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11日發(作者:小年夜是幾號)

怎么讀新詩|從《西海謠》開始
導 言
木心先生曾在文章中說到,如果別人問我,寫律詩(古體詩)還是新詩?我就回答他,我寫詩。先生認為不論是古體詩還是新詩,一脈相承并無本質上的區別,詩就是詩。幾乎每一個人寫詩的人都會遇到這樣的問題。哪種回答會得到如何的對待,也不好說。說寫古體詩,提問者會不屑,什么年代了,還寫古體詩?回答寫新詩,提問者更不屑,認識五十個字的人都可以當詩人。總之,寫詩就跟原罪一樣,你寫詩就是錯。
中國新詩一百余年。所謂新詩,是指用白話文進行詩歌這一文體創作,所得到的作品。新詩的誕生,是書面語與口語在經過長期分割終于趨同的直接結果。木心先生說的是大實話,古體詩和新詩之間一脈相承,并無本質上的區別。讀不懂古體詩,對于看似直白簡單的新詩也未必能夠理解。
也許會有朋友覺得新詩沒什么難懂之處。從龐德將百余行的詩歌一而再、再而三壓縮,最后呈現出只有兩行的《在地鐵車站》:
人叢中這些幽靈似的面龐,潮濕的黑色樹枝上的花瓣。
In a Station of the MetroThe apparition of the faces in the
crowd;Petals on a wet, black bough
詩歌寫作越來越呈現出一種簡單化趨勢。而當格特魯德·斯坦那首“玫瑰就是玫瑰,玫瑰就是玫瑰……”成為可供人反復填充不同內容的模板(戰爭就是戰爭,就是戰爭//罪惡就是罪惡,就是罪惡……),詩歌的原創性儼然已經不復存在,安迪沃霍爾的波普藝術,也移植到了詩歌寫作當中。
接著是百年新詩史上,除白話詩運動之外最大詩歌事件當事人,“梨花體”詩歌創立者趙麗華的《一個人來到田納西》:
毫無疑問 我做的餡餅是全天下最好吃的 詩歌似乎走到了某種盡頭,或者說就是一種字面意義上“壞詩歌”。壞詩歌有無存在的理由,如果有,我們怎樣理解它的壞,是怎樣一種恰到好處?
“怎么讀新詩”作為本人新開設的一個小欄目,希望能給喜歡詩歌的朋友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讀詩經驗,能夠更多了解普通淺顯文字背后的詩意——這才是詩歌的靈魂。用最簡單的語言傳遞最復雜的情愫,這才是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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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篇之作
《西海謠》:神話、傳說、民俗以及傳統與現實共同構建的時空景深
從《西海謠》開始,自然帶著一點點私心和偏愛。偏愛,因為那是我的故鄉所在。私心有兩方面,一則還是因為那兒是故鄉,二來我正在寫一篇有關月亮和神話傳說的文章,和本文有重疊的地方,剛好可以省時省力。
《西海謠》是三集電視紀錄片《大湖·青海》的主題曲,從曲到詞都十分優美。選用歌詞來作為新詩的代表,是因為歌詞可以算作整個新詩體系里最淺白的部分(為強求押韻,而不知所云的偽歌詞不在此列。當然那種偽詩歌也不在本文的討論范圍),但具體含義并非看上去的那么簡單。
在這首《西海謠》里,藏漢雙語結合,更是體現了藝術所強調的“美感往往由抽象部分決定”這一理論。在這里我將詩歌歸納于藝術而非文學,也是遵循了某種傳統。作家、詩人之所以并設而沒有“詩家”一說的原因也在于此。那么,當我們閱讀一首詩歌作品的時候,就將它當成藝術品來對待。如果嘗試這樣開始,一首詩基本上就懂了三分之一。
我們先看《西海謠》的歌詞:
油菜花兒黃對黃,我低聲哼唱為滿山的牛羊遙想西海旁,阿母吹笙鼓簧遠嫁的公主望了又望 毛錐御風難寫盛與殤天馬行空浮云卷白浪一飲千古感嘆日月如輪讓時間坐莊誰能等上
水中魚兒回故鄉,我放聲高唱為滿目的蒼涼砥柱屹當沖,三江血脈流淌
若木耀西海有龍潛藏
昆侖作簡難載圓與方蒼穹為卷濃淡百家相一醉千秋難忘這年復一年將故事封瓶入海珍藏
正如我在標題中所寫的一樣,這是神話、傳說、民俗以及傳統與現實共同構建的時空景深。這首歌詞的信息量極大,淺顯直白語言所展現的是從遠古、上古時代直至如今這樣一個時間跨度;以及以昆侖山為中心,上達天庭,下至深海,囊括三界無限寬廣空間所構建的立體畫卷。我們喟嘆中國神話未能能像希臘神話、印度(南亞)神話那樣形成體系,不是因為我們的祖先不曾有過這樣的架構,而是因為在文明進程中,多元而統一的中華文明進行了自我甄別與舍棄。只保留了整流罩脫離、助推器分離、船箭分離后的飛船。如果我們用心,完全可以憑借“記憶”重新拼接出完整的神話體系。或許,就可以從這首歌詞開始,從“阿母”開始。
第一次聽這首歌,被深深震撼。比舉重若輕更難的是舉輕若重,能把一首詩寫到如此程度的人,有著怎樣的功底和時間加持。一個詩人寫作的時候,是不會假設這首詩將面對如何的讀者群,或者說他會有一個前提假設:所有的人不會有閱讀障礙。這就像現在我們玩梗,從來不會想:會不會有人不知道這個梗?你不知道不是我的錯。
我們來看看這首歌詞里具體的人與物,是怎樣存在于我們的血脈當中,而又怎么被我們忽視。阿母,就是西王母。一個傳說中的神仙,以及現實中真實的歷史人物。周穆王曾與西王母會晤,更確切一點說,是周穆王曾拜見西王母。西王母——西母、王母。作為西母,與東母相對應,分別是我國神話體系里最早的日月神。是的,我們也有日月神。而另一方面,王母又演化(附會)為王母娘娘,成了天庭里的女性至尊。和青海湖有關的部分,是瑤池。
瑤池會上的蟠桃,作為延年益壽之物,折射了王母娘娘脫胎于西王母的痕跡。因為西王母作為月神,象征著長生不老。她為什么離開月宮是另外一個故事,我們從略。但很明顯她離開之際,月亮作為長生不老的象征意義并未改變,不論是桂樹還是嫦娥和白兔,都與之有關。獨吞兩份長生不老藥的嫦娥,離開后羿,直奔廣寒宮,也說明了這個問題。西海,是王母娘娘最大的瑤池——遙想西海旁,阿母吹笙鼓簧,這一句講完了。
但我們也不能就此肯定西王母就是王母娘娘。就像有專家說玉皇大帝是帝釋天或大梵天,這樣的說法,至少在理論上不怎么站得住腳。因為大梵天和帝釋天作為南亞神話里的神祇,被佛教吸收后,都是佛教的護法,在地位上并不能和佛陀并列(而在《西游記》里很明顯是對等的),所以這個說法,在佛教和道教中都沒有得到正式的認可。西王母直接成為王母娘娘,也缺少一個理論上的重要環節。
遠嫁的公主望了又望。包含著文成公主遠嫁吐蕃,和日月山名稱的由來。一實一虛相結合,讓我們覺得大唐不曾走遠,古人不曾消逝。日月山古稱赤嶺,是大唐和吐蕃的國界,是黃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的分水嶺,也是農業區和牧業區的天然界限。思念故土長安的文成公主,在這里毅然摔碎能看到長安街景的日月寶鏡,自此離開大唐國境,進入吐蕃。赤嶺從此改名日月山。山上有日月亭來紀念文成公主。但,真的有過日月寶鏡嗎?為什么要以日月來象征一位遠嫁公主的決絕,這其中蘊含著什么樣的深意?
若木耀西海有龍潛藏。若木,是神樹,生長于日落處。李白和阮籍的詩中都有過描寫,展開來講也能和長生不老及西王母有關聯。此處用若木,是點出西海作為“西”的地址位置。有龍潛藏,至少有三個含義。西海自然有西海龍王坐鎮,這是其一;而自古傳言西海時見有龍現身,至今方興未艾,這是其二;其三是關于龍駒。相傳龍駒是冬季之時,將母馬置于海心山,來年,生下與龍交配所得馬駒是為龍駒。傳說不僅僅是傳說,就和汗血寶馬一樣,有著真實的影子。隋煬帝西巡時,認認真真,可可愛愛地通過此法求龍駒——可惜未果。
水中魚兒回故鄉——回到布哈河產卵,那兒才是湟魚的故鄉,千萬年來不曾改變。將故事封瓶入海珍藏——這是祭海儀式。最后一項是將寶瓶擲入海中,所以珍藏是狀態描寫,而非僅僅是心靈意義的象征。祭海儀式至今延綿不絕,每年都還在舉行。
一首看似簡單直白的歌詞,背后蘊涵著詞作者的心血,恰如一個鼓足勇氣對你說“我愛你”的人,誰都知道這背后有多少日夜凝聚的思念和煎熬。詩歌,就是最后呈現的這三個字——現在的您,讀懂這首詩了嗎?
我們再來聽一遍這首《西海謠》吧,相信會有不同感受。
預告:本欄目下一篇為《為什么是田納西?》敬請期待
讀詩不難
認真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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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作者:舒放,力求避免油膩的中年男子。流浪各地,但定型于高大陸青海。寫詩多年,一直堅持著,哪怕詩歌從大眾變成小眾乃至現在的旁門,喜歡不減,且歡喜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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