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審視教材對于魯迅作品的編選_顧之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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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審視教材對于魯迅作品的編選

人民教育出版社顧之川

最

近，人教版初中語文教材七年級上冊調整

了部分篇目，其中魯迅的《風箏》后移，引起作為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最偉大的文學家、思想家

一、魯迅作品入選語文教材的基本情況

和革命家，魯迅是中學語文教育最重要的精神資源，也媒體熱議，成為熱點新聞。近些年來，圍繞金庸、諸葛

是作品入選語文教材最多的作家。據溫立三考證，魯亮、愛迪生、陳毅、朱德等的有關課文以及《誰是最可愛

迅開始從事新文學創作以來，先后有123篇（首）作品的人》《紀念白求恩》《背影》《愚公移山》《桂林山水歌》

選入各類中小學語文教材，成為中外母語教材中獨等都曾成為新聞熱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好事，正

［1］

一無二的“景觀”。20世紀20年代初，北京孔德學校編說明語文天生重要，語文教材編者責任重大。

印的《初中國文選讀》，就收錄了《風波》《故鄉》《鴨的喜語文教材對于魯迅作品的取舍之所以備受關注，

劇》《社戲》等，這是目前所知最早收入魯迅作品的語文在我看來，有以下幾方面原因。一是教育的原因。中

教材。也有人考證，編入魯迅作品的第一套正式出小學教育聯結千家萬戶，中小學教材受眾廣泛，有著廣

［2］

版的中學語文教科書，是商務印書館1923年8月出版大的讀者群體，社會關注度高，具有成為新聞事件的基

的《新學制國語教科書》（范祥善等編輯，胡適等校訂），礎。二是語文的原因。在中小學各學科中，語文課與社

選入魯迅《故鄉》《鴨的喜劇》等篇章。1923年，國民會現實聯系最緊密，最能牽動社會大眾神經，具有成為

［3］

政府教育部頒布《新學制課程標準綱要·初級中學國語新聞的條件。三是時代的原因。過去語文教材編寫受

課程綱要》（葉紹鈞起草，附表胡適起草，委員會復訂），行政干預最多，當今時代社會轉型，信息技術廣泛應用，

把魯迅的《小說集》列為初中學生“畢業最低限度的標平面立體媒體活躍，文化取向豐富多元，具有成為新聞

準·略讀書目舉例”，而且特別注明“尚未出版”，可見魯的現實土壤。四是魯迅的原因。魯迅在某種程度上被

迅作品在當時就深受知識界重視。“綱要”在“內容和方“神化”“工具化”，魯迅的“骨頭”被認為是“最硬的”，像

法”中說明：“本科要旨在與小學國語課程銜接，由語體魯迅那樣“啟蒙大眾”，以決絕的姿態“抨擊現實”，成為

文漸進于文體文，并為高級中學國語課程的基礎。”在不少文人的自我定位與自我期許，具有新聞價值。正是

“畢業最低限度的標準”要求：“閱讀普通參考書報，能在這樣的多重背景下，語文教材內容尤其是魯迅作品愈

［4］

了解大意。……能欣賞淺近文學作品。”可見，魯迅益受到媒體關注。作為語文教材編者，應理性分析現

狀，找出存在問題，同時努力借鑒吸收各方觀點，集中作品是作為第一批白話文（語體文）文學作品進入語文

大家的智慧，編出理想的中小學語文教材。教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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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隨著時代更替，語文教材編選的指導思想雖

幾經變化，但魯迅作品在中學語文教材中的地位一直沒

有大的改變。為了統計方便，這里我們只選取四套不同

歷史時期具有代表性的初中語文教材加以比較，窺斑見

豹，可以看出魯迅作品入選教材的大致情況。（本文所舉

教材，除特別注明外，均指人教版教材。）

教材版本

篇目

風箏

秋夜

孔乙己

鴨的喜劇

社戲

一件小事

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

故鄉

論雷鋒塔的倒掉

風波

聰明人和傻子和奴才

為了忘卻的記念

藤野先生

祝福

“友邦驚詫”論

阿長與《山海經》

雪

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

合計

4

118

國文

百八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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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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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

年版

19822001

年版年版

√

1956年版除選了11篇魯迅作品外，還選有一些與魯迅

有關的課文，如瞿秋白《魯迅的精神》、陳涌《魯迅》、阿累

《一面》、唐弢《的信任》、臧克家《有的人》等，尤其是

選了毛澤東的《論魯迅》。這篇文章是毛澤東1937年10

月19日在延安陜北公學紀念魯迅逝世周年大會上的講

話，其中講到：“魯迅在中國的價值，據我看要算是中國

的第一等圣人。孔夫子是封建社會的圣人，魯迅則是現

代中國的圣人。”這無疑奠定了魯迅在中學語文教育乃

至整個中國思想文化領域的特殊地位。

其次，語文教材編選魯迅作品反映時代精神。

1952年，中央成立以胡喬木為主任的“語文教學問題委

員會”，決定把“實行中小學語文一門課程，分為語言和

文學兩種獨立的學科進行教學”。1956年教育部頒布

的《初級中學文學教學大綱》（草案）明確指出：“‘五四’

以來，以魯迅為首的進步作家，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和

教育下，創作了許多富有革命性的優秀作品。……魯

迅的作品，在教學大綱規定的現代文學作品里占最大

的分量。教學大綱規定，初級中學學生從一年級起就

學習魯迅作品，以后逐年加多加深。”對魯迅作品的解

讀，當然也必須依照主流社會的觀點。1988年版高中

語文教科書第四冊第二單元是議論文，曾把王蒙《論

“費厄潑賴”應該實行》與魯迅的《論“費厄潑賴”應該緩

行》同時編入，這在今天看來屬于“比較閱讀”，是教材

編者的積極探索，應該受到鼓勵，結果卻受到嚴厲批

判，到1991年版時就被刪去了。新時期語文教材在魯

迅作品的編選上則更顯開放。可見，語文教材編選魯

迅作品，反映的是時代主旋律，是特定歷史時期時代精

神的產物。

二、現行語文教材編選魯迅作品的變化

魯迅作品在語文教材中的編選有兩個特點，一是

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各不相同，二是在小學、初中、高中

不同學段也不一樣。就前者來說，民國時期，以文學作

通過上表，可以引起我們如下思考。

首先，不同時期魯迅作品入選語文教材數量不同。

最多的是20世紀50年代，11篇，最少的是1935年出版的

《國文百八課》，只有4篇

［5］

。現行教材（2001年版）9篇，

不僅比《國文百八課》多，與1982年版相比也多了1篇。

近年來，新聞媒體不時有所謂“魯迅作品‘大撤退’”“魯

迅作品遭刪減”的報道。實際上，現行語文教材中的魯

迅作品數量，只是比1956年版略有減少。所謂“大撤退”

和“刪減”云云，也只是相對于50年代而言的，而20世紀

50年代語文教材編選魯迅作品具有特殊時代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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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為主，也選一部分翻譯作品甚至學術論文；新中國成2．選材視野更加開闊

立以后到2000年，初中以各類文學作品為主，高中則現行教材不僅注意選取魯迅作品中的傳統名篇，

以哲理性、批判性雜文為主。新課改以后，教材編者根還試圖讓學生更深入地認識魯迅，走進魯迅的內心世

據新課程的要求對魯迅作品加以調整，同時也開發出界。如高中選修教材選了王瑤的《魯迅論讀書》，蕭紅

一批新選文。就后者來說，不同學段則有不同的要的《回憶魯迅先生》，并且把林賢治的《人間魯迅》、王

求。過去總以為小學生讀不懂魯迅，魯迅作品主要編曉明的《無法直面的人生：魯迅傳》作為“有關資料”推

入中學語文教材，所以小學語文教材只選了《少年閏薦給學生課外研讀。為了貫徹新課程強調課外閱讀的

土》《我的伯父魯迅先生》《一面》和《有的人》等少量與精神，還把《朝花夕拾》和《吶喊》分別在教材中進行“導

魯迅有關的課文。實際上，魯迅有不少作品非常適合讀”，以期倡導“整本書的閱讀”。這對中學生學習魯

小學生閱讀，北京大學錢理群教授就編有《小學生魯迅迅、了解魯迅應該是有幫助的。

［6］

讀本》。教育部頒布的《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113．課文解讀更加多元

［7］

語文教材對魯迅作品的解讀，經歷了自由解讀（民年版）》指出：“教材選文要文質兼美，具有典范性，富有

國）、政治圖解（“十七年”）、扭曲解讀（“文革”十年）、政治文化內涵和時代氣息，題材、體裁、風格豐富多樣，各種

解讀（20世紀70-80年代）、多元解讀（20世紀90年代-21類別配置適當，難易適度，適合學生學習。要重視開發

世紀初）等歷史階段，也見證了時代精神的變遷。如人

［8］

教版初中教材《孔乙己》“研討與練習”四：“對造成孔乙己要求：“教科書選文要具有時代性和典范性，富于文化

悲劇命運的原因，有多種看法：有的說他是科舉制度的犧內涵，文質兼美，豐富多樣，難易適度，能激發學生的學

牲品，有的說是冷酷無情的社會害了他，有的說也要歸咎習興趣，開闊學生的眼界。”因此，現行語文教材對于魯

于他自己的不爭氣……對此，你有什么看法？和同學們迅作品的編選主要有以下幾個變化：

探討一下。”《教師教學用書》也注意多元解讀，改變以往強1．文化內涵更加凸顯

行灌輸政治說教的做法。如對《孔乙己》的主題就提供了過去教材編者在編選魯迅作品時，不得不更多地

三種看法：一是批判封建制度和封建思想，二是反映社會從“革命家”的角度，而不是從“文學家”“思想家”的角

變革中小人物的無奈，三是批判冷漠、麻木的國民性。顯度，選了不少所謂“投槍”“匕首”或金剛怒目式的文章，

然，這樣更有利于培養學生的獨立思考與思辨能力。如《文學和出汗》《“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痛打

4．課文編排更加合理落水狗》《論“費厄潑賴”應該緩行》等。新課改以來，教

魯迅作品在語文教材中的編排順序，需要根據教材編者更注重作品本身的文化內涵與思辨精神、教學

學目標與學生的接受程度適時調整。比如《風箏》，盡效果以及學生的接受程度等。如初中教材選的《從百

管1935年的《國文百八課》就已編入，但其后數十年間草園到三味書屋》《藤野先生》《故鄉》《中國人失掉自信

語文教材都未曾編入，人教版2001年教材曾將其編入力了嗎》《孔乙己》《社戲》《風箏》《阿長與〈山海經〉》

七年級上冊第三單元，2013年教材考慮到小學畢業剛《雪》，高中教材選的《記念劉和珍君》《祝福》《拿來主

升入初中的學生可能一時難以適應，編者就將《風箏》義》《未有天才之前》《藥》《春末閑談》等，既有傳統名

后移，這種調整主要是為了方便教學，即把合適的課文篇，也開發一批新的選文，體現了時代進步和教材編者

安排在適合的位置。的積極探索。

高質量的新課文。”《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實驗）》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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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魯迅作品在教材與教學中存在的問題

毫無疑問，相對于中國傳統文化經典，魯迅作品已

經成為中國現代的文化經典，是對學生進行民族精神、

傳統文化教育的重要內容之一。郁達夫在《懷魯迅》中

說：“沒有偉大的人物出現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憐的

生物之群；有了偉大的人物，而不知擁護、愛戴、崇仰的

國家，是沒有希望的奴隸之邦。”中學生要了解中國，實

現“中國夢”，就要具有獨立思考與思辨能力，就必須讀

魯迅。因此，中學語文教材中不能沒有魯迅作品，教材

編寫必須重視魯迅作品。

同時，我們還應理性分析魯迅作品在教材和教學

中存在的爭議和問題。比如，有專家提出應當增加語

［9］

文教材中魯迅作品的分量。

然而，增加哪些篇、增加

學語文教學專業委員會曾與紹興魯迅紀念館、上海魯

迅文化傳播公司合作，多次舉辦魯迅作品教學研討及教

學成果展示交流等活動，但杯水車薪，影響終究有限。

這里有魯迅研究與中學教育隔膜問題，也有教師自身素

質問題，當然也受“應試教育”環境影響。看來，魯迅作

品在語文教材中編多少合適，選哪些作品，怎樣編排，怎

樣設計習題，怎樣提高語文教師教學水平，等等，還需深

入研究和討論，也大有改進與提高的空間。

參考文獻

?

［1］以1949年為界，之前有91篇，之后有55篇，其中有23篇

為兩個時期所共有。前者多于后者，當與民國時期教材編寫民間

化、語文教材版本多樣化有關。

［2］溫立三．語文課程的當代視野［M］．北京：中國社會科

學出版社，2007：216．

［3］薄景昕．中小學魯迅作品的接受歷程［D］．東北師范大

學2007年博士論文．

［4］課程教材研究所編．20世紀中國中小學課程標準·教學

大綱匯編（語文卷）［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1：274-276．

［5］1933年出版的《開明國文講義》（夏丏尊、葉圣陶、宋云彬、

陳望道合編，共三冊）也只選了魯迅的《孔乙己》和《打拳》兩篇。

［6］錢理群．小學生魯迅讀本［M］．南寧：廣西師范大學出

版社出版，2009．

［7］丁帆、楊九俊主編的高中語文選修教材《魯迅作品選讀》

（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編入魯迅作品44篇，并把蕭紅的

《回憶魯迅先生》作為“代序”。

［8］溫立三．中小學魯迅作品選編九十年//周令飛．魯迅社

會影響調查報告［M］．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2011．

［9］參見王鐵仙．中學語文教材中不能沒有魯迅的作品

［N］．中華讀書報，2009-8-26；王旭明．語文教材應當增加魯迅

文章［N］．語言文字報，2013-9-13．

［10］溫儒敏．我們為什么還要讀魯迅［N］．語言文字報，

2013-9-13．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2012年教育學重點課題“中小學語

文教育改革研究”［課題編號AHA120009］之四“語文教材研究”

系列成果之一）

多少篇合適？恢復到20世紀50年代的分量是否可

行？正如溫儒敏先生所說：“重視不等于選文越多越

好，還要考慮語文教學的規律，選文要充分照顧學生

［10］

的接受能力，要適合不同學段的認知水平。”

現在

廣為流傳的中學生“三怕”（一怕寫作文，二怕文言

文，三怕周樹人）固然不足為信，但目前語文教材和

教學中對于魯迅作品的處理，確實需要我們認真反

思。在過去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內，魯迅被“神化”和

“工具化”，魯迅作品被曲解，使中小學生對魯迅作品

產生畏難情緒。既不是中小學生理解不了魯迅作

品，當然也不是魯迅所有的作品都適合編入教材推薦

給中小學生閱讀。

從教材編寫來說，有些篇目還值得進一步推敲（最

好能聯合各方面力量，精選一批符合時代要求和教學

實際的魯迅作品篇目），有些編排不盡合理，有些練習

設計有待商榷。從教學來說，有些教師由于自身原因，

尚不能準確把握魯迅作品的深刻內涵，仍習慣于用政

治說教的方式解讀魯迅作品，更不用說學習魯迅的“知

人論世”、獨立思考、批判精神了。據說有魯迅研究專

家曾到中學講魯迅，效果也不理想。中國教育學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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