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人名命名的地名

以人名命名的地名

人物、地點和時間是事件的三要素。三維空間里的人物，

構成靜態的畫，伴隨時間流轉，演繹成四維動態的劇。人名、

地名、時名，是一個地方歷史文化的重要載體。作為人類活動

的背景，時間空靈抽象，地理實體具象可感，因此，地名與人

名關系更為密切，甚至可以換用，把地名用作人名，拿人名稱

呼地名。

以地名人，源頭是上古地名演變成姓氏。姓制度產生于母

系氏族社會，子女從母姓，古姓姬、姚、姜、嬴、媯等均從女

得義。早期姓、氏分用，氏是姓的支系。西周戰國時期，諸

侯、王室、貴族以方國、采邑為氏，后來姓氏逐漸混同，合二

為一。周朝初年108個封國，如魯、晉、蔡、曹、鄭、吳、

魏、韓等后來全演變為姓，以采邑、鄉里、村亭為姓氏的也不

少，如劉、馮，溫、蘇，采、歐陽等。

用地名作人名的現象，由來已久。有的以出生地為名，以

示紀念，如司馬光、陳獨秀，光州、獨秀峰為其出生地；陳布

達、陳佩斯兄弟，生在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古代官員喜歡以

任職地相稱，如賈長沙（賈誼）、柳柳州（柳宗元）、韋蘇州

（韋應物），將地名轉為人名。文人習慣拿生活所在地做自己的

名號，如“東坡”蘇軾、“板橋”鄭燮、“白石”齊純芝，東

坡、板橋、白石也都由地名變成人名，可以直接稱呼為蘇東

坡、鄭板橋、齊白石，甚至使用頻率蓋過原名。明清時期，原

籍別稱之風盛行，聲名顯赫的大人物多以原籍地名為號，張之

洞稱“張南皮”，左宗棠為“左湘陰”，李鴻章號“李合

肥”，袁世凱叫“袁項城”，翁同穌名“翁常熟”。對聯“宰

相合肥天下瘦，司農常熟世間荒”，一語雙關，構思妙絕，譏

諷辛辣而又婉曲。

明清時期，南海文人也有以地名人的習慣。嘉靖年間，一

度出任內閣首輔的方獻夫，是理學名家王陽明（謚文成）的弟

子。方獻夫，字叔賢，南海丹灶孔邊村人，官至禮部尚書、太

子太保，謚文襄。曾在西樵山上建立石泉書院，講學十年，著

有《西樵山石泉書院記》，別稱“方西樵”。《粵閩王門學案》

小序載：“嶺海之士，學于文成者，自方西樵始。”方西樵是

廣東王學的第一傳人。

龐嵩，字振卿，南海縣佛山堡弼唐人。明嘉靖十三年中

“塘”“唐”混用，當屬異文。屈大均在《廣東新語》中，多

次以“龐弼唐”相稱。龐嵩早年受業于浙江王陽明，后拜湛若

水為師。湛若水曰：“北有呂涇野，南有龐弼唐，江門之緒不

墮”，對其評價甚高。湛若水，增城甘泉人，被尊為“湛甘

泉”，其師是龐嵩的祖師爺陳獻章，居江門新會白沙里，門人

稱“白沙先生”，尊為“陳白沙”。師徒三代，均以地名人。

龐嵩晚年辭官歸里，潛心鉆研甘泉之學，奔走于西樵與羅浮

間，弘揚理學，終老于西樵山大科峰下。龐嵩在官場、學界和

坊間都聲名顯赫，碑文為尚書何維柏撰，應天、曲靖都建有祠

堂祭祀他。

嶺南鴻儒朱次琦，字稚圭，號子襄，南海九江儒林鄉人，

世稱朱九江、九江先生。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進士，任山

西襄陵知縣半年，為官清廉，兩袖清風，造福一方，深受當地

百姓愛戴。因不滿衙門里的不正之風，引疾歸里，辦學堂、興

教化、育英才。致使九江文風日盛，培養了康有為、簡朝亮等

（1858年～1927年），又名祖詒，字廣廈，號長素，南海丹灶

蘇村人，尊稱康南海、南海先生。康有為出身于世代為儒的望

族，是近代著名政治家、思想家、社會改革家、書法家和學

者，致力于將儒家學說改造為現代社會的國教。從講學萬木草

堂、撰寫《大同書》，到組織強學會，從“公車上書”到“百日

維新”，康有為與梁啟超、譚嗣同等推行戊戌變法，名垂青

史、彪炳千秋。晚清還有一位顯赫京城的南海籍風云人物張蔭

桓，年長于康有為，號稱“張南海”。張蔭桓（1837―1900），

字皓巒，南海縣佛山鎮人。曾任總理衙門大臣及戶部左侍郎，

賞加尚書銜，位高權重，與晚清政治有莫大關系。張蔭桓積極

支持康梁維新，變法失敗后被革職，充軍新疆，兩年后被殺，

他是這場政治改革與爭斗中唯一被殺的高官。一代名臣張蔭

桓，也是中國近代著名的外交家，1886年至1889年，擔任駐

美國、西班牙、秘魯三國公使。教育大家黎照寰，字曜生，

1888年生，廣東南海小塘黎邊人。早年與孫科等4人留學美

國，獲得紐約大學、哈佛大學學士學位和哥倫比亞大學、賓夕

法尼亞大學碩士學位。民國時期活躍于上海，是上海大名鼎鼎

的人物，曾任上海交通大學校長、浙江之江大學校長、全國政

協委員等職，上海人尊稱他為“黎南海”，他一生熱愛教育，

桃李遍天下。小說巨子吳趼人（1866-1910），原名沃堯，字小

允、繭人，后改名趼人，廣東南海人。二十歲，遷居上海，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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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先父居佛山，自稱“我佛山人”。吳趼人是一位與物無競、

岸然自異的文章氣節之士，在上海主編《月月小說》，主辦廣志

學堂。文章結為《我佛山人文集》，代表作《二十年目睹之怪現

狀》揭露了晚清政治社會黑暗腐敗的現象，與《官場現形記》、

《老殘游記》、《孽海花》一起，被譽為“清末四大譴責小

說”。“我佛山人”沒有襲用“姓+地名”的常用格式，而是以

句為詞，將代詞“我”直接添在筆名中，空前絕后，昭示了其

獨立特行的品性。

以地名人，依據布朗、吉爾曼的稱謂語研究，反映的是一

種廣義的權勢語義：只有歷史上負有盛名的人物，方可采用并

流傳下去，這是屬于社會精英的命名方式。方西樵、龐弼唐、

朱九江、康南海、張南海、黎南海、我佛山人……這些光芒四

射的人物，照亮了南海輝煌的歷史。

相反，拿人名稱呼地理實體，叫以人名地。廣東的中山

市、茂名市，湖南的開慧鄉、雷鋒鎮，以及全國許多城市里的

中山路、中山公園，都是以人名地的典型。

以人名地，在南海最為突出的是“姓氏+地理通名（或方位

詞等）”，反映了北人南遷、聚族而居的歷史文化。孔溪、黎

涌、江頭、簡家、譚村、吳屋、黎岡、黃洞、葛里、蘇坑、梁

洲、周合、鄧南……種類繁多。其中，出現頻率最高的是“姓+

邊”式的村落名，如謝邊、邵邊、袁邊、孔邊、冼邊、勞邊、

李邊、梁邊、高邊、鄺邊、蔡邊、歐邊、鐘邊、曹邊等，有些

早期中間還含“屋”字，如袁屋邊、盧屋邊、孫屋邊、葉屋

邊、唐屋邊，據統計，南海共有80余處“邊”字地名。徐松石

教授釋云：遍及廣西和瓊雷的壯語板字地名，在廣東許多地區

又把板字從土音譯為“邊”字，并將原始土語倒裝為順裝，故

稱村為“邊”，但沒有“邊緣、靠邊”意思。漢藏語系侗傣語

族中，壯語、布依語、傣語、水語里，表示“村子”的詞讀

[ba：n]，聲調略有不同；拉珈語前面加喉塞音，讀[ba：n]。

在地圖上，這些地名音譯漢字有“板、畈、班、曼、芒、望、

萬、蠻”。南海“邊”字地名中，“邊”表村落之義，應是古

代百越的底層詞，粵語“呢度”、“邊度”也都不是漢語原生

詞，而是來自底層。但這個“邊”是否為“板”的近譯，結構

上是否經歷了語序掉轉的演變過程，南海村名?邊、街邊、沙

邊、逕邊、水邊、坑邊、路邊、基邊、繒邊、賢邊、社邊中的

“邊”是否也指村落，這些問題還有待深入研究。

南海里水的麻奢，是個非常有意味的地名。開村太祖陳寧

（公元937-1032年），字田心，原是英德??鎮麻奢人，南漢

大寶三年（960年）徙居南海田心里，為不忘故土，取號麻

奢，稱為陳麻奢。據族譜及文史資料記載，陳寧先后入南漢、

北宋王朝，官至僉都御史、朝議大夫、驛丞。他宅心仁厚、樂

善好施、德高望重，深受鄉人愛戴，其號也就逐漸變成了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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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名稱。以地名人與以人名地，在歷史人物陳寧身上連為一

體，千年古地名麻奢從英德移植到南海。陳寧公的第28代傳人

陳鳳江，是南海石門中學的創辦人。2004年官窯在進行第二次

文物普查中，發現了陳麻奢墓，古墓歷經千載風霜，依然保存

完好，是南海境內發現的年代最早的歷史名人墓葬。

南海有些道路也采用了以人名地的方式，如丹灶的康有為

大道、桂城的天佑路（序列）。南海歷史名人非常多，曾有專家

和政協委員建議，用歷史人名來命名桂城的街道，以取代嵌入

式的數字路名。佛山正在建設東平新城，同樣有學者提出以歷

史人物冠名新街道的議案。然而，以人名地，畢竟是由個體專

名演變為公共專名，需要非常慎重，特別是冠以政界名人的地

名，因其特有的內涵，影響深遠。新中國誕生后，我國領導人

對地名的命名十分重視，并多次明確指出“不以人名命名地

名”，這一原則已列入國務院頒布的《地名管理條例》。這也是

“中山”、“逸仙”地名非常普遍，而以共和國締造者們命名

的地名十分罕見的原因。近年來，各省市紛紛出臺內容大體相

同的地名管理條例，規定除紀念性地名外，一般情況下不以人

名命名地名，禁止使用國家領導人的名字、外國人名、外國地

名命名地名。確需以人名命名地名的，要由市民政部門提出具

義需以外國地名、人名命名我國街道或建筑物的，要事先報國

務院審批，以人名地現象，在地名規范化、數字化日益重要的

現代社會中，將受到越來越嚴格的控制。

（本文為南海民政和外事僑務局“南海地名指示系統課

題”的研究成果，課題編號：xxxx00190J0035。）

（周日安佛山廣東省廣府文化研究基地x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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