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江樓對聯(lián)賞析四記

2024年3月19日發(fā)(作者：小蓮的故事)

閱江樓對聯(lián)賞析四記

金陵為帝王之州①。自六朝②迄于南唐③，類皆偏據(jù)一方，無以

應(yīng)山川之王氣。逮我皇帝定鼎④于茲，始足以當(dāng)之。由是聲教所暨，

罔間朔南；存神穆清，與道同體。雖一豫一游，亦思為天下后世法。

京城之西北有獅子山⑤，自盧龍⑥蜿蜒而來。長江如虹貫，蟠繞

其下。上以其地雄勝，詔建樓于巔，與民同游觀之樂，遂錫嘉名為“閱

江”云。登覽之頃，萬象森列，千載之秘，一旦軒露。豈非天造地設(shè)，

以俟大一統(tǒng)之君，而開千萬世之偉觀者歟？當(dāng)風(fēng)日清美，法駕⑦幸臨，

升其崇椒，憑欄遙矚，必悠然而動遐思。見江漢之朝宗，諸侯之述職，

城池之高深，關(guān)阨之嚴(yán)固，必曰：“此朕櫛風(fēng)沐雨、戰(zhàn)勝攻取之所致

也。”中夏之廣，益思有以保之。見波濤之浩蕩，風(fēng)帆之上下，番舶

接跡而來庭，蠻琛⑧聯(lián)肩而入貢，必曰：“此朕德綏威服，覃及內(nèi)外

之所及也。”四陲之遠，益思所以柔之。見兩岸之間，四郊之上，耕

人有炙膚皸足之煩，農(nóng)女有捋桑行馌之勤，必曰：“此朕拔諸水火，

而登于衽席者也。”萬方之民，益思有以安之。觸類而推，不一而足。

臣知斯樓之建，皇上所以發(fā)舒精神，因物興感，無不寓其致治之思，

奚止閱夫長江而已哉！

彼臨春、結(jié)綺⑨，非不華矣；齊云、落星⑩，非不高矣。不過樂

管弦之淫響，藏燕趙之艷姬，一旋踵間而感慨系之，臣不知其為何說

也。雖然，長江發(fā)源岷山?，委蛇七千馀里而始入海，白涌碧翻，六

朝之時，往往倚之為天塹。今則南北一家，視為安流，無所事乎戰(zhàn)爭

矣。然則果誰之力歟？逢掖?之士，有登斯樓而閱斯江者，當(dāng)思圣德

如天，蕩蕩難名，與神禹疏鑿之功同一罔極，忠君報上之心，其有不

油然而興者耶？臣不敏，奉旨撰記，故上推宵旰?圖治之切者，勒諸

貞珉?。他若留連光景之辭，皆略而不陳，懼褻也。

〔注〕①金陵：即今江蘇南京市。謝朓《入朝曲》：“江南佳麗地，

金陵帝王州。”②六朝：指三國吳、東晉和南朝宋、齊、梁、陳。③

南唐：五代十國之一，亦建都金陵。④定鼎：即建都。傳說夏禹鑄九

鼎以象征九州，夏、商、周三代都把它作為傳國之寶，隨都遷徙，故

后代往往稱建都為“定鼎”，引申為建立王朝。⑤獅子山：在今南京

挹江門外。⑥盧龍：即盧龍山，在今江蘇江寧縣西北。⑦法駕：皇帝

的車駕。⑧蠻琛：這里泛指四方的進貢品。蠻，古代對南方民族的稱

呼。琛，珍寶。⑨臨春、結(jié)綺：皆南朝陳后主所建的樓閣名。隋兵攻

入金陵，焚于火。⑩齊云、落星：樓名。齊云樓，唐代曹恭王所建，

故址在今江蘇吳縣。落星樓，吳嘉禾元年（２３２）建，故址在今南

京市東北落星山上。?岷山：在今四川北部。古人認為長江發(fā)源于此。

?逢掖：古代儒士所穿的寬袖衣服。此代指讀書人。?宵旰：即宵衣

旰食的簡稱。宵衣，天未明即穿衣起身；旰食，忙于事務(wù)不能按時進

食。?貞珉：碑石的美稱。

《閱江樓記》是宋濂奉皇帝的旨意為閱江樓撰寫的一篇記文。文

章以歌功頌德為主旨，同時也包含一些希望君王勵精圖治的箴規(guī)之言，

值得重視。

全文可分為三段。第一段由敘述金陵的山川王氣，引出對當(dāng)今皇

帝的歌頌，入題極為自然。文章開篇即言：“金陵為帝王之州。”然而，

從六朝以至南唐，歷代帝王都偏安一方，無法與當(dāng)?shù)亍吧酱ㄖ鯕狻?/p>

相稱。這顯然是為了突出下文對大明開國伊始的雄壯聲勢的描寫。接

著由前面的“無以應(yīng)山川之王氣”說到“始足以當(dāng)之”，很自然地轉(zhuǎn)

到了所要表達的內(nèi)容上來。“由是”以下幾句，進一步闡明本旨，為

全文的描寫定下了基調(diào)。如此開端，不僅自有一種引人入勝的魅力，

而且使人感到氣勢宏闊舒展。

第二段集中寫閱江樓的興建和皇上登樓的所見所思。這一段可分

為幾層筆墨。第一層以簡潔的言語，交代閱江樓所處的位置，同時也

點明了建樓的起因和樓名的來歷。皇上之所以“詔建樓于巔”，一是

因“其地雄勝”，二是為了“與民同游觀之樂”。第二層由閱江樓所處

地勢的雄偉壯麗，展望“登覽之頃，萬象森列，千載之秘，一旦軒露”

的美妙景象。作者為之涂抹了一層特有的色彩：是天地有意造就了美

景，等一統(tǒng)天下的君王來臨時，展示千年未見之奇觀。這一層意思以

反問句出之，更能開拓文意，逗引下文的閱江之思。第三層懸想風(fēng)和

日麗之時，皇上車駕降臨，登上山巔，憑欄遠眺，遐思一定會悠然而

生。一個“思”字，為全文之關(guān)紐，以下第四層所寫的三見三思，均

由此生發(fā)。這一層內(nèi)蘊豐富，行文卻井然有序。作為一統(tǒng)天下的君王，

他的所見所思自與常人迥異。看見長江漢江的流水滔滔東去，各地諸

侯紛紛前來述職，他想到的是城高池深，關(guān)隘險固，這時必定會說：

“這是我櫛風(fēng)沐雨，戰(zhàn)勝強敵，攻城取地所獲得的啊！”中華大地這

樣廣闊，更思慮要設(shè)法來保衛(wèi)。繼而看見波濤的浩蕩起伏，帆船的上

下顛簸，他想到的是邊遠民族，海外的船只接踵來朝，四方的珍寶爭

相入貢，這時必定會說：“這是我用恩德安撫，以威力降服，聲望延

及內(nèi)外所達到的。”四方的邊境這樣遙遠，更思慮要設(shè)法去懷柔。最

后看見大江兩岸之間，四郊田野之上的人群，他想到的是黎民百姓，

耕地的人有烈日烤曬皮膚，寒風(fēng)凍裂雙腳的痛苦，農(nóng)女有采桑送飯的

辛勞，這時必定會說：“這是被我從水火中拯救出來，安置于床席之

上的人們。”天下有這么多的黎民百姓，就更思慮要設(shè)法讓他們安居

樂業(yè)。至此，皇上由見而思的描寫經(jīng)過層層推進已達到高潮。下面轉(zhuǎn)

到議論，這是本段最后一層意思。作者推想，皇帝興建這座樓的目的，

是用來舒展自己的懷抱，憑借景物而觸發(fā)感慨，寄寓其志在天下的思

緒，不僅僅是為了觀賞長江的風(fēng)景。這幾層文字不免粉飾之嫌，可貴

的是其中寄寓了對人主的勸勉之意，文章的思想內(nèi)容由此得到升華。

第三段文章，又可分作二層。先由上文的三見三思，引起對歷史

陳跡的回顧，作者對安危系于一江的山川分合的感慨之情，亦包曲其

中。繼而用“今則”二字一轉(zhuǎn)，折回到對大明皇帝的贊頌。而其中“宵

旰圖治”四字，既是歌頌之辭，也是箴規(guī)之言。結(jié)句“他若留連光景

之辭，皆略而不陳，懼褻也”，補敘作文本旨不在留連光景，啟迪讀

者進一步探究其內(nèi)蘊的深意。

本文是應(yīng)制文中頗具特色的代表作。全文結(jié)構(gòu)嚴(yán)謹(jǐn)，轉(zhuǎn)接自如，

寫景、敘事和議論穿插得十分自然。而鋪陳排比手法的運用，與內(nèi)容

相諧，更增強了文章的氣勢和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