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詞“算了”的話語功能——附論“好了”“得了”“是了”和“行了

2023年12月29日發(作者：直接人工預算)

語氣詞“算了”的話語功能①　附論“好了＂“得了＂“是了＂和“行了＂　◇李小軍⑦　提要：語氣詞“算了”具有兩種語氣功能：“無可奈何”和“隨意；輕描淡　寫”，后者從前者派生而來。表無可奈何的“算了”可以出現于敘述語體和對話語　體，對話語體中的“算了”小句都是建議句，因而“算了”還帶有些微的勸說意　味。表隨意的“算了…‘好了…‘得了…‘是了…‘行了”很多時候可以互換，不過互　換后句子的意味有時會有所改變。表無可奈何的“算了”經常可以與表弱建議的　“得了”互換，這源于它們情態功能的相近。對話語體中的“算了”具有標記前景　信息的功能，因為它所在小句一般都是建議句，這是話語交際中的重心所在，自然　會被聽話人處理為前景信息或焦點信息。　關鍵詞：算了；語氣詞；無可奈何；隨意；話語功能　ＤＯＩ：１０．１３５５４／ｂ．ｃｎｋｉ．１ｉｙｕｎｙｕｙａｎ．２０１５．０１．００５　零引言　語氣詞的研究重心向來是那些單音詞如“嗎…‘呢”“吧”等，近年　來，隨著語法化、詞匯化研究的推進，一些由短語或跨層結構演化而來　的復音語氣詞逐漸為人們所關注，這方面的成果時有所見，本文對語氣　詞“算了”的分析即是這方面的一個嘗試。語氣詞“算了”現代漢語中　較常見。如：　（１）這起混賬男人哪有什么好話說，快別理他們，只裝聽不見算了。　（白先勇《玉卿嫂》）　①本文屬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漢語語法化演變中語音弱化及結構省縮研究”，　（項目編號：１０ＢＹＹ０５７）；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漢語語氣詞發展演變研究”，（項　目編號：０７ＪＡ７４００１３）。　②李小軍（１９７４一），男，湖南邵陽人。江西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　師。主要研究方向為漢語語法學。　

（２）你們中國人不是認為美國之音是造謠之音嗎？你們就當它是造　謠算了！（北京大學漢語語言學研究中心ＣＣＬ語料庫，本文凡未標出處　的例句都出自該語料庫。）　上兩例“算了”獨立于句子的真值命題之外，主要表達言者的主觀　情緒，即使刪除也不影響句子的完整性，這正是語氣詞的典型特征。　如果把“算了”格式化為“Ｘ了”，那么與之相似的語氣詞有“好　了…‘得了”“是了…‘行了”等。這類“×了”型語氣詞無論在來源還是　語氣義上都有頗多相似之處，對它們進行綜合考察有助于我們對語言演　變機制的系統了解；而對它們語氣及話語功能異同的分析，則可以加深　我們對語言本質的認識。　劉紅妮對“算了”的詞匯化、語法化作了較詳細的探討，她指出成　詞的“算了”在現代漢語中可以分為三個：１）抽象義動詞、２）語氣詞、　３）話語標記（指單獨成句的“算了”），這三者有著衍生關系［即：１）　一２）一３）】。劉文同時認為語氣詞“算了”表勸說口氣，并帶有隨便的　感情色彩。【１】　㈨　’可惜劉文主要關注的是“算了”的詞匯化及語法化，　對其語氣功能的分析則有些語焉不詳；另外，認為話語標記“算了”源　于語氣詞“算了”的語法化，似乎也值得商榷。　李宗江探討了近代漢語完成動詞向句末虛成分的演變　¨　，頗為　獨到，惜乎未對“是了…‘算了…‘好了”等的語氣義做具體分析。目前　所見，對語氣詞“得了”的研究主要有盂琮　】　埔　、李小軍　；對　語氣詞“好了”的研究主要李小軍嘲（Ｐ４　７４】，此外還有彭伶楠　】（Ｐ７　。　；至　于“是了”和“行了”，還未見有專門討論。　鑒于此，本文嘗試探討語氣詞“算了”的語氣及篇章功能，同時與　“好了”、“得了”、“是了”、“行了”等作對比分析，以圖揭示五者功能的　異同。　“算了”的語氣功能　“算了”所表語氣可以細分為二：（一）無可奈何；（二）隨意；輕描　淡寫。　

１．１表“無可奈何”的“算了”　此類“算了”所處話語結構為“（Ｓ）ｖＰ＋算了”，說話人在說“（Ｓ）　ＶＰ＋算了”時，往往凸顯出自己或當事人的無奈。根據說話人視角的　不同，又可以分為敘述語體和對話語體。敘述語體中的當事人（Ｓ）往　往是“他（她）”或“我”，因而可以看作是第三或第一人稱視角；對話　語體中的當事人（Ｓ）是“你”，因而是第二人稱視角。近年來對主觀化　（ｓｕｂｊｅｃｔｉｖｉｓａｔｉｏｎ）的研究顯示，第二人稱視角的（交互）主觀化程度要高　于第三或第一人稱，因為它不但要表達說話人的主觀情緒，往往還隱含　著對聽話人面子（ｆａｃｅ）和個人形象（ｓｅｌｆ－ｉｍａｇｅ）的關注。　１．１．１敘述語體中的“算了”　（１）謝躍進有了錢就不安分，賀玉梅管不了，兩人總打架。她是個　挺要強的人，好幾回想離婚算了，可叉下不了狠心。（談歌《大廠》）　（２）就這樣一拖再拖，隨著年齡的增大，張女士決定還是生了算了。　可是，直到臨產的前幾天，張女士還在堅持上班。　（３）再去學唱歌劇，中氣又不足，看樣子只好提前退休算了。　上三例都是第三人稱視角。例（１）丈夫花心，賀玉梅管不了想離　婚。對一般人來說，離婚肯定是一件不愉快甚至不幸的事，因而是別無　選擇的選擇。語氣詞“算了”正傳達出了當事人深深的無奈。如果刪除，　則句子的無奈意味明顯減弱：　（１’）賀玉梅好幾回想離婚算了，可又下不了狠心。一賀玉梅好幾　回想離婚，可又下不了狠心。　例（２）張女士本不想生孩子，可是一拖再拖，最后只好決定生，　“還是生了算了”透出了張女士的無奈；例（３）主人公面臨下崗，能力　又有限，“只好提前退休算了”正是主人公無奈心情的真實寫照。如果　刪除“算了”，無奈意味同樣明顯減弱。也就是說，在“（Ｓ）ＶＰ＋算了”　中，前面的動詞性結構“ＶＰ”一般是當事人的心理活動或打算，即當事　人因為對當前情況覺得不滿意，可又無法改變，最后想出一種消極而無　奈的辦法。因此，“（Ｓ）ＶＰ＋算了”是一種還沒有實現的行為動作，即　“算了”表達的是一種非現實情態。下例是第一人稱視角，“算了”一詞　同樣傳達出說話人的無奈：　（４）“以前看什么都是灰色的，人的七情六欲都消失了。現在，能看　見山，能看見水。”小榮說，“以往從來不會考慮未來，有時甚至想干脆　一針打死算了。”　７４　

１．１．２對話語體中的“算了”　（５）曹利用Ｉ臨走的時候，宋真宗叮囑他說：“如果他們要賠款，迫不　得已，就是每年一百萬也答應算了。”　（６）（范增）找到項羽的堂兄弟項莊說：“咱們大王（指項羽）心腸　太軟，你進去給他們敬酒，瞧個方便，把劉邦殺了算了。”　（７）像你天天坐辦公室，多累呀，又何苦呢？不如我幫你找個大款　算了。　上三例“算了”都處于典型的對話語體中，當事人都是“你”，例　（５）“你”雖然沒有出現，也可以添加上去：“就是每年一百萬（你）也　答應算了”。對話語體中的“（ｓ）ＶＰ＋算了”都是對聽話人的直接建議。　劉紅妮認為這類“算了”表勸說口氣，應該說劉紅妮的分析有其合理處，　不過她似乎混淆了句子的句式義與“算了”的語氣義，因為上三例刪除“算　了”后，句子的建議語氣并沒有消失或減弱，相反，有時還增強了。如：　（５’）如果他們要賠款，迫不得已，就是每年一百萬也答應。　（６’）你進去給他們敬酒，瞧個方便，把劉邦殺了。　（７’）像你天天坐辦公室，多累呀，又何苦呢？不如我幫你找個大款。　“把劉邦殺了算了”多少還帶有一點隨意性，而“把劉邦殺了”則顯　得語氣肯定，不容商量。說一個語氣詞表某種語氣，一個最簡單的鑒定　標準就是：帶上這個語氣詞句子就具有這種語氣，不帶這個語氣詞句子　的這種語氣就減弱或消失。顯然，“算了”的勸說意味不強，或者說，其　主要功能并不是表勸說。　其實上三例“算了”仍表“無可奈何”。換言之，雖然“算了”小　句是向聽話人提出建議，但是語氣詞“算了”傳達出的卻是說話人的無　奈（或者是說話人對聽話人無奈狀況的自我體驗）。比如例（５）“就是每　年一百萬也答應算了”，透出了宋真宗的無奈：誰愿意把自己國家的財富　拱手送給別人啊，可是不這樣又無他法。例（６）范增說“把劉邦殺了算　了”，也是源于項羽心太軟，而斗智又斗不過劉邦。例（７）說話人要幫　聽話人“找個大款算了”，也是在她看來，聽話人又苦又累還沒有錢，她　體會到了聽話人的這種無奈狀況。不過，雖然“算了”表達的是無可奈　何，建議句的“算了”小句卻具有這樣的蘊含義：雖然當前的狀況有點　無奈，但是我的建議可能是最好的，希望你能采納。　因而說“算了”具有較強的主觀性（ｓｕｂｊｅｃｔｉｖｉｔｙ），主觀性指的是　說話人在說出一段話的同時表明自己對這段話的立場、態度和感情，從　７５　

而在話語中留下自我的印記。說話人在說出“（ｓ）ＶＰ＋算了”時，透出　一股無奈，這股無奈就會作用于聽話人，并進而對聽話人產生影響（比　如接受說話人的建議）。同時，語氣詞“算了”又具有交互主觀性（ｉｎｔｅｒ－　ｓｕｂｊｅｃｔｉｖｉｔｙ　ｏ交互主觀性指的是說話人用明確的語言形式表達對聽話人　“自我”的關注，體現在認識意義上，包括對聽話人態度（ａｔｔｉｔｕｄｅ）和信　念（ｂｅｌｉｅｆ）的關注，不過更多的是體現在社會意義上，即對聽話人面子　和個人形象的關注。［７１‘‘算了”的交互主觀性可以從兩個方面看：１）有　時“算了”傳達的無奈是說話人對聽話人狀況的自我體驗；２）“算了”　小句所具有的蘊含義“雖然當前的狀況有點無奈，但是我的建議可能是　最好的，希望你能采納”。　正因為“算了”具有交互主觀性，因而在感情的可接受度上，“（Ｓ）　ｖＰ＋算了”要高于“（Ｓ）ＶＰ”。如：　（８）都這么大年紀了，你還圖什么，趕緊借這個臺階退下來算了。　（９）（友人）只得用俗語所謂“想開了”的理論勸他，并且說，反正　年事已高，沒有精力再寫，找回來也用處不大，有興趣，拿兩本新印的　看看算了。　上兩例如果刪除“算了”，勸說的意味減弱，要求的意味增強了；或　者說，有語氣詞“算了”句子更符合禮貌原則。這正是“算了”交互主　觀化（ｉｎｔｅｒ－ｓｕｂｊｅｃｔｉｖｉｚａｔｉｏｎ）的結果。說話人說出“（Ｓ）ＶＰ＋算了”，從　聽話人的角度來看，說話人考慮到了聽話人（或當事人）的無奈情況，　顯得誠懇，他所提出的建議肯定也就具有較高的可行性，自然樂于接受。　劉紅妮認為“算了”表勸說口氣，正是著眼于這種交互主觀性；不過　“勸說”卻非“算了”的核心功能，只是說話入主觀情緒與句式義交互作　用的結果。　１．２表“隨意；輕描淡寫”語氣的“算了”　（１０）而且，在這種人死后被頌為“熱愛人民”時，也只不過有些表　示不滿的議論，如此而已。因反對浮夸風曾被整得七死八活的，甚　至忠厚存心，說：“人死了，對他厚道點算了。”　（１１）他不去算了，不要為難他了。　一些為虎作倀的人死后還被頌為“熱愛人民”，這讓人很不舒心，不　過人死就一了百了，這是中國人的傳統觀念，忠厚的人更是如此認為。　因而“人死了，對他厚道點算了”雖然透出了無奈，不過傳達出的主要　７６　

還是說話人不愿跟死人慪氣、不愿把過去放在心上的心情。例（１　１）Ａ　要Ｂ去做一件事，Ｂ不愿意，ｘ，－ｔ　Ａ來說，這肯定不稱心，說不定還會因　此為難Ｂ。ｃ說“他不去算了”，一方面顯示出ｃ對這事也無可奈何，不　過更主要的是想讓Ａ不為難Ｂ，這是典型的淡化事件的說法。　從上面的分析可見，一旦‘‘（ｓ）＋ｖ】）＋算了”格式的無奈意味弱化，　其把事情往小里說的意味就得以凸顯，因而根本上，“隨意；輕描淡寫”　語氣源于“無可奈何”語氣。如果說上兩例的“算了”還可以兩解的話，　那么下面兩例“算了”就只剩下“隨意”語氣了。如：　（１２）這兩個人對陸某說，干脆你的牛賣給我們算了，大家都可以省　點時間，還可以不交管理費。　（１３）社會上有這樣一種說法：“官廳水庫來水不多了，水質又不好，　北京搞成東水西調后，干脆放棄官廳水庫算了。　例（１２）那兩人要陸某把牛賣給他們，顯然不是因為無可奈何　而　是覺得這樣大家方便。例（１３）老百姓說“干脆放棄官廳水庫算了”，也　是因為北京搞成了東水西調后，官廳水庫已經無足輕重了。這兩句顯得　很隨意，如果刪除“算了”，句子馬上顯得正式得多。如：　（１３’）干脆放棄官廳水庫算了一干脆放棄官廳水庫　實際上，副詞“干脆”的使用正好襯出了“算了”的“隨意”語氣。　說話人說“干脆＋ＶＰ”時，態度往往直截了當，很爽快，而很爽快的原　因則在于該行為動作在他看來不重要，故而顯得隨意。　二“算了”與“得了”“好了”“是了”“行了”　語氣義的對比分析　“算了”有時候可以與“得了…‘好了…‘是了…‘行了”等互換。如：　（１）ａ．這個女孩子硬是不愿意，那就干脆另換一個算了。（姚文奇　《常勝將軍粟裕的戀愛樂章》）　ｂ．這個－ｋ＂孩子硬是不愿意，那就干脆另換一個得了。　ｃ．這個女孩子硬是不愿意，那就干脆另換一個好了。　ｄ．這個女孩子硬是不愿意，那就干脆另換一個是了。　ｅ．這個女孩子硬是不愿意，那就干脆另換一個行了。　不過，有時又不能互換。如：　７７　

（２）你在家里，啥人不尊敬你老人家，我說錯了，你盡管批評好了。　（周而復《上海的早晨》）　一＋你在家里，啥人不尊敬你老人家，我說錯了，你盡管批評算了。　或者換了之后語氣有較大差異。如：　（３）她叫宮敏章，我愛人，叫她“小宮”行了。　一她叫宮敏章，我愛人，叫她“小宮”算了。　這就帶出一串問題：這五者什么時候可以互換，互換后句子的語氣　是否有差異，原因何在？　２．１“是了”和“行了”的語氣功能　要回答上面的問題首先需要了解“好了”“得了”“是了”“行了”等　的語氣義。“得了”和“好了”目前使用較多，從已有研究來看，“得了”　可以表“弱建議”和“隨意”，表“弱建議”的“得了”同時帶有一定的　無奈意味。Ｈ　郵　唧“好了”可以表“妥善處理”和“隨意”，“妥善處理”　的“好了”具有這樣的蘊含義：我的態度很誠懇，已經充分為你考慮了，　希望你能理解、接受。【　】（Ｐ４　’堋　因而這里只簡單討論一下“是了”和“行　了”。　２．１．１表“強建議”和“隨意”的“是了”　“強建議”語氣如：　（４）那里新立了一所海軍大學，眼下正在招考學生，你讓他入學讀　書是了。　（５）這一次也不會有什么新花招，過幾天再回來唄，就讓她住最后　一道院里的小跨院是了。　說話人說“（Ｓ）＋ＶＰ＋是了”時，往往顯出很肯定的態度，并帶有　這樣的蘊含義：這樣ＶＰ是最好的，希望你能接受、采納。因而此類“是　了”都出現于建議句。如果刪除“是了”，句子的肯定意味明顯減弱。如：　（４’）眼下正在招考學生，你讓他入學讀書是了。一眼下正在招考　學生，你讓他入學讀書。　“隨意”語氣如：　（６）雁雁，這種人，看透了就好，往后不再跟他來往是了。　這仍是建議旬，不過“是了”傳達出的主要是說話人的隨意、輕描　淡寫。雁雁受了別人的氣，說話人安慰她，而安慰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　是淡化、遺忘不愉快的人或事件，“往后不再跟他來往是了”是對雁雁的　７８　

建議，口吻顯得輕松隨意，傳達出這樣的信息：你看透了這種人，以后　不跟他來往，不就啥事都沒有了？正因為這類“是了”表“隨意”而非　“強建議”，因而還可以出現于非建議句。如：　（７）水臺古已有之，不過換Ｅ自來水是了。（李健吾《拿波里漫游短札》）　２．１．２表“弱建議”和“隨意”的“行了”　“弱建議”語氣如：　（８）他醒的時候告訴他，他身體不好，不要到師部去，我一個人去　行了。　（９）“得了，薄點行了。別把臉弄得像外國人的胳肢窩。”（王朔《空　中小姐》）　這類“行了”傳達出這樣一種意味：如此ＶＰ就可以，這事就算解　決了。比如例（８）“我一個人去行了”就是在告訴對方：我一個人去，　這事就算完結了，你也甭操心。　“隨意”語氣如：　（１０）她叫宮敏章，我愛人，叫她“小宮”行了。　（１１）我剛欲轉身，他又揚揚手中的鉛筆：“不要搞麻煩，煮點粥行了。”　這類句子仍是建議句，不過語氣詞“行了”使句子顯得很隨意。用　“小＋姓氏”來稱呼別人，這是最普通也是最隨意的，同時襯出稱呼人居　于尊者或長者地位。例（１０）說話人要別人稱呼自己妻子“小宮”，正顯　出了這種隨意態度；例（１Ｉ）也類此。如果刪除“行了”，說話人的態度　隨之認真起來。如：　（１Ｏ’）她叫宮敏章，我愛人，叫她“小宮”。　（１１’）不要搞麻煩，煮點粥。　２．２五者語氣義的異與同　對“算了”及“好了”“得了”“是了”“行了”等的語氣義有了簡　單了解，能否替換的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例（１）五者為什么可以互　換呢，原因在于它們都可以表隨意語氣。“這個女孩子硬是不愿意，那　就干脆另換一個算了”，“算了”傳達出的正是說話人的隨意，自然可以　用“得了…‘好了”等取代了。不過，上例（３）“叫她‘小宮’行了”的　“行了”同樣是表隨意語氣，為什么替換為“算了”后句子的語氣有了變　化呢？　原因在于雖然五者都可以表隨意語氣，但是它們的隨意語氣分別源　７９　

于它們的核心語氣義，即它們的來源不同。一個語氣詞，可能具有多個　語氣義，但是這幾個語氣義之間往往有一個核心語氣義，其他多是從中　衍生出來的，即核心義一派生義，并且派生義有時會殘留核心義的一些　要素。“行了”“算了”“是了”“得了”等的情況正是如此。“叫她‘小　宮’行了”這樣的話語，“行了”傳達的就是隨意，同樣襯出聽話人地　位的尊，因而具有較高的交互主觀性，聽話人自然覺得舒暢。而“算了”　的隨意語氣源于其核心義“無可奈何”。這種“無可奈何”如果是說話人　對聽話人狀況的自我體驗，往往會得到聽話人的認同，進而樂于接受，　如“別麻煩，煮點粥算了”；如果凸顯的是說話人受損聽話人受益的無　可奈何，聽話人往往會覺得不爽快。比如在菜市場，賣菜人說“便宜賣　給你，給我兩塊錢算了”，買菜人常會說“這么貴，菜又不好”或“這還　便宜啊？”之類的話來為自己辯解。回頭再看“叫她‘小宮’行了”，顯　出了說話人的隨意與對聽話人的尊敬，如果換為“算了”，略帶有無奈的　意味，倒顯得說話人不太情愿聽話人叫自己妻子“小宮”了；如果說成　“叫她‘小宮’好了／是了”則可，也是因為“好了”“是了”的隨意語氣　分別源于“妥善處理”和“強建議”。　除了共同具有的隨意語氣，“算了”等分別還有各自的核心語氣義，　這些能否互換以及互換后是否有差異也要視情況而論。　例（２）“我說錯了，你盡管批評好了”，此處的“好了”表“妥善處　理”，帶有較強的交互主觀性：我的態度很誠懇，已經充分為你考慮了，　希望你能理解、接受。　“　’“算了”顯然不具備這一語氣義，雖然　“算了”也帶有交互主觀性，即為對方考慮，態度誠懇，但是卻顯出對當　前情況無奈、不滿意。要對方盡管批評，卻又顯得無奈，那自然是不希　望對方批評了。因而此處“好了”不能替換為“算了”，同樣也不能替換　為“得了”，因為“得了”雖然表弱建議，同樣也帶有無奈意味。不過可　以替換為“是了”：我說錯了，你盡管批評是了。原因在于“是了”表　“強建議”，傳達出“這樣ＶＰ是最好的，希望聽話人接受、采納”這樣　的蘊含義，在這一點上“是了”與“好了”是相通的。不過“是了”“好　了”兩者仍有些微不同。如：　（１２）ａ．爸，您放心好了，也該睡覺啦。（陳建功、趙大年《皇城根》）　ｂ．爸，您放心是了，也該睡覺啦。　上例“好了”換為“是了”后，態度顯得更肯定了，這顯然源于　“是了”的強建議語氣，不過尊敬的意味也隨之減弱。原因在于“好了”　

表“妥善處理”，帶有較強的交互主觀性，而“是了”的交互主觀性要明　顯弱于“好了”，更多凸顯的是說話人的肯定。再如：　（１３）姑奶奶來了，我怕別人照顧不好姑奶奶，惹姑奶奶生氣，所以　我想奶奶這邊的事，讓他們照應著些是了，我呢，就照應姑奶奶去好了。　前面說“讓他們照應著些是了”，后面又說“我呢，就照應姑奶奶去　好了”，可知“是了”與“好了”存在差異。　“是了…‘行了…‘得了”都可表建議，不過三者也有差異。“是了”　表強建議，而“行了”表弱建議，因而“是了”的肯定意味要明顯強于　“行了”。如：　（１４）他身體不好，我一個人去行了。—他身體不好，我一個人去是了。　“得了”也表“弱建議”，因而上例亦可以說成“我一個人去得了”，　不過替換后句子的意味隨之不同。原因在于“得了”雖然表“弱建議”，　但是所建議的事往往并不是聽話人（或說話人）最想做的，因而帶有些　許無奈意味。【　】（　∞　不過，表“弱建議”的“得了”與表“無可奈何”的“算了”倒經　常可以互換。如：　（１５）你要是把撿垃圾當成樂子，就得意成現在這個樣子，你干脆以　后上大街拉琴賣藝得了。（方方《北京人在紐約》）　一你干脆以后上大街拉琴賣藝算了。　這源于“得了”與“算了”情態功能的相近。“得了”表弱建議，同　時帶有無奈意味；而“算了”表“無可奈何”，同時傳達出“雖然當前的　狀況有點無奈，但是我的建議可能是最好的，希望你能采納”這樣的蘊　含義。因而兩者在“無奈”這一點上比較接近。不過，有時候還是可以　看到差異。如：　（１６）齊先生，江小姐不在，你給東西留下得了，干嗎發這么大的火　呀？（宗璞《紅豆》）　此例“得了”似不能換為“算了”，否則語氣就發生了改變。原因在　于“得了”表弱建議，說話人所建議的事并不是聽話人（或說話人）想　做的，或者因為聽話人沒有按照說話人的要求去做而讓說話人覺得無奈。　而“算了”小句卻是說話人認為在目前（無奈）情況下較好的辦法。　８１　

三“算了”所處話語地位及結構　“算了”既可以出現于小句末，也可以出現于整句末。如：　（１）同事勸他說，不就多兩天嘛，干脆郵寄送達算了，何必再跑一　趟。——小句末　（２）這位姑娘不久又來封信，話語滾燙而真誠：“我已經想好了。　趁你年輕，有文憑，Ｙ，－ＪＩ￣明，趕快轉業或者復員，和我一起做買賣算　了。”——整句末　不過我們發現，對話語體中的“算了”無論居于小句末還是整句末，　都有標記前景信息的功能。例（１）（２）即是如此。再如：　（３）咱們公開吵場架算了，免得人家飛短流長，說咱４Ｊ＇１－￣結婚了。　這是向對方提建議，屬于典型的前景信息，后面部分是解釋性話語，　屬于背景信息，說明為什么要公開吵架。如果刪除“算了”：　（３’）咱們公開吵場架，免得人家飛短流長，說咱４Ｊ１－￣結婚了。　話語的重心就在后面的“免得人家飛短流長，說咱們要結婚了”了。這　就帶出一個問題，“算了”為什么會具有標記前景信息的功能？李小軍　對語氣詞“好了”進行了考察，發現“好了”也具有這一功能，原因在　于…好了’本身雖然沒有焦點標記的功能，但是它所處的話語結構及　它的語氣功能使它前面的部分自然而然成為話語的焦點信息，其他部分　則退化為次要信息或背景信息。”因為“表‘妥善處理’的‘好了’，前　面的動詞性結構往往就是處理的辦法或結果，言語交際中，這是說話人　最想告訴對方，同時也是對方最為關心的，因而自然成為話語的信息焦　點”【　】　Ｈ　。　。　回頭再看“算了”，這一問題就很好解釋了。對話語體中的“（Ｓ）　ＶＰ＋算了”小句，無論它表“無可奈何”還是“隨意”，一般都是建議　句，即向聽話人傳達出應該如此ＶＰ的信息，這是話語交際中的重心所　在，自然會被聽話人處理為前景信息或焦點信息，其他部分則退為背景　信息或次要信息。例（３’）刪除“算了”后，由于漢語自然焦點居后的　原則，后半部分就被處理為焦點信息了。　不過，敘述語體中的“算了”卻沒有標記前景信息的功能。如：　（４）瑪霞的父親曾任政府高級職員，她本來想當女演員，４ｖ－家長不　贊成，她只好結婚算了，直到５年前，兩個兒子都長大不需要她照看，　８２　

她才重新抬超自己的夢想。　原因在于此類語體中的“算了”無論表“無可奈何”還是“隨意”，　都只是傳達出說話人（或當事人）的主觀情緒，并且這種情緒肯定不是　聚焦于聽話人，聽話人雖然可以感受到這種無奈或隨意，卻難以將它處　理為話語的中心（焦點）。　換言之，一個話語單位，其所附帶的主觀情緒越是聚焦于聽話人，　就越容易引起聽話人的關注，該話語單位被處理為前景信息或焦點信息　的概率也就越大。我們對“算了”“好了”等五者標記前景信息的能力進　行了考察，發現這一能力與它們的語氣功能有著直接的關聯。具體如下：　好了＞是了＞行了／算了＞得了（“＞”讀作“大于”）　也就是說，“好了”標記前景信息的功能最強，“得了”最弱。比如　上節例（１６）“齊先生，江小姐不在，你給東西留下得了，干嗎發這么大　的火呀”中的“得了”就不是標記前景信息。　四余論和結論　４．１相近的話語功能源于相同的來源　語氣詞“算了”“好了”“得了”“是了”“行了”等無論在語氣功能　還是篇章功能上都有頗多相似處，很多時候還可以直接互換，這源于它　們語法化、詞匯化的路徑相同、時間相近。劉紅妮Ｘ，－Ｊ＂“算了”成詞的過　程做了較詳細的探討，認為句法結構“算＋了”是在反問句中詞匯化，　并衍生出“不算了”義，最后又在句末虛化為語氣詞的。【１】　…’　李宗江　認為“好了”“得了”“是了”“算了”“行了”等都是在“ｓＰ＋（ＡＩ）＿卜、，＋　了）”結構中開始演化，最后“就”脫落而成為語氣詞的。【２】　’李小　軍對“好了”“得了”的形成也做了簡單的分析。　本文對他們研究的得失不作評論，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語氣詞　“算了…‘好了”“得了”“是了…‘行了”等都源于“就Ｘ了”的減省，并　且都是在建議句中開始演變的。漢語史上平行演變時有發生，語義上的　相近及句法格式的相同是其根本。說“算了”源于“就算了”的簡省，　“好了”“得了”“是了”“行了”等的平行演變可以提供極好的旁證。現　代漢語中“好了…　得了”有較多使用，同時語氣詞“就好了”“就得了”　也在大量使用，孟琮就指出“就得了”有兩個讀音，輕聲的“就得了”　８３　

即是語氣詞口¨　。語氣詞“是了”“行了”在現代漢語中使用相對較少，　倒是輕聲的“就是了”“就行了”遠多于“是了”和“行了”，說明它們　也處在演變過程之中（即“就”脫落的過程中）。　雖然“算了”五者具有相近的語氣及篇章功能，但是差異也顯而易　見，這自然源于動詞“算”“好…‘得…‘是”“行”五者本義的不同。具　體分析可以參照前述諸位的論述，此處不贅述。　４．２全文小結　語氣詞“算了”具有兩種語氣功能：“無可奈何”和“隨意；輕描　淡寫”，后者從前者派生而來。表“無可奈何”語氣的“算了”可以出現　于敘述語體和對話語體，對話語體中的“算了”小句都是建議句，因而　“算了”還帶有些微的勸說意味，其蘊含義為：雖然當前的狀況有點無　奈、不如意，但是我的建議可能是最好的，希望你能采納。　表“隨意”語氣的“算了”“好了”“得了”“是了”“行了”很多時　候可以互換，不過互換后句子的語氣有時也會有所改變，原因在于雖然　五者都可以表“隨意”語氣，但是隨意語氣都源于它們各自的核心語氣　義，因而仍會有差異。另外，從核心義到派生義往往是一個連續統，沒　有明確的界限，比如有些語句中的“算了”就同時帶有“無可奈何”和　“隨意”語氣。表“無可奈何”的“算了”經常可以與表“弱建議”的　“得了”互換，這源于它們情態功能的相近。“得了”表弱建議，同時帶　有無奈意味；而“算了”表“無可奈何”，同時傳達出“雖然當前的狀　況有點無奈，但是我的建議可能是最好的”這樣的蘊含義，因而兩者在　“無奈”這一點上比較接近。　對話語體中的“算了”具有標記前景信息的功能，這歸因于它所處　的話語結構‘ｌ（Ｓ）Ⅵ，＋算了”小句，因為無論它表“無可奈何”還是“隨　意”，一般都是建議句，即向聽話人傳達出應該如此ＶＰ的信息，這是話語　交際中的重心所在，該小句自然會被聽話人處理為前景信息或焦點信息。　參考文獻　［１】劉紅妮．非句法結構“算了”的詞匯化與語法化［Ｊ】．《語言科學》，２００７（６）．　［２】李宗江．近代漢語完成動詞向句末虛成分的演變［Ａ】．《歷史語言學研究》　（第一輯）［Ｃ】．北京：商務印書館，２００８．　【３】孟琮．口語里的“得”和“得了”［Ｊ］．《語言教學與研究》，１９８６（３）．　

［４］李小軍，語氣訶“得了”的情態功能【Ｊ】．《北方論叢》，２００８（４）．　【５】李小軍．語氣詞“好了”的話語功能［Ｊ】．《世界漢語教學》，２００９（４）．　［６】彭伶楠．“好了”的詞化、分化和虛化［Ｊ］．《語言科學》，２００５（３）．　［７］Ｔｒａｕｇｏｔｔ，Ｅｌｉｚａｂｅｔｈ　Ｃｌｏｓｓ．Ｆｒｏｍ　ｓｕｂｊｅｃｔｉｉｆｃａｔｉｏｎ　ｔｏ　ｉｎｔｅｒｓｕｂｊｅｅｔｉｉｆｃａｔｉｏｎ．Ｉｎ　Ｒａｙｍｏｎｄ　Ｈｉｃｋｅｙ（ｅｄ．），ＭｏｔｉｖｅｓｆｏｒＬａｎｇｕａｇｅＣｈａｎｇｅ［Ｍ］．Ｃａｍｂｒｉｄｇｅ：Ｃａｍｂｒｉｄｇｅ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Ｐｒｅｓｓ，２００３．　（３３００２２江西南昌江西師范大學文學院）　Ｔｈｅ　Ｄｉｓｃｏｕｒｓｅ　Ｆｕｎｃｔｉｏｎ　ｏｆ　ｔｈｅ　Ｍｏｄａｌ　Ｐａｒｔｉｃｌｅ‘＇Ｓｕａｎ　Ｌｅ”（算了）　ＬｉＸｉａｏ－ｊｕｎ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Ｔｈｅｍｏｄａｌｐａｒｔｉｃｌｅ‘＇ＳｕａｎＬｅ’，（算了）Ｃａｌｌ　ｅｘｐｒｅｓｓｔｗｏｍｏｄａｌｍｅａｎｉｎｇｓ　ｏｆ“ｂｅｉｎｇ　ｐｕｚｚｌｅｄ”ａｎｄ‘＇ｍｅｎｔｉｏｎｉｎｇ　ｌｉｇｈｔｌｙ＇’ｗｉ廿ｌ　ｔｈｅ　ｌａｔｔｅｒ　ｄｅｒｉｖｅｄ　ｆｒｏｍ　ｔｈｅ　ｆｏｒｍｅｒ．　‘＇ＳｕａｎＬｅ”（算了）ｔｈａｔｕｓｅｄｉｎ　ｄｉａｌｏｇｕｅｔｙｐｅｗｉｔｈｔｈｅｍｏｏｄ　ｏｆ‘＇ｅｂｉｎｇ　ｐｕｚｚｌｅｄ＇’ａｌｗａｙｓ　ｃａｒｒｉｅｓｔｈｅｍｅａｎｉｎｇｓ　ｏｆｌｉｈｇｔｌｙ　ａｄｖｉｓｉｎｇ　ａｎｄ　ｃａｌｌｂｅ　ｒｅｐｌａｃｅｄｂｙ‘＇ＤｅＬｅ＇’（得了）ｆｏｒｔｈｅ　ｓｉｍｉｌａｒ　ｍｏｄａｌｉｔｙ　ｆｕｎｃｔｉｏｎ．‘＇Ｓｕａｎ　Ｌｅ＇’（算了）ｗｉｔｈ　ｈｔｅ　ｍｅａｎｉｎｇ　ｏｆ‘＇ｍｅｎｔｉｏｎｉｎｇ　ｌｉｇｈｔｌｙ＇’　ｃａｌｌ　ｏｆｔｅｎｂｅ　ｒｅｐｌａｃｅｄ　ｂｙ‘＇ＨａｏＬｅ’，（好了）ｏｒ‘＇ｅＤＬｅ”（得了）ｏｒ‘＇Ｓ／ｕ＂Ｌｅ”（是了）ｏｒ　‘Ｙａ￣ＴｇＬｅ＂（行了）ｔＯＯ，ｂｕｔ　ｓｏｍｅｉｔｍｅｓｔｈｅｍｏｏｄ　ｏｆｌ｜ｌｅ　ｓｅｎｔｅｎｃｅｗｉｌｌ　ｄ１喇　ｔｈａｔ　ｕｓｅｄ　ｎｉｄｉａｌｏｇｕｅｔｙｐｅｉｓｔｈｅｍａｒｋｅｒｏｆｆｏｒｅｇｒｏｕｎｄｉｎｆｏｒｍａｔｉｏｎ，ｆｏｒｔｈｅ　ｃｌａｕｓｅｏｆ‘＇Ｓｕａｎ　，（算　了）ｗｈｉｃｈ　ａｌｗａｙｓ　ｉｓ　ｈｔｅ　ｄｉａｌｏｇｕｅ　ｋｅｙｓｔｏｎｅ　ｗｉｌｌ　ｂｅ　ｒｅｇａｒｄｅｄ　ａｓ　ｈｔｅ　ｆｏｃｕｓ　ｉｎｆｏｒｍａｔｉｏｎ　ｉｎｖｏｌｕｎｔａｒｉｌｙ．　Ｋｅｙ－ｗｏｒｄｓ：‘　瑚　’，（算了）；ｍｏｄａｌ　ｐａｒｉｔｃｌｅ；ｂｅ　ｐ－￣．１ｅｄ；ｍｅｎｔｉｏｎｉｎｇ　ｌｉｈｇｔｌｙ；　ｄｉｓｃｏｕｒｓｅ　ｆｕｎｃｔｉｏ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