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美觀照——以《江南春賦》《杏花春雨江南賦》 為中心

2024年3月31日發(fā)(作者：海濱仲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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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辭賦中的江南書寫與審美觀照

　　———以?江南春賦??杏花春雨江南賦?為中心

郭　薇

(南京大學文學院?南京２１００２３)

[摘　要]　清代書寫“江南”的賦作較之前代數量眾多?其中?江南春賦??杏花春雨江南賦?創(chuàng)

作數量之豐與時間之長尤為引人注目?與詩詞中“江南”指代的模糊性相比?清代賦中的“江南”有明確

的指向性?其區(qū)域與歷史學家從地理疆域、社會經濟角度劃分的“江南”既有重合又有不同?清代江南賦

書寫了以杏花春雨為主要審美對象的自然之景及以金陵為中心的六朝文化?在對歷史的追憶與喚起中流露

出感傷的情感基調?呈現了一個辭賦書寫中的“文學江南”?

[關鍵詞]　清代　江南書寫　審美　觀照　?江南春賦?　?杏花春雨江南賦?

[中圖分類號]Ｉ２０６　　[文章編號]１００２

－

３０５４(２０２０)０７

－

００６３

－

１４

[文獻標識碼]Ａ[ＤＯＩ]１０??１３２６２/ｊ??ｂｊｓｓｈｋｘｙ??ｂｊｓｈｋｘ??２００７０６

　　歷代書寫江南的詩文名篇不計其數?但在清

代之前?其文體主要為詩與詞?

[１]

清代以前?書

寫“江南”的賦作尚不多見?

[２]

到清代?出現了

大量與江南有關的賦作?如?江南春賦??杏花

春雨江南賦?

?群鶯亂飛賦??水村山郭酒旗風賦??多少樓臺

煙雨中賦?等?這些林林總總的江南賦中?數

量最多的是?江南春賦?和?杏花春雨江南

賦??

[３]

大量地以賦書寫江南?這是清代文學較

?江南草長賦??雜花生樹賦?

之前代多以詩詞表現江南的不同之處?相對于詩

詞指代的模糊性?清代江南賦指代的區(qū)域較為明

確?建構了一個文學上的“江南”?由于賦的鋪

陳性特征?這批賦作充分地體現出清人對江南形

象的書寫與認知?流露出他們對江南的審美觀

照?這一特殊的文學現象及其蘊含的清人江南意

識與文化心理值得關注?

關于清代?江南春賦?與?杏花春雨江南

賦?的創(chuàng)作情況?可列表如下?

[收稿日期]２０１９

－

１１

－

２５

[作者簡介]郭薇(１９９０

－

)?女?江西吉安人?南京大學文學院博士研究生?

—６３—

北京社會科學　２０２０年第７期

表１　?江南春賦?創(chuàng)作情況

作者

章廷鍔?乾隆時人

錢之鼎(１７７５

－

１８２５)

安詩(１７８８

－

１８４７)

邵涵初(１７９２

－

１８６４)

蔣如洵?生卒不詳

陶然(１８３０

－

１８８１)

張文垣?生卒不詳

宋必華?生卒不詳

張麟寯?道光、同治間人

陶素?生卒不詳

陳作霖(１８３７

－

１９２０)

?江南春賦?

?江南春賦?(以“有地皆秀無枝不榮”為韻)

?江南春賦?(以“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為韻”)

?江南春賦?(以“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為韻)

?擬江南春賦?(以“六朝故地二月晴時”為

韻)

?江南春賦?(以“江南春盡離腸斷”為韻)

?江南春賦?(以“有地皆秀無枝不榮”為韻)

?江南春賦?(以“六朝故地二月晴時”為韻)

?擬王棨江南春賦?(以“有地皆秀無枝不

榮”為韻)

賦名出處

(清)李光理等輯評?許士發(fā)等箋注?本朝

試賦麗則?卷一

注?

(清)趙楫、趙霖輯?夏彥保注?律賦新編箋

?飛香圃文集?

(清)張元灝選評?得月樓賦鈔?卷四

(清)蕭應櫆、顧德馨編?律賦蕊珠新編?

(編成于嘉慶十九年?即公元１８１４年秋)

?味閑堂課鈔?

(清)張元灝選評?得月樓賦鈔?卷一

(清)張元灝選評?得月樓賦鈔?卷三

(清)應泰泉等輯?雞跖賦續(xù)刻?擬古卷

(清)張維城(活動在道光年間)輯?賦學

雞跖集?卷二“歲時部”

?可園文存?卷十五

?賦學初稿?

?賦學初稿?

?賦學初稿?

?江南春賦?

?江南春賦?

瓜爾佳??慶珍(１８７０

－

１９４０)?江南春賦?(以“有地皆秀無枝不榮”為韻)

瓜爾佳??慶珍(１８７０

－

１９４０)?江南春賦?(以“眼留南邦無山不秀”為韻)

瓜爾佳??慶珍(１８７０

－

１９４０)?江南春賦?(以“六朝故地二月晴時”為韻)

表２　?杏花春雨江南賦?創(chuàng)作情況

作者賦名出處

(清)胡金瑞、席振起編?掃紅仙館匯課賦鈔

二集?

(清)蔡霞舉、陳翊霄輯注?國朝注釋律賦雕

龍??地部?

(清)周日漣、程琰等編?本朝館閣賦后集?卷三

(清)顧鹓輯?律賦莩新集?

?梧齋文集?卷一

?一樓集?卷一四

(清)鄒玉鬯纂輯?國朝律賦麗則?卷五

?梅屋賦鈔?

徐林鴻?約康熙初前后在世?杏花春雨江南賦?(以題為韻)

徐懷仁?雍正、乾隆間人

曹學詩(１６９７

－

１７７３)

沈學之?乾隆間人

程穆衡(１７０２

－

１７９４)

黃達(１７１４

－

?)

曹榜?

乾隆二十七年(１７６２)舉人

張若采(１７６５

－

?)

—６４—

?杏花春雨江南賦?

?杏花春雨在江南賦?

?杏花春雨江南賦?(以“杏花消息雨聲

中”為韻)

?杏花春雨江南賦?(以題為韻)

?杏花春雨江南賦?(以題為韻)

?杏花春雨遍江南賦?(以題為韻)

?杏花春雨江南賦?(以題為韻)

清代辭賦中的江南書寫與審美觀照———以?江南春賦??杏花春雨江南賦?為中心

續(xù)表

作者

沈維鐈(１７７９

－

１８４９)

褚逢椿(１７８７

－

?)

潘曾沂(１７９２

－

１８５３)

夏思沺(１７９８

－

１８６８)

夏思沺

蔡廷弼(１８０１

－

?)

胡佩芳(１８０３

－

１８５８)

顧懷三?嘉慶、道光間人

梁恩霖?道光間人

席振起?道光間人

胡積城?

道光元年(１８２１)舉人

程廷獻(?

－

１８３５)

程祥棟?同治間人

吳泗珍?生卒不詳

劉翠琛?生卒不詳

汪策?生卒不詳

賦名

?杏花春雨江南賦?(以題為韻)

?杏花春雨江南賦?(以題為韻)

?杏花春雨賦?(以“杏花春雨江南”為韻)

?杏花春雨江南賦?(以題為韻)

?杏花時節(jié)在江南賦?(以題為韻)

?杏花春雨江南賦?(以題為韻)

?杏花春雨江南賦?(以題為韻)

?杏花時節(jié)在江南賦?

?杏花春雨江南賦?(以題為韻)

?杏花春雨江南賦?(以題為韻)

?杏花春雨江南賦?(以題為韻)

?杏花春雨江南賦?(以題為韻)

?杏花春雨江南賦?(以“多少樓臺煙雨

中”為韻)

?杏花春雨賦?(“以杏花春雨江南”為韻)

?杏花春雨江南賦?(以題為韻)

?杏花春雨過江南賦?(以“二月春城有杏

花”為韻)

出處

?補讀書齋遺稿?卷三

?行素齋文集?

(清)蕭應櫆、顧德馨編?律賦蕊珠新編?卷一

?少喦賦草?

?少喦賦草?

?太虛齋賦稿?

?綠蔭軒遺集?卷六

?然松閣賦鈔?

?竹西吟館賦集?

(清)胡金瑞、席振起、席振逵編?掃紅仙館賦

選??編刻于道光五年(１８２５)

?瑞硯齋賦鈔?

?律賦先春?卷一

(清)劉岳云編?律賦選讀?

(清)應泰泉等輯?雞跖賦續(xù)刻?卷二

?賦海大觀?卷三十

?賦海大觀?卷三十

?賦學初稿?瓜爾佳??慶珍(１８７０

－

１９４０)?杏花春雨賦?(以“杏花春雨江南”為韻)

太湖流域”?

[５](Ｐ３０８)

具體到明清時期江南的城

一、何處是江南

———清代辭賦中江南的地域指向

　　江南作為地理名詞?其所代表的區(qū)域在歷

史上多有變化?明代以來?“江南”的地域范

圍開始趨于固定?“主要是指長江三角洲地區(qū)?

是以太湖流域為中心的三角地區(qū)”?

[４](Ｐ２８６)

“近代以來?江南指的是鎮(zhèn)江以東的江蘇南部

及浙江北部地區(qū)?更加狹義的范圍?則僅指

市?明代邱浚?大學衍義補?云:“東南?財

富之淵藪也????蘇、松、常、嘉、湖五郡又

居兩浙十九也?”

[６](Ｐ２２２)

從“財富淵藪”的角

度以“五郡”作為江南的代表城市??明史??

食貨志?從“供輸甲天下”的角度以“蘇、

松、杭、鎮(zhèn)、常、嘉、湖”七府為江南代表城

市?清代錢泳亦從“國家賦稅根本”的角度出

發(fā)?在?明史??食貨志?的基礎上加上直隸太

倉州?以“蘇、松、杭、鎮(zhèn)、常、嘉、湖、太

—６５—

北京社會科學　２０２０年第７期

倉”七郡一州作為江南的代表性區(qū)域?

[７](Ｐ９５)

現

代學者對江南的認知與界定雖然有“六府一

州”

[８]

州”

[９](Ｐ４４８

(五

－

Ｐ４４９)

郡加上太倉直隸州)、“八府一

府”

[５](Ｐ３１７)

基本沿襲了明清時期學者的觀點

(八府

(七府加上南京及太倉州

加上揚州)等多

?

種

)、“九

并在此基礎

說法?但

上有所擴展?史學界對江南的劃分與界定也往

往多從地理區(qū)域和經濟區(qū)域的角度進行劃分?

如李伯重認為?“八府一州”之所以是“江

南”?是因為“這八府一州之地不但在內部生

態(tài)條件上具有統一性?同屬于太湖水系?在經

濟方面的相互聯系也十分緊密?而且外圍有天

然屏障與鄰近地區(qū)形成了明顯的分割”?

[９](Ｐ４４８)

除了地理和經濟兩方面的內涵外?江南也

是一個文化概念?周振鶴?釋江南?:“江南

不但是一個地域概念———這一概念隨著人們地

理史知識的擴大而變易?而且還具有經濟含

義———代表一個先進的經濟區(qū)?同時又是一

個文化概念———透視出一個文化發(fā)達的范

圍?”

[５](Ｐ３３４)

江南所具有的文化內涵是江南之

所以為江南的重要因素?也為歷代不計其數

的江南詩文提供了材料?高彥頤指出?“江南

是一個特定的名字?是一種流行的詩意暗示、

想象出的豐富形象”?

[１０](Ｐ２３)

高度詩化而具有相當的模糊性

“江

?

南

因

”

此

一

?

詞

我

被

們

無法確認柳惲?江南曲?“汀洲采白?日暖

江南春”、張籍?江南曲?“江南楊柳春?日

暖地無塵”、寇準?江南春?“江南春盡離腸

斷?蘋滿汀洲人未歸”、張養(yǎng)浩?水仙子??詠

江南?“愛煞江南”中的江南到底指的是江南

的哪座城市?即便白居易?憶江南?以蘇州

和杭州作為江南的代表?但“江南”本身仍

然呈現出模糊性?清代?江南春賦??杏花春

雨江南賦?中?賦家筆下的“江南”相較詩

詞中的“江南”有了明確的所指?“江南”基

本指以金陵為中心(一些賦作則專指南京)

的江南城市?包括蘇州、揚州、鎮(zhèn)江、杭州、

—６６—

嘉興等地?少數情況下?賦中的江南甚至等

同于江蘇?

從題目上看?“江南春”與“杏花春雨江

南”詞語分別源自南朝柳惲?江南曲?“汀州

采白?日暖江南春”和元代虞集?風入松?

“

當然并不專指金陵或蘇州某一座具體城市

報道先生歸也?杏花春雨江南”?

[１１]

“江南

?甚

”

至在虞集詞中?“江南”代表了故園之思?指

詞人的家鄉(xiāng)江西臨川?但清人?江南春賦?

?

京而兼及蘇州

杏花春雨江南賦

、揚州

?中

、

?

鎮(zhèn)江

“江南

、

”

杭州

卻基本指向南

、嘉興等具

體城市?呈現出一個文學上的江南?

晚唐王棨名作?江南春賦?只描寫了金陵

的春色?這在內容上樹立了一種范式?清代

?

花春雨江南賦

江南春賦?或專寫南京

?對金陵的偏向雖不如

?或以南京為主

?江南春

??杏

賦?那么凸顯?但金陵亦是書寫的重點?

清代的江南賦作中?“江南”往往等同于

金陵?例如陳作霖(１８３７

－

１９２０)?江南春賦?

中即只寫金陵?賦序即已言明:

夫石頭筑塢?肇自赤烏?禁省稱臺?

創(chuàng)于司馬?因吳太初之舊苑?立晉建康之

新宮?歷宋齊以繼都?逮梁陳而極盛?綺

羅繁富?花月精神?帝子風流?迭據龍蟠

之勝?開皇掃蕩?俄驅虎旅而來?城邑雖

墟?山川無恙?故仙李踵興之世?多騷人

憑吊之辭?若王郎中棨?江南春?一賦?

鐘阜秦淮?不嫌地僻?烏衣朱雀?祗覺

風和?

[１２](Ｐ１３４)

此外?張麟寯(道光、同治間人)?擬王

棨江南春賦?仿擬王棨?江南春賦??故張氏

賦中的江南即專指“建業(yè)故都?丹陽舊

地”

[１３](Ｐ４２２)

的金陵?錢之鼎、宋必華?江南春

賦?與瓜爾佳??慶珍?江南春賦?(以“六朝

故地二月晴時”為韻)中的江南亦是專指南

京?錢之鼎?江南春賦?“佳麗名都?芳菲奧

清代辭賦中的江南書寫與審美觀照———以?江南春賦??杏花春雨江南賦?為中心

藪”

[１４](Ｐ２８５)

?江南春賦

———南京是江南佳麗地?宋必華

京是六

江南春賦

?

朝帝

?

“

王

“

春來春去六朝更

州

春來秋往六朝更

”

[１５](Ｐ４４４)

與慶珍

?

?顧懷三?杏

”

[１６](Ｐ２６７)

花時節(jié)在

——

江

—南

南

賦?題面出自杜牧?寓言?詩“何事明朝獨

惆悵?杏花時節(jié)在江南”?雖然杜牧詩并未言

明江南到底何指?但顧賦中顯然化用自王棨

?

二月之新晴

江南春賦?

?

“

過

六朝故地

六朝之故

、

境

二月晴時

”等語?

”

[１７]

之

(Ｐ１５５０３)

“當

則可明顯看出顧氏已將金陵等同于江南?清

代江南賦除了以上專寫金陵的篇章外?其余

賦作也多以金陵為中心?這些賦作往往以寥

寥數句提及其他城市?而以主要篇幅書寫金

陵?例如章廷鍔?江南春賦??除“挑茂苑之

金鳧?蹴長洲之白鷺”“斗鴨橫塘春水綠?射

雉芳塍麥氣勻”

[１８](Ｐ１０９)

等寥寥數語與金陵無涉

外?其余篇幅都是在反復地從不同角度陳說金

陵的春色?

朱紹頤

“江南

(生卒年不詳

”等同于金陵的觀念非常深入人心

?光緒二年?即公元１８７６

?

年舉人)?杏花春雨在江南賦?序即透露出這

一信息:

虞伯生以臨川碩彥?儤值奎章????

“杏花春雨在江南”之句?人尤艷稱?要

其旨趣?自在鄉(xiāng)梓?后賢不察?往往侈石

頭之盛?夸金粉之麗?詞雖瑰偉?抑無取

焉????爰取其懷歸之意?述為斯賦?金陵

輿地?不敢涉也?

[１９]

朱紹頤此賦為其就讀于南京惜陰書院時的

課藝之作?此賦后又有評語?特意為其說明江

西臨川可稱為江南的歷史依據:

杜牧之詩“何事明朝獨惆悵?杏花時

節(jié)在江南”?指金陵也?虞道園詩為報先

生歸也?杏花春雨江南?指崇仁言也?崇

仁今屬江西?在唐初為江南道?開元時分

江左右?為江南東道江南西道?宋改為江

南東路江南西路?元始置江西行省?宋以

前無所謂江西?統稱江南道?道園生于宋

末?故屬文仍其稱耳?

[１９]

朱紹亭、陳作霖、龔乃保、姚兆頤的同題

之賦與朱紹頤賦創(chuàng)作于同一背景下?這次的書

院課賦?朱紹頤等人特意回避金陵?而回歸虞

集原詞中“江南”的本意?在賦中抒寫道園的

思鄉(xiāng)之情?陳作霖則特意從行政區(qū)劃的角度說

明江西亦是江南?“按虞道園以臨川耆宿而懷

歸?詩詞屢曰江南者?蓋豫章諸郡自唐開元

屬江南西道?至宋為江南西路?后人因省讀

曰江西?元遂置江西行省?其實江西亦江南

也”?

[１２](Ｐ１４０)

其實?這些聲明正從相反的角度

論證了清代人對“江南等同于金陵”這一觀念

接受之深?唐宋時期的江南道、江南西路所指的

“江南

故而除惜陰書院這次有意為之的同題之作

”?并不是清人心目中認知的“江南”?

外?清代其余?杏花春雨江南賦?中的“江

南”與臨川并不相關?其書寫并突出的仍然

是“石頭之盛?金粉之麗”的金陵?而亦兼

及其他城市?梁恩霖?杏花春雨江南賦?提

到虞集?“原夫虞學士之愛江南也????爰題

?

零

風入松

?依舊

?

六

之雅調

朝煙雨

?

?

寫霞絢錦之交加

江山佳麗?斬新

?

三

金粉飄

月鶯

花”?

[２０](Ｐ１７５９６)

姜兆蘭?少喦賦草箋注?題解夏

思沺?杏花春雨江南賦?也引?綴耕錄?所載

虞集作?風入松?本事?但此賦與虞集殊無關

聯?賦中自稱:“愿揮郭氏之毫?好作吳都之

賦?”

[２１](Ｐ８５)

左思?吳都賦?中除金陵外?蘇

州也是賦中的重要城市?故夏思沺賦以金陵

和蘇州作為江南的代表?清代的?杏花春雨

江南賦?幾乎每篇都要寫到金陵?例如席振

起?杏花春雨江南賦?“入江南”一段:“探

鐘山之妍景?追茂苑之芳辰?訪揚州二十四

橋?倘比爭春館麗?尋南朝四百八寺?定輸

—６７—

北京社會科學　２０２０年第７期

碎錦坊新?”

[２２](Ｐ５９５)

又如劉翠琛賦寫江南一

段:“也知昨夜樓頭?聽殘好雨?為憶當年京

口?唱遍陽春?況夫境拓白門?愁生青浦?

陂是棲雞?邱曾蹲虎?蘇臺之煙景非遙?隋

苑之風情已古?”

[２３](Ｐ２３８７４)

這些賦作除專寫金陵的之外?其他都是將

金陵、蘇州、揚州、鎮(zhèn)江、常州、杭州、嘉

興等地合而書之?蔣如洵?擬江南春賦?寫

金陵、鎮(zhèn)江與揚州:“夫其路分南北?山涌金

焦?望吳宮之渺渺?睎鐘阜之迢遙?”

[２４](Ｐ４２)

張文垣、章廷鍔?江南春賦?寫金陵與蘇州?

張賦:“莫問酒家何處有?鷓鴣啼遍蘇臺柳?

當筵啼遍江南春?深沉院落花朝后?????蠡

湖綠暖?虎阜紅揩????綠水長洲苑?青山短

薄祠?”

[１５](Ｐ４９)

章賦:“挑茂苑之金鳧?蹴長洲

之白鷺?”

[１８](Ｐ１０９)

瓜爾佳??慶珍?江南春賦?

(

州

以

、常州

“眼留南邦無山不秀

、杭州:“橈停北固

”為韻

?

)

人在南邦

寫金陵、

????

揚

瓜洲南向之艫?”“客子鸝聽?蘄王揚鞭?”

“

飛去絮如絲

今日舟游南京城

?罨畫溪頭風卷袖

?便中閑玩揚州岫

?”

[１６](

????

Ｐ２５６

－

２６０)

飛來

慶

珍?江南春賦?(以“有地皆秀無枝不榮”為

韻)書寫金陵、蘇州、鎮(zhèn)江、揚州:“石頭城

外?澹云微雨之天?京口渡旁?泊艇撞鐘之

地?”“范蠡之舟往矣?張騫之筏來乎?追憶

從前?韓騎驢蘄王也到?遂思于此?伯儒子

乘艇奚無?”“到二十四橋而再還?潮聲盈

耳?”

[１６](Ｐ６９

－

７２)

錢之鼎?江南春賦?書寫金陵、

嘉興與蘇州:“煙雨之樓臺面面?境擁虛無?

云霞之海嶠重重?天開小有?”“瞰吳宮而收盡

風光?紅霏鄂不?”

[１４](Ｐ２８５)

值得注意的是邵涵初的?江南春賦??邵

氏賦中的江南等同于江左:“原知春到人間?

地脈無分夫南北?最喜秀鐘江左?天心獨擅其

繁華?”

[２５](Ｐ２５)

晉及南朝宋、齊

?

、

辭海

梁

?

、陳各代的根據地都在江

對江左的解釋為:“東

左?故當時又稱這五朝及其統治下的全部地區(qū)

—６８—

為江左?南朝人則專稱東晉為江左?”

[２６](Ｐ１０１)

而

邵涵初賦中的江左?只指江蘇一帶?甚至包括

徐州、南通等一般意義上并不屬于江南的城

市?此賦實為一篇江蘇春賦?江蘇的南京、揚

州、蘇州、鎮(zhèn)江、徐州、南通紛至沓來:“烏

衣巷里?旙護金鈴?綠水橋邊?舟攜玉榼?金

粉六朝之地?觴詠咸宜?煙花三月之天?笙歌

互答????我曾聞明月揚州?道好夢十年難醒?”

“

聽北固之潮聲

夫豈徒青到金陵

?”

?

“不少香車寶馬

看南朝之山色?

?

白連鐵甕

掛劍尋臺

?

?

盡多畫舫飛鳧?投書問渡?”“值此蠡湖綠暖?

虎阜紅熏?簫聲送市?簾影斜曛?”“江分白鷺

洲中?幾處樹陰慝慝?春老彩虹橋畔?頻年柳

色依依?”

[２５](Ｐ２５

－

２７)

其中掛劍臺位處徐州云龍

山?因延陵季子而著名?彩虹橋位于南通黃泥

山麓?為南通形勝?文士多有歌詠者?

通讀清代的?江南春賦?與?杏花春雨江

南賦??賦中所指的江南與金陵有著特殊而密

切的關系?對金陵的書寫是賦的重點?而蘇

州、揚州、鎮(zhèn)江、常州、杭州、嘉興等城市也

常作為“江南”被書寫?清代的江南賦中?江

蘇的城市構成了“江南”的主體部分?對杭嘉

兩地的書寫不多?甚至有的江南賦出現了以江

南等同于江蘇(包括非傳統意義上的江南城

市)的做法?

二、何物是江南

———清代辭賦中江南的審美觀照

世間何物是

　吳梅村

江

?偶存

南?”

?

從

詩云

清代

:

的

“書劍尚存君且住

江南賦來看?賦

?

家描繪的江南由自然與人文兩方面組成:生機

勃勃的“春”是江南的代表時節(jié)?“杏花”“春

雨”是江南的兩大主要意象?以六朝文化為代

表的金陵文化則是人文江南的內核?

王棨?江南春賦?“六朝故地?二月晴時”

表明了六朝文化在江南一地中的重要性及二月

清代辭賦中的江南書寫與審美觀照———以?江南春賦??杏花春雨江南賦?為中心

為江南春的代表時節(jié)?“有地皆秀?無枝不榮”

揭示了江南“春意”?清代的?江南春賦?多

以“有地皆秀?無枝不榮”和“六朝故地?二

月晴時”為韻?如王棨?江南春賦?被李調元

?

“

賦話?

春色

有地皆秀

推

?為一篇之筋節(jié)

?

為

無枝不榮

“律賦正楷”?李調元評價其中

”?

”

[２７]

二語

(Ｐ１４)

另外數篇

“字字寫盡江南

?江南

春賦?以丘遲?與陳伯之書?中名句“暮春三

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為韻?

而?杏花春雨江南賦?除沈學之?杏花春雨江

南賦?以“杏花消息雨聲中”為韻、程祥棟

?

韻外

杏花春雨江南賦

?其余賦作基本

?以

“

“

以題為韻

多少樓臺煙雨中

”?賦家對用

”為

韻的選擇往往是有意的安排?安詩?江南春

賦?序:“唐王郎中棨?江南春賦?:‘今日并

為天下春?無江南兮江北’?頗擅名?又選客

載邱希范書:‘雜花生樹?群鶯亂飛’?鐘嶸所

云‘點綴暎媚?似落花依草也’?希范蓋得張

景陽余錦云?爰取為韻?而重賦之?”

[２８](Ｐ１６７７３)

正說明賦家在用韻上的講究?這些賦所用之韻

往往與內容相關?作者對韻的選擇?已經揭示

出作者對“江南”內容的理解和限定?

杏花與煙雨是江南春天重要的意象?除虞

集“杏花春雨江南外”?清代之前將杏花春雨

與江南組合在一起的詩詞也非常多?例如:

唐??杜牧?寓言?:“何事明朝獨惆

悵?杏花時節(jié)在江南?”

宋??陳亮?品令??詠雪梅?:“怎向江

南?更說杏花煙雨?”

元??吳師道?京城寒食雨中呈柳道傳

吳立夫?:“蠟燭青煙出天上?杏花疏雨似

江南?”

元??王冕?山水圖?:“展卷令人倍惆

悵?杏花春雨隔江南?”

明??邊貢?樾岡中丞登舟后有作相示

荅之?:“楓陛曉星看斗北?杏花春雨別

江南?”

明??張寧?顧文之進士養(yǎng)病還姑蘇?:

“杏花春雨江南夢?淡月疏星薊北朝?”

明??王汝玉?題畫?:“十日春寒簾不

卷?杏花飛雨滿江南?”

明??楊光溥?春日感懷?:“簿領沈迷

久不堪?杏花春雨殢江南?”

拆開來看?杏花、春雨、江南這三個意象

都能引起審美的愉悅?而組合在一起?更是成

為一個經典的審美場景?“‘杏花春雨江南’這

一簡單的風景描寫中包含著物色風景的優(yōu)美感

受?自然季節(jié)與氣候的生理愉悅?農業(yè)生產與

社會生活的美好經驗?還有文人世界的優(yōu)雅情

趣等豐富的審美體驗和深厚的歷史記憶?這些

意蘊相互渲染、烘托?使之成為江南區(qū)域自然

風光的經典寫照”?

[２９]

杏花春雨為賞心之景?

故而胡佩芳?杏花春雨江南賦?筆調明快?在

“

“

煙霞滿路”的情景中?趁著詩思作江南之賦:

春雨都予人生機勃發(fā)之感

卻教畫里人歸?寫作江南之賦

?“四圍芳草

?”其賦中杏花

?十里

名花?玉欄低壓?羅幕周遮?記橋南二月之

天?輕紅亂落?尋偃北三義之路?積翠交

加”?“千林錦碎?一簇香含?霞蒸綺陌?日

麗澄潭”?

[３０](Ｐ１８１)

故錢竹孫評點此賦云:“吹花

嚼蕊?竟體芳腴?深得唐賢三昧?”

[３０](Ｐ１８１

－

１８２)

程祥棟賦描寫杏花春雨的景象時也是一派艷

麗明快?“香中世界?畫里煙波????雨含膏而

霡霂?杏吐艷以婀娜?撫二月至韶華?嫣紅

不斷?問六朝之門巷?濕翠偏多????絳萼如

沐?丹葩正開?淋錦繡之千點?膩燕支之一

堆”?

[３１](Ｐ４２５

－

４２６)

杏花春雨江南象征著生機勃發(fā)、生意盎

然?而清代康熙、乾隆二帝都曾各有六次南巡

之舉?其中江南一地是康乾南巡重地?因此清

代的一些江南賦作往往以杏花春雨頌揚帝王之

“德澤”?例如曹榜?杏花春雨遍江南賦

—

?

６９

中以

—

北京社會科學　２０２０年第７期

“

“

杏花春

花

六朝佳境

雨

:“皇上

”

”

化

之地對下民的恩澤如春霖催發(fā)杏

之景表達乾隆南巡“江左名區(qū)”

洽羲皇?神超箕潁?三春霡霂?

遍覆于海隅????沿溪墟落?眸開青帝之春?臨

水人家?滿眼種仙人之杏?恰值一犁細雨?膏

萬物以無私?惟茲幾數繁英?先百花而望幸?

爾其迎風欲笑?帶潤初斜?”

[３２](Ｐ２５９

－

２６０)

那么?江南“春”的特點是什么呢?從

清人一些評語來看?江南春一言以蔽之?曰

“

南春賦

艷”?

?

張元灝

云:“

?

為江南探源

得月樓賦鈔

?

?

為春字著艷

評邵涵初

?

?江

懷

古賞今?裁紅剪綠?題得此制?直令江山增

色?”

[２５](Ｐ２８)

評宋必華?江南春賦?云:“古

音促節(jié)?凄艷動人?”

[１５](Ｐ４４６)

趙霖評錢之鼎

?

亂

江南春賦

?此謂時

?:

人

“

之

濃艷極矣而段落清新

賦麗以則?不比東

?

涂

一絲不

西抹?

漫無眉目也?”

[１４](Ｐ２８７

－

２８８)

春天本來就是姹紫嫣

紅、花光濃爛的季節(jié)?故而?江南春賦?極

力描寫春色之艷麗?如錢賦開篇即總敘江南

春色:“若夫蒼律回陽?青乾運斗?江澹澹而

波生?春融融而日久?秾簇而紛桃?嫩搓金

而裊柳?”次寫郊野春色:“藹藹郊妍?蒙蒙

嶺媚?鳥弄歡聲?林含暖意?露錦葩殷?煙

絲草翠????隔浦簾飄?前村館吹?杏花一幅?

澹云香雨之天?柳色千行?短驛長亭之地?”

再寫城中春色:“交衢綺錯?列觀云排?珠輪

似水?寶馬盈街?櫻桃錦悵?芍藥金牌?濃

熏蝶醉?細囀鶯諧?”

[１４](Ｐ２８５)

不論總寫江南春

色、還是分寫郊外城中的春色?都予人以明艷

之感?邵涵初賦中的江南春色亦是花團錦簇:

“

霞

草踏青遙

?泥融燕

?

罍

花

?

飛

信

紅

報

雜

蜂

????

衙?

林

風

霏

前

紅

之

雨

萬

?

翠

城

千

鎖

青

赤

?

剪成葉葉?雨后之深紅淺白?開遍花花????紅

開醋醋?當年吳苑之花?綠染油油?終古隋堤

之樹?”

[２５](Ｐ２５

－

２６)

這些賦作描摹出明艷動人的江

南春色?這花團錦簇、明艷動人的江南春景吸

引著古往今來的眾多文士?

—７０—

王夫之?姜齋詩話?:“以樂景寫哀?以哀

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

[３３](Ｐ１０)

江南春天的艷

麗之景也往往觸發(fā)著賦家的惆悵、悲哀之思?

葉祺昌?律賦標準?題解夏思沺?杏花春雨在

江南賦?云:“江南山川之秀?甲乎天下?時

至春和景明?杏花齊發(fā)?則景物暄妍?極一時

之盛而人處斯境者?正宜游目騁懷?賞心行

樂?乃杜司勛以天涯羈旅?觸目傷懷?故遇可

欣可羨之境?偏多惆悵不樂之情?”

[３４](Ｐ３６５)

夏思

沺賦開篇:“杜牧之落魄江湖?寄身萍梗?”結

語:“能無撫舊跡而傷春?借新愁而作賦也

哉?”首尾已奠定了此賦傷懷惆悵的基調?即

便是春酣之景?也起白頭之感?“秦淮水闊?

建業(yè)春酣?那堪玄鬢霜侵?青春久負”?

[３４](Ｐ３６８)

葉祺昌又云:“情景二字?是作賦要訣?有景

而無情?則滯而不靈?有情而無景?則虛而涉

幻?此篇題是杏花江南?題情是作客逆旅?情

緒無聊?作者措詞用意?情景雙得?故能傳神

阿堵?娓娓動聽?”

[３４](Ｐ３７０

－

３７１)

又如徐林鴻?杏

花春雨江南賦?:“東風吹幙重簾冷?天涯浪跡

憐萍梗?”

[３５](Ｐ２２８３８)

顧懷三?杏花時節(jié)在江南

賦?:“客有憔悴江南?蕭疏鬢影????春何為而

錦爛?游何事而天涯?”

[１７](Ｐ１５５０３

－

１５５０４)

這些賦作

都是以明媚的江南春色突出表現客中的漂泊惆

悵情緒?而在賦家悵觸于懷的情緒流露下?江

南春色的秀美明艷愈發(fā)引人向往?

王棨?江南春賦?不僅描摹江南春景?更

在賦中抒發(fā)了對歷史興亡的感慨和“今日并為

天下春?無江南兮江北”時代期望?此賦“緊

扣江南春色、江南景物特征、江南地理環(huán)境、

江南歷史故實?闡發(fā)幽思?寄托情懷?并以精

美詞藻、自然韻節(jié)?將歷史教訓與時代期望徐

徐道出?誠為佳構”?

[３６](Ｐ１６３)

受王棨賦的影響?

清代江南賦往往包含了懷古之思?

南京是江南賦關注的重點和中心?而南京

之所以成為王棨賦和清人賦中江南的代表?與

其歷史文化風景是分不開的?“江南本身是南

清代辭賦中的江南書寫與審美觀照———以?江南春賦??杏花春雨江南賦?為中心

朝文化的產物?它直接開放出中國文化‘草長

鶯飛’的審美春天?在其精神結構中?充溢的

是一種不同于北方政治倫理的詩性審美氣

質”?

[３７](Ｐ３８)

無論是?江南春賦?中“雜花生

樹?群鶯亂飛”的自然美景?還是“六朝故

地”的歷史詠懷?都與六朝的南京生發(fā)著千絲

萬縷的聯系?在這些?江南春賦?中?與六朝

相關的地點如烏衣巷、朱雀橋、白鷺洲、桃葉

渡、臨春閣、雨花臺、長干里、孫楚樓、江令

宅、謝公墩、青溪等常常出現?如章廷鍔?江

南春賦?:“臨春閣里春常住?樂游苑上花無

數?春來花向石城開?十里簾櫳起香霧?向華

林而試馬?臨桃葉而問渡?????訪朱雀而多

歧?入烏衣而易誤????雨仙花而結座?揮羽扇

而臨津?歌瓊枝之艷曲?踏蓮步之芳塵????

白下蕭棲?清溪幽遯?筑江宅而徘徊?訪謝墩

而繾綣?孫楚樓消酒力微?段侯家漫眼光

嫩?”

[１８](Ｐ１０９

－

１１１)

錢之鼎?江南春賦?:“過梅根

之艷冶?度桃葉之芳厓?訪舊院之三重?年年

草遍?探幽溪之九曲?處處蘭皆?????江令裁

錦箋表宅?莫愁以明鏡為湖?白鷺洲邊?誰搴

杜若?烏衣巷口?共贈文無?”

[１４](Ｐ２８５

－

２８６)

慶珍

的三篇?江南賦?中也充斥著大量“六朝故

地”的意象?而與?江南春賦?中大量出現與

六朝相關的地點相比??杏花春雨江南賦?中

則是直接出現“六朝”字眼?例如席振起賦:

“三月煙花?六朝風土?”

[２２](Ｐ５９５)

沈維鐈賦:

“

春之管領

煙水名區(qū)

?”

?

[３８]

鶯花淑景

(Ｐ１４０６０)

蔡廷弼賦

?數六代之繁華

:“屑六朝之金

?問三

粉?艷三徑之繁華?”

[２０](Ｐ１７８０４)

劉翠琛賦:“悵

離愁于三月?金粉堆殘?訪勝跡于六朝?樓

臺日暮?”

[２３](Ｐ２３８７５)

褚逢椿賦:“庭院迷離?遙

憶南朝金粉?”

[３８](Ｐ１４４１８)

沈學之賦:“二月風

光?六朝煙景?”

[３５](Ｐ２２５３７)

程穆衡賦:“六朝金

粉????三閣胭脂?”

[３９](Ｐ１２２１６)

金陵一地在歷史上反復遭受戰(zhàn)亂?杜牧詩

云“六朝文物草連空”?王安石?桂枝香?言

“

之感

六朝舊

?故

事

清

隨

代

流

賦

水

亦

”

多

?

以

金

鏡

陵很

花

容

水

易

月

予

、

人

流

以

水

幻

比

滅

喻

金粉繁華的消逝?如章廷鍔?江南春賦?先

從“城郭山川”“樓臺苑囿”“歌舞”“宴游”

等角度極寫金陵豪華與妖冶?但在鋪陳后?

卻是對繁華已逝的感慨:“江南并是春?四序

總良辰?繁華六代盡?風光幾度新?”又“亦

有當春傷遠別”句旁批云:“忽轉離情?乃知

前路繁華都屬鏡花水月?”

[１８](Ｐ１１１)

張若采?杏

花春雨江南?“六朝金粉隨流水”?

[３９](Ｐ１２０２３)

程

祥棟?杏花春雨江南賦?中的江南“山溫水

軟”?因為有杏花煙雨?故而是“香中世界?

畫里煙波”?但六朝繁華如水又使詩人陷入感

傷的情緒之中?賦作結尾云:“金樽探班唱玲

瓏?六代繁華逝水空?寄語吳儂休懊惱?鷓

鴣啼遍館娃宮?和櫓枝而啞軋?隔云樹以冥

蒙?指蒼茫兮北岸?付惆悵于東風?”

[３１](Ｐ４２７)

即便金陵有過金粉一般流光溢彩的絢爛與華

美?終為流水?因而其繁華顯出凄清冷落之

意?由此賦中對繁華消逝的描寫也格外令人

感懷?劉岳云評程氏賦“凄艷感人?如聞暮雨

蕭蕭之曲”?

[３１](Ｐ４２６

－

４２７)

正是著眼于此?

自唐宋以來?六朝故地經過一代又一代詩

人的書寫?烏衣巷、朱雀橋等早已不是一個自

然的地點與單純的地名?六朝也不是一個簡單

的名詞?它們早已被賦予了特定的文化含義?

成為文化的一部分?“城市還兼有一種同樣重

要的功能????即物質化(ｍａｔｅｒｉａｌｉｚａｔｉｏｎ)的功

能????周圍的建筑物仿佛能夠講話?能夠行

動?正像居住在其中的居民一樣?而且通過城

市的物質結構?過去的事件、很久以前作出的

決定、久已形成的價值觀等等?都繼續(xù)存活下

來并且散發(fā)著影響”?

[４０](Ｐ８５)

以金陵為中心的六

朝文化代表著消極、頹廢之美?容易予人以幻

滅之感?清代江南賦即是在書寫六朝與一個個

相關的地名之間?在對歷史的追憶、呈現與喚

起中展示出一種哀傷的懷古之思?

—７１—

北京社會科學　２０２０年第７期

三、何以是江南

———清代辭賦中江南書寫的原因探析

遠超過前代

　從歷史的角度看

?從時間的角度看

?清代書寫江南的賦作遠

?清代初期徐林

鴻(生卒年不詳?康熙十八年?即公元１６７９

年舉博學鴻詞科)作?杏花春雨江南賦??到

清末慶珍(１８７０

－

１９４０)作于光緒年間的?江

南春賦??可以說江南賦的書寫貫穿了整個清

代?從作者的身份來看?有文士?亦有武夫?

從生產方式的角度看?有自娛遣興之作、有書

院匯課之作?亦有南巡頌圣之作?時間之長、

數量之豐、作者與生產方式的多樣性使得清代

江南賦值得關注和重視?馬積高?賦史?認為

清代是賦的復興時代?這或許可以部分地解釋

何以江南賦在清代流行?但如果要追問?何以

是江南?這一普遍的背景解釋顯然無法使人

滿意?

為什么是江南?這與江南成為全國性的主

流文化并得到普遍認同有關?陳堯明、蘇迅認

為:“考古發(fā)掘成果?能夠說明一個問題:那

就是自古以來?吳地(包括)上海和越地文化

的生成基礎和文化形態(tài)一致?但是吳文化階段

并非中華文化的主流?只有當‘吳文化’蛻變

為‘江南文化’之后?它才隨著中國政治、經

濟和文化重心的南移?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文化

主流????自從‘吳文化’蛻變?yōu)椤衔幕?/p>

后?它已經對全國的文化產生巨大的影響甚至

可以說是主導、決定中華文化的發(fā)展潮流?因

此?此時期的江南是中國的江南?”

[４１]

而按照

武廷海的觀點?清代的江南早已突破了“中國

的江南”范圍而成為“世界的江南”?正是在

這一普遍認同之下?清人才不斷地在賦中書寫

著江南?

的山水

“江南

散發(fā)

”

著

代表著美麗

永恒的魅力

、

?

詩

吸

意

引

、

了

適

古

意

往

?

今

優(yōu)

來

美

—７２—

眾多文人墨客?查清華在?江南都市的文化

空間———以唐詩為對象?一文中論述道:“就

地理空間而言?優(yōu)越的自然條件?使江南人

在自足自在中的方式生活?形成對大自然的

親近感而依靠感:江南豐富多姿的地貌?特

別能彰顯日月山川之美?鶯歌燕舞?草綠花

紅?水光滟滟?青山隱隱?泉流漱石?如詩

如畫的江南?既是江南人的家園?也是外地

人的夢鄉(xiāng)?美麗幽深的山林隔絕了凡間的喧

囂?煙波浩渺的江湖蕩滌盡俗世的風塵?江

南?歷來是隱士的樂園?各個城市的風光景

致?可以舒筋活骨去除疲憊?可以騁意暢懷放

松心情?可以開慧啟智澡雪精神?”

[４２](Ｐ１０１

－

１０２)

是以慶珍作為不愛文術的武夫?雖言“余本武

夫?好弄長槍大戟????文章八股一竅不通????

誰謂文章能報國今之世者?皆口是心非者多

矣”?

[１６](Ｐ３)

在北方的晉陽仍然寫下三篇?江

南春賦?以作“消遣”“游玩”?以助“大君

子之清興”?慶珍是否到過江南已不可考?賦

中的江南春或許只是想象中的江南?而這正

是江南春的魅力所在?江南春色優(yōu)美明媚?

是具有詩意的審美對象?引起審美的愉悅?

因此成為文學作品中歌詠不絕的意象?清人

的一再賦之?也是情理中事?

江南的魅力不僅僅在其山川之美?江南還

是一個特有的文化符號?李正愛指出?“起碼

自隋唐后?當人們提起特指的‘江南’名詞

時?在心目中所能想起的、所感受到的?絕

對不只是純粹自然形態(tài)的江南山水和地理區(qū)

域?而是有關她美麗而神秘倩影的想象?是

被高度詩化、深深蘊藉在草木山水之中的江

南文化形象和精神意識”?

[４３](Ｐ２７)

對六朝的書

寫是江南賦的共同選擇?清代江南賦不斷出

現六朝的各種地名、人物:烏衣巷、朱雀橋、

臨春閣、胭脂井、桃葉渡、雨花臺?????謝

安、王羲之、孫楚、江令、生公????通過對

六朝一重重地點與一個個人名的書寫?可以

清代辭賦中的江南書寫與審美觀照———以?江南春賦??杏花春雨江南賦?為中心

想見六朝之繁華與風流?而俯仰之間已為陳

跡?在對歷史的追憶、呈現與喚起中?流露

出感傷的情感基調?六朝的繁華風流則使得

江南在山川之美外?更多了一重無以比擬的

文化內核?

自然與文化的雙重加持是江南得到高度認

同的基礎?故而江南賦不斷被創(chuàng)作?從江南

賦書寫的內容來看?其“文溫以麗?意悲而

遠”?不僅契合中國古典文學“以悲為美”的

文學傳統?也是江南秀美自然景色與足堪追

慕的六朝繁華風流下的正常選擇?

清代江南賦中“江南”基本等同于金陵?

故而在回答何以是江南的同時?還應回答何

以是金陵這一問題?孔尚任?郭匡山廣陵贈

言序?中列出全國性的五大都會?“天下有五

大都會?為士大夫必游地:曰燕臺、曰金陵、

曰維揚、曰吳門、曰武陵”?

[４４](Ｐ４５９)

清代南京

的地位雖然也非常優(yōu)越?但并沒有處于一種

支配地位?蘇州的地位較之南京在清代有過

之而無不及?范金民指出清代蘇州在全國的

引領地位?“明后期至清中期?一定程度上全

國是按照以蘇州為中心的文化定義著自己的生

活方式”?

[４５]

按照胡曉明“江南認同之五

波”

[４６](Ｐ３５)

的觀點?六朝時期的江南認同以金

陵為中心?但清代的江南認同是以蘇州為中

心?且這一時期為江南認同的真正成熟時期?

“

導

以蘇州為中心的明清時代城市文明

、物質精致化以及雅俗結合文明成為中國文

、工商主

化中的大趨勢?是繼六朝以后江南崛起的又一

高峰?是江南認同真正成熟的時代”?

[４６](Ｐ３６

－

３７)

蘇州的文化、經濟地位在清代超越了南京?然

而在賦中?蘇州卻并沒有受到與其現實地位

相一致的重視?

為中心的六朝文化在江南文化的形成與建構中

“江南”等同于金陵的原因?在于以金陵

的重要作用?而江南的底色即在于其重視文

教的尚文特點?杜佑?通典?:“永嘉之后?

帝室東遷?衣冠之族多渡江而南?藝文儒術

于斯為甚?今雖閭閻賤隸?處力役之際?吟

詠不輟?”

[４７](Ｐ４８５０)

亦正是六朝文化影響深遠的

體現?劉士林的論述清楚地揭示了六朝文化對

“

化的產

江南”

物

形成的重要作用

?它直接開放

:

出

“

中

江南本身是南朝文

國文化‘草長鶯

飛’的審美春天?在其精神結構中?充溢的是

一種不同于北方政治倫理的詩性審美氣質?但

由于它自身天然獨特的物質基礎與精神條件?

因而才從自身創(chuàng)造出一種完全不同于前者的審

美精神覺醒?它不僅奠定了南朝文化的精神根

基?同時也奠定了整個江南文化的審美基

調?”

[３７](Ｐ３８)

故而書寫金陵即是追溯與響應江南

的文化之根?

以“江南”指稱金陵亦有文學傳統?從南

北朝時期的庾信?哀江南賦?到唐代王棨?江

南春賦??江南即是指金陵?宋周邦彥?西

河??金陵懷古?詞中的“佳麗地”一詞源自謝

眺?入朝曲?“江南佳麗地”?而周邦彥?西

河?一詞專為金陵而作?顯然“江南佳麗地”

已被周邦彥在詞中等同為金陵?再到清初?孔

尚任命蘇昆生為哀悼明朝滅亡所唱的?哀江

南??江南亦是指金陵?尤其是王棨?江南春

賦??“此賦在當時極有名??唐文粹?所載

?

下春

陳岵送王郎中棨

?無江南兮江

?

北

序最擊賞未

’二語”?

[２７]

‘今日并為天

(Ｐ１４)

自唐以

后?各種賦選基本上都會選取這篇名賦?作為

名篇?其專寫金陵春在內容上給后世江南賦樹

立了一種典范?清代的?江南春賦?多以王棨

賦中的“有地皆秀無枝不榮”“六朝故地二月

晴時”為韻?正可表明清人對王棨賦作的接受

之深?此外?歷代關于金陵的文學作品不計

其數?金陵已成為文學吟詠的母題?這是蘇

州、揚州、杭州等地無法比擬的?宇文所安

在?地:金陵懷古?一文中分析“金陵”何

以成為歷代文學吟詠的母題時認為:“一個地

方主要是通過文本以它們程序化的意象而被

—７３—

北京社會科學　２０２０年第７期

知曉、被記住并成為值得追憶的????一旦詩

歌中的金陵獲得了意象上的補充?一旦它變

得充實(用漢語說?就是‘備’)?它就成了

一種靜態(tài)平衡?一種對后代來說確定的實際

上無法回避的遺產?”

[４８](Ｐ１４０

－

１４１)

金陵意象在文

學作品中是如此常見?以至于清人在書寫江

南賦時?金陵便成為賦家們無法繞開的意象?

四、結　語

賦中

　綜合前文

尤其突出

?

金

清代的江南賦指代區(qū)域明確

陵?金陵在明清以來形成的

?

“

雛形的五府概念中甚至不包括金陵

江南”概念中并不是最突出的?作為

?而清代蘇

“江南”

州顯然比金陵更“江南”?但賦中作為文學的

江南并不因循現實中地理和經濟的江南?于此

可見包括地理性、經濟性、文化性在內的江南

意涵的多樣性和豐富性?

賦家書寫了“江南”艷麗的春色與幻滅頹

廢的六朝文化?以及頌圣背景下?江南春和杏

注釋:

[１]歷代傳頌的名篇如杜牧

紅)?杜牧?寄揚州韓綽判官

?江南春

?

?

(

(

青山隱隱水迢

千里鶯啼綠映

迢)?白居易?憶江南?詞三首?都是與江南相關

的千古絕唱?

[２]南北朝時期庾信

國的金陵的懷念?

?哀江南賦

但主要表現國滅家亡的悲哀和

?雖體現了對作為故

身世漂泊之感?唐代王棨?江南春賦?描寫了以

金陵春色為代表的江南春色?明代雷迅?杏花春

雨江南賦?雖提到“三吳金粉?六代繁華”?但江

南仍是一個模糊性概念?且篇幅過于短小?

[３]包括

春雨在江南賦

?杏花春雨賦

??杏花時節(jié)在江南賦

??杏花春雨遍江南賦

?等作

?

?

?杏花

[４]

究

洪煥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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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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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振鶴

—

.隨無涯之旅[Ｍ].北京:生活??讀書??

花春雨兼具審美意象與唱頌物件的雙重功能?

與詩詞等文體相比?賦的鋪陳性使得清代江南

賦對江南的書寫更為全面和細致?作為重要的

文學體裁?清代江南賦的出現彌補了清前江南

賦不足的遺憾?

作為文學作品?清代江南賦中的江南書寫

繼承并接續(xù)了唐宋以來文學作品中江南已經有

的意蘊與內涵?而江南賦的不斷創(chuàng)造則又使得

江南不斷被文學化?并且擴充了原有的江南意

涵?“江南之所以成為一個在中國文化中意象

具足、并被廣泛接受的特定概念?除了其突出

的經濟文化地位外?更是歷代文人對于江南不

斷文學化、意象化的結果”?

[４９]

清代江南賦固

然是明清江南認同成熟下文學創(chuàng)作的體現?同

時亦反向促進了對江南的認同?

清代江南賦從文學角度呈現出了一個“同

而不同”的“江南”?體現出清代賦家對江南

形象的認知及其江南意識?值得重新去發(fā)現和

探索?

新知三聯書店?２００７.

６](

補

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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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浚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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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

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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頤(ＤｏｒｏｔｈｙＫｏ)著?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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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生

南京

譯.閨

:

塾

江

蘇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５.

清代諸多賦學選本在選錄

江南賦?時對賦題往往有

?

“

江南春賦

題解”(即解釋賦題來

??杏花春雨

源、相關含義等問題)?基本上認可“江南春”一

[

[

[

[

[１０]

[１１]

清代辭賦中的江南書寫與審美觀照———以?江南春賦??杏花春雨江南賦?為中心

詞源自柳惲?江南曲?“汀洲采白?日暖江南

春”?“杏花春雨江南”一詞源自虞集?風入松?

“

邱士超箋

報道先生歸也

?唐人賦鈔

?杏花春雨江

?題解王棨

南”?

?江南春賦

如邱先德

??

選

趙

、

楫、趙霖輯?夏彥保注?律賦新編箋注?題解錢

之鼎?江南春賦??蔡霞舉、陳翊霄輯注?國朝注

釋律賦雕龍?題解徐懷仁?杏花春雨江南賦??程

廷獻選?律賦先春?題解程廷獻?杏花春雨江南

賦??姜兆蘭?少喦賦草箋注?題解夏思沺?杏花

春雨江南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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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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７３６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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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蹤凡

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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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英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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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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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代賦學

??

文

擬古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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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Ｃ]

(第１０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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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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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蹤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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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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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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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

、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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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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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瓜爾佳

.歷代賦學文獻輯刊

??慶珍.賦學初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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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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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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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ＣｅｎｔｅｒｅｄｏｎＪｉａｎｇｎａｎＳｐｒｉｎｇＦｕａｎｄＡｐｒｉｃｏｔＦｌｏｗｅｒＳｐｒｉｎｇＲａｉｎＪｉａｎｇｎａｎＦｕ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ＪｉａｎｇｎａｎＦｕｉｎＱｉｎｇＤｙｎａｓｔｙｈａｓａｃｌｅａｒｄｉｒｅｃｔｉｏｎ?ｉｔｓｒｅｇｉｏｎａｎｄｈｉｓｔｏｒｉａｎ??ｓｄｉｖｉｓｉｏｎｏｆ

(ＳｃｈｏｏｌｏｆＬｉｂｅｒａｌＡｒｔｓ?Ｎａｎｊｉｎｇ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Ｎａｎｊｉｎｇ２１００２３?Ｃｈｉｎａ)

ＪｉａｎｇｎａｎＷｒｉｔｉｎｇａｎｄ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Ｃｏｎｓｉｄｅｒａｔｉｏｎ

ｉｎＣｉＦｕｏｆＱｉｎｇＤｙｎａｓｔｙ

ＧＵＯＷｅｉ

“Ｊｉａｎｇｎａｎ”ｆｒｏｍｔｈｅｐｅｒｓｐｅｃｔｉｖｅｏｆｇｅｏｇｒａｐｈｙ?ｓｏｃｉａｌｅｃｏｎｏｍｙａｒｅｂｏｔｈｏｖｅｒｌａｐｐｅｄａｎｄ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ｔ.ＩｎｔｈｅＱｉｎｇ

Ｄｙｎａｓｔｙ?ＪｉａｎｇｎａｎＦｕｄｅｓｃｒｉｂｅｄｔｈｅｎａｔｕｒａｌｓｃｅｎｅｒｙｗｉｔｈａｐｒｉｃｏｔｂｌｏｓｓｏｍｓｐｒｉｎｇｒａｉｎａｓｔｈｅｍａｉｎ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

ｏｂｊｅｃｔ?ａｎｄｔｈｅＳｉｘＤｙｎａｓｔｉｅｓｃｕｌｔｕｒｅｃｅｎｔｅｒｉｎｇｏｎＪｉｎｌｉｎｇ.Ｉｎｔｈｅｒｅｃｏｌｌｅｃｔｉｏｎａｎｄｅｖｏｃａｔｉｏｎｏｆｈｉｓｔｏｒｙ?ａ

ｓｅｎｔｉｍｅｎｔａｌｅｍｏｔｉｏｎａｌｔｏｎｅｐｒｅｓｅｎｔｉｎｇａＣｉＦｕ“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ｓｏｕｔｈｏｆｔｈｅＹａｎｇｔｚｅＲｉｖｅｒ”ｗａｓｓｈｏｗｎｉｎｗｒｉｔｉｎｇ.

ＪｉａｎｇｎａｎＳｐｒｉｎｇＦｕ?ＡｐｒｉｃｏｔｆｌｏｗｅｒｓｐｒｉｎｇｒａｉｎＪｉａｎｇｎａｎＦｕ

Ｋｅｙｗｏｒｄｓ:ＱｉｎｇＤｙｎａｓｔｙ?Ｊｉａｎｇｎａｎｗｒｉｔｉｎｇ?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ｃｏｎｔｅｍｐｌａｔｉｏｎ?ＩｍｐｅｒｉａｌＡｃａｄｅｍｉｃｉａｎｓ?

—７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