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17日發(作者:三角形體積)

傅說之名再考辨--兼論“鳶”字及其他
王輝
【摘 要】《清華(叁)·說命》描述傅說外貌時說“厥說之狀,鵑肩如錐”,“鵑”
當從虞萬里、胡敕瑞讀為“鳶”,“鳶肩”即雙肩上聳;“傅說”之“說”在《上
博(五)·競建》簡4中寫作“鳶”,在《清華(叁)·良臣》簡2中寫作“”。基
于這兩點,傅說之名“說”本應寫作“鳶”,或用“說”、“兌”、“敓”者,均
為“鳶”之假借字,并取義于尖銳之“銳”。睡虎地秦簡《日書甲》“詰咎”篇
“為芻矢以之”等處的“”非“鳶”字,當釋為《說文》訓作“繳射飛鳥也”的
“隿”。《詩·小雅·四月》“匪鶉匪鳶”,《說文·鳥部》“鷻”下引“鳶”作“”,
此“”很可能就是“鳶”字的訛寫,非見于《說文》之“”。
【期刊名稱】《文史哲》
【年(卷),期】2016(000)004
【總頁數】3頁(P98-100)
【關鍵詞】傅說;鳶;隿
【作 者】王輝
【作者單位】山東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 山東濟南250100
【正文語種】中 文
《文史哲》2015年第1期刊載了虞萬里先生《清華簡〈說命〉“鵑肩女惟”疏解》
一文,主要觀點是將《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叁)》*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
國竹簡(叁)》,北京:中西書局,2012年。中的《說命》篇里,描寫武丁時重臣
傅說外貌的“鵑肩”讀為“鳶肩”,意即雙肩上聳之狀* 胡敕瑞先生在《讀〈清華
大學藏戰國竹簡(三)〉札記之一》一文中亦持相同觀點,見于清華大學出土文獻與
保護中心網站,2013年1月5日。,其說甚是。本文擬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探討傅
說之名的由來及相關問題。
據古書記載,商王武丁時重臣傅說于“傅巖”*《史記·殷本紀》“巖”作“險”。
之中被發現從而舉用,因此姓“傅”。《清華(叁)·說命》亦言“得說于傅巖”,可
見此說當有根據。但傅說何以名“說”,由于典籍缺乏記述,歷來討論者極少。偽
古文《尚書·說命上》孔穎達《正義》引皇甫謐的說法是“武丁悟而推之曰:傅者,
相也;說者,歡悅也。天下當有傅我而說民者哉”,顯系無根據的推測,《正義》
并不信從這種說法,謂“其言非實事也”。出土文獻為這一問題的解決提供了線索。
“傅說”,在《上博(五)·競建》簡4中寫作“”,“”,陳佩芬先生釋作“鳶”,
讀為“說”(yuè)*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五)》,上海:上海古
籍出版社,2005年,第170頁。,顯然是正確的。“鳶”、“說”上古音聲紐同
為余母,韻部元月對轉。正因為語音可通且文例確定,所以此后似乎很少有學者再
對這個用字發表看法。《清華(叁)》收錄《說命》三篇,上篇簡23在談到傅說的
外貌時說:“厥說之狀,鵑肩如錐。”“鵑”,整理者讀為“腕”,未作解釋
(《清華(叁)》第123頁)。“鳶”、“鵑”古音相近,可以通假,前引虞文對此有
詳細論述,曰:
“鵑”,《廣韻》古玄切,古音在見紐元部。“鳶”從“弋”聲,《廣韻》與專切,
古音在喻紐元部。韻同部而聲紐有見、喻之別。諧聲字與故書異文,于見溪群疑與
曉匣影喻之間,多有通轉與假借……就“肙”與“弋”之聲符而言,鵑是見紐,
“涓”、“狷”、“焆”、“睊”等一批字固讀見紐,然“肙”聲本讀影紐,“”、
“”、“剈”等字同讀影紐,“捐”字讀與專切在喻紐,“鋗”、“駽”、“梋”
三字火玄切在曉紐,“琄”、“”二字胡畎切在匣紐,一聲符而讀成四紐。更有一
字而兼兩讀者,“弲”,烏縣切,又讀許緣切,影而兼曉;“鞙”,古玄切,又讀
胡犬切,見而兼匣;“埍”,姑泫切,又讀胡畎切,見而兼匣。
用“鳶肩”來描摹人物外貌古書多見,鳶即鷹,鷹翅收攏時兩邊會凸出來,很像人
的肩部上聳。簡文又將“鳶肩”比作錐形(如錐),也是很合適的。所以這種說法在
音義兩方面都無疑很可靠。
傅說的這一特征還可以從傳世文獻中得到印證。《清華(叁)》整理者指出,《荀
子·非相》在描述“傅說之狀”時說他“身如植鰭”,楊倞注曰:“植,立也,如
魚之立也。”這一解釋并沒有把傅說的特征說清楚,因此不少學者另作別解* 如郝
懿行曰:“鰭在魚之背,立而上見,駝背人似之。然則傅說亦背僂歟?”于鬯曰:
“‘鰭’蓋當讀為榰。《爾雅》云:‘榰,柱也。’植榰者,植柱也,謂直立不動
之狀。”日本學者帆足萬里曰:“植榰,謂身廣如立魚也。”王天海謂“鰭”為
“鱗”之訛,“身如植鱗”指身上如同布滿魚甲,猶今魚鱗病也。以上各家之說均
參見王天海:《荀子校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167頁注[一
七]。。其實“植鰭”也是就傅說的肩部特征而言。“植”是豎立,“鰭”是魚鰭。
因為魚背部豎起之鰭與所謂“鳶肩”的形狀十分相像,所以都可以用來形容人肩部
聳立之狀。或謂此處只說傅說“身若植鰭”未言其“肩若植鰭”,其實這點不難理
解。《荀子·非相》說“周公之狀,身如斷菑”,“斷菑”指將斷的曲折死木,是
就周公背部佝僂這一特征來說,亦未言“背如斷菑”。事實上,比戴震略早的日本
學者物雙松在《讀荀子》中就已經指出“植鰭”當就肩部而言,他說:“《正字通》
‘鰭’注‘魚脊上鬣’,《荀子》云云,言‘如魚脊之立’。以此觀之,恐脫‘脊’
字。意翅亦鬣類,當通呼鰭。豈謂肩軒然歟?”* 參見王天海:《荀子校釋》,第
167頁注[一七]。可謂卓識。
基于此,傅說之名“說”本應寫作“鳶”,本于其肩部上聳即鳶肩。以“鳶”為名
也符合古人取名象物的習慣,《史記·秦本紀》中就有人名作“暴鳶”。特別需要
指出的是,傅說之“說”,《清華(叁)·良臣》簡2又寫作“”,從兌從鳥,可見其
名確與鳥類相關。或用“說”、“兌”(《禮記·緇衣》)、“敓”(《清華(叁)·說
命》)者,均為“鳶”之假借字;并取義于尖銳之“銳”,也與簡文“如錐”相合。
接下來談與“鳶”相關的問題。“鳶”音“與專切”,上古為元部字。王念孫認為
其所從之“弋”應是“戈”的訛寫,“戈”也在元部,用為聲符,并列舉不少從戈
與從弋混用的字例* 王引之:《經義述聞》,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0年,
第734頁。。古文字材料也能證實這種看法:甲骨文中的 “不其呼多射,
獲”(《合集》5739)、“呼多射,獲”(《合集》5740),商代晚期銘文中用作族
徽的、(《集成》01123、01124等),上戈下隹或鳥,于省吾先生認為均當釋為
“鳶”,前者即用其本義* 于省吾:《甲骨文字釋林》,北京:中華書局,1979
年,第325頁。;楚帛書丙篇的,從鳥從戈,學者多釋為“鳶”*參見徐在國:
《楚帛書詁林》,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305308頁。;秦瓦印文
原隸作“”* 參見袁仲一:《秦代陶文》,西安:三秦出版社,1987年,第449
頁;高明、葛英會:《古陶文字征》,北京:中華書局,1991年,第271頁。,
陳偉武先生認為當釋為“鳶”* 陳偉武:《古陶文字征訂補》,《中山大學學報》
1995年第1期。。上文將“傅鳶”之釋為從弋,主要是因為橫下一筆與“弋”作
(天星觀)、(《上博(二)·容成》簡50)、(《上博(四)·曹沫》簡64)等更似,而與“戈”
有所不同。可見在戰國時期“鳶”上之“戈”已有訛為“弋”者。
睡虎地秦簡《日書甲》“詰咎”篇“為芻矢以△之”(簡24背貳)、“△以芻矢”(簡
30背貳)、“以芻矢△之”(簡37背叁),“△”作形,從弋從鳥,整理者釋作
“鳶”,讀為弋* 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編:《睡虎地秦墓竹簡》,北京:文物
出版社,1990年,第217頁。,從形體和意思上講是沒有問題的。但“鳶”(歌
部)、“弋”(職部)古音差別較大。疑當釋為“隿”,《說文·隹部》:“隿,繳射
飛鳥也。從隹弋聲。”《詰咎》篇另有“”字作形,表示“鳶”一詞,見于簡51
背貳:“以廣灌為以燔之。”“”即“鳶”之異體,古書多見,王念孫認為所從之
“”是“戈”之增訛* 王引之:《經義述聞》,第734頁。。
“鳶”不見于《說文》,但與“鳥部”的“”字有糾葛。《詩·小雅·四月》“匪鶉
匪鳶”,《說文·鳥部》“鷻”下引“鳶”作“”。后人多根據此處異文認為
“鳶”、“”是一個字,如《玉篇·鳥部》謂“”同“鳶”,《說文·鳥部》“”下
徐鉉曰:“今俗別作鳶。”不過“鳶”從戈得聲古在元部,“”從屰得聲古在鐸部
(《集韻》音“逆各切”),二者音異,不可能是一個字。王引之《經義述聞·通說上》
“鳶、不同字”條已有詳細辨析,并指出:“其‘鷻’字注引《詩》‘匪鷻匪’當
作‘匪鷻匪’,蓋本作‘’字因下與‘’字篆文相連,寫者遂誤為‘’耳。”* 王
引之:《經義述聞》,第734735頁。這是一種較為合理的推測。但如果從字形
上來說,《說文》所引《詩》之“”也許是“鳶”的訛寫。戰國文字“逆”或作
(《包山》簡71)、(《包山》簡75)、(《清華(壹)·祭公》簡9)、(《上博(九)·陳公》
簡16),“朔”作、(《包山》簡63、98),所從之“屰”與前舉“弋”形是十分
相似的。楚簡“厚”作(《郭店·語叢一》簡14)從弋,又作(《上博(四)·曹沫》簡54)
從屰,即是二者訛混之例。因此,將“鳶”誤寫成“”的可能性同樣存在。高亨先
生認為“鳶從弋,乃象矢形。從屰,乃從矢之訛”* 參看高亨纂著,董治安整理:
《古字通假會典》,濟南:齊魯書社,1989年,第413頁。,雖未必是,但已注
意到從形訛角度分析,實屬難得。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作為武丁時期的重臣,傅說在甲骨文中卻一直未有公認的發現,
丁山認為“夢父”(見于《合集》137正、反、10405正、10406正)即傅說,夢
父是傅說死后的尊號,生則甲骨文通稱“甫”* 丁山:《說》,中華書局編輯部編:
《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論文集刊類編·語言文字編·文字卷》,北京:中華書局,
2009年,第27頁。,董作賓亦持此說* 董作賓:《甲骨文斷代研究例》,劉夢
溪主編:《中國現代學術經典·董作賓卷》,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
第76頁。,蔡哲茂又認為夢丁人(見于《合集》32212)與夢父為一人* 蔡哲茂:
《殷卜辭“伊尹示”考——兼論它示》,宋鎮豪、段志洪主編,中國社會科學院
歷史研究所先秦史室《甲骨文獻集成》編纂委員會編纂:《甲骨文獻集成》第21
冊,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01年,第16頁。。丁氏又認為傅說在甲骨文中
稱“甫”* 丁山著,沈西峰點校:《商周史料考證》,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
2008年,第72頁。,信從這一觀點的學者較多,詹鄞鑫、劉桓、曹定云等對此
均有詳細論證* 詹鄞鑫:《卜辭傅說事跡考》,《華夏考——詹鄞鑫文字訓詁論
集》,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劉桓:《關于殷代武丁的輔弼之臣傅說的考
證》,《傅圣文化》2007年第4期;曹定云:《從甲骨文、金文論傅說、傅邑和
傅氏源流》,《考古學集刊》第18輯,北京:科學出版社,2010年。以上三文
均收入宋鎮豪、宮長為主編:《中華傅圣文化研究文集》,北京:文物出版社,
2010年,第132頁。;林小安則認為武丁卜辭中的重要人物“雀”是傅說* 林小
安:《殷王卜辭傅說考芻議》,《古文字研究》第29輯,北京:中華書局,
2012年,第113119頁。。未知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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