去哪兒了?一定是取替換的睡衣去了。美子心里暗忖。可等了半天,仍不見小雪歸來。

            死一般寂靜的夜晚。屋外后山傳來一陣陣若隱若現的夜鳥的啼鳴。全身浸泡在水里的美子不由得感到一陣恐怖襲來。她渾身冒起雞皮疙瘩,驚恐萬狀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緊緊注視著那扇通往庭院的小窗。仿佛聽見有人輕輕的腳步聲正一步步朝毛玻璃門走來。

            別說起身走出浴盆了,美子泡在水里連動也不敢動彈。她拚命捂住怦怦亂跳的心,身體蜷成一團。啊——恐怖的事情終于發生了。她看見窗戶正一點一點地自動打開。

            幻覺!要不然,這一定是場惡夢!美子拚命想使自己清醒過來,可是她徒勞了。窗戶愈開愈大,隨著一股夜晚的寒氣從窗外吹來,美子看見了窗外漆黑的夜空。

            美子身子僵矸得絲毫不能動彈,嗓子似乎也被什么東西堵著,欲喊不能。只有眼睛,直呆呆地盯著那扇似乎被一條看不見的繩子拉開的窗戶!

            在這一剎那間,美子腦海里掠過數不清的可怕念頭。那黃金假面人,那張毫無表情的猙獰面孔肯定就在窗外!正當美子疑神疑鬼、驚恐萬狀的時候,一張金色的面孔咧著一彎新月似的嘴巴真出現在窗口。

            美子一下嚇了個半死。她感到自己神態愈來愈模糊。緊接著,只見她沖著面前的假面怪物,象對待朋友似地扮了個笑臉。極度的恐怖竟然把一個人的驚恐變成了笑容!

            怪物似乎沖著她的笑臉大搖大擺地從窗口鉆了進來。來人頭戴金色面具,頭后用一塊黑布包著,身上還是那件人們熟悉的寬大的金色外套。

            美子突然意識到生命危險迫在眉睫。快!快逃!她拚命想恢復已經迷糊的神志。

            她好不容易才從浴盆里爬起來。也顧不得少女的羞恥了,**著紅樸樸的身體朝門口踉踉蹌蹌地跑去。

            然而,假面人動作比燕子還敏捷。美子還沒跑到一半的距離,怪物巳站在門前堵住了逃路。只見他身披的金色斗篷里,右手握著一柄寒光閃閃的鋒利短劍。

            一絲不掛的、花一般嬌嫩的少女和渾身金光閃爍的怪物的對視。怪物齜牙咧嘴嘻嘻嘻地陰笑起來。旋即,金色斗篷一抖,窮兇極惡地向赤身**的少女撲來。

            怪物手持利刃,直朝美子豐腴的胸脯刺來。柔弱女子拚死悲慘地掙扎。搏斗之中,美子猛一揮手啦地打在愈逼愈近的怪物臉上。只聽得哐當地一聲響,黃金假面具掉到浴室地上。

            怪物啊呀一聲怪叫,俯身迅速拾起面具重新戴在臉上。就在這一瞬間,怪物的真面目巳在美子面前暴露無遺……

            “啊?是你!”美子不勝驚訝,喊叫聲中夾帶著仇恨。

            巳被識破了真面目的怪物,瘋狂地揮舞著尖刀猛撲過來。針尖般鋒利的女性尖一下剌穿了美子雪白的胸膛。隨著“啊——”的一聲撕肝裂膽的慘叫,鮮血撲地飛濺了出來。美子纖白的手指,在空中亂抓……

            在這同一時間,鷲尾侯爵和盧杰爾伯爵都還沒入睡。晚餐用罷后,他們一直在興致勃勃地就美術高談闊論著。大使隨行的秘書官和翻譯也都一直在場作陪。

            侍女小雪突然沒打招呼就沖進屋。

            “老爺!不得了啦!小姐她……她胸口被人刺了一刀……在浴室……”

            賓主大驚失色,霍地站起身來。鷲尾侯爵撇下客人,在小雪帶領下心急如焚地朝浴室跑去。聽見動靜后趕來的幾名寄宿學生隨后追了上去。

            眾人沖進浴室,一幅慘不忍睹的情景展現在眼前:侯爵小姐美子半身倒在大理石浴盆里、雙手舉著,已經氣絕身亡。雪白的胸脯上兩只高高隆起的rx房的凹處,深深地插著一把玲瓏小巧的黃金柄短劍!傷口還在汩汩地往外冒著鮮紅的血液……

            侯爵顧不得脫去腳上趿著的拖鞋一下撲了上去,把女兒的尸體摟在懷里。

            “快!快去叫管家!去報告波越警長!”侯爵立即大聲吩咐道。

            一位寄宿的學生立即跑開了。不一會兒,波越警長帶著幾名刑警匆匆趕到了殺人現場。身后,還跟著一大群別墅中的傭人。

            經檢驗,發現美子心臟被刺中,已經停止了跳動。已經無法搶救了。殺人兇器正是鷲尾侯爵平素一直藏在書房里的那把西班牙短劍。不知是怎么被兇手偷到手的。

            兇手進出的地方,只可能是浴室那扇通向庭院的小窗戶。波越警長領著幾名刑警圍著院子仔細搜查了每個角落和院墻的外圍,除了發現一雙日本木屐踩出的腳印之外,別無所獲。木屐印在距離窗口九米左右處的硬質地面突然消失了,能以判斷出兇手逃竄的方向。

            侯爵大人一時為掌上明珠的愛女死得不明不白而失去了理智。他似乎已經把自己請來的客人盧杰爾大使一行忘得一干二凈,也不考慮怎樣安置女兒的尸體,只是一味抱著女兒的尸體,老淚縱橫,悲痛欲絕。當波越警長他們結束了徒勞無用的搜查回到殺人現場,他才好容易從極度的悲痛中冷靜下來,至于女兒的后事,他知道,最好讓富有經驗的管家來處理。侯爵的目光在圍在身旁的傭人提中間尋覓著,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找不到管家的影子。

            “管家,管家他上哪兒去了?”

            “老爺,我家里也出了怪事兒啦!我丈夫和留宿的木場傳教士不知怎么搞的,兩個人倒在一間屋里呼呼大睡,怎么叫也叫不醒。我一個婦道人家,深更半夜的又不便出門喊人……”

            管家的妻子應聲上前提心吊膽地答道。

            “在睡大覺?真是怪事!”“蒙汗藥”這三個字在侯爵腦子里突然一閃。“波越警長,勞你走一趟,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警長跑到管家的家,見靠里面的一間內房里,管家老人和那位長發怪人正忱著手臂呼呼大睡呢。再敲再打都不省人事。看情形他們二人入睡之前飲了茶,枕邊放著茶具。一定是有人先從廚房溜進了屋,在茶具中施放了蒙汗藥。可是有一個疑團難以解開。做案人為什么非得要管家和長發怪人進入昏睡不醒的狀態不可呢?

            話說回來,盧杰爾大使一行因為主人家中發生了意外的事件而不便久留,一等到天亮,鄭重地對主人表示過哀悼之意后,駕駛著那輛有駐外使館特殊標記的大型豪華臥車返回東京去了。

            神秘的A.L記號

            波越警長在法院的人于早晨到達侯爵府之前,一直急不可待地想找到這次奇怪的兇殺案的動機和犯人的蛛絲馬跡。他再次重新勘查了那雙木屐腳印,和短劍下是否留下了罪犯的指紋。他一會拉住侍女小雪詢問一些有關女主人的日常生活細節,一會兒跑到管家家里去搜查折騰,直到八點鐘,他連口氣都沒喘過。等到當地警察署署長從離此甚遠的市鎮上趕來時,他已經采集到若干物證。他陪同警察署長出現在主人鷲尾侯爵面前時,臉上帶著幾分得意的神情。

            “那位在管家家里留宿的天理教傳教士木場先生,是您的老相識嗎?”警長意味深長地問了句。

            “以前從不認識。昨天才是第一次見面。好象管家也并不認識他。說是這人持有教會的介紹礁,才同意讓他過夜的。”

            “可以把他帶到這兒來問幾句話嗎?”

            “當然可以。我也覺得這人鬼頭鬼腦的。”

            于是好容易才睡夢中醒來的長發長須怪人被帶到臨時法庭。

            “昨夜十二點左右,你在什么地方?”

            警長問過臨時被告的住址姓名之后,沉著地放出了第一支利箭。

            “快到夜里十二點時,我在和三好先生一起喝茶。后來,正如閣下你所知道的一樣,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還覺得奇怪哩!罪犯干嘛要對我們下蒙汗藥呢?”

            “你是說你們喝茶時還不到十二點,對吧?可是管家和他妻子都記不起具體的時間。管家說,大概是十二點左右回到家的。如果他的話是事實,那么,我們不得不認為你是在十二點以后才喝茶。”

            “我也記得不太清楚,如果的確是十二點以后喝的茶,又怎么樣呢?”

            “也就是說,你在喝下你自己放的蒙汗藥熟睡之前,有時間偷偷去一趟浴室。”

            “您的意思是說,我是殺死侯爵小姐的兇手?您……您有什么證據?”木場先生冷靜地反駁道。

            “算啦!別以為我們沒抓到證據你就可以裝腔作勢!甭想蒙混過關!告訴你,第一個證據是你那雙厚齒木屐!在這幢別墅山莊里,除了你以外,沒有任何人穿那種木屐。浴室窗外留下的腳印,正好與你那雙厚齒木屐相吻合。”

            長發怪人沒有進行辯白,證據擺在面前,他看上去驚駭不巳。

            “證據還不止這些。還有更確鑿的證據。”波越警長盛氣凌人地說,“瞧瞧這個!這些金色玩藝兒,都是在你的行李中發現的!”

            警長手中拿的是一副金色的假面具和一件金色斗篷。正是怪賊假面人衣服!難道前不久整個社會搞得騷亂不安的,就是這個男人?

            木場一看見斗篷和面個,顯出更加驚駭的樣子,沉吟了片刻,說道:“這下可沒轍了。”

            然后,見他嘆了口氣,嘴巴湊到波越警長耳邊,嘀咕了些什么。

            警長臉上猛地露出吃驚的表情。

            “你說謊!胡說!”警長說話突然變得活象個撒嬌的孩子。

            “波越君,你終于還是防礙了我的工作。你還不相信?瞧這個!”

            木場把手伸向頭部,一把扯下了披肩長發,然后又除掉了滿臉的胡須。

            “啊——?怎么,您是小五郎先生?真不知道是您扮裝的。”波越警長驚嘆道。

            讓他大吃一驚的是,面前這位天理教傳教士,竟會是大名鼎鼎的私人偵探小五郎。

            在場的人對眼前這番戲劇性的情景感到有趣。只要是經常看報的人,無人不知著名偵探小五郎的大名。鷲尾侯爵自然也不例外。波越警長似乎忘記了剛才自己的失策,馬上用帶著幾名自豪的口氣開始向眾人介紹他這位享有盛名的朋友。

            “小五郎先生,話可說回來,緊要關頭被人弄得呼呼大睡,這至少也該算是您的失策吧?”當地警察署長話里夾著幾分反感揶揄道。

            “的確如此。不過我想,即便是福爾摩斯也會犯我同樣的錯誤的。因為昨天夜里發生了另一件近乎不可能的怪事。如果我的猜想沒錯的話,那么,昨夜里發生的是一件史無前例的案子。我甚至不敢說出口。當然,案件的真相我尚未弄明白。”小五郎危言聳聽似地說,他的話象謎語一樣令人費解。

            “這么說來,您是知道昨天夜里的做案人是誰羅?”警察署長以為小五郎說這番費解的話不過是為了掩飾自己的過失,仍不失嘲諷地說道。

            “昨夜的做案人?閣下是指殺死侯爵小姐的兇手吧?”

            “那還用說嗎?”署長頷首說道。

            頭腦反應遲鈍的警察署長并沒有聽出小五郎的問話里蘊藏著的弦外之音。

            “也許知道。至于為什么說也許……波越君,昨天夜里你搜查的結果怎么樣?”

            “一無所獲。如果您不是兇手的話……”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這樣吧,我可以奉告諸位。這個犯人,正是我注意了好幾天的同一個人。”

            “小五郎君,他到底是誰?能說出那個男人姓啥名誰嗎?”侯爵按捺不住地插言道。

            “對了,侯爵大人,在這之前,對您來說還有一件與您的千金不幸遇害同樣重大的問題。我想盡快查個水落石出。”

            “你是說……什么?難道……”

            “不錯。我指的是閣下收藏的可與國寶媲美的美術品,為什么偏偏就在外國大使訪問府上的時候突然發生一連串的惡性案件呢?府上美術館的大門是很難得打開一次的。竊賊是不是盯準了那扇大門將為大使一行打開的機會呢?至于證據嘛,譬如……”

            “譬如什么?”

            “譬如說,管家三好先生為什么成了罪犯下蒙汗藥的對象。他人老眼花,耳朵也背。罪犯趁管家熟睡不醒,偷走了藏在暗柜里美術館大門鑰匙,得手后又悄悄將鑰匙放還到那個沒人知道的地方。如果罪犯事先不知道放鑰匙的那個暗柜,他得瞅準美術館難得打開一次的機會,先摸清鑰匙藏在哪里。難道不是這樣嗎?”

            “小五郎君,跟我來!咱們先清查一下美術品!”侯爵催促道。提到古代美術品,侯爵唰地變了臉色。他都急得快瘋了。

            侯爵從管家手里拿過鑰匙,在小五郎、波越警長、警察署長三人陪同下進了美術館。

            轉了一圈,并沒發現有丟失的東西。

            “小五郎君,看來你是杞人憂天啦!”侯爵如釋重負地說。

            “但愿如此。這尊佛像是?……”

            “藤原時代的阿彌陀如來木雕像。”

            “不,我的意思是……”

            小五郎久久地端祥著這尊如來佛像。不知他想起了什么,突然一拳擊在佛像的面部。

            “哎,干嘛?你瘋了?”

            等侯爵咆哮著跑過來,如來佛像已經從臺座上滾落,啦地一聲在硬堅的水泥地上摔了個粉碎。

            “您瞧,這玩藝兒就是藤原時代的木雕像?”

            一目了然,這是一件石膏加工的贗品。

            呵,瞧這假貨色做得多么維妙維肖!竊賊是什么時候將這座石膏像偷梁換柱放進來的呢?侯爵清楚地記得,昨天帶領大使前來參觀時這座佛像還是真的。

            小五郎俯身隨便拾起一塊如來佛像底部的碎片翻來覆去地瞧著,突然他發現了碎片表面上有不知用什么刻下的A.L字母標記。

            A.L究竟是表示什么意思的符號呢?難道罪犯會留下名字?絕不可能。那么說……

            小五郎沉思著,似乎欲從心里尋找出解開這個秘密的答案。不一會兒,他好象想起了什么。一種巨大的恐怖朝他襲來,致使這位久經沙場、足智多謀的大偵探也為之色變。侯爵一副絕望的神情,兩眼直呆呆地發愣。不知怎地,他突然無精打采地苦笑了笑。

            “算啦,這尊寶像倒是沒啥可擔心的。這種無人不知的珍品,罪犯不可能悄悄將它出手。短時間他是找不到買主的。用不了多久肯定會查明下落的。不過,我女兒,她卻是再也不能復生了……”侯爵愈說愈顯得怒不可遏,“小五郎君,你剛才說你知道誰是殺害我女兒的兇手,是吧?”

            “是的,我知道。此人您也認識。”

            “是誰?那家伙究竟是誰?”侯爵忘記了平素的持重風度,追問著眼前這位名聲顯赫的大偵探。

            兇手真面目

            “是誰?那家伙究竟是誰?”侯爵向小五郎緊緊逼問。愛女慘死和無價之寶被劫使得這位有貴族血統和風度的鷲尾侯爵失去了理智。

            “別急別急。這家伙暫時還沒有逃走的跡象。因為他心里明白不逃比逃更安全。”

            小五郎沉著鎮定地應答道。侯爵以及在場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望著小五郎。從他們臉上的表情,不難看出他心里一定在想,這是什么話?偷了東西還欠了血債的犯人豈有逃之理?真是一派胡言!

            “閣下用不著擔心。罪犯現在已經等于被捕我敢跟您打賭,五分鐘內將罪犯帶來見您。可是在這兒不行,請大家先到那邊那間屋子里去。拜托了!”

            五分鐘以內抓住罪犯,看來小五郎是胸有成竹。大家都為這位著名偵探的自信所威懾住了,言聽計從地退到了主建筑正廳。侯爵和老管家由于過于悲傷,再加上以為已經發生了盜竊就不會再有危險,一念之差,疏忽之中忘了鎖上美術館的大門。他們為了盡早見到殺人兇手,糊里糊涂地就徑直到主建筑正廳去了。誰知道,就因為他們忘了鎖門,又引出了另一件棘手的怪事。

            這間大廳,正好是小五郎因涉嫌殺害侯爵千金而受審的那間大客廳。大廳角落一張桌子上,仍舊放著那副讓人膽寒的金色面具和斗篷。

            誰也不想就座,只渴望盡早看見罪犯。

            “還剩下三分鐘,打賭的時間就到了。”警察署長不悅地嘟噥了一句,話中明顯含有敵意。

            “還剩三分鐘?太長了點吧,別說三分鐘,只需一分鐘,甚至三十鈔就綽綽有余了。”小五郎開心地反唇相譏。

            “哎,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小五郎的朋友波越警長有些擔心地小聲提醒著。三十秒鐘以內要逮住那個戴黃金面具的兇犯,就是神仙也辦不到。

            “侯爵閣下,可以把小姐的貼身傭人叫到這兒來嗎?”小五郎對波越警長的提醒似乎置若罔聞,對聯侯爵說道。

            “找小雪有事嗎?對那姑娘,該問的已經都問過了。我想沒啥可盤問的了。”

            侯爵在懷疑小五郎的能力。三十秒?這種玩魔術似的斷言聽上去讓人火冒。

            “我打過賭,說定要把罪犯交給您。這件事至關重要。”

            “那么好吧……”侯爵無可奈何,命身旁的一位寄宿學生去叫小雪來見。

            稍事片刻,侍女小雪進了客廳。與她朋友般和睦相處的美子慘遭不幸,使她悲傷過度,哭腫了雙眼。那副滿面淚痕的臉蛋,洋溢著一種特殊的魅力。

            “小五郎君,等你盤問過這個女傭人再來抓罪犯,三十秒恐怕來不及吧?喏,這不,三十秒已經過啦!”警察署長終于沉不住氣地提醒道。

            “時間超過啦?”小五郎泰然地答道,“我不是打過賭了嗎?”

            “哈哈哈……這就怪了。那么說,罪犯呢?”

            “正等著您逮捕哩!”

            “在哪兒?那個男人究竟在何處?”

            “男人?”小五郎臉上現出神秘的微笑,“哪兒有什么男人?這兒只有一位叫小雪的姑娘,一位象小麻雀一樣瑟瑟發抖的姑娘!”

            “小雪?你是說她?……”

            “正是她。怪可憐的。可她就是殺死小姐的真正兇手!”

            人們對這種出乎意料的結局感到滑稽可笑。只有一個人沒有笑,她就是小雪。

            直到剛才還覺得干得天衣無縫而自鳴得意的侍女小雪,畫皮一下被著名偵探戳破,驚愕得差點喘不過氣來。不過,說時遲、那時快,她心中巳暗暗下了決心。她意識到如今栽在久聞大名的小五郎手上,無論怎樣辯解也無濟于事。她決意按某人授意的那樣辦,采取最后的手段。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女人,關鍵時刻的蛇蝎心腸連男人也有所不及。她那張美麗的臉蛋益發變得煞白、兩眼倒勾,顯示出一個可怕的決定。

            “啊!糟啦!”

            一種預感頓時籠罩了小五郎,當他驚叫出聲時,已經為時太遲了。周圍的人一時還沒從哄笑中回過神來。

            小雪身子一閃,到了房間角落里那張桌子旁邊。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她拿起桌上的金色面具和斗篷三下兩下穿戴在身上,轉眼之間站在了頓時張口結舌的人面前。

            那位讓人同情的侍女的形象不復存在了。人們面前,是一個齜牙咧嘴怪笑的猙獰的黃金假面竊賊!

            一種令人不可思議的錯覺,使人們茫然不知所措。明知她是位姑娘,可那身金色的裝束卻讓人感到畏懼卻步。

            波越先生不愧為警長,他第一個拋開幻覺,撲向金色怪物。再說小雪;在人們發愣的一瞬巳做好了逃走準備。只見她象一只輕盈的燕子,靈巧地鉆過波越警長伸開的大手,飛身向門外逃去。

            一道金色的光芒飛過曲拐的走廊。波越警長率先追了上去。身后,緊跟著警察署長和另幾名刑警。

            怪物沖出正房后,疾風般穿過庭院,跑進了大門洞開的美術館。警察們小看了這位乳臭未干的姑娘,他們不相信她會逃出他們的手心。要知道,逃命的人已經豁出去。轉瞬之間,巳和追趕她的人拉開了距離。

            小雪跑進美術館,迅速關上了美術館沉重的大門,隨之大門自動鎖上了。她將自己關閉在鋼筋水泥筑成的倉庫之中。

            “哈,她跑進去成了口袋中的老鼠。別急,不用慌!”侯爵喊道。他和小五郎最后才追上來。

            “不會從后窗逃走吧?”正準備轉到美術館后面去的波越警長回頭問。

            “沒問題。窗戶上全都裝有鐵條。一個婦道人家、女流之輩是弄不斷的!”

            “那么,大門的鑰匙呢?……管家去哪兒啦?”

            “還在那邊大廳里哩。喂,誰去叫他一下!瞎!慌什么?她巳是甕中之鱉了。”

            這樣,假面人所作的最后努力也徒勞白費了。她終于成了追敵的手中之物。

            黃金假面人即是侍女小雪姑娘,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人們做夢也不會聯想到她就是罪魁禍首。事實真相簡直令人難以置信。這們一個黃毛丫頭,能在博覽會高塔頂上做出那種非凡的高難動作?這里邊是不是潛在有一種陰差陽錯的因素?追趕兇手的人們心中都在納悶。讀者諸君許心中也抱有同樣的疑惑吧?

            鎧甲武士

            金色的小麻雀以非凡的力量逃脫人們的追趕一頭跑進了美術館。對她來說,這無疑是剛出虎口又落入了狼窩。沉重的大門雖然拒敵于門外,可同時也使她自己身陷囹圄。

            警察在外面咚咚地擂門。館內是昏昏暗暗的陳列廳,恍如一幅可怕的佛像地獄圖。僅有的出路窗戶也都一一裝有堅固的鐵條。身入此境,對她來說,好比自投羅網。

            盡管小雪的臉因恐懼和焦燥而扭曲變圓形,但戴在面部的那副黃金假面具仍然是一張漫無表情的笑臉。她活象一只籠中的老鼠,在美術館里慌慌張張地來回奔竄。

            她知道無論什么地方都沒有出口,可她不甘心從支待斃。她知道,管家馬上就會拿來鑰匙。門一打開,警察就會蜂擁而入,將自己繩之以法。然后,等待她的將是押送警車、法庭、監獄和絞架。一瞬間,她腦海里飛快地掠過無數個令她寒毛倒豎的幻覺。

            她意識到事到如今,無論怎樣逃竄也于事無補。于是,她象一只受驚的動物,跑到文物陳列室的一個角落,藏到一具站立在那里的穿罩著小櫻鎧甲的假人身后,屏息靜氣地聆聽著屋外的動靜。

            這具穿鎧甲的假人,其實并非一般的人形偶人,而是一具撐起來放置在臺座上的鎧甲陳列口。她靠在臺座上,拚命捂住劇烈跳動的心臟,整個身體隨著可怕的耳鳴不由自主地搖晃。

            不可思議的寂靜。也許是劇烈的耳鳴掩蓋了其它一切聲音的緣故,屋外的人似乎已經遠遠離去,竟然感覺不到一點動靜。感覺之中似乎只有空廊的空間,闃無人跡的美術館。

            這時,一種難以名狀的怪事情發生了。

            小雪除了感到自己的心跳之外,她還感覺到了以另一種節奏悸動的心跳。在她自己怦、怦、怦快節奏心跳的每一次間隙中,都能感到另一種沉重有力而緩慢的心悸。

            小雪不由自主地變得毛骨悚然。注意力一集中,她便發現這種心跳是沿著她的指尖傳來的。她的手,正按在穿武士鎧甲的假人的屁股上。這具穿鎧甲的假人難道是有血有肉有生命的活人不成?

            照理說,鎧甲中間只應該有一要用來支撐的木棍,就象西服店的陳列架一樣。怎么會有心臟跳動呢?這時,她又注意到不知怎地,穿鎧甲的假人開始蠕動起來。

            一種與對追敵截然不同的恐懼,正悄悄地沿著她的背脊往上爬。在這奇形怪狀,佛像和佛畫角目皆是的幽冥之界,一具幾百年前的腐朽了的鎧甲假人心臟在怦怦地跳動!

            小雪頭戴的面具因極度的恐懼而緊緊貼在臉上,她禁不住窺視了一眼武士假人的面部。帶有護頸垂簾的頭盔下,一張赤銅色的鬼臉齜牙咧嘴。口中可以看見一小塊朦朧的白色。啊,果然是真人!鎧甲中間果然藏著一個活生生的人!

            “媽呀!”

            小雪一聲驚叫。就在她閃開身子的同時,鎧甲從臺座上悄悄站了起來。

            “別怕!我是你的朋友!”鎧甲說。

            這絕不是鬼變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有某種目的故意藏在鎧甲里!小雪暗忖。可見到這身奇怪嚇人的裝束,她還想奪路而逃。

            “你……你是誰?是誰?”

            “說出名字你也不會知道。我是按頭兒的吩咐啊,昨天夜里就鉆進來了。這不,扮成一具穿鎧甲的武士假人。什么目的?現在沒空說這些了。必須救你出去!救你一命也是為了頭兒著想。快!逃出去的路已經搞好了。到這邊來!”

            “明白了。你是那個人的朋友吧?要是我被抓住了,他的秘密就會暴露,你是怕這個吧?”

            “簡而言之就是這么回事。換句話說,并不是為了救你而救你,是為了保住頭兒的秘密。不過,這對你來說,反正都一樣。”

            “出口在哪兒?是專為我安排的嗎?”

            “為你?……哈哈……沒想到你干的好事兒這么快就敗露了!只要小五郎這小子不露面、不插手,肯定平安無事。哼!狗拿耗子多管事的家伙!……我要給他來個措手不及!”

            慌亂之中,這人說著脫掉頭盔鎧甲,牽起小雪的手朝后窗跑去。

            正當他們跑到窗口,身后美術館的大門嘩啦一下被打開了。追趕的人君一窩蜂涌了進來。突然走進黑暗的陳列廳,他們沒有注意到后窗邊有兩個人。

            “快!就這兒。這不是為你準備的,是為我自己。鐵條已經銼斷了。”說著他握住鐵條用力一搖,鐵條從四處銼痕處啪地斷開了,窗口現出了一個大洞。二人爬出窗戶到了屋外。窗外是一片芳草萋萋的緩坡。矮墻外,是寬闊的湖水。岸邊停泊著一艘摩托艇。是侯爵家的私人游艇。

            “會駕駛摩托艇嗎?”

            “嗯,會的。”

            “算你走運。那么你一人乘上去趕快逃吧!”

            “這……上岸一定會被抓住的!”

            “正因為這一點,我們早有安排……”男人踴里嘟嘟噥道。小雪這才吃驚地發現,摩托艇上橫放著一根比手杖稍長的竹竿。

            “就用這個?”

            “嗯。要想逃命,受點罪是理所當然。要知道,你可是帶有血債的殺人犯!”

            “好。我干!反正要被送上絞架。就當反正是一死,這種事兒,女人也不是干不了!”

            小雪心一橫,說罷只身上了小艇,引擎早巳做好了隨時可以發動的準備。

            “那藝兒千萬別脫!剛才不是說啦?別忘了它的用處!”

            小雪正欲脫掉金色的面具和斗篷,被搭救她的男人制止住了。小雪心中迷惑不解,這衣裳如此醒目,肯定會成為追蹤的目標,干嘛非得穿戴上它們不可呢?這命令也有點太奇怪了。

            “行啦,好自為之吧!我還有我的事要干。”

            此人目送著小雪的摩托艇突突地飛逝萬而去,然后沿著岸邊風一般轉眼沒了影兒。

            這位穿鎧甲的男人究竟何許人也?他提到的那位“頭兒”又是誰?這一連串謎團雖然會隨著故事情節的進展而漸次明朗化,在此讀者諸君不妨暫且先記住兩個細節。其一,這位化裝身穿鎧甲的武士假人的男人從昨天夜里就一直潛伏在美術館內;其二,此人身在暗處,親眼看見偵探小五郎識破了偷梁換柱以假冒真的假美術品,而且還認出了標在上面的A-L符號。

            奇妙的呼吸器

            這頭被視為甕中之鱉的獵物究竟是怎樣弄斷了鐵窗逃走的,而且事先還備好了逃跑用的摩托艇,就連老謀深算的小五郎也始料未及。更不用說追趕兇手的警官們了。他們更是為眼前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奇跡個個驚愕得目瞪口呆。他們圍聚在湖邊,眼睜睜地看著摩托艇遠去。

            雖然遙遙的彼岸有幾家影影綽綽的農舍,可罪犯真要是從那兒上了岸,事情倒會更麻煩。沒有一條可以繞過湖水提前趕到對岸的迂回道路。

            “難道就沒有別的機動船啦?”小五郎急不可待地吼了一句。

            “有的,有的。正從對面朝這邊駛來呢!那是附近漁民的船”一名夾在警察中的侯爵家的寄宿學生喊道。

            真算幸運!這時果然見一條安裝有引擎的機動小漁船沿著湖岸正朝這邊駛來。掌舵的人看上去象附近的漁民,四十歲上下,身穿木棉條紋馬褂。

            “喂——借用一下你的船!我們是警察,去追趕那艘摩托艇!”

            一名刑警喊道。那漁民聽說是警察,顯得有點吃驚,隨后后上把船駛了過來。

            上船的有警察署長、波越警長、小五郎,另兩名刑警,加上掌舵的漁夫正好六個人。

            “看來,咱們的船馬力大些。追上前面的摩托艇不費吹灰之力!”

            漁夫自夸地說著啟動了機動船。這時,兩船之間已經拉開了近三百米的距離,前方的摩托艇正好駛進一處伸進湖里的一小塊陸地后面,沒了蹤影。

            然而,警察們并不擔心罪犯會登陸上岸。如果從那兒上岸,旁邊正好是縣立公路大道,更容易被人發現。再說,諒她也沒時間上岸,追趕的般眨眼間巳駛近,岸上的一切都將逃不過警的眼睛。

            這時,只見前方的摩托艇猛一下掉過頭,朝湖中心飛駛而去。黃金假面人蹲在船尾,看上去如同巨大的金塊,閃爍著耀眼的光澤。

            一場院驚心動魄的湖上追擊戰。

            兩艘船船頭劃破恬靜的水面。飛濺的水霧裹住了船體。船尾拖曳著兩條蔚為壯觀的白浪。好一場以命向爭的水上競賽!

            漁夫的自夸一點不假。兩艘船的機械動力果然相差甚大,眼看著機動船逼近了摩托艇。

            兩名刑警以防假面人拒捕,獲準隨身帶了手槍。一旦進入有效射程,他們便瘵著武器對逃竄的摩托艇以示威脅。

            “喂——快停下!要不就開槍啦!”

            摩托艇上的假面人一動不動。警察們緊盯不放,全速追了上去。

            后面的機動船上冒起一縷白煙,只聽得湖面響起“砰”的一聲槍響。這一槍是朝天開的空槍,算是警告。

            姑娘象是死了心豁出去了,只見槍響也無動于衷,伏在引擎上宛如一尊化石。

            瞧!兩船靠近了!三十米、二十米、十米……正好到這湖心時,警察終于捕獲了企圖逃走的摩托艇。

            一名刑警一個健步飛峰上了摩托艇,猛虎似地從后面朝假面人撲去……

            “哎呀,上當啦!”

            隨著這個刑警的兒狂叫聲,人們的視線一下集中到假面人身上。

            怎么回事?只是一件金色斗篷和面具,中間是空的!斗篷里支撐著兩塊木板。

            黃金假面人的慣用使倆。無人駕駛的摩托艇,只要事先定好方位,會自動行駛。

            如此看來,難道這艘小艇上從一開始就根本沒坐過任何人?

            豈有此理!當初平靜的湖面,不可能看漏一個在水中游泳的人。

            上岸了?她肯定沒有時間。

            難道她變成了美人魚潛入湖底了?或是變成一團霞霧朝高空蒸發了?左思右想,還是沒有可能。

            “瞎,我太小看那姑娘了。沒想到她鬼點子也真多!諸位不必失望。船夫,快把船開回剛才路過的那片岸邊去!要快!”小五郎大聲叫道,制止住議論紛紛的同僚。

            無人駕駛的摩托艇,被系在漁船尾部拖著。機動船全速駛向來時的方位。到了這種場合,警察署長也無計可施,人們只好默默地言聽計從于小五郎的建議了。

            “你認為罪犯從那邊岸上登陸了吧?”行進之中,波越警長不放心地問。

            “絕不可能!”

            “那么這是……”

            “只剩下最后一種可以逃遁的方法。可這絕不可能是那小姑娘想出的妙計。除此以外,沒有別的方法可以解釋她的突然失蹤。盡管有可能覺得太離奇,可我覺得她一定是用了這條計謀……波越君,告訴你,這妙計絕不是那小姑娘一個人的主意!瞧那鐵窗是怎么弄斷的。手段多么高超熟練。肯定有同案犯!一個黃毛丫頭竟然如此大膽,全都是另外一個家伙給出的點子!”

            “同案犯?你掌握什么線索了嗎?”

            “也許是一個你我都不認識的家伙,躲在美術館黑暗的角落見機行事。”

            真不愧為赫赫有名的大偵探,只憑想像,無不言中。

            “可是,摩托艇上的的確確只有小雪一個人哪!你說的同案犯,怎么……”

            “完成使命后溜之大吉了唄。關鍵要看他朝什么方向逃走的。對我們來說,最可怕的問題是這家伙的去向。”

            小五郎的憂慮不幸言中了。到底怎么個言中法,結果不久便知。

            機動船很快就抵達了目的地。此處可以看見湖心,很遠人們就發現這里沒有一點異常。

            “小五郎君,你的想法實在讓我們這些平庸之輩感到費解。把船又駛回這里到底準備干啥?喏,你瞧,岸上水面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嗎?”

            警察署長雖說自己提不出高見,可他總是難以克制對眼前這位半道上殺出的著名偵探的敵意。

            小五郎對此并不介意。他指揮著船夫在淺水地帶緩緩行駛,時而掀開茂密的水草,仔細地尋找著什么。

            “啊,你是說那姑娘跳水自殺了吧?在找尸體?”

            警察署長禁不住又奚落了一句。

            這一帶好象是垃圾回流的水沱。湖面除了一大片茂繁濃密的水草葉之外,漂滿了稻草屑。在這種地方跳水自殺未免太淺了點兒,再說尸體沉入這盡是水草和垃圾的混濁的水中,從上面很難發現。

            “好,停船!……誰身上帶有薄紙?”小五郎說了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一名刑警拿出一些擤鼻的紙巾遞給小五郎。小五郎將它撕碎彎下腰蹲在船舷邊上,繼而把撕碎的紙屑靠近水面。他不會是想用它釣魚吧。

            “你在念什么咒呀?”波越警長對此也深感不解,禁區住調侃道。

            小五郎一本正經地讓紙屑接近水面。

            人們都被小五郎奇怪的舉動吸引住了,一齊注視著水面。

            “喏,你們看!水草中間有一根細竹竿伸出水面。咱們來瞧瞧它會有什么反應。這玩藝兒說不定很有趣。”說著,小五郎將紙屑放在伸出水面的竹竿端口上。

            奇跡發生了。紙片突然被忽地一下吸住了,旋即又松開。與此同時,竹竿周圍咕嘟咕嘟地冒上來一串小氣泡。

            有什么東西藏在水底借助空心竹竿呼吸。呼氣沒通過竹竿,空氣便變成小氣泡從水底冒了上來。

            不可能是魚!是人!是人潛伏在水底用竹竿進行呼吸。

            這時,就連反應遲鈍的人也都看出些名堂來了。逃犯也真夠慘的,遭這份罪!人們面面相覷,一張張蒼白的臉孔。半晌無話。

            第二樁血案

            不言而喻,這節空心竹竿的下端銜在一個人的嘴里,這人正是小雪。她緊緊貼在小底的巖石上,一直用竹竿在呼吸。她企圖在小下等到上面平安無事了再悄悄爬上岸,趁著漆黑的夜色逃走。雖然時令巳屆春天,但眼下正值四月中旬,料峭的春寒尚未過去,想在小下潛伏數小時,也真可謂太犯傻,除了畏懼絞架斷頭臺的瘋狂殺人犯,誰能堅持得住?

            “哼!瞧你這不見棺材不落淚的頑固家伙!我要叫你原形畢露!”

            粗野的刑警猛一伸手,按住了竹竿的頂端口。他想,這一來小下的人一定因憋不住氣而浮上水面。

            啊,罪犯的恐怖心理真叫人望而生畏!十秒、二十秒,一分鐘過去了仍不見水下的人浮上來。她屏住呼吸,在水底和對手進行著一場意志的較量。憑著尚存的一線死里逃生的希望,她蹲在水底竟然可以象碰海女一樣不呼吸!

            “住手!太殘忍了!”波越警長制止道,他有些于心不忍了。

            其實,這位粗暴的刑警也正準備放手。一聽見警長招呼,即刻松開了手,恢復了水下人呼吸的自由。

            然而,這時正巧是水下人屏息靜氣的忍耐力最大極限。幾乎在刑警松開手的同時,一個披頭散發的姑娘嘩啦一聲從水草叢中冒出頭來。

            神志巳迷糊的姑娘立刻被拖上了小船。

            “啊——我受不了啦!快,快殺死我吧!”

            她橫躺在船上,手腳掙扎著,夢囈般喊叫。也許是精力耗盡的緣故,旋即安靜了下來。

            “聽我說,我的話如果與事實不符,你來糾正,行吧?”

            等姑娘的神志一清醒過來,小五郎在船上就急不可待地開始了審訊。

            “你殺死侯爵小姐,是為了在英國的千秋先生吧?對不對?”

            小雪無力地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千秋先生出國之前,在侯爵府上你就已經和他有了很深的關系。他不久將回國同侯爵小姐結為伉儷,你去忍受不了了。我知道一個事實,那就是你經常給在倫敦的千秋先生寫信。而且每一封回信都與你所期待的相反。換句話說,你是被他無情地拋棄了。”

            小雪再次點點頭。關于千秋先生巳同美子小姐定婚一事,故事前面已經交待過。

            “你這人天生性情暴烈,企圖殺死你的女主人美子小姐,除掉絆腳石。其實你并不仇恨美子。你相信只要除掉情故,意中人就會回到你的身邊。你清楚要殺死情故是件很難成功的事情,還知道必須干得手腳利索,天衣無縫。這時你正巧看到了報紙上關于黃金假面人的報道,于是你就策劃了一個可怕的殺人方案。你說,這沒錯吧?”

            “然后,”小五郎一口氣接著說了下去,“你設法弄到一套木制假面具和斗篷,然后再貼上金箔,悄悄做成了黃金假面具和斗篷。哼!我連你買金箔的那家伙商店都調查過了!后來,你就裝扮成傳說中的黃金假面怪人,在樹林中躲躲閃閃。故意讓人發現,這才有了所謂黃金假面怪人重新露面的流言傳聞,同時也招來了警察。對你來說,這一切正中下懷。所以你才會那么順利地得手!”

            此刻,如果讀者還記得侯爵小姐臨死前看見黃金假面時驚叫了一聲“啊——是你!”一幕,這個謎團到此可以解開了。

            “我聽到傳聞后,化裝住進了管家老人家中。不巧遇上某國大使來訪,加上出了點因蒙汗藥鬧出來的亂子,我的暗中偵察沒有成功。讓我喝了蒙汗藥的人并不是你小雪。干偷梁換柱的鬼把戲,用假玩藝兒替換真佛像和佛畫的自然更與你毫不相關。換句話說,另外還有一個比你這個殺人兇手更可怕更重要的罪犯,突然一腳插了進來。你說,我的話和事實真相有沒有出入?”

            小雪微微搖了搖頭。

            “好!關于你的殺人罪,我不想再問下去了。這案子實際上比表面現象簡單易破得多。我想問你的是,你認識的另外一個犯人!也就是偷走美術館佛像的那個家伙。你肯定見過他。我問你,見過他,對不對?”

            波越警長和警察署長被小五郎的一席話驚得發愣發呆,簡直聽入神了。小五郎心里也有這個打算,想把事實真相一一在眾人面前揭開。

            見小雪點點頭,小五郎繼續說道:“如果說為什么我會懷疑這一點嘛,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你剛才逃避追趕的手段未免太高超了!就憑你一個人,不可能安排得前后謹嚴有條,不可能有一般人望塵莫及的高超手段!一定有另外的人替你出謀劃策。那家伙為什么要如此煞費苦心幫助你逃走呢?我想不是為了別的。是因為你目睹了他所干的罪惡勾當。他害怕你被抓住后他干的勾當會東窗事發!不是嗎?照實說,你見過的是誰?是怎么潛入美術館的?”

            小雪緘口不語了。不知是在回憶,還是無力說話。這時,一直蹲在船尾的漁夫突然大喊大叫起來。

            “瞧!什么東西漂過來了!”

            人們大吃一驚,一齊往船舷望去。果然有樣奇怪的東西漂在水面。一名刑警伸手將此物撈了起來,原本是一只男式錢夾,還沒被水浸透。大家都覺悟得奇怪,這只男人用的錢夾既不是小雪的隨身攜帶之物(其中鈔票的金額相當可觀),怎么會在船舷邊的水面漂著呢?然而,此刻畢竟不是去追究一只錢夾的時候。

            小五郎回身又走近小雪蹲下,繼續著關重大的審訊。

            “聽我說,小雪姑娘。哪怕是說一句半也好,回答我的問題。我之所以要急著在這不方便的船上問你,為的是想盡早知道另一個罪犯的真面目。說不準上了岸會遇到麻煩。要知道,那家伙可是一個狡猾多詐、身手不凡的歹徒。這一點,從他替你出的鬼點子便可略知一二。快說吧,我請求你啦!一句話就行。這是你贖罪的機會。只需你一句話,就可以防止另一樁空前的惡性大案于未然。求你啦!小雪……小雪!你怎么啦?喂,挺住!……”

            小五郎驚駭萬分,使勁搖晃著小雪的雙肩。小雪沒有一點反應,突然之間變成了一具沒有生命的橡皮偶人。

            奇怪的突然死亡。

            人們默默地注視著慘死在眼前的少女的尸體,頓時感到如臨大故,似乎有一種不可言狀的東西正從背后襲來。

            “啊呀!血!在流血!”有人驚叫道。

            只見從癱倒的小雪的背上,一縷鮮紅的血液正緩緩地滲出,隨后流向船底。

            小五郎叫一名刑警幫忙把尸體扶了起來。

            “是誰?誰殺死了小雪?”幾個人異口同聲。

            簡直不可能的事情發生了。小雪被殺。一柄水手用的大折刀似乎正好從背后刺穿了心臟。鮮血從刀口往外冒,滲透了衣服,啪嗒啪嗒往下滴。

            剛才將她從不中拖上船時,并沒有發現她背上插著一把刀。她是在上船后僅僅十幾分鐘里,被什么人使用魔法殺死的。

            然而,船上的人幾乎都知道彼此的底細。四名警官、小五郎,還有船的主人漁夫。這幾個人中間,一定有一個是對小雪懷恨在心,并將她置于死地而后快的兇手!

            湖面上,除了船上的人以外,連個人影也沒有。無論怎么覺得不可能,兇手一定就在這六個人中間!

            難道是……

            人們的腦海里慢慢映現出某種心寒膽戰的真相。

            恐怖的水中圈套

            不可思議。實在不可思議。船上除了幾名警官,再就是小五郎和船主,其他沒別的任何人。又是在遠離岸邊的湖上。事情真是神了!

            驚愕不巳的人們,腦子里產生了一個難以令人置信的念頭。難道……難道是……這個模糊的念頭不禁使人們不寒而栗。

            突然間,湖上響起了突突突的引擎聲,接著是小五郎的一聲驚呼。人們猛一回頭,看見剛才還拖在機動船尾的摩托艇飛也似地開走了。映入人們眼簾的是一幅使人為之驚嘆的奇怪景象:操縱摩托艇的不是別人,正是這艘機動船的船主,也不知他是什么時候乘上去的。

            “畜牲!就是他!那小子殺死了小雪!”

            面對先下手為強的對手,小五郎怒不可遏,撲向引擎,親自操縱著機動船刻不容緩地追了上去。

            “那家伙一定是竊賊的走狗!替小雪出主意的一定是他。他擔心小雪一個人會出事,就從什么地方弄了條船,化裝成漁夫一直在暗中監視著咱們的舉動。他見小雪被擒,正要如實招供,就殺人滅口!”

            小五郎邊駕駛著船,邊對波越警長嘮叨地說。

            “是啥時候下手的?”

            “你還不明白嗎?”小五郎氣急敗壞地說,“那小子玩了個把戲。喏,就是剛才那只錢夾。不是他第一個發現說有錢夾漂過來嗎?肯定是他自己投到水里去的!那玩藝吸引了咱們的注意力,他趁機行兇殺了人唄!”

            經小五郎一說,大家才幡然醒悟。當時船上的人都去撈錢夾和搜查里面的東西去了。小雪被暫時撇在一旁沒人看守,如果趁此空子神不知鬼不覺地給小雪背上捅上致命的一刀,不是沒有可能。

            人們憤怒地發泄著。機動船加大馬力朝賊艇追逼過去。

            “沒問題,咱們的船速度快。馬上就可以逮住那家伙。”

            警察署長有些得意忘形。這話和剛才追小雪時船夫自夸的話如出一轍。

            咦?不對勁兒!那家伙是知道這艘機動船速度快的。明明知道反正最終要被追上,干嗎還要逃!他絕不是飯桶草包,豈會干這種吃虧的買賣?必須小心提防,要不然太危險!小五郎心里暗自思忖。

            小五郎手握舵柄,無意之中掃了一眼腳下這艘船,一種難以形容的恐惶向他襲來。

            怎么啦?怎么搞的,船底已經被水淹了兩寸!哪兒來的汩汩冒水聲?人們由于太興奮太激動,竟沒有一個人注意到自己的雙腳巳踩在水中。

            “誰去檢查一下船底!看水是從哪兒進來的!”

            人們好不容易才聽明白了小五郎話中的含義。這才手忙腳慌地在水中胡亂摸開了。

            “糟啦!這兒有個大洞!有堵塞的東西嗎?”一名刑警發現了船底的漏洞,面色如土地喊道。

            慌亂之中,水愈淹愈深了,淹了人們的鞋,浸濕了褲腿。

            “拿著。用這個堵住!”小五郎動作麻利地脫下外套扔了過去。

            刑警將它裹成一團用力塞向洞口。可是,一切努力都巳為時太晚了。湖水以與六個人體重相同的反作用壓力毫不留情地涌入船內。僅靠東西去堵已經防不勝防了。

            慌亂之中,水巳于頃刻間浸過了半個船艙。船開始一點一點地往下沉。引擎雖在拚命轉動,但船重量越來越大,速度頓時減半。

            要知道,這是在不知有多深的湖上。船上有會游泳的,也有不會游泳的,這時都變得驚惶失措,大叫起來。

            “媽的!上那混蛋的圈套了!王八蛋!唉!我這人怎么就這么傻!”

            小五郎抓住自己亂蓬蓬的頭發追悔莫及。

            遠處,傳來那家伙得意忘形的大笑聲。他將窮追猛逼的追船引到湖中心,方向一轉,朝湖東岸飛逝而去了。只見他搖晃著手,幸災樂禍地大笑著。原來,他早就在船底鑿了個洞,逃走時,順手撥去了洞塞。

            面對歹徒的嘲笑,人們顧不上憤怒了,因為這時船已經徹底沉入了水中。

            真夠慘的!扛著金閃閃的肩章,表情總是嚴肅的警察署長、被譽為鐵腕警長的波越、還有大名鼎鼎的偵探小五郎竟落到如此困境。他們拚命抓住還在繼續往下沉的船舷,身子泡在水里,頭伸出水面,艱難地呼吸著。

            誰也說不準這樣能堅持多長時間。當然,擅長游泳的小五郎例外。可其他的幾位不久便會精疲力盡。結果會怎樣委實讓人捏一把汗。

            金蟬脫殼

            事后回想起來,真讓人忍俊不禁。不過,當時可的確是性命攸關。警察平素的威嚴早巳拋到九霄云外,一個個扶著船幫,眺望著遙遙的岸邊齊聲呼救,懊悔不迭地盼著視野中出現一條救命之船。

            “瞧!船!救命船來啦!”有人突然興奮地喊道。回頭望去,果然見一艘船馬達突突突地從侯爵別墅的方向駛來。

            等船駛近,才看清船上是留在岸上的幾名警官。他們一定是找到了別的船,組成第二梯隊趕來增援的。

            事后雖覺得心頭憋了口惡氣,但最終人還是得救了,小雪的尸體也沒致于被水沖走。

            這時,歹徒已經在湖東岸棄船逃走了。警官們當即朝那個方向追了過去。盡管小五郎等五人個個都成了落湯雞,也顧不得體面了,不爭分奪秒地追上去抓住可恨的歹徒,男子漢的面子往哪兒擱?

            船,不一會兒便抵達了東岸,警官們爭先恐后登上岸。

            “大家看哪!這里有張紙條,上面寫了些什么。一定是那家伙留下的!”

            波越警長第一個發現敵情。只見摩托艇上放有一張紙條,一名刑警跳上摩托艇,將它拾了起來。果不其然,正是歹徒的留言條:

            “殺死小雪的不是別人,是小五郎你這混蛋!我本來根本不想

            殺人。我們的頭兒討厭見血。你們應該看得出,我費盡心機讓小雪

            逃跑。都因為小五郎你這家伙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事情才變成這樣。

            趕快罷手!要不然,下次死的人會輪到你小五郎!”

            這是一張用鉛筆飛快寫下的便條。

            全身被水濕透了的幾個人,從援軍那兒借來幾件上衣替換上。雖說有點可笑,可畢竟還能抵擋一陣子。

            小五郎將歹徒留下的紙條仔細折疊好,放進借來的上衣口袋。前方一面是山,一面臨水,中間是曲折的羊腸小道。往右翻過山再走二里路即是足尾;往左穿過附近的旅館小街直通日光游覽區。兩條路必居其一,別無它路可遁。

            正當大家弄不清楚歹徒走的是哪條路,而無可適從時,只見從左面走來一位農婦。四十歲年紀,看樣子是村里樵夫的妻子。

            “喂!剛才有沒有個漁夫打扮的男人從這條船走過?沒和你錯過嗎?”波越警長問。

            “是有個男人走過去了。撞了我一下,沒道個歉就急急忙忙走過去了。這個人我在附近從沒見過。”村姑答道。

            “是他!碰見他很久了吧?是在哪兒碰見的?”

            “就在那邊。在那邊山下轉彎處碰見的。還沒有走遠!”

            “太好了!伙計們,快追!路只有一條。再往前就是熱鬧的鎮上了,別讓那家伙逃了!”

            波越警長余勇可賈地喊道。從別人那兒借來的西服配上他自己的褲子,樣子實在令人發笑。他這人本來就是職業刑警出身,裝扮成工人或干力氣活兒的人抓罪犯頗有經驗,平素往往就不大修邊幅。

            小五郎和另三名刑警也加入了追蹤逃犯的隊伍。警察署長等數人則決定乘船走水路繞道過去,準備趕在逃犯前面進行堵截。

            拐過山腳,前面是一和筆直的道路。他們沒有發現罪犯的蹤跡。五個人氣喘吁吁地跑了一陣,才看見前方土堤上有個人影。跑近一看,才知道是個乳臭未干的男孩。向他一打聽,他回話是有個男人剛才從這兒過路。

            一行人拐過彎道,又匆匆趕了幾百米,這才發現前方很遠處有一個漁民打扮的男人。此人在路上踽踽獨行,條紋和服上衣,頭上系一條毛巾快包住了臉。千真萬確,就是剛才追蹤的那個大膽狂徒。

            “讓那家伙給發現了可就麻煩了。反正通往小鎮的路僅此一條。別急,他跑不了。跟上去,注意隱蔽!”波越警長小聲地拉住一位急性子刑警。

            “呀喲!我的肚子疼起來了。走不動啦!對不起,下面的事拜托各位啦!”小五郎突然喊道。

            “就這可麻煩啦!你沒事兒吧?回到剛才停船那兒去走得動吧?”

            “嗯,這么點近沒多大問題。照理說在那兒會給我們備一艘船,也許就是那個壞家伙乘過的那艘摩托艇。你們反正一直跟蹤到鎮上,我就先借用那艘摩托艇回侯爵別墅去了。”

            “好吧。多保重!我們肯定會抓住罪犯,給你報佳音的。”一行人留下小五郎走了。

            結果,波越警長他們把目標追逼進了鎮上的停車場,只等甕中捉鱉了。

            被追趕的那人走到停車場一個昏暗角落里蜷縮著坐下,象是故意不讓過路的人看見他的面部,把頭伏在腿上。

            警察們呼啦一下沖了過去,波越警長身先士卒。他在離目標只有一、二尺遠的地方,看見了受到驚號突然抬起的那張臉。

            “哎,請問一下,乘去日光游覽區的公共汽車,是在這兒等吧?”

            這個被認定是罪犯的男人突然怪腔怪調地和警長搭訕了一句。

            不對!完全搞錯了!衣服是同一件,可人長得完全不一樣。這人才是個真正的鄉下佬!

            警察們同時“啊——”地驚嘆出聲,個個都傻了眼。橫看豎看,那衣服和頭巾都是歹徒的穿戴之物。

            一盤問,人們才明白。原來那家伙棄船上岸時,正巧有個趕路的行人過路。他一把將此人拉到山林里,從懷里摸出一塊金表作為酬謝,編造了個借口和對方換了衣服,然后順著那條與過路人背道而馳的小道跑走了。

            “我并不是有意跟你們作對,饒恕我吧!這塊金表,我也奉還原主!”

            鄉巴佬一見是警察,頓時嚇得面無人色,瑟瑟顫抖著直沖警察鞠躬。

            啊哈!明白了。小五郎是出于不忍心看見這個尷尬的局面,才說腹痛的。對此結局,他似乎巳于事前有所預料。

            “喂,小五郎,你這小子也太狡猾啦!明明心中有數,干嗎不告訴我?”事后,警長發泄牢騷道。

            “不過,當時我也沒絕對的把握。如果那人真要是罪犯咋辦?我只覺得那人的背影有些奇怪罷了。再說,真要抓人,我也幫不了你什么大忙,哈哈哈……”小五郎笑關解釋道。

            不言而喻,警察們當即給罪犯逃竄那個方向的各個警察署拍了電報,并請將此犯人逮捕歸案。然而,罪犯究竟逃向了哪里,一直都沒有音訊。

            假面人之戀

            湖上一場激烈的追捕,結果一無所獲。殺害侯爵千金美子小姐的兇手、侯爵小姐的侍女小雪的猙獰面目原形畢露了。然而,她卻為另一個心狠手辣的罪犯當了替死鬼。

            兩們美貌少女慘遭戕害。可與國寶媲美的古代藝術品被竊。著名偵探小五郎盡管有萬般手段,最終既沒查明黃金假面人的真面目,也沒有摸清他的行蹤。

            報紙抓住這一絕好的題材進行了大張旗鼓地宣傳。別說是東京,就連全日本,舉國上下男發老幼,對此也無人不曉,無人不為之膽顫心驚。

            以后的十天,風平浪靜地過去了。在這短暫的十天中,人們奔走相告,話題隨之被添枝加葉。頓時整個社會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甚至人人看見古董商店里的金箔斑駁的如來佛像,也開始疑神疑鬼,把它當成黃金假面人。一人說虎色變,三人說虎成真。恐怖的流言不脛自走。

            據說上野帝國博物館的女清潔工有一次突然暈倒在館內。說是黃昏時分打掃陳列著許多佛像的大廳,突然產生了奇怪的幻覺,似乎看見一尊等身高的鍍金佛像身體搖晃著朝她逼來。她以為是黃金假面人出現了,嚇得尖叫一聲,丟了魂似地暈倒在地。

            直到四月底的一天,人們才發現了真正的黃金假面人第三次做案犯罪的企圖。

            那是一個天色陰晦、讓人覺得既悶又壓抑的黃昏。一位不速之客拜訪了小五郎借居在東京“御茶之水”某公寓的房間。

            關于本故事的主人公明智小五郎的住所,因為在此是第一次提到,必須加以說明。他自從了結了“蜘蛛怪人”一案后,就從過去住的豪華飯店搬了出來,住進了這家普通公寓。尚未婚娶的他覺得一個人獨往獨來比娶老婆安家更方便更自在,他租的二樓兩間客房面朝大街,一間寬敞的做客廳兼書房,另一間面積小的做臥室。

            這些日子黃金假面人一直沒露面。小五郎感到有些閑得無聊。這天,正當他只手托肋伏在客廳的大桌子上若無其事地抽煙時,突然聽見有人叩門的聲音。一位素昧平生的老人走了進來。

            此人戴一副老光眼鏡,灰白的胡子,挺括的傳統和服,讓人總覺得他是上一個時代的人。

            老人施了一禮,拿出一封介紹信和名片,姿態畢恭畢敬。

            名片上寫著“大鳥喜三郎”幾個字。這是個名傳遐邇的大富翁的名字。小五郎上下仔細打量著此人,心里想,這人不會就是大鳥喜三郎吧。

            “老朽是大鳥先生家的總管。敝姓尾形。”老人鄭重其事地自我介紹。

            介紹信是小五郎的一位實業界的朋友的親筆,上面寫著一切“請多關照”等客套話。

            老人講了一大通話,只不過是無關緊要的開場白。最終才說出他是為了黃金假面人的事,有求于小五郎才登門叩訪的。

            一聽見黃金假面人的名字,剛才還顯得不耐煩的小五郎臉色頓時緊張起來。

            “請您說得具體些。您為什么不去報告警方,而來找我?這是我首先要問的。這其中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嗎?”

            “正是如此。事情是這樣的。大鳥先生家最近出了一件事兒,此事絕對不可外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也說不清楚。”

            老人雙腿夾著手杖,在小五郎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小五郎剛覺得此事饒有興趣,可腦子里驀地冒出一串疑問,危險危險!也許這是個騙局,此人說不定要不得是什么大鳥先生家的總管,而是黃金假面人派遣來的密探!上一次那個逃犯在放在摩托艇上的紙條上就寫過“下一次死亡該輪到你!”這句話。對那些為非作歹的歹徒來說,小五郎無疑是眼中釘肉中刺。偽造一封假介紹信簡直太容易了。說不準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上圈套。即使說不上加以謀害,可難說不是為了將自己軟禁起來,以致于不能出面干涉黃金假面人繼續犯案。小五郎心里想道。

            小五郎突然抓起鉛筆,在桌上的便箋上寫下了一串讓老人也能看清的醒目大字。一邊寫,一邊用犀利的目光觀察著老人的表情變化。

            小五郎寫下的,是某個人的名字。讀者諸君,如果您在場,一定會甚感意外。這是一個非同凡響的人物的大名,興許您見到這幾個字會驚叫出聲的。

            小五郎究竟寫下了誰的名字,隨著故事情節的進展,自然會真相大白。這至少足以證明,小五郎當時已經察覺到真正的黃金假面人姓啥名誰了。

            老人清清楚楚看見了小五郎寫下的幾個字。如果他真是黃金假面人的同伙,見字定會陡然色變。可看上去,他的表情不但對此無動于衷,而且似乎對小五郎心不在焉的樣子有所不滿。

            “好吧,請您繼續講下去。我信任您!”

            見小五郎催促,老人的話漸漸涉及到事件的關鍵。老人的話如一一道來,未免太冗長,在此,僅示明他說的主要內容。

            大鳥喜三郎足下有一位公子和一位千金。女兒是老大,叫不二子。今年芳齡二十二歲。此女多才多藝,從內地的女子學校畢業后,在當外交官的伯父監護下,又去歐洲留學了兩年。她以無以倫比的美貌和豐富的閱歷進入社交界,被譽為社交界的一枝花。就是這個叫做不二子的小姐,用總管老人的話說,干出了一件荒謬致極的蠢事。

            事情發生在一星期前的一個夜晚。平時總是在外出前征得母親同意并告知去處的不二子,那天晚上不知怎地在黃昏時分突然失蹤了。夜里十二點過了仍不見回家。而且,她回到家后也不和任何人打個照面,就悄悄溜進了臥室。

            翌日,當母親若無其事地問起女兒昨晚的事時,她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從那以后,每天夜里她都是很晚很晚才回家。這件事傳到父親的耳朵里,他不能不干涉了。接下來是一場嚴厲的興師問罪,可結果女兒一味固執,不肯說出實情。做父親的技窮了,只得動用了最后一招——命總管對女兒進行盯梢。

            第一次跟蹤的那天晚上,不二子一路玩盡了花樣。一會跳上汽車,一會在地勢復雜的胡同兜圈子,忽而又乘上另一輛車。老人在半道上終于失去了跟蹤的目標。第二天晚上(即昨晚)由于決意不讓她甩掉,一路緊盯不放,跟蹤才得以成功。

            結果,總管一直跟蹤到郊外戶山原邊上的一個冷清無人的地點。那里平地兀起一幢舊式洋房這樣陰森森的地方又加上一座古怪的小洋房,讓人總覺得寒毛倒豎,總管見不二子搭上車的人來。兩人很快消失在小洋房里,借著車燈的反射余光,那人金光閃閃的面孔和衣服隱約可見。一定是傳說中的那個黃金假面人。

            小洋房所有的窗戶全都閉得嚴嚴實實,一絲光線不漏,甚至連一條縫隙沒有。偶然見了怪物身姿一眼的總管老人,早巳嚇得靈魂出竅。逃回去后,慌忙對主人作了回稟。

            竟有這般咄咄怪事!堂堂大鳥家的千金小姐,不知是被什么鬼迷心竅,居然和怪賊黃金假面人深夜幽會!

            然而,如果事情僅止于此也算罷了,更糟糕的是,有一天大鳥先生有事到地窖去,突然發現幾天前還放在那里的傳家之寶《紫式部日記繪卷》連箱子一塊不翼而飛了。家中有人親眼看見小姐不二子兩三天前曾到地窖里去過。家里人全都仔細詢問過了,除了小姐不二子以外,別無其他可疑的人。要知道,不二子小姐交往的,是一個對藝術品異常嗜好的怪人。可想而知,是那家伙唆使不二子小姐偷走了這卷傳家至寶。

            大鳥先生既想求助人抓獲黃金假面人,又不愿意有傷小姐的體面。然而,這件事也不能撒手作罷。聽人奉勸,所以讓總管登門造訪久聞大名的偵探小五郎,并求助于他。

            怪物登場

            “那么,不管怎么問,小姐她都守口如瓶羅?”

            “是的。平時很溫順的一位大小姐,現在不知怎么了,簡直象變了個人似地強詞奪理。我家主人也拿她沒辦法。”

            “您家小姐墜入情網了。這是愛情的力量。行了,我明白了。對我來說,了解到這家伙最近的所作所為也是件難得的好事。這得感謝您。不過,要我只收拾黃金假面人,奪回那卷畫而又不讓披露您家小姐的尊姓大名,這事實在難辦!這樣吧,我就勉為其難了。先干干試試!”

            聽到小五郎明確的答復,尾形老人這才放下心里的重負。

            “讓您操心了。承蒙欣然允諾。我家老斧定會大喜過望。老朽我也就放心了……呀,差一點給忘了。剛才登門拜訪時,有一位素不相識的人在大門口遞給我一封信,說是交給您的。”

            老人從懷中取出一枚小型信封,放在桌子上。

            “咦?奇怪!那人好象知道您要來我這兒嘛!”

            “我也直犯嘀咕,那人一見我就說,您是去小五郎那兒吧?對不起,把這個交給他。硬將這封信塞到我手中。”

            “是個什么樣的男人?”

            “這……穿著西服,一副公司職員打扮,三十五六歲。”

            “不,我不記得認識這樣一個人。奇怪!先看看信再說!”

            小五郎撕開信封,展開信箋。上面寫著如下幾句可怕的話:

            “小五郎:

            關于大鳥小姐的事情,你插手也是白搭!你必須馬上罷手!

            不僅僅是大鳥小姐的事,其他一切有關黃金假面人的事情,你都

            不得過問!我命令你這樣做。不照吩咐的辦就要你的命!我等從

            不好無端殺人。可你千萬要記住,我等的慈悲心腸也有例外的時

            候!”

            大膽狂徒,真可謂囂狂妄,目中無人!

            具有諷刺意義的是,此人竟然敢讓大鳥小姐一案的委托人帶來這封恐嚇信。尾形老人既是事件的委托人,同時又是帶來一封要求拒絕委托的恐嚇信的遞信人。

            “怎么樣?尾形先生。知道了吧?黃金假面人就是這等亡命之徒!”

            老人受到過度驚嚇,嘴上支吾著,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別以為我會被這封恐嚇信給鎮住!干偵探這行道,這種破紙片,見得多啦!沒啥大不了的。”

            “話雖是那么說,可看這情形,您有生命危險……”老人訥訥地說。

            “哈哈哈哈……這用不著擔心。對了,請稍候。有件東西給您瞧。”

            說著,小五郎巳閃身出了門。

            他不知去了何處,很久不見歸來。老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桌子上那封恐嚇信上。一種恐怖感從紙背發散開來,把人緊緊地吸引住。雖然是上了年紀飽經風霜的老人,在這種場合也難免不變得神經過敏。加上隔壁房間傳來的xx聲不斷叩擊著耳膜,難免不讓人象女人和孩子一樣會產生可怕的聯想:莫非黃金假面人此時此刻就藏在僅有一扇門之隔的隔壁?

            不,這絕對不是憑空臆想!剛才就有個鬼頭鬼腦的家伙呆在旅客出入頻繁的大門口處。誰敢斷言房間里沒有潛伏把偵探小五郎視為眼中釘的壞家伙?老人越想越感覺到隔壁臥室里似乎有人。一點不錯,老人感覺到臥室里有人。他恨不得馬上就拔腿逃走。

            幾乎就在這同時,尾形老人的目光突然停留在客廳通往臥室的門口處不動了。他發現這扇門正在一點一點地打開。臆想成了現實!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沒驚叫出聲。

            門正一點點地啟開。門縫里閃射出刺目的金光。啊呀,果不其然,是黃金假面人!是他藏在里面。

            老人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正欲奪路逃跑,門嘩啦一下被打開了。一個怪物倏地站在他的面前。黃金假面具上彎彎上翹的那怪笑著的嘴巴。包裹住全身的金色的斗篷。

            老人頓時覺得腰部的肌肉失去了知覺,身體一動也不能動彈。

            “嘻嘻嘻嘻……”假面具嘴角咧到耳邊的口中,發出一陣怪笑。

            “嘻嘻嘻嘻怎么樣,尾形總管?我想給您看的東西,喏,就是這個。”

            “你……你說什么??”老人還沒明白過來。

            “讓您受驚了,對不起。是我呀,是我!”

            見假面人取下面具,老人委實又吃一驚。站在他眼前的巳不再是怪賊,而是小五郎樂呵呵的笑臉。

            “我想讓您瞧瞧,我小五郎也有所準備。對會那種怪物,沒兩手絕活兒還行?我敢肯定這身皮會派上用場的!”

            聽完小五郎的解釋,尾形老人不勝驚訝。

            這場奇妙的奇裝試演結束后,小五郎立即做好外出的準備,然后,同尾形總管一道朝位于麴町的大鳥先生府上走去。

            愛情的魔力

            暫且不提小五郎和老總管正朝大鳥先生府上趕去這碼事兒,先看看老總管離開家后,大鳥先生府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大鳥先生根據管家尾形老人的盯悄,了解到女兒不二子的行蹤,并獲悉她的戀愛對象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黃金假面人。他一方面向小五郎乞求援助,同時,為了女兒不重蹈覆轍,把她關在最里面的一套西式房間里軟禁了起來。

            兩間一套的西式房間里,臨時搭了張床。室內由乳母阿豐照應;室外走廊上有一名姓青山的寄宿學生,兩人各盡看守之責。房門從外面緊緊地鎖上,連去洗臉間,也必須從里面敲門,讓青山把門打開。里里外外,可謂戒備森嚴。

            出入僅此一道門,別無他處。窗戶雖然有好幾扇,可都裝上了防盜的鐵條。無論是悄悄潛入還是從中溜出都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不二子小姐的父親不時來這里一趟,他對女兒又是威嚇又是哄勸,一心想讓女兒回心轉意。然而,愛情的巨大魔力已經使不二子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一味固執,對父親的好言相勸軟硬不吃。

            “小姐,沒想到您弄成如今這種難堪的田地。簡直就象一聲惡夢。阿婆我一手把您帶大,從沒覺得您這么任性……小姐,不二子小姐,我叨叨了這么些,您聽進去了嗎?”負責看守不二子的乳母阿豐苦口婆心地規勸道。

            不二子小姐倒在一張巨大的沙發里,兩眼呆滯地盯著室內空間,身子一動不動,心里憋著氣,一句話不說。

            精心描過的黛眉、長長睫毛的雙眼皮、直挺而稍往上翹的漂亮鼻子、豐腴的面頰,茶花般嬌艷的紅唇、蒼白的面孔。頭埋在沙發靠背上,一頭美發弄得蓬亂不堪。

            “小姐,您是給妖怪迷住心竅了。您變了。您可要頭腦清醒!要三思啊!這種事情與您的身份也太不相符了。”

            阿豐嘮嘮叨叨地繼續說。

            “阿婆,這些話我聽夠啦!讓我一個人呆會兒好不好?你根本不能理解我的心情!”不二子冷冰冰地斥責了乳母阿豐一句。

            “那么說,您還是不想和那個可怕的男人一刀兩斷羅?”阿豐并不退讓,眼睛露出驚愕的神色。

            “我問你!你知道他是多么好的一個男子漢嗎?”不二子出語驚人。

            乳母阿豐潸然淚下。

            “瞧您說些什么呀!怎么……怎么會說出那種話來?我這當乳娘的,真沒想到小姐您是這樣的墮落……”阿豐出于對主人的忠心,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哭著說。

            “哈哈哈……阿婆,你又不了解他的人品,”不二子愈說愈放肆,“如果了解他,你再固執也會嚇一跳的。肯定還會夸我。盜竊盡管不好,可他絕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盜賊。他簡直是個英雄,對,是英雄!他是一位令全世界的女人都為之傾倒的超人!”

            瞧見不二子小姐失神錯亂的樣子,阿豐忍不住又哭著說開了。

            “管他是什么,不都是您的感覺嗎?小姐,您的腦子已經不正常,您已經失去了理智。肯定沒錯。正是因為您失去了理智,才覺得他是英雄是超人!反正我不會跨出這房間半步,除非小姐您回心轉意。”

            “哈哈哈……完全跟我父親說的話一模一樣。”不二子顯出出人意料的鎮靜,“我告訴你,這樣做等于白費心機!門窗關閉得再嚴實,看守得再戒備森嚴,對于他來說來根本成不了障礙。咱們走著瞧,他馬上就會來把我接走!”

            “什么?阿豐狂吼一聲,”您是說那個金色的怪物會來這兒接您出去?小姐您別不是瘋了吧?門上可是上了鎖的!走廊上還有青山守著,小伙子可是柔道二段,功夫不凡!”

            “你們盡管小心把守好了。愈是難入,愈能顯出他非凡的功夫和手段。你剛才稱他是金色怪物,一點不錯,也許他是妖怪。超人總是被人誤解。不是被當做神就是被視為妖怪。你要知道,那有多帥!黃金假面人!一聽到這個名字,我就興奮得快要昏過去!”

            大鳥家獨一無二的千金小姐不二子,難道真地精神失常了嗎?恐怕聽了這話,除了乳母阿豐以外,誰都難免這樣想。

            “阿婆,我口渴了。去沏點紅茶來!”

            不二子也不管乳母的心情有多么難過,硬邦邦地吩咐道。

            “是想攆我出去吧?這辦不到,辦不到!我不會離開這房間半步,要紅茶,我會讓女傭人端來!”

            乳母阿豐辦起事來真可謂滴水不漏。她按了按柱子上的傳呼電鈴。一會兒,走廊上傳來腳步聲和女傭人的說話聲。

            “就說要雙份。恐怕你嗓子也說吧?”

            “好吧,我也來一杯。”

            阿豐氣呼呼地把不二子的原話告訴了門外的女傭人。

            過了一會兒,青山拿鑰匙打開了門,女傭人將茶盤放在桌上后轉身離去了。不用說,門又重新被關上,鎖上了鎖。

            “阿婆,房間里太暗了。”不二子用眼神對阿豐說。

            此時此刻,暮色漸濃。夜色,不知不覺地潛入了室內。

            “哎呀,瞧我疏忽的,對不起。”

            阿豐轉身走過去按了一下墻上的電燈開關。室內一下亮堂了。

            就在阿豐轉身的一剎那,不二子迅速從懷里摸出一個小紙包,然后將包里的白色粉末倒進兩個茶杯的一個之中,飛快地用小匙攪了攪。這一連串動作在一瞬間完成,干凈利索,阿豐一點也沒發現。

            阿豐回到椅子上時,不二子已經開始喝紅茶了。

            “阿婆,你也喝吧!”

            阿豐全然被蒙在鼓里,她還在想,畢竟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姑娘,吵完架拌完嘴,還得安慰幾句。她端起那杯放有白色粉末的紅茶,一古腦地全喝了下去。看樣子,她真是渴了。

            三十分鐘之后,乳母阿豐又嘮叨開了。可這一次不二子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一句嘴也沒頂。過了一會兒,見阿豐說話停了下來,不二了說:“我都了。”

            “怎么,天剛剛黑就了?晚飯都還沒吃呢!”阿豐老淚縱橫的臉,也和顏悅色多了。

            “太累了,把我軟禁在這兒,休息也沒個地方,只好上床睡覺!肚子一點也不覺得餓。”

            不二子撒嬌似地邊說著邊朝臥室走去。臥室里沒有通向走廊的門。要想出去,必須走客廳的唯王碼電腦公司軟件中心出口。

            “啪”地一聲,臥床枕頭邊上那盞昏暗的燈被掀亮了。不二子飛快地脫去外衣外褲,只剩下一件單衣。只見她把一只網狀頭罩戴在頭發上,鉆進了被窩。

            阿豐為不二子就寢前的寬衣動作看傻眼了。她臉上帶著慈祥的笑意,回到椅子上繼續忠實地執行自己的使命。

            十幾分鐘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這位忠于職守的固執的乳母阿豐,不知怎么回事,竟玩忽職守地打起瞌睡來了。

            明白了。剛才不二子往茶杯里放的是安眠藥。如果不是,這位對主人忠心無二的乳母絕對不會打盹。

            不二子小姐究竟為了什么目的干這種蠢事呢?把在室內的阿豐弄睡了,門還依然鎖著,走廊上還有位自恃武功高強的青山嚴格把守,她不是照樣出不去嗎?再說,如果想從這里逃走,要通過幾間屋和走廊才能到達前門或者后門。整個住宅里里外外戒備森嚴,四處有人把守。如此說來,把乳母一個人弄睡,不是白費心機嗎?

            讀者諸君,切記千萬不可大意!要知道,不二子的靠山是黃金假面!是一個魔術師一樣的怪物。鬼知道他腦子里會轉出些什么點子。也許一般人認為完全不可能的事情,經他一擺弄,就辦成了也說不定。要不然,不二子小姐是不會那么自信他定會前來相救的。

            魔鬼的妖術

            又過了半小時左右。一直在走廊上擔任警戒的寄宿生青山,突然聽見軟禁小姐的房間有篤篤篤的敲門聲。

            他以為是乳母阿豐在叫自己,就走近門口,問了問什么事。沒想到從房間傳出的卻是小姐不二子的說話聲音。

            “你是青山吧?快把門給我打開!出了大事啦!阿婆她……她……”

            小姐驚惶萬分的聲音,只能讓人感到發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于是,青山也來不及多想,慌忙不迭地掏出鑰匙插入鎖孔。

            可令人納悶的是,門好象被人從里邊按住了鎖柄,好容易推開了一兩寸一條縫,啪地一下又關上了。

            與此同時,青山刷地一下變了臉色。他拉開搏斗的架式,一點一點往后退。因為他看見了一樣可怕的東西。

            從剛才打開的一、二寸寬的門縫里,青山看見了一個渾身金光閃閃的怪物。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在門里邊頂著鎖柄的竟然是不知何時潛入的黃金假面人!

            不愧是受命警戒的衛士,青山雖然面色鐵青、牙咬得咯咯發響,可并沒有撇下自己的崗位而逃走。

            “誰?是誰在那兒!”他虎聲虎氣地吼了一聲。

            青山退到離門兩米遠的地方,盯著那扇門。他雙手緊緊攥拳,準備用他那致人于死地的兇猛的拿手絕招應付不測。

            怪物一聲不吱。

            女主人不二子小姐讓假面怪賊潛入進來,還準備與他一同逃走。可是房屋里應該還有一個人,乳母阿豐不是在里面看守嗎?怎么搞的?奇怪。阿豐怎么不見吱聲?難道她被那金色妖魔?……滿身俠氣的青山心里愈想愈不對勁。

            不一會兒,門一點點地打開了。

            門縫里,一縷縷金線閃閃發光的,的確是黃金假面人身穿的斗篷。

            隨著門縫越來越大,金線也變得越來越粗。轉眼成了金色的柱子。青山心里想,上面該是那路人皆知的黃金面具吧。那細細的瞇縫眼、月兒彎彎似的嚇人的嘴角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青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克制住想要逃跑的本能**,罵了聲:“畜牲!”猛地撲了上去。

            然而,黃金假面人并沒有被這個斗膽的愣頭青的襲擊給威懾住。只見他一聲不吭,慢慢地從門縫中亮出槍口黑洞洞的手槍。

            “啊——”青山大叫著急忙閃身。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一眨眼的功夫,怪物一下拉開門,身子一躍竄到走廊上,動作就象閃電。只見他避過青山,飛也似地朝大門跑去。

            青山一邊在怪物身后拚命追趕,一邊大聲喊叫。

            大鳥先生和幾名寄宿生聞聲趕來,可一見飛奔的怪物手中的手槍,沒人敢上前擋住他的去路。怪物如同穿過一片無人地帶,飛快地消失在大門外。

            青山豈肯就善罷干休,他一人單槍匹馬追了出去。待他追到大門口,巳只到外面汽車發動的突突聲響。原來,怪物事先早有安排。車,就停在大門外等他。

            等青山叫來汽車司機備好追賊用的汽車,怪物的車早巳去遠了。

            身為不二子父親的大鳥先生,此刻也顧不上追趕竊賊了。他更擔心愛女不二子的生命安全。黃金假面人企圖拐走不二子沒有得逞,只身逃走了。現在,不二子應該安全無恙。

            他急急忙忙跑回剛才竊賊逃離的房屋。

            進門一瞧,他怔住了。擔任室內看守的乳母阿豐正靠在椅子上悠然自得地打瞌睡。

            “喂,阿婆,阿婆,快醒了!你怎么啦?”

            大鳥先生搖著阿豐的肩頭。阿豐好容易才睜開眼睛,莫名其妙地瞧著四周。

            “不二子呢?小姐她沒出事吧?”

            “嗯?是問小姐嗎?”阿豐睡眼惺松地回答道,“小姐正在隔壁臥室睡覺哩。喏,你瞧,在那兒睡得正香呢!”

            朝阿豐手指的地方看去,的確可以看見敞開著的臥室門對面的床上不二子小姐睡覺的姿態。啊,果然女兒安然無恙!大鳥先生心中一大塊石頭落地。

            “怎么?我在打瞌睡?”

            阿豐這才醒悟到事情不妙,發瘋似地喊道。

            “可不?這可不象是你干的好事呀!黃金假面人都鉆到這間屋子里來了,你還不知道吧?”

            “什么?您說什么?那個妖怪鉆進這兒來了?這是真的嗎?”

            乳母阿豐簡直不敢相信。不僅僅是阿豐,在場的哪一個人會相信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呢?每窗戶都從里面面關閉得嚴嚴實實,還加上了堅固的鐵條。既然窗戶依然完好無損,那么唯一可以進出的只有那扇門了。可門上加有鐵鎖,外面另有青山把守。他也沒象阿豐那樣被人灌安眠藥。如此固若金湯的房間,那頭怪物是怎么鉆進來的呢?只有認為他有隱身術,就象童話中的妖怪一樣。說實在的,這頭怪物的妖術也真可怕。

            大鳥先生和乳母阿豐象是被狐貍精給鎮住中了邪似地,傻呆呆地站在那兒。正巧這時,外出辦事的總管尾形老人回來了。

            “唉!來晚了一步!總算幸運,得到了小五郎先生的欣然許諾。這不,他和老朽一同趕來了。差一點碰上了那家伙,遲了一步,太遺憾了。不過,看樣子小姐她沒出事……”

            “哦,看樣子不二子小姐累壞了,睡得那么沉。”

            說著,尾形總管把等在走廊上的小五郎迎進室內,介紹給主人。寒喧過后,大鳥先生對小五郎詳細敘述了一遍晚上發生的怪事。正巧,剛才追趕金色怪物出門的青山回來了。小五郎對他提了二、三個疑問后,臉上浮現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那么說,是黃金假面人假扮不二子小姐的聲音,騙青山君打開門的羅?”

            “沒有別的可能!”青山答道。

            “黃金假面人這家伙,”小五郎用挖苦的語氣說道:“這家伙會干這種傻事?大家想想,他在目的尚未達到之前,會那么輕易顯露原形,會那么輕易逃走嗎?這其中一定有詐!難道他煞費苦心鉆了進來,僅僅是為了逃嗎?”

            “如果說奇怪,還有件更奇更怪的事。這房間連可以出入的地方也沒有,他又是怎么得以進來的呢?”大鳥先生從小五郎的臉部表情揣摩著他的心思。“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這個家伙根本就沒進到房間里來!”小五郎突然冒了一句。

            “根本沒進來,可又怎么逃出去呢?”青山大驚,卻說出了一個淺顯易懂的道理。

            “根本沒進來的人不可能從房間逃出去!”小五郎象在打謎語。“這房間里,除了小姐之外,沒有其他人啦?”

            “乳母阿豐在房間里負責看守。”大鳥先生回答。

            “她難道什么也沒看見?”

            “她一進疏忽,打起瞌睡來,一點不知道。”

            “什么,打瞌睡?”

            隨著小五郎一聲驚奇的叫喊,大家不約而同朝隔壁不二子小姐睡覺的地方望去。他們擔心小五郎的大喊大叫會吵醒不二子。

            “一個上了年紀的人,天才剛剛黑就打瞌睡,不覺得奇怪嗎?啊,喝紅茶的茶杯在這兒哩。阿豐老太,您喝的是這杯?”

            見阿豐回答說是,小五郎拿起茶杯,瞅了瞅杯里,突然將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砰!

            周圍的人又一齊回頭瞧了瞧臥室。

            小五郎剛才大喊大叫,現在又把茶杯弄得砰砰響,難道,這是他在故意弄出響聲?

            “您女兒是吃了安眠藥吧?從剛才到現在睡在那兒一動也不見動彈。”

            大鳥先生聽這話吃了一驚,不解地盯著小五郎的面孔。

            一個可怕的念頭驀地閃過他的腦海:難道不二子她被人殺死了?

            “如果我的推理沒錯,那么整個謎團現在正藏在臥室的床上!”

            小五郎話一說完,顧不得四周目瞪口呆的人,三步兩步走進小姐的臥房,繞到床邊,往被子里仔細瞅了瞅。

            “哈哈哈哈……太高明了,手段太高明啦!咱們全部都上了小姐的當了!這里根本就沒有什么竊賊鉆進來,也沒有什么竊賊逃出去!”

            小五郎瘋了?怎么大搖大擺闖入小姐的臥房,還站在枕邊哈哈大笑?瞧他說了些什么,簡直讓人摸不著頭腦。

            “不二子她,她怎么啦?”大鳥先生大驚失色地問,隨后匆匆走進臥室。

            “沒怎么。喏,您瞧,這不是吆?”說著小五郎猛地掀開被子,似乎要把不二子的頭從被子里拖出來。

            “喂,你干什么哪!”大鳥先生大喊一聲,與此同時,不二子的頭從床上滾落到地下。

            “啊——!”

            人們驚叫出聲,隨之爭先恐后跑進臥室。

            青山上前拾起不二子的頭顱。

            “見鬼!是這么個玩藝兒!”

            青山手上拿著的,并非是人們想象中的血淋淋的人頭,而是一只套有女人黑色發罩的枕頭。不用說,這是一個假的人頭。人們站在外面客廳。在臥室昏暗的燈光一,剛才誰也沒有注意到睡在床上的竟會是一具假人。假人的**是一床卷裹起來的棉被。

            “那么說,不二子她……”大鳥先生張口結舌。

            “不錯。從這里逃走的人,并不是真正的黃金假面人,而是大膽利用該人的面具和服裝進行過巧妙偽裝的不二子小姐!”小五郎臉上樂呵呵地解釋道。

            “當然,這并非您家小姐自己想出來的點子。一切都是躲在暗處的黃金假面人設下的圈套。一定是他事先把服裝和安眠藥以及手槍交給了不二了小姐,讓她離家出走的。阿豐之所以打瞌睡,是因為服用了安眠藥。您女兒見機在床上擺下**陣,穿上金色披風,戴上面具和軟呢氈帽,拿著手槍從里面敲門的。當時青山君聽見的,其實正是您女兒自己的聲音。”

            啊,這一招真是太絕了。黃金假面怪人就是這樣每每出人意料。

            人們驚呆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真沒想到,我的女兒會干出這等蠢事!”大鳥先生喟然嘆息。“不二子真是鬼迷心竅了。不過,既便她再墮落,說到底畢竟是我的獨生女兒。如果撒手不管,太對不起她在黃泉底下的母親。說什么也罷,必須找到她的行蹤。小五郎君,這下全得靠你啦!”

            “好吧。這事您不求我辦,黃金假面人也照樣是我不共戴天的死對頭。我一定奪回您的女兒交給您。不,不光是要奪回您的女兒,我想,扯下黃金假面人那副假面具的機會,也為期不遠了。”

            小五郎的滿臉微笑中,剎那間掠過一片陰影,他的眼睛深處,放射出異樣光芒,顯示出對不共戴天之敵黃金假面人的刻骨仇恨和不懈的斗志。

            將計就計

            當天深夜,戶山原那幢神秘的小洋房的地下室里,進行著一場甚為罕見的金色男女的幽會。

            雖說是地下室,可這里布置裝飾得比任何一家貴族的家門的客廳都要闊氣、豪華和舒適。

            粉紅色的墻布,深紅的垂幔,嫩草一般柔軟的地毯,柔軟宜人的長沙發,四壁飾滿了油畫。**的芬芳,應有盡有的飲料……

            地面上的小洋房破損不堪,空無人住。天堂就隱藏在它的地底下。小洋房只不過是蓋人耳目的小道具而巳。

            一張長沙發里,倚偎著一對卿卿我我的男女。

            男的是頭戴黃金面具身披金色斗篷的斯世盜賊。女的是穿著華麗和服的大鳥不二子。離家出走時借用的面具斗篷等,她巳完璧歸趙。

            不二子美麗的面龐倚在怪賊的肩頭,深深地陶醉在一種奇特的愛情之中。假面人右手摟著不二子的腰部,用力將她擁在懷里。

            他和她誰也沒說話。因為沒有必要說話。語言對于愛情來說,可謂多余。他倆誰都不愿意打破這種甜蜜的舒適。身子一動不動地、靠彼此輕柔的呼吸,通過衣服去體味對方的身心。

            他們不必擔心有人追趕而來。總管尾形老人雖說知道地上的小洋房,可誰又會想到在那空寂無人的房子地下,有一個愛情的天堂呢!事實上,大鳥家的人當夜就搜查了地面上的小洋房,可誰也沒發現通往地下室外的秘密出入口。他們一無所獲地走了,滿以為怪賊巳遺棄了這幢老巢,遷移到其它什么地方去了。

            自那以后,五個多小時平安無事地過去了。此時此刻巳是深夜一點了。

            多么奇怪的姻緣!一位美麗的大家閨秀和一個惡魔般的怪盜之間產生了愛情。

            “啊——”

            不二子輕勸地叫了一聲。她詳細打量著黃金面具那副毫無表情的面孔,從他微微動彈的身體上感覺到了某種異常。

            假面人仰望著天花板,豎耳聆聽著什么。天花板上面有響動!似乎有人走動的腳步聲。他那雙敏銳的耳朵聽見了地面上的異常響動。

            四周死一般的寂靜。雖然地下室和地面有一層鋼筋水泥板相隔,上面的響動照樣能傳到地下室。的確上面有人走動。頭頂上漆黑的屋子里,仿佛有一頭困獸在來回走動。

            不二子一下明白了過來。她瑟瑟發抖地拉住假面人金色的斗篷。假面人鎮靜自如地將她的手掰開,忽地站起身來。

            他把不二子一人留在沙發上獨自走了出去,緊接著躡手躡腳地登上黑暗中的梯子,鉆出秘密通道來到小洋房的走廊。

            月亮已經懸掛在夜空。月光偷偷從窗口射入,把房間照得白晃晃的。

            黃金假面人悄悄走到那間發出奇怪聲響的房間門前,剛握住門的把手,突然又猶豫不決了。

            屋里仍然有橐橐的腳步聲。不錯,就是這個房間。

            一聲猛獸感到一場殊死搏斗即將來臨時的嘆息。

            門,被嘩地一下拉開。

            黃金假面人一個健步跨進門檻,用面具的一雙瞇縫細眼,環視了室內一圈。

            慘白的月亮,象洪水一樣透過玻璃窗戶涌入房間。一個怪物沐浴著煞白的月光站在角落……名噪一時的膽大妄為之徒黃金假面怪人,也頓時驚呆了。

            怎么回事?這間屋里不應該有這么大一面鏡子!不知怎地,黃金假面人自己的身影,此刻就映在他對面。

            不,那不是影子!是另外一個和月光一樣從天而降的黃金假面人!

            好一幅奇妙的光景!兩個裝束維妙維肖的黃金假面人互不相讓。兩人拉開架式,四拳緊攥,四目怒視。兩張彎彎的怪笑著的嘴巴,兩副毫無表情的金色面孔,在月光下熠熠閃爍。

            興許讀者已經猜出,站在這里的另一個黃金假面人,是著名的職業偵探明智小五郎扮裝的。

            一對相互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浸其上皮的仇敵;一位正義的巨人和一頭邪惡的怪獸,此時此刻沒想到在這間充溢著美麗月光的房間里遭遇上了。

            雙方沉默著、對峙著。四只眼睛冒著仇恨的火焰,在空間進行著一場殊死的白刃戰。

            一人拔出手槍,另一人也同樣用槍口對準了對方的心臟。

            一步、兩步。兩個假面人彼此一同朝對手逼近。兩人同時舉起左手。一道閃電劃過,兩支手槍同時被對手擊落在地。

            平局。

            失去了武器的兩個人轉眼開始的激烈的肉搏。呼啦啦翻動的金色斗篷,攜帶著冷笑的面具。

            蒼白的月光下,兩團金色的生命在滾動。仿佛象兩道彩虹的交戰。

            不二子在地下室里聽到了上面的異常響動、畏縮在長沙發里瑟瑟發抖。

            兩個扭在一起的肉團滾動有聲。其間,夾著野獸般的喘息和呻吟。

            你死我活的搏斗,持續了五分鐘后便嘎然無聲了……接下來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稍事片刻,蜷縮成一團嚇得大氣不敢出的不二子身邊有了響動。她猛一抬頭,啊,這下好了。站在身邊的,是她為之傾心的意中可人黃金假面人!她堅信不疑,自己的戀人定會平安歸來。

            假面人一聲不吭,拉著不二子的手走出地下室爬上了黑暗的梯子。不二子并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她只知道順從情人的意志,夢游似地隨之而去。

            金色的錯覺

            假面人不知為何慌慌張張地拉著不二子的手出了地下室,爬上梯子來到地面。他拉著她咚咚咚地跑過走廊,鉆出大門來到小洋房外。一路上一句話沒說。

            門外,一輛熄滅了車燈的轎車停候著。

            不二子來不及猜疑戀人是何時備好的車,就被他用力塞進了車內。只見他對司機嘀咕了句什么,身子一縱,巳坐到了不二子的身旁。

            車燈啪地亮了。黑暗中浮現出一片開闊的荒地,遠方的枯樹在燈光中搖曳。與引同時,轎車在這崎嶇不平的荒地里飛馳起來。危險過去了,總算得救了。不二子心里想。

            “我……怕……”不二子撒嬌似地說了句。

            車子猛烈地一晃,不二子倒在了假面人的大腿上。也就在她的手觸摸到假面人大腿的同時,她心里陡然一驚,撐起了身子。

            “你?……”她脫口而出。

            奇怪!觸覺告知她,她手觸摸到的怎么不象是情人那熟悉的大腿?

            稱之為情人的男女,照理說不光是熟知對方的長相和聲音,就連身體的細微之處也都了如指掌。不知怎地,不二子感覺到坐在身旁的男人仿佛是另外一個陌生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是誰?”

            不二子身子蜷縮到沙發靠背的角落,面色蒼白地注視著眼前的黃金假面人尖聲問道。

            假面人仍不吱聲。讓人望而生畏的毫無表情的面具上,一雙瞇縫眼直勾勾地盯著不二子的面孔,彎彎上翹的嘴角漏出一絲冷笑。

            “快,快讓我瞧瞧你是誰?……我不放心……我害怕!”不二子連聲乞求。

            黃金假面人終于開口了。

            “你就這么想看清我的臉嗎?”

            果不其然,那人說話絕不是她情的嗓音。

            不二子用衣袖遮住臉部,象只遇見了貓的老鼠,身體動彈不得。

            “用不著害怕。我是來救你的人。這不,已經把你從那個魔鬼手中救了出來。”

            此人冷靜地說著,取下了頭上的金色面具。露出的是著名偵探小五郎那張和藹可親的笑臉。

            本文發布于:2023-02-28 21:09:00,感謝您對本站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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