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2月13日發(作者:紅樓夢筆記)

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
Oscar Wilde
當前最為流行的精校本(余光中譯)
《論誠實的重要性》或《不可兒戲》,是英國作家王爾德的經典喜劇,可以說是其代表作。也是了解王爾德、了解英國經典文學的必讀作品,其語言的至美與詼諧,劇中人物高雅的英式幽默以及讓人捧腹的喜劇效果此類等等,唯經細度方能領略其中的王爾德式風趣、機智和唯美!
劇中人物 :
約翰.華興,太平紳士 (即劇中之任真,又名杰克,因為約翰的小名是杰克。劇中全名為華任真。)
亞吉能.孟克烈夫
蔡書伯牧師,神學博士 (即蔡牧師)
梅里曼,管家 (即老梅)
老林 (男仆)
巴拉克諾夫人 (即巴夫人或歐姨媽)
關多琳.費爾法克斯小姐 (即費小姐)
西西麗.賈爾杜小姐 (即賈小姐)
普禮慎小姐,家庭教師 (即勞小姐)
本劇布景
第一幕 倫敦西區半月街亞吉能的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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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武登鄉大莊宅的花園。
第三幕 武登鄉大莊宅的客廳。
半月街亞吉能寓所的起居室,布置豪華而高雅。鄰室傳來鋼琴聲。
(老林正把下午茶點端上桌來。鋼琴聲止,亞吉能上。)
亞吉能:老林,你剛才聽見我彈琴沒有?
老 林:先生,偷聽人家彈琴,只怕沒禮貌吧。
亞吉能:真為你感到可惜。我彈琴并不準確——要彈得準確,誰都會——可是我彈得表情十足。就彈琴而言,我的長處在感情。至于技巧嘛,我用來對付生活。
老 林:對呀,先生。
亞吉能:對了,說到生活的技巧,巴夫人要的黃瓜三明治你為她切好了沒有?
老 林:好了,先生。 (遞上一盤黃瓜三明治)
亞吉能:(檢查一下,取了兩塊,坐在沙發上。)哦!......對了,老林,我看見你的簿子上登記,上禮拜四晚上,蕭大人跟華先生來我們這兒吃飯,一共喝了八瓶香檳。
老 林:是的,先生;一共八瓶,外加一品脫。
亞吉能:為什么在單身漢的寓所,傭人所喝的總是香檳呢?我只是要了解一下。
老 林:這嘛,先生,是由于香檳的品質高貴。我常發現,有太太當家,就難得喝到名牌香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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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吉能:天哪,婚姻就這么令人喪氣嗎?
老 林:我相信婚姻是挺愉快的,先生。不過一直到現在我自己這方面的經驗太少。我只結過一次婚。那是我跟一位少女發生誤會的結果。
亞吉能:(乏味地)老林,我不認為我對你的家庭生活有多大興趣。
老 林:當然了,先生;這本來就不是什么有趣的話題。我自己從不擺在心上。
亞吉能:這很自然 ,我相信。行了,老林,沒事了。
老 林:是,先生。(老林下)
亞吉能:老林對婚姻的態度似乎有點僵硬。說真的,如果下層階級不為我們樹個好榜樣,他們到底有什么用呢?他們這階級在道德上似乎毫無責任感。
(老林上)
老 林:華任真先生來訪。
(杰克上)(老林下)
亞吉能:哎喲,我的好任真。什么事進城來了?
杰 克:哦,尋歡作樂呀!一個人出門,還為了別的嗎?我看你哪,阿吉,好吃如故!
亞吉能:(冷峻地)五點鐘吃一點兒點心,相信是上流社會的規矩。上禮拜四到現在,你都去哪兒了?
杰 克:(坐在沙發上)下鄉去了。
亞吉能:下鄉去究竟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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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 克:(脫下手套)一個人進城,是自己尋開心。下鄉嘛,是讓別人尋開心。真悶死人了。
亞吉能:你讓誰尋開心了呢?
杰 克:(輕描淡寫地)哦,左鄰右舍嘛。
亞吉能:希洛普縣你那一帶有好鄰居嗎?
杰 克:全糟透了!從來不理他們。
亞吉能:那你一定讓他們開心死了!(趨前取三明治)對了,你那一縣是希洛普嗎?
杰 克:嗯?希洛普縣?當然是啊。嘿!這么多茶杯干什么?黃瓜三明治干什么?年紀輕輕的,為什么就這么揮霍無度?誰來喝茶?
亞吉能:唉!只是歐姨媽跟關多琳。
杰 克:太妙了!
亞吉能:哼,好是很好;只怕歐姨媽不太贊成你來這里。
杰 克:請問何故?
亞吉能:好小子,你跟關多琳調戲的樣子,簡直不堪。幾乎像關多琳跟你調情一樣的糟。
杰 克:我愛上關多琳呀。我這是特意進城來向她求婚。
亞吉能:我還以為你是進城來尋歡作樂呢......我把求婚叫做正經事。
杰 克:你這人真是太不浪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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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吉能:我實在看不出求婚有什么浪漫。談情說愛固然很浪漫,可是一五一十地求婚一點兒也不浪漫。哪,求婚可能得手。我相信,通常得手的。一得手,興頭全過了。浪漫的基本精神全在捉摸不定。萬一我結了婚,我一定要忘記自己是結了婚。
杰 克:我相信你是這種人,好阿吉。有人的記性特別不好,離婚法庭就是專為這種人開設的。
亞吉能:唉,不必為這個問題操心了。離婚也算是天作之分——(杰克伸手拿三明治。亞吉能立刻阻止。)請你別碰黃瓜三明治。人家是特為歐姨媽預備的。(自己取食一塊)
杰 克:哼,你自己可是吃個不停。
亞吉能:那又另當別論。她是我的姨媽。(抽開盤子)吃點牛油面包吧。牛油面包是給關多琳吃的。關多琳最愛吃牛油面包。
杰 克:(走到桌前取食)這牛油面包還真是好吃呢。
亞吉能:喂,好小子,也不必吃得像要一掃而光的樣子啊。你這副吃相,倒像已經娶了她似的。你還沒娶她呢,何況,我認為你根本娶不成。
杰 克:你憑什么這么說?
亞吉能:哪,首先,女孩子跟誰調情,就絕對不會嫁給誰。女孩子覺得那樣不好。
杰 克:呸,胡說八道!
亞吉能:才不是呢。我說的是大道理。這正好說明,為什么到處看見那許許多多的單身漢。其次啊,我不允許她嫁你。
杰 克:你不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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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吉能:好小子,關多琳是我的嫡親表妹。何況,要我讓你娶她,你先得把西西麗的大問題澄清一下。(拉鈴)
杰 克:西西麗!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阿吉,你說西西麗,是什么意思!我可不認識誰叫西西麗。
(老林上)
亞吉能:華先生上次來吃飯掉在吸煙室的那只煙盒子,你把它拿來。
老 林:是,先生。 (老林下)
杰 克:你是說,我的煙盒子一直在你手里?天哪,怎么早不告訴我?急得我一直寫信給蘇格蘭警場,幾乎要懸重賞呢。
亞吉能:喲,你要真懸了賞就好了。我正巧特別鬧窮。
杰 克:東西既然找到了,重賞有什么用呢。
(老林端盤子盛煙盒上。亞吉能隨手取過煙盒。老林下。)
亞吉能:坦白說吧,我覺得你這樣未免小氣了一點,任真。(開盒檢視。)不過,沒關系,我看了里面的題字,發現這東西根本不是你的。
杰 克:當然是我的呀。(走向亞吉能)你見我用這煙盒多少回了,何況,你根本沒資格看里面題些什么。偷看私人的煙盒,太不像君子了。
亞吉能:什么該看,什么不該看,都要一板一眼地規定,簡直荒謬。現代文化呀有一半以上要靠不該看的東西呢。
杰 克:這個嘛,我很明白,我可無意討論什么現代文化。這種話題本來也不該私下來交談。我只要把煙盒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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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吉能:好吧;可是這不是你的煙盒。這煙盒是個名叫西西麗的人送的,而你剛才說,你不認識誰叫西西麗。
杰 克:唉,就告訴你吧,西西麗碰巧是我阿姨。
亞吉能:你的阿姨!
杰 克:是啊。這老太太還挺動人的呢。她住在通橋井。干脆把煙盒還我吧,阿吉。
亞吉能:(退到沙發背后)可是,如果她真是你的阿姨又住在通橋井的話,為什么她要自稱是小西西麗呢?(讀煙盒內題辭)“至愛的小西西麗敬贈。”
杰 克:(走到沙發前,跪在上面。)好小子,這又有什么大不了嘛?有人的阿姨長得高大,有人的阿姨長得不高大。這種事情當然做阿姨的可以自己做主。你好像認為每個人的阿姨都得跟你的阿姨一模一樣!簡直荒謬!做做好事把煙盒還我吧。(繞室追逐亞吉能)
亞吉能:好吧。可是為什么你的阿姨叫你做叔叔呢?“至愛的小西西麗敬贈給好叔叔杰克。”我承認,做阿姨的長得嬌小,也無可厚非,可是做阿姨的,不管身材大小,居然叫自己的外甥做叔叔,我就不太明白了。何況,你根本不叫杰克呀;你叫任真。
杰 克:我的名字不是任真,是杰克。
亞吉能:你一向跟我說,你叫任真。我也把你當任真介紹給大家。人家叫任真,你也答應。看你的樣子,就好像名叫任真。我一生見過的人里面,你的樣子是最認真的了。倒說你的名字不叫任真,簡直荒謬透了。你的名片都這么印的。這里就有一張。(從煙盒里抽出名片)“華任真先生,學士。奧巴尼公寓四號。”我要留這張名片證明你叫任真。免得有一天你向我,或是關多琳,或是任何人抵賴。(把名片放在袋里)
杰 克:哪,我的名字進城就叫任真,下鄉就叫杰克;煙盒呢,是人家在鄉下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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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吉能:好吧,可是還說不通,為什么你那位住在通橋井的小阿姨西西麗要叫你做好叔叔。好了,老兄,你不如趕快吐出來吧。
杰 克:好阿吉,你的語氣活像拔牙的醫生。不是牙醫而要學牙醫的語氣,未免太俗氣了。這會造成一種假象。
亞吉能:對呀,這正是牙醫常干的事情。好了,說下去吧!一切從實招來。我不妨提一下,我一直疑心你是一位不折不扣、偷偷摸摸的“兩面人”;現在我完全確定了。
杰 克:“兩面人”?你這“兩面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亞吉能:只要你好好告訴我,為什么你進城叫任真,下鄉叫杰克,我就把這絕妙的字眼解釋給你聽。
杰 克:好吧。可是煙盒先給我。
亞吉能:拿去吧。(遞過煙盒)現在該你解釋了;但愿你解釋不通。(坐在沙發上)
杰 克:好小子,我的事情沒什么解釋不通的。說穿了,再普通不過。有一位賈湯姆老先生,在我小時候就領養了我,后來呢在他遺囑里指定我做他孫女西西麗的監護人。西西麗叫我做叔叔,是為了尊敬,這你是再也領會不了的了;她住在我鄉下的別墅,有一位了不起的女教師勞小姐負責管教。
亞吉能:對了,那地方在哪里的鄉下?
杰 克:好小子,這不關你的事。我不會請你去的......我不妨坦白告訴你,那地方并不在希洛普縣。
亞吉能:不出我所料,好小子!我曾經先后兩次在希洛普縣各地干兩面人的把戲。好吧,講下去。為什么你進城就叫任真,下鄉就叫杰克呢?
杰 克:阿吉,我不知道你能不能了解我真正的動機。你這人沒個正經。一個人身為監護人,無論談什么都得采取十足道學的口吻。這是監護人的責任。道學8
氣十足的口吻實在不大能促進一個人的健康或者幸福,所以為了要進城來,我一直假裝有個弟弟,名叫任真,住在奧巴尼公寓,時常會惹大禍。諸如此類,阿吉,就是全部的真相,又干脆又簡單。
亞吉能:真相難得干脆,絕不簡單。真相要是干脆或者簡單,現代生活就太無聊了,也絕對不會有現代文學!
杰 克:那也絕非壞事。
亞吉能:文學批評非閣下所長,老兄。別碰文學批評吧。這件事,你應該留給沒進過大學的人去搞。人家在報上搞得是有聲有色。你的本分是做兩面人。我說你是兩面人,一點兒也沒錯。在我認識的兩面人里面,你應該算是老前輩了。
杰 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亞吉能:你創造了一個妙用無窮的弟弟名叫任真,便于隨時進城來。我呢創造了一個無價之寶的長期病人名叫“梁勉仁”,便于隨時下鄉去。“梁勉仁”太名貴了。舉個例吧,要不是因為“梁勉仁”的身體壞得出奇,今晚我就不能陪你去威利飯店吃飯了,因為一個多禮拜以前我其實已經答應了歐姨媽。
杰 克:今晚我并沒有請你去哪兒吃飯呀。
亞吉能:我知道。你這人真荒唐,總是忘了送請帖。你真糊涂。收不到請帖,最令人冒火了。
杰 克:你還是陪你的歐姨媽吃晚飯好了。
亞吉能:我根本不想去。首先,上禮拜一我已經去吃過一次飯了,陪自己的親戚每禮拜吃一頓飯,也夠了。其次,我每回去姨媽家吃飯,她總當我做自家人,排我的座位,不是旁邊一個女人也沒有,就是一口氣有兩個。第三呢,我明明知道今晚她會把我排在誰的旁邊。她會把我排在花夫人的旁邊;這花夫人哪,老愛隔著餐桌跟自己的丈夫打情罵俏。這實在不很愉快。說真的,甚至于不大雅觀......這種情形正在變本加厲。在倫敦,跟自己丈夫打情罵俏的女人,數量之多,簡直不像話。太難看了。簡直是當眾自表清白。話說回來,既然我知道你9
是個不折不扣的兩面人了,我自然要跟你講講兩面人的事情。我要教你一套幫規。
杰 克:我根本不是什么兩面人。要是關多琳答應嫁我,我就會把我弟弟解決掉;說真的,我看不管怎樣都要解決他了。西西麗對他的興趣也太高了一點,真討厭。所以我準備把任真擺脫。我還要鄭重奉勸你同樣要擺脫那位......什么先生,你那位名字怪怪的病人朋友。
亞吉能:誰也別想勸我跟梁勉仁分手。老兄會不會結婚,我看是大有問題;可是萬一你結了婚,你一定很樂于結交梁勉仁。一個男人結了婚而不認得梁勉仁,日子就太單調了。
杰 克:胡說八道。要是我娶了關多琳這么迷人的女孩,而在我一生所見的女孩子里我要娶的就她一個,我才不要去結交什么梁勉仁呢。
亞吉能:那,就輪到尊夫人去了。閣下似乎不明白:婚后的日子,三個人才熱鬧,兩個人太單調。
杰 克:(大發議論)小伙子,這道理腐敗的法國戲劇已經宣揚了五十年了。
亞吉能:對;可是幸福的英國家庭只花二十五年就體驗出來了。
杰 克:看在老天的分上,不要玩世不恭了。玩世不恭太容易了。
亞吉能:老兄,這年頭做什么都不容易,到處都是無情的競爭。(傳來電鈴的聲音)啊!這一定是歐姨媽。只有親戚或者債主上門,才會把電鈴撳得這么驚天動地。喂,假如我把她調虎離山十分鐘,讓你乘機向關多琳求婚,我今晚可以跟你去威利飯店吃飯了吧?
杰 克:可以吧,你一定要的話。
亞吉能:當然要,可是你說了要算數。我最恨人家把吃飯不當回事;這種人最膚淺了。
(老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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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林:巴夫人跟費小姐來訪。
(亞吉能趨前迎接。巴夫人與關多琳上。)
巴夫人:阿吉,你好,近來你還規矩吧?
亞吉能:近來我很得意,歐姨媽。
巴夫人:這可不太一樣。老實說,做人規不規矩跟得不得意,難得并行不悖。(忽見杰克,冷冰冰地向他頷首。)
亞吉能:哎呀,你真漂亮!(對關多琳說)
關多琳:我向來都漂亮呀!華先生,對嗎?
杰 克:你真是十全十美,費小姐。
關多琳:哦!但愿不是如此。真是如此,就沒有發展的余地了,而我有意向各方面發展。(關多琳和杰克并坐在一角)
巴夫人:真抱歉我們來晚了一點,阿吉,可是我不能不去探望哈夫人。自從她死了可憐的丈夫,我一直還沒有去過她家呢。從沒見過一個女人變得這么厲害;看起來她足足年輕了二十歲。現在我要喝杯茶,還有你答應了我的那種好吃的黃瓜三明治,也來一塊。
亞吉能:沒問題,歐姨媽。(走向茶點桌子)
巴夫人:坐過來吧,關多琳。
關多琳:不要了,媽,我在這兒很舒服。
亞吉能:(端起空盤,大吃一驚。)天哪!老林!怎么沒有黃瓜三明治呢?我特地叫你準備的呀。
老 林:(正色地說)先生,今早菜場上沒有黃瓜。我去過兩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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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吉能:沒有黃瓜!
老 林:沒有呀,先生。現錢也買不到。
亞吉能:算了,老林,你去吧。
老 林:是,先生。 (老林下)
亞吉能:歐姨媽,拿現錢都買不到黃瓜,真是十分遺憾。
巴夫人:根本無所謂,亞吉能。我在哈夫人家里剛吃過幾塊烘餅;我看,這哈夫人現在是全心全意在過好日子了。
亞吉能:聽說她的頭發因為傷心變色像黃金。
巴夫人:她的頭發無疑是變了色。是什么原因,當然我說不上來。(亞吉能上前敬茶)謝謝你。今晚我會好好招待你,亞吉能。我會安排你坐在花夫人的旁邊。這女人真好,對她丈夫真周到。看他們在一起真教人高興。
亞吉能:歐姨媽,只怕我今晚還是沒有福氣陪您吃飯呢。
巴夫人:(皺眉)不會吧,亞吉能。你不來,整桌的座位就全亂了。你的姨夫呢也得上樓去吃了。幸好他也慣了。
亞吉能:有件事真討厭,不用說,也真是掃興,就是剛收到一封電報,說我那可憐的朋友梁勉仁病情又重起來了。他們好像認為我應該去陪陪他。(和杰克交換眼色)
巴夫人:真是奇怪。這位梁勉仁先生的身體似乎壞得離奇。
亞吉能:是呀;可憐這梁勉仁,真是個難纏的病人。
巴夫人:嗯,我說阿吉呀,這位梁勉仁先生到底要死要活,到現在也真該下個決心了呀。這問題,還這么三心兩意的,簡直是胡鬧。而且我也絕不贊成新派人士一味地同情病人。這態度,我認為也是病態。無論是什么病,都不應該鼓12
勵別人生下去。健康,是做人的基本責任。這道理,我一直講給你可憐的姨夫聽,可是......從他病情的進展看來,他似乎從來聽不進去。要是你能替我求“ 梁勉仁”先生做做好事,別盡挑星期六來發病,我就感激不盡了,因為我還指望你為我安排音樂節目呢。這是我最后的一次酒會,總要有點什么以助談興 ,尤其是社交季節已到了尾聲,大家要講的話幾乎也講光了;其實嘛許多來賓也沒有多少話好講。
亞吉能:歐姨媽,我可以去跟梁勉仁講一下,要是他還清醒的話;我想,我可以向您保證他禮拜六就會好轉的。音樂節目當然是一大難題。您看,如果音樂彈得好,大家就只顧談話,彈壞了呢,大家就鴉雀無聲。不過我可以把擬好的節目單檢查一遍,麻煩您到隔壁來一下。
巴夫人:謝謝你,阿吉,你真周到。(起身跟隨亞吉能)我相信,你的節目只要刪去幾條,就很討人歡喜了。法國歌我絕對不通融。大家總似乎認為法國歌不正經,一聽到唱法國歌,不是大驚,便是大笑:大驚,未免俗氣,大笑,那就更糟。可是德文聽起來就正正派派;說真的,我也認為德文是正派的語言。關多琳,跟我來吧。
關多琳:好啊,媽媽。
(巴夫人和亞吉能同入音樂室,關多琳仍留下。)
杰 克:費小姐,今天天氣真好啊。
關多琳:華先生,求求你別跟我談天氣。每逢有人跟我談天氣,我都可以斷定,他們是別有用心。于是我就好緊張。
杰 克:我是別有用心。
關多琳:果然我料中了。說真的,我向來料事如神。
杰 克:巴夫人離開片刻,請容我利用這時機......
關多琳:我正要勸你如此。我媽媽老愛突然闖回人家房里來,逼得我時常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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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 克:(緊張地)費小姐,自從我見你以后,我對你的愛慕,超過了......自從我見你以后......見過的一切女孩子。
關多琳:是呀,這一點我很清楚。我還時常希望,至少當著眾人的面,你會表示得更加露骨。你對我,一直有一股不能抵抗的魅力。甚至早在遇見你之前,我對你也絕非無動于衷。(杰克愕然望著她)華先生,我希望你也知道,我們是生活在一個理想的時代。這件事,高級的月刊上經常提起,據說已經傳到外省的講壇上了;而我的理想呢,一直是要去愛一個名叫任真的人。任真這名字,絕對叫人放心。亞吉能一跟我提起他有個朋友叫任真,我就知道我命里注定要愛你了。
杰克:你真的愛我嗎,關多琳?
關多琳:愛得發狂!
杰克:達令!你不知道這句話令我多開心。
關多琳:我的好任真!
杰 克:萬一我的名字不叫任真,你不會當真就不愛我了吧?
關多琳:可是你的名字是任真呀。
杰 克:是呀,我知道。可是萬一不是任真呢?難道你因此就不能再愛我了嗎?
關多琳:(圓滑地)啊!這顯然是一個玄學的問題,而且像大半的玄學問題一樣,和我們所了解的現實生活的真相,根本不相干。
杰 克:達令,我個人,老實說,并不怎么喜歡任真這名字......我覺得這名字根本不配我。
關多琳:這名字對你是天造地設,神妙無比,本身有一種韻味,動人心弦。
杰 克:哪,關多琳,坦白地說,我覺得還有不少更好的名字。例如杰克吧,我就認為是很動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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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多琳:杰克?......不行,這名字就算有一點韻味,也有限得很。說真的,杰克這名字沒有刺激,一點兒也不動人心弦......我認識好幾個叫杰克,毫無例外,都特別地平庸。何況,杰克只是約翰的家常小名,實在很不體面。無論什么女人嫁了叫約翰的男人,我都可憐她。這種女人只怕一輩子都沒有福氣享受片刻的清靜。只有任真這名字才真的保險。
杰 克:關多琳,我必須立刻受洗——我是說,我們必須立刻結婚。不能再耽誤了。
關多琳:結婚,華先生?
杰 克:(愕然)是啊......當然了。你知道我愛你,費小姐,你也使我相信,你對我并非完全無情。
關多琳:我崇拜你。可是你還沒有向我求婚呢。根本還沒有談到婚嫁呢。這話題碰都沒碰過。
杰 克:那么......現在我可以向你求婚了嗎?
關多琳:我認為現在正是良機。而且免得你會失望,我想天公地道應該事先坦坦白白地告訴你,我是下定了決心要——嫁你。
杰 克:關多琳!
關多琳:是呀,華先生,你又怎么說呢?
杰 克:你知道我會怎么說。
關多琳:對,可是你沒說。
杰 克:關多琳,你愿意嫁給我嗎?(跪下)
關多琳:我當然愿意,達令。看你,折騰了這么久!只怕你求婚的經驗很有限。
杰 克:我的寶貝,世界之大,除你之外我沒有愛過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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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多琳:對呀,可是男人求婚,往往是為了練習。我知道我哥哥覺羅就是這樣,我所有的女朋友都這么告訴我的。你的眼睛藍得好奇妙啊,任真!真是好藍,好藍啊。希望你永遠像這樣望著我,尤其是當著別人的面。
(巴夫人上)
巴夫人:華先生!站起來,別這么不上不下的怪樣子。太不成體統了。
關多琳:媽!(他要站起來,被她阻止。)求求您回避一下,這兒沒您的事。況且,華先生還沒做完呢。
巴夫人:什么東西沒做完,請問?
關多琳:我正跟華先生訂了婚,媽。(兩人一同站起)
巴夫人:對不起,你跟誰都沒有訂婚。你真跟誰訂了婚,告訴你這件事的是我,或者是你爸爸,如果他身體撐得住的話。訂婚對一個少女,應該是突如其來,至于是驚喜還是驚駭,就得看情形而定。這種事,由不得女孩子自己做主......華先生,現在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我盤問他的時候,關多琳,你下樓去馬車上等我。
關多琳:(怨恨地)媽!
巴夫人:馬車上去,關多琳!(關多琳走到門口,跟杰克在巴夫人背后互拋飛吻。巴夫人茫然四顧,似乎不明白聲自何來。終于她轉過身去。)關多琳,馬車上去!
關多琳:好啦,媽。(臨去回顧杰克)
巴夫人:(坐下)你坐下來吧,華先生。
(探袋尋找小簿子和鉛筆)
杰 克:謝謝您,巴夫人 ,我情愿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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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夫人:(手握鉛筆和小簿子)我覺得應該告訴你,你并不在我那張合格青年的名單上:我的那張跟包頓公爵夫人手頭的一模一樣。老實說,這名單是我們共同擬定的。不過嘛,我很愿意把你的名字加上去,只要你回答我的話能滿足一個真正愛女心切的母親。你抽煙嗎?
杰 克:呃,抽的,不瞞您說。
巴夫人:聽到你抽煙,我很高興。男人應該經常有點事做。目前在倫敦,閑著的男人太多了。你幾歲啦?
杰 克:二十九。
巴夫人:正是結婚的大好年齡。我一向認為,有意結婚的男人,要嘛應該無所不知,要嘛應該一無所知。你是哪一類呀?
杰 克:(猶豫了一下)巴夫人,我一無所知。
巴夫人:這我很高興。我最不贊成把天生懵懂的人拿來改造。懵懂無知就像嬌嫩的奇瓜異果一樣,只要一碰,就失去光彩了。現代教育的整套理論根本就不健全。無論如何,幸好在英國,教育并未產生什么效果。否則,上流社會就會有嚴重的危機,說不定格羅夫納廣場還會引起暴動呢。你的收入有多少?
杰 克:七八千鎊一年。
巴夫人:(記在簿上)是地產還是投資?
杰 克:大半是投資。
巴夫人:很好。一個人身前要繳地產稅,死后又要繳遺傳稅,有塊地呀早就既不能生利又不能享福啰。有了地產就有地位,卻又撐不起這地位。除此之外,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
杰 克:我在鄉下還有座別墅,當然還連著一塊地,大約一千五百畝吧,我想;可是我真正的收入并不靠這個。其實嘛,照我看呀,只有非法闖進來的獵人才有利可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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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夫人:一座別墅!有多少臥房呀?呃,這一點以后再清算吧。想必你城里也有房子啰?總不能指望像關多琳這樣單純的乖女孩住到鄉下去吧。
杰 克:嗯,我在貝爾格瑞夫廣場是有棟房子,不過是論年租給了布夫人。當然,我隨時都可以收回來,只要六個月前通知她就行了。
巴夫人:布夫人?我可不認得她。
杰 克:哦,她很少出來走動。這位夫人年紀已經很大了。
巴夫人:哼,這年頭呀年高也不一定就德劭。是貝爾格瑞夫廣場幾號呢?
杰 克:一百四十九號。
巴夫人:(搖搖頭)那一頭沒有派頭。我就料到有問題。不過,這一點很容易修正。
杰 克:你是指派頭呢,還是地段?
巴夫人:(嚴厲地)必要的話,我想,兩樣都有份。你的政治立場呢?
杰 克:這個,只怕我根本沒什么立場。我屬于自由聯合黨。
巴夫人:哦,那就算是保守黨了。這班人來我們家吃飯的,至少飯后來我們家做客。現在來談談細節吧。你的雙親都健在吧?
杰 克:我已經失去了雙親。
巴夫人:失去了父親或母親,華先生,還可以說是不幸;雙親都失去了就未免太大意了。令尊是誰呢?他顯然有幾文錢。到底他是出身于前進報紙所謂的商業世家呢,還是從貴族的行伍里面出人頭地的呢?
杰 克:恐怕我根本說不上來。說真的,巴夫人,剛才我說我失去了雙親;但是實在一點兒,不如說是我的雙親失去了我......我其實不知道自己生在誰家。我是......呃,我是揀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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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夫人:揀來的!
杰 克:揀到我的,是已故的賈湯姆先生,一位性情很慈善很溫厚的老紳士;他取了“華”做我的姓,因為當時他口袋里正好有一張去“華興”的頭等車票。華興在塞西克斯縣,是海邊的名勝。
巴夫人:這位買了頭等票去海邊名勝的善心紳士,在哪兒揀到你的呢?
杰 克:(嚴肅地)在一只手提袋里。
巴夫人:一只手提袋里?
杰 克:(極其認真地)是啊,巴夫人。當時我是在一只手提袋里—— 一只相當大的黑皮手提袋,還有把手——其實嘛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手提袋。
巴夫人:這位賈詹姆還是賈湯姆先生,是在什么地方發現這普普通通的手提袋的呢?
杰 克:在維多利亞火車站的行李間。人家誤成他的手提袋交給他的。
巴夫人:維多利亞火車站的行李間?
杰 克:是呀,去布萊敦的月臺。
巴夫人:什么月臺無關緊要。華先生,坦白說吧,你剛才這一番話有點令我不懂。在一只手提袋里出世,或者,至少在一只手提袋里寄養,在我看來,對家庭生活的常規都是不敬的表示:這種態度令人想起了法國革命的放縱無度。我想你也知道那倒楣的運動是怎樣的下場吧?至于發現手提袋的地點嘛,火車站的行李間正好用來掩飾社會上的丑事——說不定實際上早派過這種用場了——可是上流社會的正規地位,總不能靠火車站的行李間做根據呀。
杰 克:那么,我該怎么辦,是否可以請您指點?不用說,為了保證關多琳的幸福,什么事我都愿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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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夫人:那我就要鄭重勸告你,華先生,要盡快設法去找幾個親戚來,而且乘社交季節還沒結束,要好好努力,不論是父親還是母親,至少得提一個出來。
杰 克:這個,我實在想不出有什么辦法。那手提袋嘛我隨時都提得出來:就在我家的梳妝室里。說真的,巴夫人,我想這樣你也該放心了吧。
巴夫人:我放心,華先生!跟我有什么關系呀?你只當我跟巴大人真會讓我們的獨生女——我們苦心帶大的女孩子——嫁到行李間里去,跟一個包裹成親嗎?再見了,華先生!
(巴夫人氣派十足地憤憤然掉頭而去)
杰 克:再見!(亞吉能在鄰室鏗然奏起結婚進行曲。杰克狀至憤怒,走到門口。)做做好事別彈那鬼調子了,阿吉!你發神經啊!
(琴聲止處,亞吉能欣然上。)
亞吉能:不是都很順利嗎,老兄?難道說關多琳不答應嗎?我知道這是她的脾氣。她老愛拒絕人家。我認為她脾氣真壞。
杰 克:關多琳倒是穩若泰山。就她而言,我們是已經訂了婚了。她的母親真叫人吃不消。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母夜叉......我不知道母夜叉究竟是什么樣子,可是我敢斷定巴夫人一定就是。總之啊,她做了妖怪,又不留在神話里,實在不太公平......對不起,阿吉,也許我不該這么當面說你的姨媽。
亞吉能:老兄,我最愛聽人家罵我的親戚了。只有靠這樣,我才能忍受他們。五親六戚都是一班討厭的人,完全不明白如何生得其道,也根本不領悟如何死得其時。
杰 克:呸,胡說八道!
亞吉能:才不呢!
杰 克:唉,不跟你爭了。你呀什么東西都愛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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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吉能:天造萬物,本來就是給人爭論用的。
杰 克:說真的,我要是相信這句話,早就自殺了......(稍停)阿吉,你想想看,一百五十年后,關多琳總不致于變得跟她媽一樣吧?
亞吉能:到頭來,所有的女人都變得像自己的母親。那是女人的悲劇。可是沒一個男人像自己的母親。那是男人的悲劇。
杰 克:你聽多俏皮!
亞吉能:簡直是語妙天下!討論文明的生活,沒有一句話比我這一句更中肯的了。
杰 克:伶牙俐齒,把人給煩死。這年頭,個個都是聰明人。無論上哪兒去,都躲不掉聰明人。這玩意兒已經變成一大公害了。但愿上帝保佑,為我們留下幾個笨蛋。
亞吉能:笨蛋倒也不缺。
杰 克:我倒很想見見他們。他們都談些什么呢?
亞吉能:笨蛋嗎?唉!當然是談聰明人啰。
杰 克:真是笨蛋!
亞吉能:對了,你進城叫任真,下鄉叫杰克,這真相跟關多琳說過沒有?
杰 克:(一副老氣橫秋的神情)老兄,真相這玩意兒是不作興講給又甜又秀氣的好女孩聽的。你對于應付女人之道,見解倒是很特別!
亞吉能:應付女人的唯一手段,是跟她談情說愛,如果她長得漂亮;或者跟別人去談情說愛,如果她長得平庸。
杰 克:呸,又是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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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吉能:那你弟弟怎么辦呢?任真那浪蕩子怎么辦呢?
杰 克:哦,不到周末我就可以解決他了。我可以說他在巴黎中風,死了。好多人不都是無緣無故就死于中風嗎?
亞吉能:對呀,可是這毛病是遺傳來的,老兄。這種事只出在自家人身上。還不如說是重傷風吧。
杰 克:你能擔保重傷風就不遺傳,或者不相干嗎?
亞吉能:當然不會了!
杰 克:那,好極了。我那苦命的弟弟任真,在巴黎害了重傷風,突然去世。這就了結了。
亞吉能:可是我記得你說過......賈小姐對你那苦命弟弟任真的興趣未免太高了一點,是吧?她不會太難過嗎?
杰 克:哦,那沒有關系。我樂于奉告你,西西麗并不是天真爛漫的女孩子。她胃口一等,腳勁很強,而且全不用功。
亞吉能:我倒頗想見見她。
杰 克:我會全神戒備,絕不讓你見她。她太漂亮了,而且只有十八歲。
亞吉能:你有沒有告訴過關多琳,你有一個太漂亮了的受監護人,才十八歲呢?
杰 克:哎呀!這種事情,不作興隨口告訴別人的。包管西西麗跟關多琳會成為親密好友。你愛賭什么我就跟你賭什么:只要她們見面半小時,就會姐姐長妹妹短的了。
亞吉能:女人嘛,總要彼此稱呼好些別的名堂之后,才會互稱姐妹吧。好了,老兄,要是我們想去威利餐廳弄張好臺子,也實在應該去換衣服了。你知道快七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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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 克:(煩躁地)唉!永遠是快七點了。
亞吉能:嗯,我餓了。
杰 克:就沒見你不餓過......
亞吉能:飯后去哪兒呢?聽戲嗎?
杰 克:哦,不行!我討厭聽戲。
亞吉能:那,去俱樂部吧?
杰 克:哦,不行!我最恨聊天。
亞吉能:那,十點鐘散步去帝國樂廳吧?
杰 克:哦,不行!我最受不了一路東張西望:無聊得很。
亞吉能:那,到底趕什么呢?
杰 克:什么也不干!
亞吉能:什么也不干,倒真是苦差事。不過嘛,只要是漫無目的,苦差事我也不在乎。
(老林上)
老 林:費小姐來了。
(關多琳上。老林下。)
亞吉能:關多琳,說真的!
關多琳:阿吉,請你轉過身去。我有一句話要私下跟華先生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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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吉能:老實說, 關多琳,我根本不該讓你們這么搞。
關多琳:阿吉呀,你對人生采取的態度總是這樣不道德,一點兒也不放松。你年紀還不夠大,沒資格這么做。(亞吉能退到壁爐旁邊)
杰 克:我的達令!
關多琳:任真,也許我們永遠結不成婚了。看媽臉上的表情,只怕我們永遠無望了。這年頭,子女說的話,做父母的很少肯聽了。舊社會對年輕人的尊敬,已經蕩然無存了。我以前對媽的那點影響力,到三歲那年就不靈了。可是啊,雖然她能阻止我們結成夫妻,雖然我會嫁給別人,而且嫁來嫁去,可是我對你的永恒之愛,隨她怎樣也沒法改變。
杰 克:親愛的關多琳!
關多琳:媽把你浪漫的身世告訴了我,還加上一些刺耳的按語,自然而然地深深感動了我。你的教名有一種不可抗拒的魅力。你的性格單純得使我覺得你妙不可解。你城里的地址在奧巴尼公寓,我已經有了。你鄉下的地址呢?
杰 克:厚福縣、武登鄉大莊宅。
(亞吉能 一直在用心偷聽,暗自竊笑,把地址寫在袖口上;又拿起《鐵路指南》來。)
關多琳:想必寄信還方便吧?也許有緊急行動的必要,當然得先慎重考慮。我會每天跟你通信。
杰 克:我的關多琳!
關多琳:你在城里還待多久呢?
杰 克:到星期一。
關多琳:好極了!阿吉,你可以回過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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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吉能:謝謝你,我已經回過身來了。
關多琳:你也可以按鈴了。
杰 克:讓我送你上馬車好嗎,達令?
關多琳:當然。
杰 克:(老林上,對老林說。)我會送費小姐出去。
老 林:是,先生。(杰克和關多琳下)
(老林用盤子盛著幾封信呈遞給亞吉能 。可以想見都是帳單,因為亞吉能一瞥之下,立予撕去。)
亞吉能:老林,來一杯雪利酒。
老 林:是,先生。
亞吉能:我大概要禮拜一才回來。你把我的出客裝、便裝和梁勉仁的全副行頭,都拿出來吧。
老 林:是,先生。(遞上雪利酒)
亞吉能:老林,希望明天是晴天。
老 林:明天從來不是晴天,先生。
(杰克上。老林下。)
杰 克:真是個有見識有頭腦的女孩子!這一輩子只有這女孩子令我喜歡。(亞吉能狂笑起來)你得意個什么東西呀?
亞吉能:哦,我只是有點擔心可憐的梁勉仁,沒有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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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 克:要是你不擔心呀,你這位朋友梁勉仁總有一天會為你招來嚴重的麻煩。
亞吉能:我喜歡麻煩呀。世界上只有麻煩這種事絕不嚴重。
杰 克:呸,又是胡說八道,阿吉。你一開口就是胡說八道。
亞吉能:誰開口不是這樣呢。
(杰克怒視著他,走了出去。亞吉能點起一枝煙,俯視袖口,笑了起來。)
幕 落
劇中人物
約翰.華興,太平紳士 (即劇中之任真,又名杰克,因為約翰的小名是杰克。劇中全名為華任真。)
亞吉能.孟克烈夫
蔡書伯牧師,神學博士 (即蔡牧師)
梅里曼,管家 (即老梅)
老林 (男仆)
巴拉克諾夫人 (即巴夫人或歐姨媽)
關多琳.費爾法克斯小姐 (即費小姐)
西西麗.賈爾杜小姐 (即賈小姐)
普禮慎小姐,家庭教師 (即勞小姐)
本劇布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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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幕 倫敦西區半月街亞吉能的寓所。
第二幕 武登鄉大莊宅的花園。
第三幕 武登鄉大莊宅的客廳。
《不****戲》 王爾德(著) 余光中(譯) 第二幕
布 景
大莊宅的花園。一道灰石的階級通向屋前。園中布置老式,開滿玫瑰。時為七月。一株大紫杉樹下擺著柳條椅,和一張滿置書本的桌子。
可以發現勞小姐坐在桌前。西西麗在她背后澆花。
勞小姐:(呼喊)西西麗,西西麗!像澆花這種實際的工作,天經地義由老莫來負責,輪不到你吧?尤其這時候,還有心靈上的享受在等著你。你的德文文法就在桌上,請你翻到第十五頁。我們復習昨天的功課吧。
西西麗:(慢吞吞地走過來)可是我不喜歡德文嘛。德文根本跟我不合。我很清楚,每次上過德文課,我的相貌就特別平庸。
勞小姐:孩子,你也知道你的監護人多指望你在各方面都有進步。昨天他在進城之前,還特別關照你要勤念德文呢。其實啊,每次他要進城,都關照你學德文。
西西麗:杰克叔叔好認真啊!有時候看他那么認真,我還只當他不太舒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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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小姐:(正色說道)你的監護人身體再好不過;像他這么年紀還不算大,就舉止這么端莊,真是特別令人敬佩。沒見過有誰責任感像他這么高的。
西西麗:我們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有點不耐煩的樣子,想必就是這緣故吧。
勞小姐:西西麗!你真是莫名其妙。華先生的日子煩惱重重,跟我們說話如果盡是嘻嘻哈哈瑣瑣碎碎的空談,豈非不倫不類。你別忘了那可憐的少年,他那弟弟,總是令他煩心。
西西麗:但愿杰克叔叔能讓他弟弟,那可憐的少年,有時候來我們鄉下。也許我們對他能好好起一點影響。我相信,您一定辦得到的。您知道德文啦,地理啦,諸如此類的東西,對男人的影響有多大。(西西麗記起日記來)
勞小姐:(搖頭)他自己的哥哥都承認他性格懦弱,意志動搖,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對這種人,我看連我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老實說,我也不怎么想要挽救他。一聲通知,就要把壞蛋變成好人,現代人的這種狂熱我也不贊成。惡嘛當然應有惡報。西西麗,你跟我把日記本收起來。我實在想不通你為什么要記日記。
西西麗:我記日記,是要留下一生奇妙的秘密。要是我不寫下來,說不定就全忘光了。
勞小姐:一個人的記性才是可以隨身攜帶的日記,我的好西西麗。
西西麗:對呀,可是記住的通常都是些從沒發生過也絕不會發生的東西。我相信,“謬遞圖書館”寄給我們的那些三本一套的長篇小說,幾乎全是憑這種記憶寫出來的。
勞小姐:別這么瞧不起三本頭的小說啊,西西麗。我自己呀早年也寫過一部呢!
西西麗:真的嗎,勞小姐?您好聰明喲!希望不是好下場吧?我不喜歡小說好下場,看了令我太頹喪了。
勞小姐:好人好下場,壞人壞下場。這就是小說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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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麗:就算是吧。不過似乎太不公平了。您這小說出版了嗎?
勞小姐:唉!沒有。手稿不幸有失檢點。(西西麗吃了一驚)我的意思是遺失了,或者忘記放在哪兒了。做你的功課吧,孩子,這些空想豪無益處。
西西麗:(微笑)可是我看見蔡牧師從花園那邊過來了。
勞小姐:(起身相迎)蔡牧師!歡迎,歡迎。
(蔡牧師上)
蔡牧師:早,各位都好,勞小姐,您好。
西西麗:勞小姐正說她有點頭痛。蔡牧師,要是您陪她去公園里散一下步,我想她一定會好過得多。
勞小姐:西西麗,我根本沒說我頭痛。
西西麗:是呀,勞小姐,我知道,可是剛才憑本能就感覺您在頭痛。其實啊,蔡牧師剛才進來的時候,我想的就是這件事,而不是我的德文課。
蔡牧師:希望你,西西麗,不至于心不在焉。
西西麗:哦,只怕我是有點心不在焉。
蔡牧師:那就奇怪了。要是我有幸做了勞小姐的學生,我一定會死盯著她的嘴唇。(勞小姐怒視著他)我只是打個比喻:我的比喻來自蜜蜂。啊哈!看來華先生還沒從城里回來吧?
勞小姐:我們等他禮拜一下午回來。
蔡牧師:啊對了,他禮拜天總喜歡在倫敦。他這種人不以享樂為唯一的目的,可是聽別人說,他的弟弟,那可憐的少年,卻似乎只顧享樂。不過,我不該再打擾伊吉麗亞跟她的學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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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小姐:什么伊吉麗亞?我的名字是麗蒂霞呀,蔡牧師。
蔡牧師:(鞠躬)這不過是一個典故,從異教的作品里來的。晚禱的時候想必會再見兩位吧?
勞小姐:蔡牧師,我看我還是跟你去散步好了。我覺得自己真的頭痛起來了,散一下步會好過些。
蔡牧師:歡迎歡迎,勞小姐。我們可以一直走到學校再回來。
勞小姐:那太好了。西西麗,我回來以前你可以讀你的經濟學。講盧比貶值的那一章太刺激了,可以跳過去,因為就連這些響當當的問題也不免有鬧哄哄的一面。
(隨蔡牧師走出花園)
西西麗:(拿起書來又摔回桌上)死討厭的經濟學!死討厭的地理學!死討厭的德文!
(老梅用盤托一張名片上)
老 梅:華任真先生剛從車站坐車來。他還帶了行李。
西西麗:(拿起名片讀道)“華任真先生,學士。奧巴尼公寓西四號。”杰克叔叔的弟弟!你跟他說華先生進城了嗎?
老 梅:說了,小姐。他好像很失望。我說您跟勞小姐正在花園里。他說他急于跟您私下談一談。
西西麗:請華任真先生來這兒吧。我看你最好叫管家為他準備一個房間。
老 梅:是,小姐。 (老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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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麗:我從來沒見過一個真正的壞人,倒有點兒害怕。只怕他跟別人完全一樣。(亞吉能上,狀至輕快。)果然如此!
亞吉能:(舉帽)你一定是我的小表妹西西麗了,我相信。
西西麗:你錯得有點離譜了吧。人家才不小呢。老實說,我相信在我這年齡我是特別高的了。(亞吉能頗感吃驚)不過,我倒是你的表妹西西麗。你呢,看你的名片,正是杰克叔叔的弟弟,我的任真表哥,我的壞表哥任真。
亞吉能:哦!其實我一點兒也不壞,西西麗表妹。你千萬不能把我當壞人。
西西麗:如果你不是壞人,那你真是一直在騙我們,騙得太不可原諒了。希望你不是一直在過雙重的生活,假裝是壞人,其實一直是好人。那就是偽君子了。
亞吉能:(愕然注視著她)哦!我當然也胡鬧過的。
西西麗:聽你這么說,我很安慰。
亞吉能:老實說,既然你提起了,我這人哪玩起小花樣來也壞得很呢。
西西麗:這,我認為也不值得你自鳴得意,不過,我相信那種生活一定有趣得很。
亞吉能:遠比不上跟你在一起有趣。
西西麗:我不明白你怎么會來這里。杰克叔叔要禮拜一下午才回來呢。
亞吉能:那太掃興了。禮拜一上午我非坐第一班火車回城不可。我約了別人談公事,心心念念要......把它誤掉。
西西麗:你要誤約,非得在倫敦嗎?
亞吉能:是呀,約了在倫敦見的呀。
31
西西麗:嗯,我當然知道,一個人如果對生命要保留一點美感,就有必要把公務上的約會誤掉;可是我還是認為你不如等杰克叔叔回來了再說。我知道,他要跟你談談你移民的事情。
亞吉能:我的什么事情?
西西麗:你移民的事情。他就是進城為你買行裝去了。
亞吉能:我才不要杰克為我買什么行裝呢。他買領帶根本就沒有眼光。
西西麗:我看你不需要領帶吧。杰克叔叔打算送你去澳洲。
亞吉能:澳洲!我不如死掉。
西西麗:嗯,上禮拜三吃晚飯的時候,他說你必須在人間,天上,和澳洲之間做一個選擇。
亞吉能:哦,我想想看!澳洲也好,天上也好,我聽到的種種傳聞都不怎么令人心動。人間已經很合我意了,西西麗表妹。
西西麗:不錯,可是你合人間的意嗎?
亞吉能:只怕我并不合人間的意。所以我須要你來改造。西西麗表妹,要是你無所謂,你不妨負起改造我的任務。
西西麗:只怕我今天下午沒空。
亞吉能:那么,今天下午我就自己來改造,你總無所謂吧?
西西麗:你真是天真爛漫。不過,我看你應該試一試。
亞吉能:好啊。我已經覺得好一點了。
西西麗:你看起來氣色壞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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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吉能:因為我肚子餓了。
西西麗:我真糊涂。我應該記得,一個人要過全新生活的時候,三餐必須有規律,講衛生。那就進屋里來吧?
亞吉能:謝謝你。我可以先插一朵襟花嗎?我每次要胃口好,得先插一朵襟花。
西西麗:那就插一朵紅玫瑰好嗎?(拿起剪刀)
亞吉能:不用了,我比較喜歡粉紅色的。
西西麗:為什么呢?(剪下一朵花)
亞吉能:因為你就像一朵粉紅的玫瑰,西西麗表妹。
西西麗:我覺得你不該對我講這種話。勞小姐從來不跟我講這些東西的。
亞吉能:那勞小姐真是一個近視的老太婆。(西西麗把玫瑰插在他的襟眼里)你是我生平見過的最美的女孩。
西西麗:勞小姐說,花容月貌都是陷阱。
亞吉能:這種陷阱,每一個懂事的男人都愿意掉進去。
西西麗:哦,我看呀我倒不想捉住個懂事的男人。這種人,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么。
(兩人走進屋去。勞小姐和蔡牧師上。)
勞小姐:你太孤單了,蔡牧師。你應該結婚。一個人恨人類而要獨善其身,我可以了解—— 一個人恨女人而要獨抱其身,就完全莫名其妙!
蔡牧師:(帶著讀書人的震驚)請相信我,我不值得你這么咬文嚼字。原始教會的宗旨和實踐,顯然都是反對婚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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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小姐:(大發議論)原始教會不能支持到現在,顯然就是這緣故。我的好牧師,你似乎還不明白,一個男人要是打定主意獨身到底,就等于變成了永遠公開的誘惑。男人應該小心一點;使脆弱的異性迷路的,正是單身漢。
蔡牧師:可是男人結了婚不照樣迷人嗎?
勞小姐:男人結了婚,沒一個迷人,除非迷自己的太太。
蔡牧師:我聽說呀,往往連自己的太太也迷不了。
勞小姐:那得看那女人的頭腦怎么樣了。成熟的女人總是靠得住的。熟透了,自然沒問題。年輕女人呀根本是生的。(蔡牧師吃了一驚)我這是園藝學的觀點。我的比喻來自水果。咦,西西麗哪兒去了?
蔡牧師:也許她剛才跟我們去學校了吧。
(杰克自花園背后慢步上。他穿著重喪之服,帽佩黑紗,手戴黑手套。)
勞小姐:華先生!
蔡牧師:華先生?
勞小姐:真想不到。我們以為你禮拜一下午才回來呢。
杰 克:(戚然和勞小姐握手)我也沒打算這么快就回來。蔡牧師,你還好嗎?
蔡牧師:親愛的華先生,你這一身悲哀的打扮,不會是表示大禍臨頭吧?
杰 克:都是為我的弟弟。
勞小姐:又是亂花錢,欠了債,丟了臉嗎?
蔡牧師:還是在尋歡作樂過日子嗎?
杰 克:(搖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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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牧師:令弟任真死了?
杰 克:死掉了。
勞小姐:教訓得好!我相信這對他也有益處。
蔡牧師:華先生,請接受我衷心的哀悼。你這位做哥哥的一向最慷慨大度:只要你知道這一點,至少就可以自慰了。
杰 克:可憐的任真!盡管他生前有不少缺點,這對我還是很大,很大的打擊。
蔡牧師:這打擊當真不小。臨終時你在場嗎?
杰 克:不在場。他死在國外;在巴黎,不瞞您說。昨夜我才收到巴黎大旅館的經理拍來的電報。
蔡牧師:有沒有說怎么死的呢?
杰 克:重傷風吧,好像是。
勞小姐:這都是報應。
蔡牧師:(舉手)厚道一點吧,親愛的勞小姐,厚道一點!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我這人就特別敏感,吹不得風的。會運回來下葬嗎?
杰 克:不會。他好像表示過要葬在巴黎。
蔡牧師:葬在巴黎!(搖頭)只怕臨終的時候,他的頭腦也還不太清楚。這家庭悲劇,你一定希望我下禮拜天略加暗示吧。(杰克激動地緊握他的手)我在講道時可以發揮天降食物于荒野的意義:管它是什么場合,無論是喜事或是像目前這樣的喪事,我的講道詞幾乎都派得上用場。(長嘆)秋收的慶典,施洗禮,堅信禮,禁欲或者歡樂的日子,我都拿它來證道。上一次我在大教堂用它講道,是為了一個叫“上層階級不滿情緒防止會”的團體義務募款。主教也在場,我打的幾個比喻都很令他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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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 克:啊!對了,您不是提到施洗禮嗎,蔡牧師?你總也知道如何施洗吧?(蔡牧師愕然)當然,我是說,你一直為人施洗的,是不是?
勞小姐:說來也真遺憾,這正是他身為教區長在本教區經常要做的工作。我常勸窮人家少生孩子,可是他們似乎不懂節制的意義。
蔡牧師:華先生,你心目中有什么孩子要領洗嗎?我看,令弟沒結過婚吧?
杰 克:沒有。
勞小姐:(恨恨然)只顧著享樂的人都是這樣。
杰 克:倒不是有什么孩子要領洗,蔡牧師。我很喜歡孩子。不是的!不瞞您說,是我自己要領洗,就在今天下午,要是您不忙別的事情。
蔡牧師:可是華先生,你應該早領過洗了呀?
杰 克:我什么也不記得了。
蔡牧師:你是不是很不放心呢?
杰 克:我確實有這個意思。當然,不知道這件事會不會令您為難,也不知道您會不會認為我年紀太大了。
蔡牧師:怎么會。成年人灑點水,或者當真浸在水里,全是合規矩的做法。
杰 克:浸在水里!
蔡牧師:不用擔心。只要灑水就夠了;其實,我認為還是灑水好。英國的天氣太不穩定了。你想什么時候舉行儀式呢?
杰 克:哦,五點左右我可以來,只要您方便。
36
蔡牧師:好極了,好極了!五點鐘我正好要主持兩個相同的儀式。這一對雙生子事件,最近發生在府上領地靠外邊的農家里。苦命的馬車夫簡金斯,沒人比他更賣力了。
杰 克:哦!我看哪,跟別的嬰孩在一起領洗,沒多大意思。太幼稚了。五點半行不行?
蔡牧師:太好了!太好了!(取出表來)啊,華先生,府上有喪事,我不再打攪了。只勸你不要過分哀傷。有些事看來像大禍臨頭,往往焉知非福。
勞小姐:照我看呀,這件事極其明顯,是福不是禍。
(西西麗從屋里出來)
西西麗:杰克叔叔!真高興見你回來了。可是你這一身打扮多可怕!快去換掉它。
勞小姐:西西麗!
蔡牧師:小孩子!小孩子!(西西麗走向杰克;他憂愁地吻她的額頭。)
西西麗:怎么啦,杰克叔叔?別這么愁眉苦臉了!看你這樣子,像在牙疼;我可要叫你喜出望外。你猜是誰在飯廳里?你的弟弟!
杰 克:誰?
西西麗:你的弟弟任真呀。他來了快半小時了。
杰 克:這是從何說起!我根本沒有弟弟。
西西麗:啊,別這么說。不管以往他對你有多壞,他總是你的弟弟呀。你總不能這么無情,竟然不認他。我去叫他出來。你就跟他握一下手吧,好不好,杰克叔叔?(跑回屋內)
蔡牧師:這真是大好的喜訊。
37
勞小姐:他死了,大家也都認為了;又這么突然回來,我覺得特別令人難過。
杰 克:我弟弟會在飯廳里?真不懂這一切是什么意思。我看全是胡鬧。
(亞吉能和西西麗牽手上。兩人徐徐走向杰克。)
杰 克:我的天哪!(揮手要亞吉能走開)
亞吉能:約翰哥哥,我特別從城里來向你說明:以前我為你惹來種種麻煩,十分抱歉,從今以后我一定要好好做人了。
(杰克對他怒視,不肯和他握手。)
西西麗:杰克叔叔,你總不至于不肯和自己的弟弟握手吧?
杰 克:說什么我也不會跟他握手。我覺得他這么下鄉來簡直可恥。原因他心里有數。
西西麗:杰克叔叔,做做好事吧。每個人都有點善性的。剛才任真還一直跟我說他的朋友梁勉仁先生,可憐多病,又說他常去探病。一個人能這么照顧病人,能放下倫敦的享樂去守在痛苦的床邊,心地一定是很良善。
杰 克:哦!他一直在談梁勉仁是嗎?
西西麗:是呀,可憐的梁勉仁先生,身體壞得不得了,他什么都告訴我了。
杰 克:梁勉仁!哼,我可不準他跟你談什么梁勉仁不梁勉仁的。就這么已經把人氣瘋了。
亞吉能:當然我承認錯處都在我身上。可是老實說,約翰哥哥對我這么冷淡,我覺得特別令人難過。我原來以為我受的歡迎會熱烈得多,尤其這是我第一次來哥哥家。
西西麗:杰克叔叔,要是你不跟任真握手,我就永遠不原諒你。
38
杰 克:永遠不原諒我?
西西麗:永遠,永遠,永遠!
杰 克:好吧,這是最后一次了,下不為例。(和亞吉能握手,怒視對方。)
蔡牧師:能看到兄弟倆和好如初,真令人高興啊!我看,我們還是讓兩兄弟敘一敘吧。
勞小姐:西西麗,跟我們走吧。
西西麗:好極了,勞小姐。我的勸解已經小功告成。
蔡牧師:好孩子,你今天已經做了一件好事。
勞小姐:結論不要下得太早。
西西麗:我真開心。
(眾人下,只剩杰克和亞吉能。)
杰 克:你這小混蛋,阿吉,你給我趕快滾出去。不準你在這里玩兩面人的把戲。
(老梅上)
老 梅:任真先生的東西已經放在您隔壁房里了,先生。就這樣行嗎?
杰 克:什么?
老 梅:任真先生的行李呀,先生。我已經都解開來,放到您隔壁房里去了。
杰 克:他的行李?
老 梅:是呀,先生。三口大箱子,一只梳妝盒,兩只帽盒子,還有一只大野餐盒。
39
亞吉能:只怕這一次我頂多只能住一個禮拜。
杰 克:老梅,趕快預備小馬車。有人臨時叫任真先生趕回城去。
老 梅:知道了,先生。(走回屋里)
亞吉能:你真是個可怕的騙子,杰克。根本沒人叫我回城去呀。
杰 克:有的,當然有。
亞吉能:我可沒聽見誰在叫我。
杰 克:你身為君子的責任,在叫你回去。
亞吉能:我做君子的責任,向來毫不妨礙我尋歡作樂。
杰 克:這我完全明白。
亞吉能:可是,西西麗真是可愛呀。
杰 克:你不可以用這種口吻講賈小姐。我不喜歡。
亞吉能:哼,我還不喜歡你的衣服呢。你這一身打扮,真滑稽死了。干什么還不上樓去換掉啊?人家在你家里做客,明明要陪你住上一整個禮拜,你倒要為人家重喪打扮,簡直是兒戲。這,我叫做作怪。
杰 克:管你做不做客,你絕對不可以在我這兒住上一整個禮拜。你非走不可......搭四點五分的火車走。
亞吉能:只要你還在守喪,我絕對不會把你丟下。那太不夠朋友了。要是我守喪,我看,你也會陪著我的。你要不陪我,我還會認為你無情呢。
杰 克:那,我換了衣服你走不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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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吉能:好吧,只要你不耽擱太久。我從來沒見誰穿衣服要穿這么久,而穿得這么不體面的。
杰 克:哼,無論如何,比起你這么老是穿過了頭,總要好些吧。
亞吉能:就算我偶然衣服穿過了頭吧,我總能把學問求過了頭來補償呀。
杰 克:你的虛榮可笑,你的行為可恥,你竟然在我花園里冒出來,簡直荒謬。不過你非搭四點五分的火車不可,祝你一路順利回城。這一次,你所謂的兩面人把戲,玩得不太成功吧。(走進屋去)
亞吉能:我看倒是大大成功。我愛上了西西麗,這一點最重要。(西西麗從花園背后上。她拿起水壺,開始澆花。)可是我走前一定要見她,為下一次來做兩面人預先安排。啊,她在那里。
西西麗:哦,我只是來為玫瑰澆水,我還以為你跟杰克叔叔在一起呢。
亞吉能:他去為我叫小馬車了。
西西麗:哦,他要帶你去兜風取樂嗎?
亞吉能:他要送我走了。
西西麗:那我們得分手了?
亞吉能:只怕是免不了。真令人難過。
西西麗:離開剛剛認識的人,總是令人難過的。老朋友不在身邊,倒可以心安理得地忍受。可是和剛剛介紹認得的人,就算是分離片刻,也教人幾乎受不了。
亞吉能:謝謝你這么說。
(老梅上)
老 梅:小馬車等在門口了,先生。(亞吉能求情地望著西西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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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麗:叫他等一下,老梅......等......五分鐘。
老 梅:知道了,小姐。 (老梅下)
亞吉能:西西麗,如果我坦坦白白地說,對于我,你在各方面都似乎是盡善盡美的眼前化身,希望你不要見怪。
西西麗:我認為,任真,你的態度坦白,大可稱贊。要是你允許,我要把你的話記到我的日記里去。(走到桌前,記起日記來。)
亞吉能:你真的記日記嗎?我真恨不得能看一看,可以嗎?
西西麗:哦不可以。(手按日記)你知道,里面記錄的不過是一個很年輕的女孩子私下的感想和印象,所以呢,是準備出版的。等到印成書的時候,希望你也郵購一本。可是拜托你,任真,別停下來呀。我最喜歡聽人一邊說一邊記了。我已經到了“盡善盡美”。再往下說呀。我決不嫌多。
亞吉能:(頗感驚訝)呃哼!呃哼!
西西麗:唉,任真,別咳嗽,一個人口述給人記錄的時候,應該滔滔不絕,不可以咳嗽的。再加,我也不知道咳嗽的聲音怎么拼法。(亞吉能一邊說,她一邊記。)
亞吉能:(說得很快)西西麗,自從我第一次看見你美妙無比的容貌以來,我就大膽愛上了你,瘋狂地,熱情地,專心地,絕望地。
西西麗:我認為你不該對我說,你瘋狂地,熱情地,專心地,絕望地愛上了我。“絕望地”似乎不太對吧?
亞吉能:西西麗!
(老梅上)
老 梅:馬車在等著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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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吉能:跟他說,下禮拜這個時候再來。
老 梅:(望著西西麗,但西西麗不動聲色)是,先生。 (老梅下)
西西麗:要是杰克叔叔曉得你一直要待到下禮拜這時候,他一定很不高興。
亞吉能:哦,我才不在乎杰克呢。除了你,世界之大我誰也不在乎。我愛你,西西麗。你肯嫁我吧?
西西麗:你這傻小子!當然肯了。哪,我們訂婚都已經三個月了。
亞吉能:已經三個月了?
西西麗:是呀,到禮拜四正好三個月。
亞吉能:可是我們是怎么訂婚的呢?
西西麗:哪,自從杰克好叔叔當初對我們承認,說他有個弟弟很歹,很壞,你自然就成了我跟勞小姐之間的主要話題。同樣自然,一個男人老有人談起,總是迷人得很啊。你會覺得,不管怎樣,人家一定有他的道理。坦白說,我真蠢,可是我早就愛上你了,任真。
亞吉能:達令。那,訂婚又是什么時候真正訂的呢?
西西麗:是在今年的二月十四號。那時,你對我這個人一無所知,真把我煩死了,我便下定決心好歹要把這件事了結,自我掙扎了很久之后,我便在這棵可愛的老樹下許給你了。第二天我就用你的名義買了這只小戒指;還有這只打了同心結的小手鐲,我答應了你要永遠戴著。
亞吉能:這是我給你的嗎?真漂亮,是吧?
西西麗:是呀,你的眼光好得不得了,任真。我一直說,就為這緣故,你才不走正路啊。這盒子里裝的,都是你的寶貝來信。(跪在桌前,打開盒子,拿出藍緞帶束起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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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吉能:我的信!可是我的好西西麗,我從來沒寫信給你呀。
西西麗:這,用不著你來提醒我,任真。我記得太清楚了,你這些信,都是我不得已才為你寫的。我總是一個禮拜寫三封,有時還不止呢。
亞吉能:哦,讓我看一下好吧,西西麗?
西西麗:哦,絕對不行。你看了要得意死了。(放回盒子)我解除婚約之后你寫給我的那三封信,文筆太美了,別字也太多了,就連我現在讀起來,也忍不住要流幾滴淚呢。
亞吉能:我們訂的婚有解除過嗎?
西西麗:當然有啊。是在今年三月二十二號。你要的話,可以看那天的記錄嘛。(展示日記)“今天我跟任真解除了婚約。我覺得還是這樣好。天氣還是很迷人。”
亞吉能:可是你到底為什么要解除呢?我做錯了什么呢?我什么錯也沒有呀。西西麗,聽你說解除了婚約,我真是很傷心,尤其那一天的天氣還那么迷人。
西西麗:婚約嘛至少應該解除一次,否則算得了真心誠意的訂婚嗎?可是不出一個禮拜,我就原諒了你了。
亞吉能:(走到她面前跪下)你真是十全十美的天使,西西麗。
西西麗:你才是多情的癡少年呢。(他吻她,她用手指掠他的頭發。)希望你的頭發天生是卷的,是吧?
亞吉能:是呀,達令,也不免請人幫了忙。
西西麗:那太好了。
亞吉能:我們的婚約你再也不會解除了吧,西西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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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麗:既然我已經真見到你了,我想是沒辦法解除了。何況啊,不用說,你的名字還有關系呢。
亞吉能:是啊,那還用說。(神情緊張)
西西麗:你可不要笑我,達令,我一向有個少女的夢想,想愛一個叫做任真的人。(亞吉能站了起來,西西麗亦然。)這名字有股力量,教人絕對放心。無論什么倒楣的女人結了婚而丈夫不叫任真,我都可憐她。
亞吉能:可是,我的乖寶寶,萬一我的名字不叫任真,你不會當真就不愛我了吧?
西西麗:那,叫什么呢?
亞吉能:哦,無論你喜歡什么名字——亞吉能啦——譬如說......
西西麗:可是我不喜歡亞吉能這名字呀。
亞吉能:我親愛的、甜蜜的、多情的小乖乖,我實在不明白,你為什么要反對亞吉能這名字。這名字一點兒也不差,其實啊還有點兒貴族派頭呢。進破產法庭的仁兄里面,有一半都名叫亞吉能。說正經的,西西麗......(向她走去)......要是我名叫阿吉,難道你就不能愛我嗎?
西西麗:(起立)要是你名叫亞吉能,我也許會敬重你,任真,也許會佩服你的品格,不過只怕我沒辦法對你專心一意啊。
亞吉能:嗯哼!西西麗!(拿起帽子)你們教區的牧師,我看哪,主持教會大大小小的儀式和典禮應該是老經驗了吧?
西西麗:哦,當然了。蔡牧師是最有學問的人。他一本書也沒寫過,可見得他有多博學了。
亞吉能:我得馬上去找他,談一個最要緊的洗禮——我是說,一件最要緊的正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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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麗:哦!
亞吉能:我頂多半小時就回來。
西西麗:想想看,我們從二月十四號起早就訂了婚,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第一次跟你見面,而現在你居然要離開我半小時之久,我覺得未免太辛苦了一點。減為二十分鐘不行嗎?
亞吉能:我立刻就回來。 (吻她,然后沖出花園。)
西西麗:好沖動的男孩子喲!我太喜歡他的頭發了。他向我求婚,日記里一定要記下來。
(老梅上)
老 梅:一位費小姐剛剛來訪,要見華先生。她說,有很要緊的事情。
西西麗:華先生不是在他書房里嗎?
老 梅:華先生去牧師家那邊,走了沒多久。
西西麗:請那位小姐來這兒吧;華先生馬上就回來了。你可以拿茶來。
老 梅:是,小姐。 (老梅下)
西西麗:費小姐!大概跟杰克叔叔在倫敦的慈善工作有關系,不外是那種善心的老太婆吧。我不太喜歡對慈善工作熱心的女人。我覺得她們太性急了。
(老梅上)
老 梅:費小姐來了。
(關多琳上)(老梅下)
西西麗:(迎上前去)讓我來自我介紹吧。我叫西西麗,姓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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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多琳:西西麗?(趨前握手)好甜的名字!我有個預感,我們會成為好朋友。我對你的喜歡已經無法形容了。我對別人的第一印象從不會錯。
西西麗:你真是太好了,才認識沒多久就這么喜歡我。請坐吧。
關多琳:(仍然站著)我可以叫你西西麗嗎?
西西麗:當然可以!
關多琳:你就從此叫我關多琳好嗎?
西西麗:就依你吧。
關多琳:那就一言為定了,怎么樣?
西西麗:但愿如此。(稍停。兩人一起坐下。)
關多琳:也許應該乘這個好機會說一下我是誰。家父是巴勛爵。我看,你從來沒聽說過我爸爸吧?
西西麗:我想是沒有。
關多琳:說來令人高興,我爸爸呀一出了我家的大門,誰也不知道有這么個人。我看本來就該如此。對我來說,家,才像是男人該管的世界。一旦男人荒廢了家庭的責任,他一定就變得陰柔不堪,你說是吧?我不喜歡男人這樣,因為這樣的男人太動人了。西西麗,我媽媽的教育觀念哪特別古板,所以我長大后,變得全然目光如豆;這是她的規矩;所以嘛你不在乎我用眼鏡來打量你吧?
西西麗:哦!根本不在乎,關多琳。我最喜歡給人看了。
關多琳:(先用長柄眼鏡仔細觀察西西麗)你是來此地短期作客吧,我猜。
西西麗:哦,不是的!我住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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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多琳:(嚴厲地)真的嗎?那你的母親,或者什么姑姑嬸嬸之類的長輩,一定也居住在此地了?
西西麗:哦,都不是的!我沒有母親,其實呀,我什么親人都沒有。
關多琳:真的嗎?
西西麗:我的監護人,在勞小姐的協助之下,負起照料我的重任。
關多琳:你的監護人?
西西麗:是啊,華先生是我的監護人。
關多琳:哦!真奇怪,他從沒跟我提過,說他是什么監護人呀。真是會瞞人啊!這個人越來越有趣了。可是我還 不敢說,我聽見這消息的心情,是百分之百的高興。(起身走向她)我很喜歡你,西西麗;我一見到你就疼你了!可是我不得不說,既然我知道了華先生是你的監護人,我就恨不得你——比現在這副樣子,呃年紀大些——而且相貌沒有這么迷人。其實啊,要是我能坦白說——
西西麗:別客氣!我認為一個人如果要說壞話,就應該說得坦坦白白。
關多琳:好吧,就說個痛痛快快。西西麗,我恨不得你實實足足有四十二歲,而且相貌比同年的女人要平凡得多。任真的個性堅強而正直。他簡直是真理和道義的化身。他絕對不會見異思遷,也不會作假騙人。不過呢,就連人品最高貴的男人,也很容易被女人的美貌迷住。我所說的這種事情,有許多極端痛苦的實例,近代史可以提供給我們的,不下于古代史。否則的話,老實說,歷史也就不堪一讀了。
西西麗:對不起,關多琳,你說的是任真嗎?
關多琳:是啊。
西西麗:哦,可是我那位監護人不是華任真先生,而是他的兄弟——他的哥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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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多琳:(重新坐下)任真從沒跟我提起他有一個哥哥。
西西麗:很遺憾,告訴你吧,兩兄弟這些年來一直不和睦。
關多琳:啊!這就明白了。我再仔細一想,就從沒聽說誰會提起自己的兄弟呀。這話題,男人多半都覺得無聊。西西麗,你拿開了我心頭的一塊大石頭。我剛才簡直要急死了。像我們這種交情要是蒙上了一團疑云,豈不是糟透了嗎?華任真先生不是你的監護人,這一點,想必是千真萬確的啰?
西西麗:當然千真萬確。(稍頓)其實啊,正要我做他的監護人呢。
關多琳:(責問地)你說什么?
西西麗:(略感害羞,但推心置腹地。)親愛的關多琳,我根本沒理由要瞞你。這件事,我們鄉下的小報紙下禮拜一定會登的。華任真先生跟我已經訂了婚。
關多琳:(很有風度地,一面起身。)我的好西西麗,我看這件事恐怕是有點弄錯了吧。跟華任真先生訂婚的是我。訂婚啟事最晚星期六會登在倫敦的《晨報》上。
西西麗:(很有風度地,一面起身。)只怕你是誤會了吧。任真向我求婚,剛剛才十分鐘。(出示日記)
關多琳:(用長柄眼鏡細看日記)這真是太奇怪了,因為他求我嫁他,是在昨天下午五點三十分。要是你想查證這件事,請看吧。(拿出自己的日記來)我沒有一次旅行不帶著日記。一個人搭火車啊總該看點夠刺激的東西。西西麗,如果我令你失望了,那真是抱歉,不過,恐怕我有優先權。
西西麗:好關多琳,如果我害得你心里或者身上痛苦,那我真是說不出有多難過,可是我又不能不指出,任真向你求婚之后,他顯然已經改變了主意。
關多琳:(沉思地)要是那可憐人中了人家的計,糊里糊涂答應了人家,我可要負起責任立刻去救他,手段還非堅定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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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發布于:2024-02-13 13:21:22,感謝您對本站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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