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溟奇甸賦(宋)丘浚原文

2024年4月1日發(作者：transcendentalism)

南溟奇甸賦（宋）丘浚原文

《南溟奇甸賦》（原文）

（宋）丘浚

伏讀太祖高皇帝，勞海南衛指揮敕曰：“南溟之大，中有奇甸數

千里，地居炎方，多熱少寒。”是時，瓊郡在炎天漲海之外，帝即視

之以畿甸，而褒之以“奇之”一言，豈無意哉!浚世家海南，北學中國，

偶有所見，謹拜手稽首而賦之。

爰有奇甸，在南溟中。邈輿圖之垂盡，綿地脈以潛通。山別起而

為昆侖，水畢歸以為溟渤。氣以直達而專，勢以不分而足。萬山綿延，

茲其獨也；百川彌茫，茲其谷也。豈非員嶠、瀛州之別區，神州赤縣

之在異域者耶? 有一奇士，全鐘其氣。北學于中國，頡頏乎天下之士。

于是叫閭闔，呈瑯王干，翱翔乎玉堂，徘徊乎道山，肆言六合之外，

馳聘百氏之間。自詫所生之奇勝，敢為高論，恣為大言。翰林主人聞

之，駭而訝焉，曰：“吁，子來前。子生環區之外，漲海之邊，學何

所受?道何所傳?何所從而至?何所見而云然?試為我一一言之，吾將就

子之所云云者，以記載于簡編。”

士曰：“唯，唯。”乃作而言曰：“自夫天一生水，融而為川；

地十成土，結而為山。川者，天地之血脈；山者，天地之肌骨。血脈

流行于肌骨之中，浹洽于中而外出，出乎外而環其中，是為一大堪輿，

具元氣之澤淪，容日月之出沒。然而大堪輿之外，突出于浩渺之中而

為小堪輿者，又不知凡幾窟穴也。是故，其大而顯者為帝王之宇，小

而幽者為神仙之邱。帝王之宇是為神州赤縣，神仙之邱是為員嶠瀛州。

一則非骨蛻羽毛莫能到而非常理，一則雖聲名文物之

所萃而非真游。惟走所居之地，介乎仙凡之間，類乎島彝而不彝，

有如仙境而非仙。以衣冠禮樂之俗，居閬風、元圃之土需。勢盡而氣

脈不斷，域小而氣象斯全。九州一大宇，茲為其奧；四海一通川，茲

為其竅。上至北極僅十九度，于天為近；遠至神京幾一萬里，于地為

大。茫茫巨浸兮，與天為界。漠漠平川兮，壯地之介。豈非地造天設，

藏此奇勝于遼絕之域，用以見天聽之孔卑，表王化之無外耶?其為甸也，

可謂奇矣。然奇而不怪焉。”

翰林主人曰：“子之言辨矣，豈其然歟?載考諸古，茲地禹貢之所

不載，職方之所不書。郡縣始漢武之世，分野僅星紀之馀。在漢七世，

固嘗棄之，蓋不以之為有無也。且甸者，王畿之名，非所以為遐外之

域；奇者，殊常之稱，不可以加寂寞之墟。子之言何所據而云乎?”

士曰：“茲豈走之言哉!”于是乎，惕然興，竦然惟，舉手加額，

北望向天，百拜稽首而揚言日：“此，我太祖圣神文武統天大孝高皇

帝金口之所宣也。大哉，皇言乎!自吾茲土而得茲言，地若增而高，物

若加而妍。山林草木濯濯然，如在昆吾、御宿之近，封疆畛域整整然，

如與侯服、邦畿以相連。嗟夫!天地以人勝，從昔皆然。蘭諸以羲之而

著，天臺以孫綽而傳。夫以殘山剩水之勝，一經騷人墨客之所賞詠，

尚揚芳于四外，美流于當年，矧茲奇甸環海以為疆者馀二千里。縱步

以行兮，地雖甚遐。仰首而觀兮，天則伊邇。一經大圣之品題，山勢

駸駸而內向，波光躍躍而立起。物則且然，人可知已。然則走所言者，

豈無所以耶?”

主人乃仰焉而思，俯焉而嘆曰：“良有以也，愿聞其所以。”士

曰：“走也，少而游庠序，壯而走四方。雖生于是甸之中，而甸之所

以為奇也，容有所不能盡詳。蓋嘗歷考夫禹、益之所記，緬想夫章、

亥之所步。古往今來之宙，上下四方之宇。天左舒而起牽牛，地右辟

而起昆畢。天有四維，地有四極。東至于泰遠，西踰于國，南迄于鋁，

北抵于祝粟。管子言名山三千，墨氏云名川三百。三百之川總歸匯于

東南，三千之山皆發源于西北。是則海者川之所委，嶺者山之所積。

茲甸也，居嶺海之盡處，又越其涯而獨出，別開絕島千里之疆，總收

中原百道之脈者也。原夫天下之山，皆自昆侖而來，越戎而夏，出險

即夷，分為二界，折為三支。其中一支，經匯越江而極于衡霍。逐散

亂而分披，至此而地勢將盡，乃益險峨，嶄巖壘。孰知一脈透出瀛海

之外?其地可畫而井，無以異于秦晉之近圻。滔滔汩汩，雖日趨于東，

然皆折于南，西而后已。大起而為國都，小起而為洲坻。其尾閭收萬

水而潴眾流，遂浩漾而無涯。自此而水勢益下，溺莫能起。藹沆漭，

渺沔灌濟。孰知一島孤峙于瀛海之中?其地可葦而航，不以異于江湖之

流水。海可度兮，不踰百里。山可登兮，不踰尋丈。舟之行也，朝斯

往而夕斯返；人之游也，足可履而手可杖。意其，乃爾坦然彝曠；意

其汗汗沺沺，乃爾悠然平漫。蕞爾小方外之封疆，宛然大域中之氣象。

陽明盛而氣之運也無息機，土性殊而物之生也多奇相。草經冬而不零，

花非春而亦放。境臨極地而復有，海泄其菀氣而無瘴。地四平以受敵，

無固可負；歲三獲以常穰，有積可仰。通衢絕乞丐之夫，幽谷多老之

丈。古無戰場，軾語

信乎有徵；地為頗善，符言斷乎非妄。民生存古樸之風，物產有

瑰奇之狀。其植物則郁乎其文彩，馥乎其芳馨。陸摘水掛，異類殊名。

其動物則彪炳而有文，馴和而善鳴。陸產川游，詭象奇形。凡夫天下

所常有者，茲無不有，而又有其素無者。于茲生焉，歲有八蠶之繭，

田有數種之禾。山富薯芋，水廣鮮贏，所生之品非一，可食之物孔多。

兼華夷之所產，備南北之所有。木乃生水，樹或出酎。面苞于榔，豆

莢于柳。竹或肖人面，果或像人手。蟹出波于凝石，魷橫港兮填埠。

小鳳集而色五，并鱟游而數偶。修蝦而龍須，文魚而鸚。鱗登陸兮，

或變火鳩，樹垂根兮，乃攢金狗。魚之皮可以容刀，蚌之殼用以盛酒。

波底之砂，行如郭索，海之貝，大如玉斗。花梨靡刻而文，烏樠不湮

而黝。椰一物而十用具宜，榔三合而四德可取。木之精液爇之可通神

明，鳥之鷸毛，制之可飾容首。有自然之器具，有燦然之文繡。天下

皆有于菟，茲獨無之。豈天欲居民蕃息于此，常夜戶不閉，而不觸藩

之虞乎?江南皆無蛜，茲獨有之。豈天欲寓公之久居于此地，使照壁見

喜，而無北風之思乎?噫，斯地也，近隔雷廉僅一水耳，而物之生也，

乃爾不同。遠去齊晉殆萬里兮，而氣之通也，胡為無異若是者?雖云生

物之偶然，安知造物之無深意也。然則茲甸之所以為甸，而奇之所以

為奇者，庸有在于是。”

主人曰：“然。此物之奇耳。如人何無?乃奇之為奇，獨鐘于物而

遺于人耶?

士曰：“不然!天地盛大流行之氣，始于北而行于南。始也，黃帝

北都涿鹿，中而堯舜漸南而都于河東，其后成周之盛，乃自豐鎬又

南而宅于洛中，蓋自北而漸南，非獨天地之氣為然，而帝王之治

亦循是以為始終。蓋水生天一，而坎位于北，而艮之為山，又介乎東

北之間。自北而來，折歸于南，其氣之所以融結而流行者，非止乎一

水一山。山之馀而為嶺，水之委而為海，而是甸居乎嶺海之外，收其

散而一之，透其馀而出之。所以通其郁而解其結，其域最遠，其勢最

下。其脈最細。是以開辟以來，天地盛大流行之氣獨其后至，至遲而

發。遲固其理也，亦其勢焉。是以三代以前，茲地在荒服之外而為駱

越之域，至于有漢之五葉，始偕七郡而入于中國。曼胡之纓未易也，

椎結卉服之風未革也，持章甫而適之尚懵而未之識也。魏晉以后，中

原多故，衣冠之族，或宦或商或遷或戍，紛紛日來，聚廬托處，薰染

過化，歲異而月不同，世變風移，久假而客反主為。馴獷悍以仁柔，

易介鱗而布縷。今則禮義之俗日新矣，弦誦之聲相聞矣，衣冠禮樂彬

彬然盛矣。北仕于中國而與四方髦士相后先矣。策名天府，列跡縉紳，

其表表者，蓋已冠冕佩玉，立于天子殿陛之間，行道以濟時，而堯舜

其君民矣。孰云所謂奇者顓在物而不在人哉!”

主人乃離席而立，拱手而言曰：“神矣哉，圣神之見乎!其所謂奇

者，蓋至是乎驗矣。”士曰：“不然!何地不生才，而才生不擇地。奇

哉，奇哉，豈止是哉!當我圣祖肇基之初，輿圖際天地，兵衛極邊鄙。

絲綸之音，云漢之章，不日而不下，不處而不至。然就奇甸之言，乃

獨以專美斯地，非甸而謂之甸，未奇而預期以奇，豈無意哉!蓋帝王之

言代乎上帝，圣人之心通乎天地。故能握乾苻，而妙奪神功，

闡坤珍而翰旋厚勢。遠移而近書，軌合以皆同，質變以文，聲教

暨而靡異。咫尺之間，振舉乎萬里；斯須之頃，流通乎百世。化庸腐

而為神奇，變雜駁以為精粹。遐兮如邇，來焉如既。凡其所奇兮，罔

或不遂，引而弗替兮，終萬古而如是。則斯地之所以為甸，而甸之所

以為奇，雖造設于天地，然所以表而章之，昭示于萬世者，實本乎奉

天啟運、宰制山河之圣帝。”

翰林主人聆茲言也，輾然以口臺，憮然以喟，曰：“秘矣哉，天

之藏此地也。遠矣哉，圣人之期此地也!自夫天開地辟以至今日，不知

凡幾運幾世矣，自夫開疆辟土以建此區，不知凡幾王幾帝矣。然而多

視之以窮荒，或逐于遐棄，孰謂其今日有是哉!不假詞臣之代言，不出

輔臣之建議，今一旦無事發淵，衷運睿慮，形之于言，以為絲綸之制，

夫豈無所為哉。皇之言，天之意也。士言及此，亦奇士哉。”于是復

士言而繼之以歌日：“明明我圣祖兮，載辟地而開天。惟上帝眷顧兮，

付以其覆之。全仁周八表兮，顧獨惓惓于窮海之一堙。奇哉茲甸兮，

何幸得圣人題品之言。千秋萬祀兮，長炳炳瑯瑯乎天地之間。”

【丘浚在這篇傳誦當年，流韻后世的名賦中，滿懷激情地謳歌了

故鄉的山川名勝、風物人情，寄托了他對故鄉“江山有待”的殷切期

望。它寫得滔滔汩汩，博大昌明，富于哲理。它像一幅色彩繽紛的山

水畫，把故鄉優越的自然環境錦上添花，叫人賞心悅目，如入仙境；

它像一本千姿百態的珍寶圖，把故鄉獨有的物產和盤托出，使人心癢

口饞，左右顧盼；它像一曲優美婉轉的風情曲，把故鄉民

俗淳樸善良的旋律吹奏得清逸悠揚，令人如醉如夢，欲趨欲奔；

它像一幅惟肖惟妙的人物譜，把故鄉的人才精華刻畫得入木三分，使

來者景仰，見賢思齊。對那些閉眼說瞎話，瞧不起海南的痼疾來說，

無疑是一聲振奮人心的號角，一篇慷慨激昂的檄文。】

500多年前，明太祖朱元璋升海南為府，并譽之為奇甸，丘浚緣

此寫成是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