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外之音

弦外之音耐人尋味——周樸園語言潛臺詞探微

曹禺先生的《雷雨》是一部現實主義經典力作。這部作品不僅以激烈的戲劇沖突見長，

更以個性化的戲劇語言取勝。《雷雨》的語言不僅富有個性和藝術表現力，而且有著豐富的

潛臺詞。所謂潛臺詞就是劇中人物沒有說出來而隱藏在臺詞后面的含義深刻的話。這些話往

往言有盡而意無窮，讓人玩賞不已。

《雷雨》的潛臺詞主要集中在周樸園與魯侍萍從相見到相認的對話中。魯侍萍來周公館

尋找女兒四鳳，不期而遇周樸園，周樸園在明，魯侍萍在暗，雙方都不愿意暴露身份，于是

進行了一番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對話。他們的對話內涵豐富，意蘊深厚。分析人物的臺詞，

發掘臺詞背后的潛臺詞，無疑能幫助我們深刻地理解人物形象。

下面我們就品味周樸園與魯侍萍相認前后的幾段臺詞，發掘其背后的潛臺詞，進而分析

周樸園其人。

當侍萍冷靜而又悲憤地敘述她悲慘的遭遇時，周樸園內心發虛，大汗淋漓。“你姓什么？”

意即“你是不是就是侍萍？”可見此時的他是極度恐慌的。接著他假惺惺地表示“這個人跟

我們有點親戚”“我們想把她的墳墓修一修”，說是親戚，不痛不癢，道是修墳，輕描淡寫！

其實哪里是什么親戚，全是騙人的鬼話！哪里是什么修墳，純屬遮人耳目！當侍萍說到“這

個人現在還活著”“她沒有死”的時候，周樸園先是一驚：“什么？”意即“怎么可能呢？她

哪有那么好的運氣？肯定是死路一條。“他不相信，因為他看到了侍萍遺留的“衣服”和“絕

命書”。當侍萍說“她又被救活了”的時候，他成了驚弓之鳥。他意識到了“世上沒有不透

風的墻，紙是包不住火的”。當侍萍提起自己和孩子都活著時，周樸園頓生疑竇：“你是誰？”

意即“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他生怕自己狐貍的尾巴露出來，毀了自己一生的“清譽”。

這幾句臺詞表明了周樸園的心理經歷了緊張——緩和——緊張的過程。在這過程中，周樸園

時而大汗淋漓，時而謊稱親戚，時而假意修墓，最終再起懷疑，道貌岸然之態暴露無疑。

侍萍的身份暴露后，周樸園馬上撕下偽善的面具，露出了猙獰的面目。“你來干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時隔三十年，你還是找來了，一定是包藏禍心。你是

不是要敲詐我？”侍萍的出現將威脅到他的名譽、家庭、地位，他以前種種不可告人的罪惡

將要昭然于天下，故而他兇相畢露。緊接著，他追問“誰指使你來的？”——“你頭腦簡單

我是知道的，當年我玩你于股掌之上，就是利用你頭腦簡單的致命弱點。就你那腦筋，是不

會想到敲詐這一層的，是不是狡猾的魯貴指使你來的？”真是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

腹”！面對侍萍滿懷悲憤的反擊，周樸園恨恨地說：“三十年的工夫你還是找到這兒來了。”

意即“我東躲西藏了三十年，可躲過了初一，卻沒能躲過十五。”這幾句臺詞咄咄逼人，表

現了周樸園冷酷兇殘的性格。

一番地毯式轟炸之后，周樸園見硬的不行就來軟的：“從前的舊恩怨又何必提呢？“言

下之意是“你哭哭啼啼，舊事重提，讓人知道多不好。如果別人知道了那些丑事，我倒是無

所謂，你名譽何在？顏面何存？我可都是為你好啊！”明說為侍萍，暗里為自己，周樸園“人

不為己，天誅地滅”的丑惡靈魂于此可見一斑。周樸園本想平息事端，可沒曾想激起了侍萍

憤怒的控訴，他就以“我看過去的事不必再提了吧”加以解勸，言下之意說“往事不堪回首，

說多了也沒有什么用處，只能白白增加你的煩惱”。雖然周樸園軟硬兼施，但侍萍軟硬不吃。

此種情形之下，周樸園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他借保留家具、記住生日、保留關窗習慣向侍

萍訴說自己“明明白白我的心，渴望一份真感情”，試圖以廉價的懷念取得侍萍的寬恕。最

終侍萍因“心太軟”而不自覺原諒了他。周樸園的表演是情意綿綿的，言語是悅耳動聽的，

目的就是引起侍萍的同情，以逃避良心的譴責。我們由此可見周樸園老奸巨滑的另一個側面。

為了盡快趕走侍萍，周樸園使出了他自以為最有力的一招——用金錢平息仇恨。“好，

痛痛快快的！你現在要多少錢吧！”意思就是說：“你開個價吧，無論價碼多高，我都能接受，

只要你安靜地走開，再也不要回來！”在他的心目中，有錢不僅能使鬼推磨，更能讓磨推鬼。

他這樣做無非是想掩蓋自己的罪行罷了。當侍萍提出要一見周萍時，周樸園面對這一合理正

當的要求，他卻說：“……他可以下樓來見你。不過是——他很大了，——并且他以為他母

親早就死了。”盡管語氣很委婉，卻暗示出“萍兒不會認你的，看了也是白看，你只能望萍

興嘆”之意。因為他怕泄露天機，抖出當年的丑事，破壞自己在“最有秩序”的家庭中的形

象。周樸園急不可耐地掏出了五千塊錢的支票想打發侍萍離開，但遭侍萍拒絕。此時周樸園

說了一句話：“可是你——”其內涵是相當深刻的：“可是你生活得這么艱難，我實在于心不

忍啊。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可是你發財的好機會。不是我周樸園不給，而是你侍萍不要的。

你也別說我周樸園無情無義，這回我可是仁至義盡嘍。“話語中散發著令人作嘔的銅臭味，

表現了他”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骯臟本性。

通過以上幾段臺詞的分析，我們進入到了周樸園的內心世界，徹底認清了他那齷齪的靈

魂。他惺惺作態，虛偽自私；他嚴詞責問，冷酷無情；他以情行騙，厚顏無恥；他金錢開道，

銅臭十足；凡此種種無不從多個側面表現了周樸園復雜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