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2月9日發(作者:守邊人)

試論曼斯菲爾德小說中的幻滅筆法
試論曼斯菲爾德小說中的幻滅筆法
摘要 英國女作家曼斯菲爾德擅長描寫優雅富裕的資產階級生活場景,她用美麗而憂郁的眼神注視著這個階層,努力地將生活里普通的事件富含厚重的哲思,而在這些看似平淡的情節中,曼斯菲爾德又經常使用幻滅筆法制造出別出心裁的小說結局,使其與人物的期待產生巨大的落差,使主人公內心的幸福感在突變中幻滅,她的《陽陽和亮亮》《幸福》《蒔蘿泡菜》《園會》等短篇小說都是這方面的典型例子。
關鍵詞:凱瑟琳·曼斯菲爾德小說 幻滅 筆法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英國女作家凱瑟琳·曼斯菲爾德(eld, 1888-1923)是英國短篇小說的杰出代表。這位在富裕的環境里長大的美麗女子,在她短短的35年生命里,共創作了90余篇短篇小說,這些短篇小說不僅向世人展現著曼斯菲爾德超人的才華和獨特的人生感悟,更以細膩的心理刻畫、如畫的環境描寫、簡潔的故事情節和詩意的語言,彰顯著作者內心深處的現代思潮和唯美心結。曼斯菲爾德擅長描寫生活于優雅富貴環境里的資產階級的生活場景,她用美麗而憂郁的眼神注視著這個階層,努力地將生活里普通的事件富含厚重的哲思,包含著如性別沖突、貧富反差、心靈糾結、成長煩惱等多方面的表述。而在這些看似平淡的情節中,曼斯菲爾德又經常使用幻滅筆法制造出別出心裁的結局,使主人公內心的幸福感在突變中幻滅,其短篇小說《陽陽和亮亮》《蒔蘿泡菜》《幸福》《一杯茶》《園會》等都是這方面的典型例子。
幻滅,從人文的角度來講,是指人的某種希望像幻境一樣迅速消失,或是現有的某種狀況在一瞬間如同幻景一樣地消亡。而在文學作品里,幻滅感多指人的主觀愿望的落空或破碎,作家往往會通過將一種正常的敘述過程打斷的表達方式,將正常的按時間順序發展的事物切斷使其朝著人物主觀愿望相反的方向發展,從而使事物具有了一種反方向的能量。英國評論家切瑞·漢金認為,曼斯菲爾德擅長用“幻滅”的筆法來推進小說的進程,“她往往展現某一人物對某一事物的期待,而緊接著則是人物的夢想、幻想和現實之間的矛盾,最后以人物的變化或幻1
滅作為作品的結局。”因此,在小說人物和讀者的主觀期待幻滅的過程中,人物的心智提升和成長,讀者的認知能力增加,于是幻滅這種反作用的力量也就有了正面的意義,而細細品讀曼斯菲爾德小說中的幻滅筆法,又可以分為如下三種類型:
一 小說人物期待的幻滅
小說中人物期待的幻滅是指作品人物感受到的幻滅,而不是讀者感受到的幻滅,這種期待往往出自于人物生命中的一種新奇感或是一個重要的生命支點,因而由此所引發的幻滅感是具有震撼作用的,它所造成的對美好現實的切斷不僅是瞬間的,而且是永久性的毀滅。曼斯菲爾德就常常使用這種反方向的力量將她親手營造起來的美好氛圍瞬間中止,美好的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里出現了崩坍,時空逆轉,故事里的人物對現實生活產生了深度的否定感。如《陽陽和亮亮》這篇小說,講述的是兩個孩子的家里正在舉辦一次餐會,餐會開始之前,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片美麗的景色:“全部燈光都是玫瑰紅色的”,“小小的紅餐巾扎成了一朵玫瑰花”,“水池里漂著玫瑰花瓣”,一個冰布丁做成的小房子有著“綠色的窗子,棕色的房門,門上還嵌著一個硬果做的把手”,這童話般的景色簡直把陽陽嚇壞了,他不敢伸手去觸摸那神奇的冰布丁房屋,只是遠遠地圍著桌子繞個不停。陽陽內心以為那些“穿黑衣服的男人”和“穿著 作響的”綢衣服的女客們也和他一樣,會愛惜那個可愛的冰布丁而不吃掉它,只是圍著桌子去欣賞。可是太過殘酷的現實與陽陽的期待完全相反,當陽陽被喝醉的爸爸挾下樓去,他震驚地看到那留在他心底的美麗的一幕早已幻滅:眼前是“果皮啊果殼啊撒得滿桌子都是”,“本來有積雪的屋頂”的冰布丁早已被大人們給“毀了——毀了啊!”這種幻滅來得太突然了,也太徹底了,它搗毀的不僅僅是一座冰雪的小房子,更是陽陽心中一片神奇美好的世界,以至于讓陽陽直觀地感受到的是成人世界的無情與殘酷,他第一次感受到成人世界與他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樣子,而這種差異是那么巨大,那么堅不可摧,于是陽陽生命里的第一次精神危機就這樣突然降臨。曼斯菲爾德以敏銳的觀察和深刻的體悟,感同身受地捕捉到了陽陽成長經歷里的第一次傷痛,并用一個冰布丁房屋的毀滅來表現兒童心底的那種幻滅感。而在這件微小的毀滅事件上,作家揭示的正是兒童心底深藏著的對現實的否定和對成人世界的憎惡,正是這種虛假的美景造成了陽陽心中的世界的幻滅,然而這2
種幻滅卻是讀者早已有了心理準備的,所以它只會帶來人物心中的世界的崩坍,卻又在讀者的預料之中。
同樣,《幸福》中的女主人貝莎自認為自己是一個幸福得快要溢出來的女人,她生活在精致富裕的家庭里,房屋寬大舒服,花園里繁花似錦,孩子由奶媽哺乳,家務由廚師和裁縫料理,丈夫哈里十分愛她,朋友都是時髦高尚的人物,“家里要書有書,要音樂有音樂”,貝莎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挑選與地毯顏色搭配的水果和果盤,或是在滿屋太濃郁的花香里無聊地大叫著“我太快活了,太快活了”。但在這近似完美的幸福之中,一個突然出現的細節撕裂了現實:貝莎看到了丈夫哈里與金發美女富爾頓小姐之間的私情。在她看到丈夫與金發美女富爾頓低聲耳語的那一刻,她眼前的一切都變了:“那棵繁花滿樹,恬靜挺立”的梨樹不再是幸福的象征,而成了貝莎生活中的冷眼觀望者和諷刺者,貝莎快活的喊聲也變成了 “我該怎么辦啊”的狂吼。小說中的人物通過這種幻滅更清楚地看到了生活深處的冷酷,也看到了幸福是多么脆弱和不堪一擊;而對于讀者來說,這種幻滅可以喚起對生活的反思和重新認知。
二 讀者期待值的幻滅
讀者在閱讀小說時,往往會不知不覺間走進作家所營造的故事氛圍里,而對小說的結局有所期待;然而,小說的結局并沒有朝著讀者期待的方向發展,出現在讀者面前的結尾也許是讀者意想不到的,因此就造成了讀者期待心理的幻滅。因為幻滅的否定力量如此強大,而且在幻滅的結局到來的同時,新的意境也同時產生,所以追求這幻滅感就成了曼斯菲爾德常用的和最喜歡的結尾方式,她要在她的小說結尾里一再讓讀者失望,一再讓自己營造的氛圍幻滅,一再地背叛自己的講述過程,《蒔蘿泡菜》就是這方面的典型例子。小說里的“薇拉”與她分手六年的男友偶遇在一家餐館里,在接下來的大段對話里,作者都在描寫男友那夸張的熱情和對薇拉的贊美,這種熱烈的語言顯然感動了薇拉,薇拉覺得“他們的靈魂又擁抱在了一起,跳進同一個海里,就像悲傷的情人那樣,心甘情愿地溺死”。在薇拉要起身告別的時候,男友緊緊地抓住了她的一只手套不肯松開,深情地說:“我要讓自己變成一條地毯,好讓你在那上面走,這樣你就不被討厭的堅硬的石頭和泥漿弄痛。”這種深情的表白不僅會打動薇拉,更會打動讀者,但就在這個關鍵的時刻,曼斯菲爾德的幻滅筆法出現了,她在結尾處寫道:“他叫來女侍者3
來付賬,‘那盤奶油沒有動過,請不要讓我付賬。’”在這個突然到來的契訶夫式的結尾面前,通過一盤不愿付賬的奶油,完美的現實轟然坍塌,先前那些深情的表白充滿了黑色幽默的諷刺意味,男友方才所做的一切都如演員卸妝般露出了蒼白的本來面目。美好的事物破滅了,但故事里的人物并不知道這一切,這種結尾只是讓讀者失望并陷入沉思:假如這時薇拉轉過身來,聽到了男友的這句話,她對人生會不會有了更深刻的感悟?她會不會對自己青年時代的那段戀情重新評價?
又如《一杯茶》里的闊太太羅斯瑪麗,她的生活現狀是如此的優越:“如果羅斯瑪麗要買點東西,她就會上巴黎去”,“她要買點花,汽車就會開到攝政街那個最好的花店里”,然后再由“一個瘦瘦的女店員跟著,磕磕絆絆地捧著一大捧白紙包著的花,像捧著一個奶娃娃似的”送到汽車里。在一個意想不到的時刻,這個幸福而富裕的女人的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與她有著強烈反差的“又黑又瘦”“聲音幽幽的,像嘆息又像嗚咽”的姑娘,向羅斯瑪麗乞討一杯茶錢。這個可憐人的出現頓時讓羅斯瑪麗感到了自己的居高臨下,所以她產生了像電影里那樣的想法,要帶這個小可憐回到家里,讓她給這個幾乎暈倒在地的小可憐以幸福。正當羅斯瑪麗以樂善好施的姿態和小姑娘坐在火爐旁,和她一起享受著“爐火熊熊,她那精致的臘克家具,金色的靠墊,還有淡黃色和藍色的地毯上閃耀著的火花”和“三明治啊,黃油面包啊”的時候,丈夫菲利普的一句“她很漂亮”的話急速地扭轉了事態,羅斯瑪麗妒意大發,她自私、偽善的本質暴露了出來,羅斯瑪麗迅速地結束了原來想做的一切,把那個原本可能得到幸福的小可憐又趕到了刺骨的寒冷之中,丟進無法預知的命運里,同時也把讀者的期待打得粉碎。
三 小說中的環境所造成的幻滅
曼斯菲爾德小說中還有第三種幻滅筆法的運用,它不是因為人物和讀者的心理期待的落空,也不是作品中的人物行為和期待落空所造成的,而是因為現實生活的環境所造成的必然的結局,這方面典型的例子就是《花園茶會》。少女蘿拉是這次花園茶會的創意者,當她正在興致勃勃地搭帳篷、擺弄花草,調制甜點,測試鋼琴的時候,卻突然聽說山下那片平房里有一個名叫斯考特的青年馬車夫被受驚的馬給摔死了,并且“扔下五個孩子和一個女人”的事情。此后,蘿拉的情緒一落千丈。因為斯考特住的那座房子和她們的房子“離得太近了”,蘿拉感到4
自己的歡樂與近在咫尺的死亡很不協調,富有同情心的蘿拉感受到“想想那個可憐的女人聽到奏樂是什么滋味”的心情,覺得應當取消這場花園茶會。但是她的家人卻不同意這樣做,因為家人覺得那片平房里住著的人和他們不相干,平房里的生活是“到處都是白菜幫子、瘟雞和空罐頭盒子,連房頂冒出來的煙都帶著一股窮氣”,“胡同里住的是洗衣婦和掃煙囪的工人”,這和戴著飄著長長的絲絨帶子、在滿園盛開著的百合花中穿行的蘿拉的生活簡直是天壤之別,因此平房里的事情應當是另外一個世界里的事情,蘿拉家的茶會還應當在音樂與花朵之中如期進行。可是,小小的蘿拉此時無論如何也興奮不起來了,她時時感到有一件悲慘的事情近在眼前,她的思緒陷入到與環境極不協調的悲傷和歉疚感中。于是方才那個精心搭建起來的小環境在生活這個殘酷的大環境的擠壓之下頓時破碎不堪,蘿拉的歡樂世界幻滅了,陷入幻滅感中的蘿拉也產生了“生命是不是……”的說不清的困惑和迷惘。
四 幻滅筆法的意義
正因為上述多種模式的幻滅筆法的運用,使曼斯菲爾德短篇小說打破了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的客廳小說的沉悶與單調,并以悲而不鳴的結局表現了這個世界的微妙與多變,也把讀者與作品人物的距離拉得更近。在這種曼斯菲爾德式的神秘瞬間里,所喚起的并不僅僅是讀者對于作品人物的同情與憐憫,更應當是讀者對于自己所經歷的現實生活的反省和沉思。同時,短篇小說這種文學樣式經過曼斯菲爾德在表現技巧上的創造之后,使更多的作者從關注小說的內容轉化到關注小說的表現手法,更加重視將一個短篇故事敘述出來的形式和技法的問題,這無疑是對短篇小說文體發展的巨大促進。正如虞建華在《新西蘭文學史》里所言:“曼斯菲爾德與同時代的約瑟夫·康德拉、詹姆斯·喬伊斯、弗吉尼亞·伍爾芙等大師一起,為小說新潮推波助瀾,為現代派小說奠定基礎,她是短篇小說里內心獨白、表現視角轉移等創作技法的開路人,在短篇小說領域取得了喬伊斯、伍爾芙在長篇小說取得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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