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河醫派脈學瑣談

2023年12月30日發(作者：一年級下冊猜字謎答案)

孟河醫派脈學瑣談

丁甘仁說:“脈學為四診之一,辯之不詳,則臨證茫然。”又說：“蓋聞泰西醫用聽聲筒，審察疾病之器也；中國醫重診脈法，審察疾病之訣也。因念經稱望聞問切，神圣功巧，莫近于切脈之道……果能三部九候，指下分明，則病之淺深吉兇，人之窮通壽夭，皆可于二十七脈之中，決斷其變化焉，人謂醫道通乎天道，非虛語也。”

傳統中醫，都重診脈，孟河醫家都不例外。四診之中，最難掌握的是切——即脈診，歷來脈學，字數不多，脈訣更易記誦，但即使倒背如流，沒有師傅的長久臨證耳提面命及自己長期潛心鉆研，臨床體驗，也是不中用的，所謂“心中了了，指下難明”。而各個中醫師的臨床專長不同，傳承不同，對一些病癥與脈象之間錯綜復雜關系的理解不同，從而帶出的學生也就有水平上的高低，且前中醫教育都集中在學校，以課堂傳授為主，實習則分散在各中醫院，帶教老師對脈學的認識有差異，臨床體驗有不同，且時間較短，實在難以達到較好掌握脈診的目的，以至目前部分中青年中醫對脈學有些式微了。下面分二點，拉雜談點個人認識。

一 孟河醫家重視脈診

丁甘仁在《脈學輯要》序中說：“吾鄉費晉卿先生，興于前清嘉道咸同間，名震大江南北，至其診脈之神，出類拔萃，訣斷生死，歷歷不爽，蓋深得蔣趾真先生之秘傳脈訣者也。”當時醫學上對孟河醫派奠基人費馬二家影響較大的有二人，一是蔣趾真，一是王九峰（乾嘉時御醫）。蔣趾真生平失考，其脈學精神分別在費伯雄《醫學賸義》晉卿脈法及丁甘仁《脈學輯要》中。王九峰與費馬二家都有淵源，與馬省三會診陰陽毒，為費伯雄改方，并贊費為可造之材。王九峰也是診脈高手，他年輕時曾為一將軍之女診脈，診畢退至前堂，拱拳說；“恭喜將軍。”將軍非常詫異：“小女生病，喜從何來？”王九峰說：“貴小姐已懷麟三月矣。”將軍面無表情，退至后堂。不一刻，兩個家人各托一盤，來至王九峰面前。王九峰舉目一看，一盤中是幾錠銀子，一盤中是一個鮮血淋漓的胎兒（此女尚未婚配）。王九峰哪里見過這陣張，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兩耳嗡的一響，以后就什么也聽不見了。所以，王九峰又叫王聾子，聽力一生都沒全恢復，但從此醫名益振。

費伯雄對脈診造詣很深，他診病，首察脈次辯證，次施診，三者為大綱。他在《醫學賸義》一書中，首篇就是“晉卿脈法”，他說：“脈乃命脈，氣血統宗，氣能率血，氣行血從。”伯雄深諳三部九候之法，歷史上脈書敘述比較繁雜，有些方面還各執一端，徐靈胎曾批評說：“脈書鋪敘總支離。”費伯雄在學習前人脈書基礎上，根據蔣趾真脈法精華，融入自己心得，以簡約實用易懂為原則，歸納為“晉卿脈法”。指出，切脈之時，不宜孟浪，掌后離骨，是名為關，先將中指正按關上，再將前后二指，平放寸尺之上，人長，排指宜疏，人短，排指宜密。他說，臨診脈時，虛心靜氣，虛則能精，靜則能細，以心之靈，通于指端，指到心到，會悟參觀。他認為，切脈之道，全貴心靈手敏，活潑潑地一片化機，方能因應。診脈雖然重要，但必須四診合參，他說，病有新久，體有強弱，年有老壯，見證雖同，施治不一，化裁變通，泛應各當。他歸納九候之法，即浮中沉，三而三之，分部推尋，浮以候寸，中以候關，沉以候尺，是合寸關尺為三候。每部之中，又各有浮中沉三候，是分寸關尺為九候也。“晉卿脈法”全篇只數千字，簡而約，易記誦，但要真正達到費氏說的，活潑一片化機，不是容易的事情。

馬培之以外科見長而內科成名，也是診脈高手，三部九候，辯析精祥。如他進京為慈禧太后第一次診脈后分析：兩寸脈虛細，左關沉弦，右關小滑，兩尺濡細，緣積郁積勞，心脾有虧，肝氣亦旺，脾經又有濕痰，榮脈不調，當見谷少，頭眩，內熱腰酸肢倦，胸脘不舒，脅痛諸證。第二次診脈后分析：兩寸虛細，左關沉而微弱，右關沉小滯細，兩尺沉濡，緣積郁積勞，心脾受虧，心為君主之官，脾為后天之本，二經受病，五內必虛，腎虛不能生木，木失暢榮，脾乏生化之源，營血內損，以致經脈不調，腰酸肢體倦怠，谷食不甘，虛熱時作，經所謂二陽之病發心脾是也。慈安對馬培之說，太后云爾脈理精細。

丁甘仁脈學，除參考陳修園論脈外，主要是學習李瀕湖，蔣趾真。丁氏認為，能窮浮沉遲數虛實大緩八脈之奧，便知表里寒熱盛衰邪正八要之名，八脈為諸脈綱領，八脈是眾病權衡，

認為，微茫指下最難知，條緒尋來悟治絲，理論容易實踐難。指下功夫非一朝一夕所能參悟，對陳修園的批判繼承前人脈書尤為服膺。認為：雖然脈診有很多精妙之處，但“病之名有萬，脈之象不過數十種，且一病而數十種脈，無不可見，何能診脈而即知為何病耶？脈書欺人之語，不可全使。”丁氏《脈學輯要》，以陳修園論脈篇起，繼則以李瀕湖，蔣趾真論脈為主體，參以自己體驗，確為初學診脈者之好書。丁氏自編診脈歌于卷首，言簡意賅，便于記誦，簡錄于下：病人雙仰腕，高骨定為關，寸脈量虎口，尺脈準臂彎，左寸心包絡，左關膽于肝，左尺司何職？膀胱腎系焉，右寸胸中肺，脾胃屬右關，要知大腸腎，右尺自昭然，口鼻一呼吸，脈來四五跳，此是無病者，平和氣血調，二至為遲候，六至作數教，遲者寒之象，數者熱之標，一二寒愈甚，七八熱更饒，輕舉得皮面，表邪脈固浮，若是病在里，重取需沉求，洪長證實健，細弱識虛柔，水濕并痰飲，滑利又弦遒，緊促氣內亂，伏澀氣凝留，妊娠中止代，是血中空芤，只此尚易見，其他渺以幽。

二 脈學的現狀和繼承

中醫隊伍中，脈學水平歷來參差不齊，甚至魚龍混雜，在世人眼中，出現了兩個極端。一是神化，所謂牽線把脈，或是病家不用開口，只要把脈便知病由。脈診的神化，不外兩種情況，一是醫生確實脈學功夫精深，業務水平高，其療效突出，由傳播者夸大其詞。另一種情況，是醫生錯誤地使用了“道無術不行”的古訓。正確的理解應該是：道即醫療技術，術是行醫的方法。但有些醫生為追求群眾威信，把“術”異化，以自欺期人的方法，所謂“不用病家開口，診脈就知病源。”通過望聞（患者未發覺的情況下），已知疾病大概；或有比較典型證候的，自己又經常碰到的某些疾病，再結合診脈，病人不主訴基本能診斷的，就不要病人開口，賣弄些小聰明，使病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另一種極端則視脈診為多余，有的切脈只是一種形式，有的干脆不切脈，所謂問病取藥，就是完全否定脈學，或者在實際上否定，還保持診脈的形式。我們接觸到一些久病者，在省級中醫院就診，有些中青年中醫，臨床已不用診脈，問問就開處方了，其中有一些高學歷的患者，帶著困惑問：你們中醫究竟怎么了？因為大家都認為脈診是中醫很重要，最基本的特色之一。

確實，脈學是中醫最難繼承的一項，必須密切聯系臨床，必須依賴師徒傳承。空對空的課堂講學，講得天花亂墜，背得滾瓜爛熟，指下還是茫然的。我們今天要繼承孟河醫派的學術經驗，其中脈學的精華更要搶救式繼承。既要熟讀深研“晉卿脈法”及《脈學輯要》，又要向有較深功底的老中醫臨證學習體驗，但絕非急功近利者一朝一夕所能繼承的。兩種極端不要走，要以科學求實的態度，所謂功到自然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