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歐新/圖)
2020年,一個有著對稱之美的漂亮數字,來臨前讓許多人都充滿了期待與向往,孰料剛跨進之后,這個世界就出了個大狀況。新型冠狀病毒(novel coronavirus)疫情,演變成了席卷全球的“特大流行病”(pandemic)。截至6月初,全世界約有700萬人確診,40萬人因此喪命。
5月25日,在美國明尼蘇達(Minnesota)州的明尼亞波利斯(Minneapolis)市,一名非裔美國人喬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被警察當街跪壓,導致窒息死亡,隔天開始,當地舉行了示威抗議,民眾的怒火如野火燎原,隨后擴散至美國全境乃至世界各地,甚至引發(fā)大規(guī)模的打砸搶燒與暴力襲擊,烽煙遍地,讓人看得怵目驚心。
2020年才過了一半,英文里的一個拉丁文外來語“annus horribilis”(災難不斷的一年,音標 [??n?s h??r?b?l?s]),就已經不斷在我的腦海里盤旋。
“annus horribilis”的字面本義是horrible year(恐怖的一年),annus是year(年),annual(每年的)由此而來,horribilis是horrible(恐怖的),也是horrible最終的源頭。1992年年底,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Queen Elizabeth II)就用了這個說法來描述那一年:溫莎城堡(Windsor Castle)大火、長公主(Princess Royal)離婚、約克公爵(Duke of York)與夫人分居,威爾士親王(Prince of Wales)與王妃分居。那一年的英國王室諸事不順,女王有感而發(fā),這個“annus horribilis”(災難不斷的一年)用得貼切。
還是,2020年的下半年會逆勢翻轉,出現奇跡,否極泰來,成為“annus mirabilis”(非凡的一年,音標 [??n?s m??r?b?l?s])?
“annus mirabilis”也是個英文里的拉丁文外來語,字面本義是miraculous year(奇跡般的一年),同一個annus(年),mirabilis就是miraculous(奇跡般的)。這個說法由英國桂冠詩人約翰?德萊頓(John Dryden)首創(chuàng),他在1667年以此為名寫了一首詩,詩中描述了1666年的倫敦大火(Great Fire of London),以及后來的第二次英荷戰(zhàn)爭(Second Anglo-Dutch War)中英格蘭大獲全勝。
“annus mirabilis”(非凡的一年)本如英國文豪德萊頓所述,是個災難與奇跡兼具、許多重大事件先后迸發(fā)的一年,不過由于mirabilis給了我們“奇跡”的聯想,語義似有正向發(fā)展的趨勢,漸漸成了大家豎起拇指、驚奇贊嘆“了不得”的一年。
美國“梅里亞姆-韋伯斯特公司”(Merriam-Webster, Inc.,俗稱“韋氏出版公司”)的英文詞典出版舉世聞名,現在主推的招牌產品《梅里亞姆-韋伯斯特詞典》(Merriam-Webster Dictionary,俗稱《韋氏詞典》),是個免費使用的在線資源,內容以《梅里亞姆-韋伯斯特大學詞典》(Merriam-Webster’s Collegiate Dictionary)第11版為基礎,定期修訂更新,并增加了許多反映時代脈動的特色。
韋氏有個欄目叫“熱搜”(Latest Trends),反映了由新聞事件所驅動的詞語查找。2020年開始,就有好些外來語登上熱搜,幾乎都是拉丁文和法文。有些外來語融入英文較久、較深,已經感覺不到它們的異質性,譬如美國職籃NBA的超級球星柯比?布萊恩(Kobe Bryant)于1月26日墜機身亡,surreal(超現實的;離奇的)不久登上韋氏熱搜,這個英文單詞就是借自法文。又如紐約州州長安德魯?古莫(Andrew Cuomo),3月24日提到紐約州的新冠肺炎確診人數屢創(chuàng)新高,用的apex(頂點;高峰)馬上登上熱搜,這個英文單詞就是借自拉丁文。
2020前半年的韋氏熱搜,出現了幾個異質性較高的外來語,讓人兩眼一看,便發(fā)覺與英文格格不入。1月30日,在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彈劾案的攻防中,特朗普的律師辯稱,如果對總統(tǒng)有利的對國家也有利,那么總統(tǒng)就高于法律,不應受制于法律。哈佛大學的一名法學教授把這樣的論證喻為“l(fā)’état, c’est moi”(朕即國家,音標 [le??tɑ s??mwɑ]),引用了號稱是法國國王路易十四(Louis XIV)君權神授、王權至上的名言。前一半的l’état([le??tɑ])意為the state(國家),后一半的c’est moi([s??mwɑ])意為it’s me(就是我)。
無獨有偶的是,6月3日,韋氏熱搜又出現了一個法文外來語“j’accu”(強烈譴責,音標 [?ɑ?kjuz])。美國國防部前部長、海軍陸戰(zhàn)隊退役上將吉姆?馬提斯(Jim Mattis)投書《大西洋》(The Atlantic)雜志,他痛斥特朗普,認為特朗普面對喬治?弗洛伊德之死所引發(fā)的示威活動言行乖謬,撕裂美國,讓美國人彼此對立。雜志認為這篇投書是個非比尋常的譴責,編輯因此在導言里用了來自法文的“j’accu”(字面“我控訴”,英文作I accu)加以描述。
這個“j’accu”的典故意義重大,源自法國作家埃米爾?左拉(émile Zola)致法蘭西共和國總統(tǒng)公開信、刊于1898年1月13日《震旦報》(L’Aurore)頭版頭條的大標題“J’Accu...!”。左拉于文中為猶太裔軍官阿弗列?德雷福斯(Alfred Dreyfus)申冤,認為德雷福斯被控叛國,實乃天大的冤枉。最后,德雷福斯獲得平反,冤屈得以洗刷,德雷福斯事件也成了歐洲反猶太主義史上的重要篇章。
韋氏的熱搜,也有兩個拉丁文的外來語。
3月26日,梵諦岡(Vatican)新聞預告,因為新冠疫情肆虐,教宗方濟各(Pope Francis)即將舉行一場“urbi et orbi”(致全城與全球,音標 [??bi ?t ??rbi])的祝福。這個“urbi et orbi”是個拉丁文的詞組,字面本義為“to the city (of Rome) and to the world”(致羅馬城也致全世界),是教宗在特定時節(jié)對全羅馬城和全世界的文告。這種祝福不常有,通常一年舉行兩次,一次在圣誕節(jié)(Christmas),一次在復活節(jié)(Easter)。今年暴發(fā)了新冠疫情,所以特別多舉辦了一場,為全人類祈福。
4月17日,紐約州州長古莫主持了一場新冠疫情的新聞簡報,會中他用了“de minimis”(微不足道的;可忽略不計的。音標 [d? ?m?n?m?s]),強調紐約州的疫情嚴峻,相較之下,其他許多州的疫情根本微不足道,可以忽略不計。“de minimis”是個法律術語,絕大多數人都覺得陌生。古莫是奧爾巴尼法學院(Albany Law School)的法學博士(J.D.),不自覺地用了一個專業(yè)字眼,讓大家面面相覷,只得趕緊低頭查詞典。
“de minimis”是個縮略語,源自拉丁文的法律原則“de minimis non curat lex”,字面的本義是“the law does not concern itlf with trifling matters”(法律不理瑣事),也就是法律不管瑣碎之事,微罪不舉。de(關于,音標 [d?])是拉丁文的介詞。minimis(最小;最少。音標 [?m?n?m?s])和英文的minimum(最小;最少)同源。non(不,音標 [nɑn])是個表否定的副詞。curat(音標 [?kurɑt])和英文的care(在乎;關心)、cure(治療;治愈)有關。lex(音標 [l?ks])是“法律”,legal(法律的;合法的)由此而來。
“l(fā)’état, c’est moi”(朕即國家)、“j’accu”(強烈譴責)、“urbi et orbi”(致全城與全球)、“de minimis”(微不足道),我們通過韋氏熱搜的這4個外來語,看到了2020上半年的動蕩不安。
7月到了,2020的下半年究竟會如何?延續(xù)?翻轉?到了歲末年終、回顧總結之時,不知這一年真的是“annus horribilis”(災難不斷的一年),還是有機會讓我們豎起拇指、驚奇贊嘆這個“annus mirabilis”(非凡的一年)?老天保佑!
曾泰元(臺灣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原系主任)
本文發(fā)布于:2023-02-28 21:10:00,感謝您對本站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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