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甫云安詩論略
蔣先偉
摘要: 唐代宗永泰元年(765)秋至大歷元年(766)春末,杜甫流寓
云安寫下32首詩篇。云安詩是夔州詩的重要組成部分。杜甫云安詩包
括三個方面的重要內容:云安詩的山川風物,云安詩中的詩人交游、云
安詩中的憂國憂民情懷.
關鍵詞: 杜甫;云安詩;山川;交游;憂國憂民;再認識
唐代宗永泰元年(765)八月,杜甫從忠州來到云安(今重慶市云陽
縣)。大歷元年(766)春末移居奉節,在云安寓居了半年多。在這里,杜
甫度過了冬、春兩個季節,共寫下了32首詩(據仇注卷十四,從《放
船》至《寄岑嘉州》)。這些詩是杜甫夔州詩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研
究它們應該說可以加深我們對杜甫夔州詩的全面了解。
云安(今云陽縣),據《舊唐書》卷三十九:“漢胊縣,屬巴郡。”
又據明正德《夔州府志》晉改名為云安縣:“晉屬巴東郡,后改云安縣。
唐屬夔州。”而改稱今名則是在明洪武七年(1374):“皇明因之,七年
為云陽縣改。”據此,云安從漢至今。曾三易其名,名胊、名云安、
名云陽。由于它在唐代領屬夔州府,故我們在論及杜甫詩時應把它歸
在夔州詩內。但它對于夔州詩則又相對獨立,因此人們又稱它為“云
安詩”。32首云安詩在470首夔州詩中,僅占十二分之一,可這些詩
卻反映了杜甫晚年生活的一個側面,它們有的描寫了云安的山川風貌
和物候民情,有的反映了杜甫在云安的交游和友情,有的則表現了杜
甫憂國優民的情懷。研究杜甫云安詩,不單是對杜甫其人其詩的認識,
也是對三峽區域文化的建構和探究,亦是對歷代在杜甫夔州詩上存在
爭論的再認識。
一、云安詩中的山川、物候
萬里長江,在進入渝東和鄂西交界的長江三峽以后,“自三峽七
百里中,兩岸連山,略無闕處,重巖疊嶂,隱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
不見曦月。”[1]云安,雖不屬傳統意義上的狹義三峽,但卻屬今天所
指的重慶至宜昌這個大三峽地區范圍。它的山川、物候、民風民情和
作為古代夔州中心的奉節相比較,應該說基本沒區別。杜甫云安詩中
對這些的描寫,似可補充夔州詩之不足。十年前,筆者有《論杜甫夔
荒林無徑入,獨鳥怪人看。已泊城樓底,何曾夜色閨。
此詩寫在杜甫從忠州船下云安,夜泊城下之際,是一幅古代云安
縣城的荒涼夜景圖。市暗云寒,沒有燈火照明,城市建筑在江邊荒林
上,沒有路徑,夜深了只有鳥而不見人,鳥見有客來而驚怪,這哪能
和今天百舸爭流,萬商云集的云安縣城相比呢?
云安不但是“江市”,還是一座山城、“石城”:
石城除擊柝,鐵鎖欲開關。鼓角愁荒塞,星河落曙天......
——《將曉二首》
由于偏僻、荒涼,且加蜀中戰亂,即使是石城,仍然是夜要閉城,
晨才開關,城內擊柝之聲方除,樓上鼓角之聲又起,其荒僻令人生愁。
云安城的地理環境,杜甫有《水閣朝霽奉簡云安嚴明府》描寫:
東城抱春岑,江閣臨石面。
客居所居堂,前江后山根。下塹萬尋岸,蒼濤郁飛翻。
蔥青眾木梢,邪豎雜石痕。子規晝夜啼,壯士斂精魂。
峽開四千里,水合數百源。人虎相伴居,相傷總兩存。
……
詩人所居的水閣客堂,前江后山,岸高萬尋,山木環繞,真乃險
峻幽僻,更有老虎出沒,與人雜處。象老杜這樣的北方人要在此久住,
恐怕是很困難的了。
(二)杜甫詩中的云安物候風俗
的雪也是太陽一出旋即消失,雪于人可謂是遙遠的事物。
云安位居楚之西南,地氣溫暖,冬天下雪卻不積雪,剛一交春,
天氣即變暖和,草長鶯飛。杜甫有《南楚》詩記此:
南楚青春異,暄寒早早分。無名江上草,隨意嶺頭云。
正月蜂相見,非時鳥共聞。杖藜妨躍馬,不是故離群。
此詩寫初春如畫,簡直令人賞心悅目。詩首聯寫云安春早,異于
他處。“他處初春,必有余寒。惟南楚交春即暄,故云早早分。”
(《杜臆》)頷聯,寫春天物事,江上不知名的草長起來了,嶺頭的云變
白了,才在正月蜜蜂就開始采蜜了,還不到時令就聽到了候鳥的鳴唱,
多么可愛的春景!其實,這一年的春天卓在頭年的十二月就來了,《十
二月一日三首》其一曰:
即看燕子入山扉,豈有黃鸝歷翠微。
短短桃花臨水岸,輕輕柳絮點人衣。
春來準擬開懷久,老去親知見面稀。
他日一杯難強進,重嗟精力故山違。
——《十二月一日三首》之三
此首加上前面己提及的《南楚》,簡直就是春天的組詩!它們是對
春天的禮贊,是對春天的呼喚。
云安在楚之西南,杜甫稱云安為“南楚”。楚本在南國,而云安
又處在楚之南,其地氣之暖,則更進一籌。溫暖濕潤的氣候,使得云
安自古物阜民豐。云安最有名的物產有兩種,均見于杜甫詩中,一是
酒,二是鹽。先說酒。杜甫還在忠州暫住之時,就聞云安之酒,其
《撥悶》詩云:
聞道云安曲米春,才傾一盞即醺人。
乘舟取醉非難事,下峽消愁定幾巡。
長年三老遙憐汝,捩柁開頭捷有神。
已辦青錢防雇直,當令美酒入吾唇。
此詩寫老杜對云安美酒的向往,人未到而心儀之,酒未沾唇而饞
涎己流。云安曲來春,以高梁、蕎麥加曲藥精心釀成,它味醇芳香,
甘洌凈爽,入口濃郁,回味悠長。云安產名酒,見于典籍如《太平御
覽》卷五十三引《郡國志》云:“南山峽西八十里有巴鄉村,善釀酒,
故俗稱巴鄉清酒也。”又《水經注·江水》云:“江水又逕(經)魚復(奉節)
縣之固陵……江之左岸有巴鄉村,村人善釀,故俗稱‘巴鄉清’,郡出
名酒。”據考證,這個“巴鄉村”就在今天云陽縣東30公里外的龍洞
鄉。據《華陽國志·巴志》:秦昭襄王時(前306一前 252),白虎為害,
乃重募國中,“于是夷胊廖仲藥,何射虎、秦精等乃作白竹弩于高
樓上,射虎……(虎)大吼而死”,“王嫌其夷人,乃刻石為盟,……盟
曰:秦犯夷,輸黃龍一雙:夷犯秦,輸清酒一鐘。”文中所言“胊”,
即秦漢時云安縣的古名,所言“清酒”,即“巴鄉清”。于此可見,
云安出名酒,至少有2300年以上歷史。難怪云安酒之為后來歷代文人
所看好,所陶醉。如宋代范成大在《云安竹枝詞》中唱道:
五月五日嵐氣開,南門競船爭看來。
云安酒濃曲米賤,家家扶得醉人回。
清代張問陶在《雨中泊云陽二首》其二寫道:
冬暖雨聲好,衾裳生嫩寒。酒香新曲米,詩意古云安。
隴麥春前秀,江樓霧里看。石城聊痛飲,東笑虎須灘。
今天云陽人民把曲米春命名為“杜公酒”,“巴鄉清”名雖不再
傳,然云陽仍以產酒出名。
云安的鹽業,杜甫在32首云安詩中盡管只有一首提及,但足見詩
人在半年的客居云安生活中對現實的了解觀照還是頗為深刻的:
寒輕市上山煙碧,日滿樓前江霧黃。
負鹽出井此溪女,打鼓發船何郡郎。
務的官。
至唐代,又設置云安監。監,是唐政府為管鹽賦而專門設置。據
《新唐書》卷五十四《食貨四》,唐政府早先曾在全國設置十監管理
鹽賦,其中有夔州的大昌縣(今巫山縣)。唐順宗時,復增設三監,其中
就有云安縣。《新唐書》卷四十《地理四》:“夔州奉節縣,有永安井
鹽官。又云安、大昌皆有鹽官。”云安產鹽,也有當地民謠《馬嶺謠》
為證:“三牛對馬嶺,不出貴人出鹽井。” 仇注卷十四在注說杜甫此詩
時引張遠注也說:“云安人家有鹽井……皆販鹽自給。”應該說,鹽業
乃云安人民世世代代賴以生存的產業。
二、杜甫在云安的交游
杜甫篤重親情和友誼,在其一生的詩歌創作中,有關這方面記敘
是很多的。比如與李白,與房琯、與嚴武、與高適、與岑參等等。晚
年寓居夔州,由于年老多病,且加不能北歸,其思親念舊之情愈執,
故夔州詩中憶念昔日生活和友情的詩歌更多。云安,是詩人客居夔州
的一個重要驛旅,雖然居住的時間只有八、九個月,他不忘老朋友,
也同時結交了一些新朋友。檢錄32首云安詩,計有以下篇什:懷舊的有
《聞故房相公靈櫬自閬州啟殯歸葬東都二首》、《別蔡十四著作》、
《寄岑嘉州》等。交新的有:《云安九日鄭十八攜酒陪諸公宴》、《答
鄭十七郎一絕》、《別常征君》、《水閣朝霽奉簡云安嚴明府》、
《贈鄭十八賁》、《寄常征君》等。由于論述杜甫舊交的文章較多,
故此文只擬其在云安的新交作一簡論。
杜甫于永泰元年(765) 8月在云安寓居下來后,不到一月,就參加
十八名賁,云安人。”關于鄭氏,杜甫在云安還另有一詩《贈鄭十八
賁》詳細介紹此公:
溫溫士君子,令我懷抱盡。靈芝冠眾芳,安得闕親近。
遭亂意不歸,串身跡非隱。細人尚姑息,吾子色愈謹。
高懷見物理,識者安肯哂。卑飛欲何待,捷徑應未忍。
示我百篇文,詩家一標準。羈離交屈宗,牢落值顏閔。
水陸迷畏途,藥餌駐修軫。古人日已遠,青史字不泯。
步趾泳唐虞,追飯隨葵堇。數杯資好事,異味煩縣尹。
心雖在朝竭,力與愿矛盾。抱病排金門,衰容豈為敏。
此詩前14句,是杜甫對鄭十八人品才能總的評價。起首4 句,總
評鄭十八乃溫良恭儉讓的士人中的君子,是冠于群芳之上的靈芝,故
須親近結交。接下來8句,“表鄭才品,應上‘溫溫士君子’。”[6]
鄭十八與詩人同為遭逢世亂而流落云安,并在云安為卑官下吏。鄭能
持身守正,且才能出眾詩文可法,但卻不為當官而走“捷徑”,實在
是才德出眾。詩的中12句, “記鄭交情”。[7]詩人盛贊鄭才學堪與
屈宋媲美,并比之為孔門高足顏淵、閔子騫,寫自己于“羈離”、
“牢落”的困境中得以與之相交實乃幸事,“或酌杯酒,或嘗異味,
皆往來情誼之密也。”[8]這首詩是杜甫于天涯淪落之際得遇知己的一
此詩,仇注于詩題下引黃鶴注曰:“鄭十七,鄭十八,兄弟也。”
[9]浦注亦云:“鄭十七,乃十八之兄也,與十八攜酒賦詩之后,十七郎
復留宴,故有下二句。‘小陸’,比十八,‘當時’比十七。”[10]
此詩稱鄭十七為“郎”,那么鄭十八更年輕,鄭氏兄弟均是年青人,
他們的年齡與杜甫至少相差一倍以上,(杜已54 歲),應該說是“忘年
交”。對鄭氏兄弟的才學人品,杜甫是極贊十八(即鄭賁)之才——
“把文驚小陸”,把他比之為晉代陸機的弟弟陸云;也極推十七之義—
— ‘好客見當時”,把他比作漢代任俠好客的鄭當時。
杜甫在云安時,還有一個“常征君”與之交往甚密。詩人有兩首
詩記其交游:
兒扶猶杖策,臥病一秋強。白發少新洗,寒衣總寬長。
故人憂見及,此別淚相望。各逐萍流轉,來書細作行。
——《別常征君》
白水青山空扶春,征君晚節傍風塵。
楚妃堂上色殊眾,海鶴階前嗚向人。
萬事糾紛猶絕粒,一官羈絆實藏身。
開州入夏知涼冷,不似云安毒熱新。
——《寄常征君》
這兩首詩,一寫于永泰元年(765)秋,一寫于大歷元年春 (766)。
[11]常征君其人,失其名,舊注無考。所謂“征君”,仇注于詩題下
引“遠注”曰:“漢魏以來起隱士謂之‘征君’。” 于此可知常征君乃
是一個以隱士身份而被征召入朝廷作官之讀書人。浦起龍注其人身份
似更明確:“征君則非山人之比,嘗征入朝堂矣,而今詘為外吏,必有
嫉之使不容者,此詩所為扼腕也”。[12]杜甫言其“晚節傍風塵”,
可知常征君其人也像詩人一樣,是遇亂遭嫉而于晚年奔走流離至蜀而
去開州作卑官小吏者。杜甫流落云安時,常征君聞其音訊,從開州趕
來探視,臨別,杜甫寫下了《別常征君》。詩中言“故人”,當是從
前在朝堂,“常或在安祿山之亂前已被征出山”[13],至遲也是在成
都嚴幕下為僚時即已認識。現在二人一因病流落云安寄籬,一“傍風
塵”去開州為吏,兩地相離一百九十里[14],當杜甫病時,常征君遠
從開州至云安探視,這本身就說明二人友情之不同尋常。“故人憂見
及,此別淚相望”更是足夠說明二人天涯淪落,同病相憐。征君別時,
杜甫反復叮嚀:“來書細作行”,其情嚶嚶,其語諄諄。杜甫對常征君,
真是關愛有加,在《寄常征君》詩中以“楚妃堂上色殊眾,海鶴階前
嗚向人”諷刺了得勢傾軋常征君的同僚們,同時也為常在開州屈為下
吏表示同情和不平。最后以“開州入夏知涼,不似云安毒熱新”兩句
來勸慰他。即前人所說“以己身所處之不堪,與彼地相形而慰解之。”
[15]詩人處在病體纏身,寄人籬下的境地,卻不忘寬解慰籍他人,足
見其與常征君的友誼是至為深厚的。
杜甫在云安的交游中還有一位縣令大人,杜甫和他的關系,在
《水閣朝霽奉簡云安嚴明府》和《贈鄭十八責》有所交待。嚴明府何
許人也?仇注于詩題下注云:“嚴明府,云安縣令也,時公居嚴之水閣,
故作詩以謝之。”[16]杜甫流落到云安,應該說這位縣令對他還不算
杜甫晚年流落他鄉,能交上嚴某這樣一個‘七品芝麻官”并且在
生活上得到一些照顧,也還算差強人意。嚴某于杜甫無親無故,遠比
忠州那個姓杜的使君侄兒對他好。在忠州時,由于那個使君侄兒“失
于周旋”,[17]惹得老杜有一番“空看過客淚,莫覓主人恩”的抱怨。
兩相對比,嚴明府也還算是夠朋友了。
綜觀以上論述,杜甫在云安的交游,計有鄭十七、鄭十八兩兄弟,
常征君和嚴明府,當然也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好事者”和“諸公”,
這些都說明杜甫篤重友誼的天性使他即使在世態炎涼的那個社會也不
乏朋友,他們是杜甫流落困頓生活的慰籍,也是平復杜甫心界創傷的
一劑良藥。
杜甫客居云安半年時間,從永泰元年(765) 9月至大歷元,年(766)
春末,計各種戰爭有:
九月……時仆固懷恩誘回紇、吐蕃、吐谷渾(西羌居青海)、黨項、
奴剌數十萬入寇,分兵犯奉天、同州、周至。回紇兵繼吐蕃兵之后,
懷恩以朔方兵又繼回紇兵之后。已而,懷恩道死于鳴沙,范志誠領其
眾,京師聞寇至奉天……召郭子儀屯涇陽,子儀兵馬使渾瑊御吐蕃兵于
奉天,敗之。吐蕃兵退至邠州,復逼回紇入寇,合兵圍涇陽。閏九月,
以路嗣恭為朔方節度使。郭子儀還河中。漢州刺史崔旰攻西川節度使
郭英又,事變引起西川各地農民小隊起事,由成都波及開州(今開縣)、
漢州、普州(今安岳陽)、邛州、滬州、劍州等處。英又奔簡州,為普州
刺史韓澄所殺。邛州牙將柏茂琳、滬州楊子琳、劍南李昌夔等起兵討
崔旰,蜀中大亂。十月,郭子儀單騎入回紇軍,論以不應負舊約棄前
功結后怨忘近利而助叛臣,回紇將藥葛羅,為仆固懷恩所欺,因相與
合盟,并力擊破吐蕃于靈臺,又破之于涇州,吐蕃殘兵遁去。[18]
鑒于此,朝廷于大歷元年(766)二月,以杜鴻漸為劍南西川節度使,
以平蜀亂。杜甫在云安詩中,比較具體寫到以上史實的綜計有下列篇
什:《長江二首》、《將曉二首》、《懷錦水居止二首》、《青絲》、
《三絕句》、《遣憤》、《客居》、《別蔡十四著作》等,占去云安
詩三分之一以上,于此可見杜甫對國事的關注。
《長江二首》寫崔旰、郭英又亂蜀,以眾水“朝宗至海,見世當
戴君”、“今盜賊為亂,爾不尊朝廷而將誰尊耶?”[19]表現出詩人維
護國家一統,反對軍閥混戰的思想。《將曉二首》和《懷錦水居止》
亦言崔、郭亂蜀。《青絲》“言仆固懷恩之亂也。”[20]《遣憤》寫
“郭子儀與回紇再盟以破土蕃。”[21],寫得最為慘烈的莫過于《三
絕句》:
前年渝州殺刺史,今年開州殺刺史。
群盜相隨劇虎狼,食人更肯留妻子?
二十一家同入蜀,惟殘一人出駱谷。
自說二女嚙臂時,回頭卻向秦云哭。
殿前兵馬雖驍雄,縱暴略與羌渾同。
聞道殺人漢水上,婦女多在官軍中。
三首絕句,“第一首寫蜀中戰亂……第二首紀述人民被禍流亡入蜀
之情景……第三首敘述官軍殘暴”[22],三首詩所寫事實,錢箋云“史
不及書”,但它們“其真實有過于當時史籍”[23]。吐蕃、回紇、黨
項、羌渾、奴刺之入侵,帶來大批關陜難民入蜀,崔旰、郭英又之亂
蜀,又驅使關陜難民并蜀中難民向東入巴,故爾造成渝東一帶戰亂,
渝州殺刺史,開州殺刺史。朝廷兵馬前往“勘亂”,卻實為“添亂”。
所殺盡皆難民,奸淫虜掠,無所不為,至使“群盜相隨巨虎狠,殺人
云安詩是杜甫晚年流落云安、百病纏身,臥病床褥,在十分艱難
的困境下以半年多時間寫就的篇章。當時他患有肺病(“明光起草人所
羨,肺病幾時朝日邊”)、消渴病(“新亭舉目風景切,茂陵著書消渴
長”。“我雖消渴甚,敢忘帝力勤”),更兼年老體弱,身軟無力(“春
來準擬開懷久,老去親知見面稀。他日一杯難強進,重磋筋力故山
違。”)。[24]云安半年多,他基本上是輾轉于床褥,很少到戶外活動,
就連交際應酬也隨之多有取消。在《別常征君》中,他說“兒扶猶杖
策,臥病一秋強”,在《杜鵑》詩中,他說“值我病經年,身病不能
拜”;在《贈鄭十八賁》中,他說“水陸迷畏途,藥餌駐修軫”;在《別
蔡十四著作》中,他說“巴道此相逢,會我病江濱”;在《將曉二首》
中,他說:“壯惜身名晚,衰慚應接多”;在《南楚》詩中,他說:“杖藜
妨躍馬,不是故離群”……如此多的篇章寫老弱、寫疾病,寫因病而謝
絕交游,在病魔的折磨下,詩人還寫下了這樣多憂國憂民的詩篇和描
寫云安山川物候民風民情的作品,可以說是他作為一個愛國愛民詩人
的最好注腳。
歷來論杜甫夔州詩者,以黃庭堅、朱熹為代表分為兩種意見,黃
氏極力推崇夔州詩:
觀子美到夔州后詩,退之自潮州還朝后文,皆不煩繩削而自合矣。
朱子則一分為二,一方面說“杜詩晚生滿逸不可當”[25]一方面
則說:
人多說子美夔州詩好,此不可曉。夔州卻說得鄭重煩絮,不如前
此有一節詩好。今人只見魯直說好,便都說好。矮人看場耳。[26]
就云安詩而言,朱子所言“鄭重煩絮”之病,在杜甫寫老言病的
一些詩章或許有此之嫌。但論者倘能設身處地,知人論世來閱讀老杜
這些詩篇的話,愚意以為,它們又不為其病。一個“竊比稷契”、
“窮年憂黎元”的詩人,當其一生壯志東流,老來百病纏身而對國事
無能為力的時候,他的心情是多么的失落和悲哀!而要把它們訴諸于文,
講說于人,則又非得反復申說不可,其“鄭重煩絮”自不可免。但是,
我們又應該看到,杜甫在夔州后的詩歌,即使是一首寫生活瑣事的
“率意”之作,往往也系于國計與民生,杜甫之偉大,也正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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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2][23] 四川省文史館.杜甫年譜:“公元七六五年”條[M].
[24] 仇兆鰲.杜少陵集詳注:卷十四[M].《十二月一日三首》、《別
蔡十四著作》
[25] 潘清輿.李杜詩話:卷二[M].[26]仇兆鰲.杜少陵集詳注:卷十五
[M].《移居白帝城》
作者簡介:蔣先偉,男,重慶三峽學院中文系副教授。
來源:重慶三峽學院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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