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綱目》趣談:蔥

2023年12月28日發(作者：草蜢成員)

《本草綱目》趣談：蔥

或曰，《本草綱目》限于時代局限，糟粕在所難免，反中醫者老是抓住屎啊、尿啊、人藥動物藥啊、服器金石泥土藥啊不放有什么意思嘛，草谷菜果木諸部藥才是其精華嘛。說得果然有理，就看看菜部的藥如何，比如蔥。

《本草綱目》作為博物書是無愧的，從《蔥》這一節真可以大長見識。比如蔥有別名“芤”，因為“草中有孔也”；初生的蔥叫蔥針，葉叫蔥青，衣叫蔥袍，莖叫蔥白，葉中涕叫蔥苒等等。這且不論，關鍵是蔥和雞屎一樣，能治很多很多病，為什么能治很多病？李時珍本人的解釋很有意思：“蔥，外實中空，肺之菜也，肺病宜食之。肺主氣，外應皮毛，其合陽明。故所治之癥多屬太陰、陽明，皆取其發散通氣之功，通氣故能解毒及理血病。”在李時珍看來，蔥的藥理作用與其含有的化學成分無關，而主要由“中空”的形態決定，可謂“形而上”了。

蔥能治的疾病譜極廣，從感冒頭痛到風濕創傷、難產腹痛、痔癰瘡毒、霍亂寄生蟲等等，囊括了內外婦兒的常見病，幾乎可以說，家里常存一把蔥，有病不用上醫院。更重要的是，蔥可以做起死回生的急救用藥。

有一種病表現為突然的人事不省，中醫把它叫做“中惡”（又叫卒厥、客忤、飛尸、鬼去等），這個“惡”如同其他中醫術語一樣，是一個含糊不清的概念，包含有穢毒、不正之氣、禍祟邪氣、鬼神精魅之氣、外人氣息、牛馬之氣等等。“中惡”俗話又叫“中邪”、“撞客”，《紅樓夢》第25回：“若有善男信女虔心供奉者，可以永保兒孫康寧，再無撞客邪祟之災。”第102回：“前日母親往西府去，回來是穿著園子里走過來的，一到了家就身上發燒，別是撞客著了吧。” 現代醫學中當然不會有鬼祟邪氣之類的迷信，對應的概念是“暈厥”，一種短暫的意識喪失狀態，由于大腦一時性的廣泛供血不足所致，與昏迷有本質區別。這是一 種看起來比實際嚴重的多的癥狀，包含了血管舒縮障礙、心源性、腦源性和血液成分異常等四大類疾病。

比如眾所周知的低血糖，是由于血液中葡萄糖含量低，導致 的一過性暈厥，灌點糖水或隨便什么食物都會立即好轉。再比如排尿性暈厥，患者會在排尿中或結束時突然暈厥，這是由于暫時性的血管舒縮障礙導致大腦供血不足 所致。血管抑制性暈厥更常見，會在各種特定場合或誘因下突然暈厥，原理與排尿性暈厥同，不是撞了邪。《本草綱目》記錄了一個經典的治療“中惡”的方子：“急取蔥心黃刺入鼻孔中，男左女右，入七、八寸，鼻、目血出即蘇。又法∶用蔥刺入耳中五寸，以鼻中血出即活也。如無血出，即不可治矣。相傳此扁鵲秘方也。”

這個方子被搬上《神醫喜來樂》后廣為人知，只是我們的電視劇不太注重細節，此方的精微奧妙處遠未體現，比如“男左女右”的講究。那么，現代醫學怎樣處理暈 厥呢？如果是單純的血管性暈厥，實際上不必處理，臥床休息，避免受傷即可，患者自會“醒轉”。在這一過程中，無論是用蔥心黃還是大蒜、菜薹、韭菜；無論是 刺入鼻孔還是耳孔、肚臍；也無論入七八寸還是三四寸，都會有“神效”。當然，經過嚴格的診斷評估，如果是心源性或腦源性、血液源性疾病，那必須進行相應的 病因和對癥治療。

對小兒就沒有性別的講究，“小兒卒死無故者：取蔥白納入下部，及兩鼻孔中，氣通或嚏即活。”

“陰毒腹痛，厥逆唇青卵縮，六脈欲絕者”描述的是一種急腹癥合并感染性休克的危重癥，扁鵲碰到這種情況估計會納入“四不治也”，李時珍卻有辦法：“用蔥一束，去根及青，留白二寸，烘熱安臍上，以熨斗火熨之，蔥壞則易。良久熱氣透入，手足溫有汗即瘥，乃服四逆湯。若熨而手足不溫，不可治。”

“脫陽危癥”：“凡人大吐大泄之后，四肢厥冷，不省人事；或與女子交后，小腹腎痛，外腎搐縮，冷汗出厥逆，須臾不救”描述了兩種病癥，前者是低血容量性休克，確實是危癥；后者有可能僅僅是精神緊張導致的“虛脫”，也有可能是危急的心臟病發作導致的心源性休克。《本草綱目》記錄了據說傳自華佗的急救方：“先以蔥白炒熱熨臍，后以蔥白三七莖擂爛，用酒煮灌之，陽氣即回。”

“卒心急痛，牙關緊閉欲絕”這是心絞痛還是心肌梗死？亦可用

蔥進行急救：“以老蔥白五莖去皮須，搗膏，以匙送入咽中，灌以麻油四兩，但得下咽即蘇。少頃，蟲積皆化黃水而下，永不再發。”“蟲積”是指寄生蟲在腹內積結成塊，怎么能解釋“卒心急痛，牙關緊閉欲絕”的表現？中醫診斷水平太差。

“腦破骨折：蜜和蔥白搗勻，濃封立效。”腦外科醫生見了此方表示鴨梨很大啊。

“蜘蛛咬瘡，遍身生瘡：青蔥葉一莖去尖，入蚯蚓一條在內，待化成水，取點咬處即愈。”蚯蚓在蔥內真的會化成水嗎？莫非蔥苒具有化尸粉的功效？

蔥入鍋佐味，是為調料；入藥治百病甚至急救，即成笑料。《本草綱目》之所以得稱“笑話大全”并非僅僅因為那些屎尿穢物藥，笑料實無處不在，大名決非幸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